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人一起往住院部走,嚴加把花往她懷裏一塞,“送你了。”
“……”
許綠筱理解為,這是讓她拿着的意思。
她低頭看花,嬌豔欲滴的粉百合,像少女的嬌羞臉龐,以前覺得粉色略俗,其實每種顏色都有獨到的美。
她随口問,“他喜歡花?”
“不反感,可以增添些喜慶和生氣。”
許綠筱回去後把花插好,當然放在少爺房裏。
聞了一路,手有餘香就夠了,然後就躲回自己房間。
也怪她自己,來了沒幾天,就跟同層樓的護士們混熟了,或者是因為大家對她的雇主比較好奇,跟她只是套近乎而已。總之,現在大家對她的臉更為好奇……連素來看不上她的阿姨,都一次次瞟來,看得出,正在極力壓抑着八卦的心。
許綠筱視而不見,就讓你憋着。
然而,丁-始作俑者-宸卻不肯放過她。
叫她過去,欣賞着自己的“作品”,似笑非笑道:“還腫着呢?”
他舉起左手,“你也燙過我,一還一報。”
修長白皙的手背,似有若無的紅印。
許綠筱理虧:“我不是故意的。”
“哦,我是故意的。所以叫‘一還一報’。還以為你能給我拿個燙傷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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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綠筱的确是忘了這個茬兒,自那天起一直想着心理疏導的事,或者是更關注自家的事。的确失職,沒擺正自己的位置,對不起幾大千的工資。
“我現在去開藥,來得及嗎?”
“你說呢?”
“那算了。”
再看丁宸臉色,許綠筱轉身:“我現在就去。”
丁宸無語,“床頭櫃第一個抽屜。”
許綠筱過去拉開抽屜,裏面東西碼放整齊,比她寝室任何一位的抽屜都要整齊,不由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是角落裏,有一抹幽幽藍光。
是一只腕表。圓桌騎士。
她的心跳不由一停。
因為清楚看見,表指針也不動,定格在某個瞬間。
“看見了嗎?”丁宸漫不經心地問。
許綠筱回過神,看向抽屜邊的藥盒,一眼看見“燒傷”字樣。
她拿出來。
丁宸的手臂也伸過來,手背朝上。一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爺狀。
等了會兒,他不悅:“你就讓我這麽舉着?”
許綠筱莫名其妙,誰讓你舉着了?
“你可以放床上。”
“不行,會弄髒。”
她還在跟藥膏蓋子搏鬥,擰得死緊,有勁兒沒處使嗎。
他不滿:“快點,累。”
丁宸看一眼她,問:“你站着不累?坐下,把我手放你腿上,就不會弄髒床了。”
許綠筱想把藥膏摔他臉上。
丁宸半笑不笑看着她,“你是真沒伺候過人?”
這話聽得怪怪的。
許綠筱回:“也不是,我奶奶癱瘓卧床那幾年,就是我照顧的。”
這回輪到丁宸沒話說,氣的。
扳回一局,蓋子也擰開。
那只手臂還在頑強地舉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機在看網頁。
許綠筱把藥膏往他手背上擠,那只手忽然耷拉下來,藥膏差點擠到床單上。
某人眼睛仍然盯着手機,“我說什麽了?”
她無語,用一根食指,把他手背往床上壓。
壓不下去。
指腹感覺到他指骨的力量,以及整個手臂都在發力。
這特麽擺明了要調戲她……
某惡人先告狀:“你在幹嘛?調戲我?”
許綠筱用手捏住他的指尖,固定住,把藥膏塗上手背。
“夠嗎?”
“不知道。你是特護還是我是?”
“……”就當夠了吧。
不消說,還得用手指抹開,不得不承認,真是她見過最細膩的男人的手了。
讓人嫉妒,不由胡亂抹幾下。
丁宸提醒,“仔細一點,才好吸收。”
許綠筱暗自恨恨,還不如把咖啡到自己手上。
終于抹勻了,正要撒手。
某人又提要求:“吹一會兒。”
“……你自己吹不行嗎?”
“不行,味道太沖,我是病人。”
許綠筱心裏有氣,低頭,用力吹一口。
“你是鼓風機?”
“……”
“許小綠。”
“嗯?”
聽見一聲發自鼻腔的笑,許綠筱應完也意識到,就這麽認領了一個外號。
叛逆心被激起,她故意靠近一點,吹了一口連綿不絕的仙氣。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誰還不會調戲個人了?
果然,手裏的指尖動了動。
剛好戳在她左手掌心,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帶了故意,撓了撓……許綠筱不由後背一僵,好像脊柱被一股電流擊中了一般,為了掩飾住異樣,她又連吹了幾下。
丁宸扔了手機,看着她嘟嘴吹氣的樣子,輕聲問:“你一直這麽皮嗎?”
“……”
許綠筱反問:“你一直這麽無聊嗎?”
“本來不是,自從遇到你。”
“……”
接不下去了。
丁宸抽回手,“行了,還有一盒拿回去自己塗。”
許綠筱愣一下,反應過來,去看抽屜,果然還有一盒“消腫化瘀”。
她拿起來,悶聲說:“謝謝。”
丁宸沒看她,只說:“頂這麽張臉,到處亂跑,別人還以為我虐待你。”
許綠筱莫名歉疚了一下。晚了,已經以為了。
離開病房時,許綠筱明白了。
先是大棒,後是甜棗。少爺玩得6。難怪車牌號都是666.
以前時間矜貴,不願意走心,偶爾走一下也立馬現原形。舉手投足,都無聲提醒着兩人之間的距離。現在被困在這裏,百無聊賴,不妨走一走。然後呢?
她來到衛生間,洗了臉,對着鏡子塗了藥膏。
用食指輕輕抹開,涼絲絲,浸潤肌膚,草藥味道萦繞鼻端。
還沒開始顯藥效,就知道是好東西。
她把“甜棗”牌藥膏收進自己的床頭抽屜。然後拿起手機,翻看相冊。
一張張翻過去,白玫瑰,白芍藥,藍鳶尾,粉百合……沒錯,那些花兒都拍下來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還真沒人這麽大方,每次都超大一捧,占據半張書桌。
放花瓶裏,能開上好多天,滿室盈香。
行吧,就算為了回饋這些花花草草,她也要盡心一點,幫他做回正常人。
畢竟,她也不想跟一個心理變态的人呆上三年。
更不想變成烤串。
****
還沒等許綠筱展開具體行動,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又發生一個小插曲。
她在醫院花園瞎溜達時,迎面過來一高挑美女醫生,跟她打招呼。
她愣是差點沒認出來。
文醫生。
一兩日不見,形象大變。原來是乖乖女學霸,如今長發修了型,染了色,戴了隐形,化了淡妝。還好性格沒變,帶了些小羞澀問:“好看嗎?”
許綠筱點頭:“好看。”
很符合少爺眼中的“好看”。
待人離去,她忍不住回頭,發現還穿了中跟鞋,拉伸了腿長,也顯得腿纖細了些……這是幾個意思?弄假成真了?
她這算什麽,一不小心就拉了個皮條?
同樣發生了驚人變化的,還有另一位。
遠在大洋彼岸的肖某人。
向來忙到廢寝忘食的工作狂,居然發了一張生活照,配文字:“中華小當家。”
雖然畫面只是一碗西紅柿雞蛋面,灑了翠綠蔥花,細細的雲絲面還是她推薦的,方便又好吃,還不貴。但許綠筱能感覺到,當一個人願意跟你分享生活細節時,這意味着什麽。
她剛進F大,就跟這位有着“校園男神”稱號的師兄認識了,因為迎新晚會,她報名參選,他是主持人之一,也是主要策劃人。從選拔到排練,個把月時間,幾乎每天都要碰面。還是他提議讓她穿綠裙子,名字裏有個“綠”,唱的是“綠光”……這樣會讓人印象深刻。
他說咱們這種專業,首先就要懂“營銷自己”。
果然,晚會過後,她這個文藝而拗口的名字就被很多人記住。
當然,也因此招來羨慕嫉妒恨。
師兄師妹這種名正言順接觸、又帶一點暧昧的關系,一直持續到大一即将結束時,即将開始實習的肖師兄提出正式約會邀請,連室友們都覺得是時候表白了。
然而真正的表白,卻是幾個月後,這期間,鬼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被人同情,被人嘲笑,自我懷疑,自信崩塌,面色如常,于無人處以淚洗面。
而他的“表白”卻是讓她等自己三年,她果斷說“不”。
她能接受異地戀,甚至異國戀,她可以一個人吃飯打水,生病了一個人去挂點滴,但她絕對不要再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交到別人手裏。
她記得當時的回複是:如果三年後我們還都是單身……
如今算一算,還差一年。
一年後,她應該還是單身,但卻不是自由身。
許綠筱忽然意識到,其實變化最大的,不是文醫生,不是肖師兄。
而是她自己。
文醫生無論是乖乖女學霸,還是時尚美魔女,都有着博士學位和一份體面而有意義的工作,肖師兄無論是忙到沒人性,還是偶爾感性一下,都是穩紮穩打步步上升的業界精英,甚至明日之星。
她呢,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急轉直下,前路晦暗不明。
自我犧牲的驕傲,“驕傲”是短暫的,“犧牲”卻是時不時讓人刺痛一下的真實存在。
室友們建的群叫“古墓麗影”,已經積攢了幾百條聊天記錄。
兩個考研,一個實習。按慣例,話最多的是冰冰,其次佳妮,小易則是神出鬼沒,遇到感興趣話題冷不丁來一句。
不過也有單獨發給她的信息,來自佳妮。
言簡意赅:馮賤人喜提十佳,艹。
等着,這個仇姐妹兒一定幫你報了。
許綠筱失笑。
現在的情況是,家裏以為她在大企業實習,室友以為她在家安慰父母或為官司奔走。
然而現實是,她誤入了一個三流又魔幻的劇組,天天玩少爺和小丫鬟的無恥游戲。
唉,心情一點都不美麗,不想看書了。
只想早早洗了睡,做個美夢。
然而,這也做不到。
瑪麗隔壁的大少爺,又開始作妖了。
這一次訪客數量頗多,有男有女,還有音樂,在病房開趴體。
阿姨讓去瞧瞧,許綠筱不理會,管他呢,又不是她兒子。
阿姨唉聲嘆氣:“好不容易消停幾天,恢複得也不錯。這又是煙酒又是女人,熬夜傷腎,腎主骨,要是有個閃失,咱幾個都得倒黴。”
話音未落,人已奔出門去。
許綠筱知道,萬一有閃失,最倒黴的那個非她莫屬。
還有女人?
她得趕緊拍下來,回頭發給文醫生。有圖有真相,比說什麽都管用。
病房門沒鎖,一推即開,許綠筱呆住,這群人是把夜店搬來了?
房間裏大燈沒開,但不知從哪發出幾束妖冶的光,制造出迷離夢幻的效果。
光線交彙處,房間正中,兩把椅子,兩個長了水蛇腰、穿的不是一般少的女郎,正扶着椅子做出各種挑逗動作。
許綠筱舉起手機,對準目标。
光線太昏暗,閃光燈亮起。
很好,成功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202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