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抖落掉頭上臉上的彩屑,許綠筱看清包間裏的情形,男男女女,二十來人。都很年輕,男的随意範兒,女的無論是衣服還是神經都比較緊繃,仿佛在暗中較量,看她時也像那種勢利眼的店員似的,自下而上,又從上到下。
嗯,當她是條形碼呢,還連掃兩遍。
怪不得問要不要買裙子,她的确是成了格格不入的小灰鴨。
丁宸介紹:“許綠筱,F大的師妹。”
有人接話:“師兄師妹什麽的,最有故事了。”
又有人捧來壽星王冠,他揮手擋開:“別整沒用的,吃飯吃飯,我餓死了。”
對方說:“餓成這樣?路上沒吃點兒小點心?”視線瞟過他身邊的人,直白而輕慢。
坐下時許綠筱做了個深呼吸,這人節奏太快了,她只能靜觀其變。瞥見椅子後略顯無辜的海綿寶寶,其實他是故意不給機會讓她退還和攤牌吧。
然後發現,丁宸是左撇子。
據說這樣的人更聰明?沒看出來。
有人來倒酒,還聲稱該連幹三杯。
丁宸掩住杯口,“說明白點兒。”
“因為‘一罰二喜’,罰的是你遲到,讓大家久等,第一喜,壽星,第二喜,喜得……”對方咳嗽,“與小師妹喜相逢。”
丁宸拿開手,幹脆地連喝三杯,“行了吧?”
這人看向許綠筱:“小師妹一看就是有量的,你倆一起的,也該連喝三杯是不是?”
許綠筱不接招,眼前這場鴻門宴,萬一醉了不知道是失身還是失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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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宸遞上自己杯子:“就一杯,今天還有正事兒,胡說八道的,給你個面子不錯了。”
倒酒的說:“那也行,幹正事要緊。”
按慣例,女士們要去補妝,順便八卦:
——沒想到Linda這麽快就下線了。
——少爺最近的口味還真是一言難盡。
——全身加起來不到一百塊。
——沒準是故意穿這樣,滿足少爺的惡趣味。
——前幾天在機場看見Gigi了,不當模特了,進劇組,混成女二了。
——少爺加持過,就是不一樣哦。
——羨慕了?也想被加持?
——我想夾他。
許綠筱站在隔間裏,手指停留在馬桶沖水按鍵上方,低頭看自己,明明過了一百塊好嗎?
是眼神不好,還是算術不好?就沒想到被議論的對象可能也在這嗎?
還是覺得聽見也無所謂?或者是故意說給她聽?
其實她才是誤入劇組,三流又魔幻。
等外面沒動靜了,她才出去,洗了把臉,重梳了馬尾,握拳,今天必須做個了斷!
許綠筱回去時,一男的正聲情并茂地說着什麽新鮮事,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少爺”靠着椅背安靜看手機,待她坐下,他腦袋靠近點,“去這麽久?不是迷路了吧。”
“好像是。迷了好幾天了。”
這話已有所指,某人不接茬兒,收了手機,左手托腮,側過臉看她,又像只是在發呆。腕表從袖口滑出來,全透明表盤,看到了機械內髒,唯獨看不清時間。
許綠筱走了下神,問:“什麽時候能單獨說幾句?”
丁宸看着她發梢挂的水珠,伸手抹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躲。
他不以為意,右手順勢搭在她椅背上,打了個哈欠,反應慢半拍似的說:“你洗臉了,困?我也有點兒,我在樓上定了個房間,”他食指往上,“上去聊?”
許綠筱呆了呆,那還能聊嗎?
剛被網上熱門事件科普,只要女的跟男的進了酒店房間,發生什麽都被視為自願或默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忽然有人嚷了句:“不許說悄悄話!有什麽好玩的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
丁宸懶洋洋地回:“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這話聽在許綠筱耳中,像是個小小炸雷。而且他說話時,是看着她的。看來這人果然記仇,她想起了他送的各種白花、繼而又是紅花,是有什麽隐喻嗎?這哪裏是簡單粗暴的套路,分明是隐藏很深的行為藝術。
又有人說:“說好了啊,壽星不可以提前離席。”
丁宸漫不經心地回:“行啊,那你們就提前撤,讓我們說會兒悄悄話。”
“誰知道你們是要說悄悄話,還是做點悄悄事?”
很多人都笑了,他也笑,欲蓋彌彰地咳嗽下:“說話注意點,別帶壞小朋友。”
對方不依不饒的:“誰是小朋友?這屋裏誰過三十了?你多大?還有你?”
被點名的幾位女士推說這是秘密,結果一報數,都跟許綠筱不相上下,有個才十九,看來化妝果然會掩蓋真實年齡,不是減齡,就是增齡。
過生日,怎能少了蛋糕?蛋糕出場時,有人驚呼。
因為它更像是個模型車,細節俱全,惟妙惟肖。推蛋糕的那位一臉得意,單手掐腰,跟車模似的,“法拉利最新車型,經典紅,帥不帥?意外不意外?”
壽星點頭:“不錯,挺有想法。”
“這就是咱大夥對少爺的祝願,紅紅火火,馬力十足。”這人說着往上插兩根數字蠟燭,一個2,一個5,用打火機點燃。
不知誰說句:“是不是少了個0?”
大家都笑,連許綠筱也沒忍住。
壽星看了她一眼。
“一罰二喜”那位說:“咱們丁少不走尋常路,今年過二十五歲生日,明年還得過二十五歲,知道為什麽嗎?”他看過來:“小師妹,你猜猜看?”
許綠筱說:“今年是虛歲,明年是周歲。”
對方打個響指:“小師妹果然有才。”
分完蛋糕,有人提議壽星講幾句,丁宸還是那副懶懶的姿态,“說說自己的人生偶像吧,你們先來。”
有人一馬當先:“我偶像是希特勒。”
被調侃:“怪不得發現你有點反人類傾向呢,我是說長的。”
另一人,“特~朗~普,這輩子活得值,我跟他也差不遠了,就差再掙點錢,客串幾部電影,結了再離幾次,再競選個那啥。”
被群嘲:“這才是真的差得遠了。”
有位坐在男伴腿上的女士說:“我也有,可可香奈兒。”
被另一女士揭短:“我看你偶像是她的包吧。”
她點頭:“還有衣服和化妝品。”
男伴就是提“小點心”那位,攬過她親一口,“就稀罕你這坦率勁兒,不婊。”
就聽“一罰二喜”說:“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務實點?我偶像是丁少他爸。”被大家噓聲,他一臉認真地繼續:“丁少,咱爸打算認個幹兒子嗎?”
丁宸面無表情地說:“幹孫子可以考慮一下。”
他看向身側:“你呢?”
許綠筱心裏有個答案,不過在這麽個拼爹界翹楚面前,說出自力更生女強人的名字,好像是有點不合時宜,所以随口道:“南丁格爾吧。”
果然被所有人“刮目相看”。
只剩下壽星了,大家對他的答案還是抱有幾分好奇的,就聽他淡淡地說:“周幽王。”
“一罰二喜”驚訝:“真的假的?別啊,我偶像打下這大好河山容易嗎?這得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啊,哦懂了,反正我們就是被戲的諸侯兒了。”
丁宸看着身邊人若有所思的側臉,指了指她面前那一角蛋糕:“怎麽不吃?”
許綠筱沒說話。
這夥人東拉西扯,又似乎意有所指,某人裝糊塗,扮溫柔,話裏話外地撩。她明白了,什麽套路什麽湊巧?她不過是人家在生日的幾天前給自己物色的一個禮物。
或者,禮物都不算,只能算作一口小點心。
面都不用露,“哐哐”砸了幾天錢。幾萬塊,對她來說,興師動衆,寝食難安,于他,不過是個價格,一次就睡回本兒,沒準還能多睡幾次。分攤下來,只怕比小姐都劃算,還保證幹淨,所以一次次确認“virgin”?
這樣一算,那種堵心的感覺又上來了。
所以她怎麽還吃得下另一塊“小點心”?
她拿過一瓶開封了的酒,給自己倒了半杯,給他的杯子也倒上,然後站起來,“丁學長,祝你生日快樂。”說完一口幹了。
有人叫好。
丁宸沒動,看着她,等下文。
洋酒一口悶的後果是,許綠筱被狠狠“激”了一下,差點迸出淚。
“我學校還有事,先走一步,今天認識各位,很高興。”
她不去看那個人的反應,心想那袋子東西也不用特意說明了,只是可憐了海綿寶寶,應該用紅白藍編織袋的,因為那些東西,配不上它。
一屋子徹底靜下來。
許綠筱快走到門口時,那個人終于開口:“你到底對我有什麽不滿意?”
這話說的。
還是那麽的理所當然,讓她想到那個飲料瓶,還有那張名片。
是不是只要他給的,不管有用沒用,不管砸人臉還是後腦勺,對方都得受寵若驚、喜極而泣地接着?想要演戲別人就得配合,想要算計別人也要假裝沒有識破?
她轉過身,對上他的視線,平靜地說:“沒什麽不滿意,就是有自知之明,而且對纨绔膏粱沒興趣。”
事後回想,還是受酒精刺激了吧。不然跟他周旋了這麽久,再心平氣和說句“拜拜”又怎樣?情商呢?還有什麽“纨绔膏粱”,打擊面太大了,這屋子裏得有一半躺槍吧?
丁宸臉色果然不好看,定定看了她幾秒,然後把杯子裏的酒一口喝了,嘴角又含笑:“就沖你這句話,我也得把你追到手,不然我跟你姓。”
作者有話要說: 2020.3.5
這也算是個傲慢與偏見的故事吧。
謝謝留言和投雷,看見熟悉ID很開心,群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