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色敞篷車歪在路邊,車裏一對年輕男女正忘情膩歪。
膩歪夠了,男的喝水,然後手一揚,把空瓶丢向斜後方的垃圾桶。那裏蹲着個拾荒的婆婆,瓶子打在她後腦勺,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Duang”。
那女人側身坐着,剛好看見,“哎呦我去,這投籃技術,絕了。”
男的還是頭也不回,不知說了句什麽。
或許他沒看見那裏有人,或許他根本不在意。
公交站牌下,只有許綠筱一個,冷眼旁觀了這一幕,等她摸出手機,車子發動,絕塵而去,只看到不全的車牌號,和暮色中那一抹刺眼的白。
再看那婆婆撿起瓶子,念念有詞,把剩的一點水倒了,放進挎着的大袋子裏。
許綠筱只覺得堵得慌。
***
大三,比較尴尬,在校園裏是大姐姐,出去面對社會人,又是小妹妹。
所以當許綠筱說有機會去參加一個校友聚會,其中不乏成功人士後,室友們強烈建議她拾掇拾掇,拿捏拿捏,并各自掏出壓箱底美服,針織真絲雪紡泡泡紗,閨秀碧玉女神女神經各種範兒,變裝游戲結束後,她決定還是本色出演,白T加牛仔。
這麽一折騰的結果就是,她遲到了。
許綠筱不由反思,啥叫舍本逐末?這就是。她是來學東西,又不是來相親。
到了包間門口,她看到一個男人打電話,面向牆,手裏夾着煙,身材高瘦,背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轉身,對上她一臉迷思,問了句:“F大的?”然後沖門一揚下巴,繼續講電話。
許綠筱進去三分鐘,那個男人也進來,原來年紀輕輕的他,還是個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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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丁名宸,早有耳聞。
當晚最閃亮的星,最粗的腿,大家紛紛敬酒,一會兒叫丁少,一會兒叫丁總,但是那姿态,就跟叫丁爸爸、丁爺爺似的。這些師哥師姐的務實作風,讓許綠筱有點适應不良,好歹也是名校出來的,硬實力都不差吧。而且大家私底下也吐過槽,這位如果說有什麽過人之處,也不過是會投胎而已。
有人點撥許綠筱,“不是打算留學嗎,有什麽問題可以請教丁學長,人也是留過美的。”
她心裏說,哼,請教他“吃喝嫖賭抽”還差不多。
一擡眼,對上那位的視線,還沖她舉了下杯。
她低頭吐了下舌頭。
席間,這位大少爺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許綠筱想起為何覺得莫名熟悉了。
有人求幫忙,他豪爽應下,說直接打給我,打私人號碼。有人捧臭腳:丁總這麽日理萬機,得幾部手機啊?他答,三部,工作的,私人的……旁人補充:後宮的。
衆人會心一笑。
他随手扔了張名片兒過來,那種漫不經心、理所當然的姿态,和那天扔瓶子時一般無二,對方雙手去接,還差點砸臉上,忙不疊說自己接的不好,珍而重之地收起來。
許綠筱心裏堵了一口氣的感覺,都和那天如出一轍。
這一“堵”的後果是,一晚上,所有人都跟他碰過杯,除了她。
不知誰多嘴,問丁少可不可以約?在座單身妹子還有沒有機會?
他閑閑地答:“有吧,半小時前恢複單身了。”
啧,還官宣呢。
在座不乏人精兒,“半小時?莫非那個讓丁少恢複單身的狠角色就在這屋裏?”
他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順着這個不正經的話題,飯局走向另一個高潮,有人提議玩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被嫌棄太古早了,現在都玩“天堂七分鐘”。
又被嫌棄太污了,帶壞小朋友。
有個家夥抖機靈,在勺子裏放兩顆丸子,勺子對準的人,可任意選人提問,對方要麽答真話,要麽喝杯酒。
勺子也挺邪門,第一輪就停在許綠筱面前,她本來意興闌珊,此刻盯着那個很“勺子”的勺子,忽然問:“丁學長,你開什麽車?”
有人差點噴了,丁宸也帶笑問:“你指的是哪個車?”
這下都笑了,一師兄說:“還是筱師妹牛,上來就開車。”
丁宸說:“我有幾輛車。”
“就三天內開的。”
“蘭博基尼。”
她抿嘴笑了下,“666?”她只記得尾號。
見他眯了下眼,她解釋,“可能在街上見過學長。”
隔一輪,丁宸提問,他手往她這邊一指,更直接,“Virgin?”
所有人都呆了下,玩鬧歸玩鬧,這個問題就有點冒犯性質了。有人打圓場,“這是要開始飙車了嗎?等我系上安全帶。”
許綠筱也驚訝,不過也不算意外,能在大街上演春宮的人,呵。
她小聲說:“None of your business。”然後喝酒。
本來說好AA,除了在校的學弟妹,但有位土豪席間就結了賬。
快結束時,許綠筱去洗手間,出來看見這位土豪在過道窗邊抽煙,隔着煙霧看她,說了一串字母數字組合,“車牌號,記住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記住幹嘛,打給掃黃部門嗎?
經歷了一晚上的煙酒洗禮,許綠筱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個匪夷所思的勺子了。明明是奔着學點啥去的,卻差點被打消了學習的積極性。搭了某位師姐的順風車回校,一進寝室,被告知有她的花。
一大捧白玫瑰,清新脫俗地占據了她半個書桌。
室友們有的敷面膜,有的舔酸奶蓋,有的捧平板親吻愛豆俊美臉龐,但都是一心二用,試圖破解那張質地精良的卡片上傳達的信息。
雖然那上面只有一個大剌剌的L。
許綠筱把卡片倒過來,說:“也可能是個7。”
心裏說,只要不是666就行。
第二天,又收到花,白百合。許綠筱心裏打了個激靈,為什麽都是白的?代表virgin嗎?
沒卡片,但多了個禮盒,打開是個包。很迷你的黑色鏈條包,LOGO倒是碩大。
室友們挨個照鏡子試背,恭喜她被神秘土豪盯上了。
她嫌棄:“這種包有什麽用?連把折疊傘都放不下。”
室友甲鄙視:“這個包五千多,折疊傘不會用手拎着?長手是幹嘛用的?”
她反駁:“背包不就是為了解放雙手的嗎?”
室友乙補刀:“所以你就只能用五十塊的碩大帆布包。”
室友丙把小黑包按在胸口:“噓,小聲點,不要讓它聽到。”
咦,包裏還有張名片。沒名字,只有一個電話號。
等着她主動打過去?
神秘土豪的套路簡單粗暴,就是砸錢。
第三天,白色馬蹄蓮。外加包裝精致的四塊小蛋糕,提拉米蘇、慕斯、戚風和布朗尼。
許綠筱有點犯難,看着眼巴巴吞口水、早忘了剛發過減肥毒誓的衆室友,她拿了一張紙,“想吃的,簽個字吧,如果出現嘴短或中毒等後果,概不負責。”
結果幾個吃貨不假思索地簽字,毫不客氣地瓜分,完全不計後果。
“火中取栗”也就是如此了吧。
室友甲吃得金句頻發:“唯有美食與美食不可辜負。”
室友乙吃得花癡複發:“土豪太貼心了,這麽貼心的人肯定特別帥。”
許綠筱托着下巴說:“這位貼心的神秘土豪,我好像有點眉目了。”
室友們擡頭,她緩緩繼續:“他啊,長得像個矮冬瓜。”
室友們:“好啊,瓷實。”
“……滿臉麻子。”
“總比吃軟飯的小白臉強。”
“……結過七八次婚。”
“那你就是九姨太了。”
室友丙一抹嘴:“廢話這麽多,你這份到底還吃不吃?”
許綠筱拍桌子,“一不留神就混成九姨太了,我也得吃點兒壓壓驚。”
第四天,花,白芍藥。這人對白色有什麽執念?還是只針對她?
許綠筱有點不敢當着室友面兒拆禮物了。
這次是首飾,18k金鑽石鎖骨鏈。
雖然她的确有個還過得去的鎖骨,能放下幾枚硬幣的鎖骨窩……可理智告訴她,這事有點大了。如果鑽和金不是假的的話。
許綠筱先繃不住,打了那個電話。
對方接得挺快,顯然知道是她,背景裏有似有若無的音樂聲。
她平靜地問:“請問你是哪位?”
那邊一愣,随即:“Virgin?”
靠,她回,“None of your business。”
他笑,“小師妹有什麽指示?”
“那些都是你送的?給我個地址……”
“你不喜歡?”
“不……”
“那你喜歡什麽?”
喜歡真金白銀,先給一個億花花。她忍住口舌之快。“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追你。”
“……”
“我現在人在外地,只好先送點小禮物表心意,乖,這會兒有點忙,先挂了?”
許綠筱只能慢半拍地對忙音說,“乖你妹,很熟嗎?可惡的矮冬瓜。”
接下來幾天,“小禮物”跟天上掉餡餅一樣,繼續砸下來。
花也告別了喪心病狂的virgin系列,變成紅玫瑰、粉百合、藍鳶尾。禮物還是包、首飾、巧克力。而那個號碼,就再也沒打通了,持續關機中。
室友丙說:快樂肥宅女每天發自內心期盼的男人——快遞小哥,送餐小哥。
許綠筱在心裏悄悄加一個,只見過一次半的莫名其妙的“金主”。
室友甲說:“給你個建議,買幾套好點的內衣。”
許綠筱挑眉:“幹嘛,迫不及待獻身?”
“用你的魔鬼身材,一舉拿下,有了長期飯票,什麽出國啊保研啊都省了。”
“他自己的飯票都在他老子手裏……”
“咦,你不是說他是個‘結過七八次婚的滿臉麻子的矮冬瓜’?”
許綠筱咳嗽,“矮冬瓜就不能靠爹了?還有老矮冬瓜呢。”
***
第十天,金主歸來,據說才落地,就來見她。
毒辣辣的太陽下,許綠筱拎一個鼓囊囊的大袋子,等在校門口。
東西太多,差點就用紅白藍編織袋了,室友說看着像是去“抛屍”,友情贊助了一個印着海綿寶寶的行李袋,再次确認:“真考慮好了?真的要跟遛遛狗、美美容、刷刷卡、搓搓麻、沒事去地中海度個假的美好生活說拜拜了?”
她點頭,“生命有兩種方式,要麽燃燒,要麽腐爛。我現在要燃燒,三十年後再考慮腐爛的事。再說,當了九天的九姨太,也算過足瘾了,我還是更愛當大房。”
沒見到白色蘭博基尼,或別的什麽拉風豪車,只有一輛普通的出租車,“咻”地停在她面前。後車門推開,露出一張半熟的臉:“上車。”
許綠筱感覺到一絲傳說中的“見光死”。
倒不是說對方長得醜,平心而論,人模狗樣極了。而是,這一“面”,所有自娛自樂的內心戲都“咻”地煙消雲散了。
她有些無力,“我就說幾句話。”
丁大少的視線掠過她手裏東西,只說:“皇帝不差餓兵,先去吃個飯好嗎?”
裝可憐這一招,無往而不勝。
上車後,許綠筱戒備地問,“吃什麽?別是我消化不了的。”
丁宸笑:“你消化功能不好?是不是被學校食堂荼毒的?應該比我那會兒強多了吧。”
她好奇:“你也吃食堂?”
“不然呢?我該吃什麽?”
“魚翅鮑魚啥的,反正不是大餐就是私房小炒呗。”
他笑,前面出租司機也笑。她撇下嘴:“我的想象力比較受限。”
他說:“不僅吃食堂,還經常吃泡面,最愛的是老壇酸菜,你呢?”
“……我不愛吃泡面。”
丁宸掃了眼她的衣着,灰T,九分仔褲,綠色帆布鞋。
“你不喜歡穿裙子?”
“這樣騎車跑步方便。”
“現在不騎車,也不跑步,想穿嗎?”他拇指往窗外比一下,“去挑幾件?”
正好路過商業步行街,H&M、ZARA之類店面一一掠過。
切,還不死心,想繼續腐化她呢。
許綠筱問:“要去什麽地方吃飯?必須穿裙子嗎?”
他笑:“那倒不用,這樣也挺好。”
下車的地方,果然是個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大酒店,丁宸從後備箱取出登機箱,拎在手裏,對她的海綿寶寶熟視無睹,其實也挺重的好不。
大廳經理笑臉相迎,又是一番“丁少長丁少短,丁少辛苦了”,他帶她搭電梯去包廂。一進門,“噗”,彩條、彩屑撲面而來,夾雜着“砰砰”的開香槟聲。
如果不是那句“Happy birthday”,還以為直接穿越到婚禮現場了。
許綠筱差點爆粗,這又是什麽套路?
丁宸解釋:“今天是我生日。真的。不信給你看身份證。”
說着還真從皮夾裏拿出遞給她,她随意掃了眼,日期還真對,但是……這也太巧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20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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