第13章
許綠筱淡定地把手機揣進衣袋,伸手按下牆壁上開關。
房間驟然大亮,宛如盤絲洞被金箍棒挑了頂。
妖精們驚慌失措,其中一個女郎發出短促尖叫,迸出句外語。
再看發色金黃,原來還是國際友人。
終于客串了一把“掃黃先鋒”,許綠筱感到一瞬間的快意。當然也只是一瞬,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都不太友善。
這無異于掀桌,觸犯衆怒了。
許綠筱心裏打了個顫,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正主”坐在輪椅上,換了一身寬松的休閑裝,旁邊的人正給他倒酒。
靠,還是那個“小點心”。
不是鬧掰了嗎?這麽快就和好,沒骨氣。
再看兩人都不慌不忙的樣子,許綠筱沒好氣的想,都挺有大将之風,歡場幹将的“将”,估計這種情況也沒少經歷過。
丁宸終于看過來,他右手半舉着煙,隔着煙霧袅袅。
這情形,讓許綠筱想起那次校友聚會上的他,對于煙酒,應酬場上的一切套路,無比娴熟和自如,簡直不像是才二十多歲的青年。
此時此刻,她第一反應是失望,第二反應是心累。
她還在冥思苦想如何幫他突破心理障礙,回到從前。
然而回去了又怎樣?不過是多了個游戲人間的纨绔膏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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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綠筱調整了下心情,徑直走過去,平靜開口:“少爺,時候不早,該休息了。”
“噗嗤”一聲,來自“小點心”同學。
丁宸斜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不是,咱們都叫你少爺,怎麽只有這位叫得這麽特別。”
丁宸似乎也扯了下嘴角,視線又回到許綠筱的臉上。
他不出聲,有意為難。
許綠筱也不說話,扮演一個無辜的小丫頭。
還是丁宸先開口:“你先回去睡。”
許綠筱背書一樣:“阿姨說,熬夜傷腎,腎主骨。你看着辦。”
“小點心”又吭哧吭哧笑,肩膀一聳一聳。
那個金發妖精扭着腰走過來,順勢坐上他的腿,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臉貼臉,仿佛連體嬰,一臉好奇地看過來。
許綠筱垂下眼,太特麽辣眼睛了。
如果不是她來“搗亂”,另一個紅頭發的是不是就該坐進某人懷裏了?
那她還是來早了,沒能抓現行。
她垂着眼,眼皮下眼珠亂轉,丁宸看着就知道又在心裏編排他。
他端起酒杯,“怎麽也得把這杯喝完。要不,你替我喝了?”
許綠筱果斷回:“行。”
丁宸知道她頗有些酒量,這點難不倒她。
于是得寸進尺道:“還有煙。”
他晃了晃指間抽了一半的煙,“這煙挺貴,不能浪費。”
許綠筱回:“我不會抽。”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教你。”
丁宸說完,又送嘴裏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霧。
刻意放慢,像是在做示範,全程盯着她的眼。
一口延綿的煙霧吐盡,他伸手把煙遞過來。
修長手指,夾着半長的煙,帶着無聲的挑釁。
許綠筱暗暗爆了句粗,遲疑了下接過,一眼看見過濾嘴上的濡濕。
她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能拿回去珍藏嗎?”
有人笑出聲,丁宸認真道:“不行。”
“不抽煙也行,跳個舞。”他一字一頓:“脫衣舞”。
許綠筱忍不住瞪他,沒好氣道:“不會。”
“小點心”嘴欠地接:“那就只脫衣,不用跳舞。”
有人笑,也有人插嘴道:“唉唉,咱們換一個成嗎,這還有未成年呢。”
有人說:“誰呀?”他回:“我呀,我才三歲。”
許綠筱瞅了眼,正好看見那位雙手捂臉,果然是那個“二喜”。
有人跟着笑,氣氛松動了一些。
然而,某人卻要杠到底,“那叫換一個,踢踏舞。”
許綠筱臉色微變。
四目相對,無聲對峙半秒。
她扯了下嘴角,小聲說:“那我還是抽煙吧。”
聽起來很是無奈。
只有丁宸知道,她這表情和語氣跟校友聚會那次一樣,在他信口問了句“Virgin?”後,她說了句“None of your business.”然後果斷喝酒。
這一次,許綠筱果斷把過濾嘴揪掉,然後抽了一口。
結果立即嗆了。
“小點心”也驚了,“卧槽,你是不是缺心眼?這樣抽勁兒更大。”
他反應過來,看向丁宸。
後者嘴角緊抿,眼神加深。
許綠筱被嗆得咳嗽不止,像是有細碎粉末吸進氣管,整張臉都皺起來,她誰也不看,只盯着手裏香煙,很認真的樣子,稍微好了一點,又往嘴裏送。
丁宸皺下眉:“別抽了,這煙被你這麽糟蹋,還不如扔了。”
“小點心”笑得直抽抽:“趕明兒我也找一個,天天少爺丫鬟的玩,嗯,少爺不能叫,就叫我‘老爺’吧。”他瞥眼“少爺”冷峻的側臉,“得,又說錯話,我這破嘴。”
他摟着金發女起身,“是不早了,要不咱都撤了吧,讓少爺早點休息。”
其他人也都附和,又說些祝早日康複的話。
丁宸靠着椅背,懶得多說,只是點下頭。
衆人陸續散去,小點心留在最後,“我今天這道歉夠誠意了吧?”
丁宸嗯一聲。
“行,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這小日子過得也挺滋潤,有情有趣,就是管的有點嚴。”
他話裏有話,丁宸聽出來,沒好氣道:“你話又多了。”
“小點心”做了個拉鏈封嘴的動作,嬉皮笑臉地走了。
那邊兩位女郎已經穿上外衣,等在門口,被他左擁右抱地走了。
轉眼只剩下兩個人。
以及滿屋子杯盤狼藉。
什麽素質,都不知道把垃圾帶走。
許綠筱有點累,剛才繃緊神經,一旦松懈,就順口說了句:“可惡的小點心。”
結果身後人接了句:“他叫王天翼。”
“啊?”
她轉過身,“你怎麽知道……”
丁宸看着她,“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
這話似有深意。
許綠筱也沒往深了想,順口問:“那另一個呢?”
“誰?”
就是替我解圍的那個。
“就是要給你爸當幹兒子的那個……”
丁宸哼了聲,“你給他起什麽外號了?”
“二喜。”
丁宸嘴角動了下,“那就叫這個吧。他不配有姓名。”
“……”
下行電梯裏,不配有姓名的某人長籲短嘆,“我算看出來了。”
正享受齊人之福的王天翼接了句:“看出什麽來了?”
“終結者。”
沒人應,“二喜”又說句:“少爺的終結者。”
王天翼正做着有傷風化的動作,随口道:“就她?也就是一時新鮮。”
“二喜”搖頭,“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個幹媽,我認定了。”
病房裏,許綠筱還不知道自己忽然多了個大齡兒子。
她只看見丁宸拿起了一副拐……
她呆了呆,下意識說:“我幫你。”
丁宸頭也不擡:“不需要,你走吧。”
“……”
雖然剛剛交惡,但其實許綠筱還挺想看看少爺拄雙拐的“盛況”。說不定他一跳一跳的樣子能讓她消除一丢丢心頭之恨。
丁宸擡眼,語氣不善:“還不滾?”
“這就滾。”
許綠筱回到房間,疲憊感再次席卷全身。
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的。
一擡眼,對上阿姨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也不想理,只想去洗漱。
結果阿姨還是按捺不住,說了句:“沒想到他還挺聽你的。”
“……”
許綠筱腳步頓住。
咽喉一陣苦澀,似乎還有煙草粉末堵在那裏作怪。
她真想說,您是不知道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但是懶得說了。越描越黑。
許綠筱沖了澡,換上兩件套睡衣,剛走出衛生間,就聽見敲門聲。
向來以資深嬷嬷自居、打雜工作都交給小丫頭子去做的某位老阿姨,一反常态,麻溜下床,開了門,就聽見護工大叔的聲音:“小許呢,丁少叫她過去。”
許綠筱擦臉的動作一頓。
這個時候,侍寝嗎?
阿姨扭頭,臉色分明也寫同樣倆字——侍寝?
還好護工大叔下一句是,“讓她過去倒水。”
“……”
許綠筱想的是:神經。她倒出來的是香水嗎?
阿姨想的是:呵呵。當我傻呢。
許綠筱遲疑了下,想要不要換回護工服。
護工大叔很講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快點,丁少着急。”
“……”
真是越說越歪,許綠筱果斷出來,經過阿姨時,後者低聲提醒了句:“腎主骨。”
許綠筱心裏說,放心,他要是敢亂來,我打他個二次骨折。
進門後,許綠筱先倒了水,尋思着要不要在杯子裏吐點口水。
看看矯情的“豌豆少爺”能不能喝出不同。
走進裏間,丁宸已經換上睡衣,靠坐在床頭。在看手機,不像是要為非作歹的樣子。
許綠筱謹慎地走近,離兩米遠就站定。
丁宸擡眼:“怎麽了?”
“為什麽一定讓我倒水?”
“你要睡了?”
“嗯。”
“就想折騰你一下。”
“……”
果然,幼稚死了。
許綠筱走過去,用了點力氣把杯子放在床頭桌上。
濺出了幾滴水。後悔沒往裏吐口水。
右手還沒離開杯子,左腕一緊,被握住了。
還沒等反應過來,一股大力把她扯過去,重心不穩,身子後仰,兩腳無助地蹬了幾下地,離開地面,就這麽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上。
不,是某人大腿上,只隔了一層薄薄的被子。
眼前一黑,某人的臉壓下來。
一個氣勢洶洶的吻。
許綠筱瞪着眼睛,難以置信,那麽嚴陣以待的她,怎麽就被一個殘疾人士給得逞了呢?
還有,他剛才手勁實在太大了,男女的力量差距不是懸殊,簡直是玄奧……
丁宸離開一點,“閉上,顯你眼大?”
他從另一邊床頭拿起一支煙,猛抽兩口,再次壓下來。
煙味直沖進喉嚨,許綠筱閉上眼,嗆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簡直要窒息。
終于被放開,許綠筱頗為狼狽地起身離開床。她止不住地咳嗽,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不管不顧地喝了個幹淨。放下杯子的瞬間,她考慮要不要用它爆了某人的頭。
但理智歸位,還是冷靜了下來。
她平複了喘息,然後問:“這算性騷擾嗎?”
丁宸回:“不算,上回你主動,這次我主動,扯平。”
他扔了個煙盒過來,“拿去珍藏吧。”
許綠筱回房時,阿姨躺下了,背對着她這邊。
但能感覺到并沒睡。因為如果睡着,就不會這麽安靜了。
她把那盒還剩大半的煙放進抽屜,又看到裏面的那盒“甜棗”牌藥膏。
大棒,甜棗,大棒……瘋子。
她進衛生間,再次刷了牙。
回來關了燈,躺下。
拿起手機,在黑暗中,翻到某個相冊,把白玫瑰、白芍藥、藍鳶尾和粉百合,一一删掉。
閉上眼,睡覺。
隔壁,丁宸咳嗽着伸手關了床頭燈。胸膛還微微起伏,仿佛還有火氣尚未散盡。
這一次發洩,并沒有多痛快,還有點堵。
還有一絲疼,他下意識摸向左上腹部。
這是不是也算一種“幻肢痛”呢。
他不願多想,閉上眼,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202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