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有四碟時令小菜,頓時胃口大開,匆忙起身換好衣服,就這樣蓬頭垢面地坐到桌子邊上吃起早飯來。
不多會兒桃枝又走了回來,手裏端着洗臉盆,見青蘋已經在開吃了,當下鄙夷地撇了撇嘴,卻也沒有說什麽。将洗臉盆擱到旁邊的木架子上後,又去将她床上的被褥和寝衣疊好,然後也不打聲招呼,就自顧自地出去了。
青蘋瞧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到好笑。這丫頭,肯定是為昨晚的事兒在生氣呢。想必當時張皓陵因為緊張她的緣故,要留下來親自照顧她,便将桃枝打發到她的房間睡覺去了。那丫頭此時正是思春的年紀,難保不會對二少爺滋生出異樣的感情來。她這個外來的窮丫頭,居然敢對她的二少爺大呼小叫,自然就對她諸多意見了。
不過青蘋這會兒也不打算搭理她,她不在跟前倒還好些,樂得清靜。
待青蘋剛将那碗米粥喝完,擡頭便見張皓陵站到了面前。那厮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頭發也蓬亂亂的,整個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
青蘋不禁小小地驚訝了一下下。這厮難道一夜未睡麽?他做出這個樣子來給誰看哪!倒像是我欺負了他似的!
張皓陵沒有說話,卻是坐到了桌子的對面,雙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青蘋強作鎮定地繼續蒙頭吃她的花生米,然而心裏也有些慌亂。
不是不知道的。她早已看出來了,這厮已經喜歡上她了。不過青蘋也還納悶呢,兩人認識的時間并不長,她長得又不是他心目中的美女樣兒,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見面的,更何況她還有着那樣的隐疾。這家夥到底喜歡她哪一點呢?
想當初才到張家的時候,就已經傳出了謠言,那個時候他們才第二次見面,與張家其他人也還是第一次見面呢,也不知究竟是誰那麽無聊,傳出那樣的謠言來。想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厮對她動了心思的。
良久,張皓陵才終于憋出一句無聊的話來,“小菜還合口麽?”
青蘋故作淡然地笑着應了,“挺好吃的,不過已經沒你的份兒了,我讓桃枝再去幫你弄一份吧。”
青蘋說着,扭頭往門的方向望了一眼。
張皓陵卻斯斯艾艾地說道:“其實那些——都是我去買的,怕你還在生氣,所以才叫桃枝端了來給你吃的,我—早上已經吃過了。”
青蘋随即嘻嘻笑道:“我就說嘛,桃枝怎會那麽好心,主動給我買早飯呢,原來是二少爺親自跑的腿哪,難怪那飯菜那麽香呢。”
“青蘋,你不生氣了?”張皓陵頓時面露喜色,激動得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右手已不自覺地抓住了青蘋的手。
青蘋不防,被他抓個正着,頓覺一陣溫熱的感覺襲來,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愣愣地任由他握着,居然都忘了抽回去。
當這個信號傳達給張皓陵時,那厮果然華麗麗地誤會了。只見他更緊地握住了青蘋的手,身子也速度地從桌子對面移到了青蘋的身邊,繼而将青蘋攬進了懷裏,嘴角噙着笑意,眼裏盛滿了情意。
青蘋這才如夢初醒,憤然用力掙紮開來,反手過去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張皓陵頓時愣住了,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右手摸了摸被打的臉,随即以一種無法置信的眼神看着青蘋。
青蘋卻是怒目相向,“張老二,你太放肆了!我可不是你們家的丫鬟,可以任由你胡來的!”
張皓陵頓覺委屈極了,臉上的表情很受傷,再也顧不得多想,索性一古腦兒的将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青蘋,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別這樣對我行嗎?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好好地對你。可你為什麽老跟我過不去呢?”
當那層薄薄的窗戶紙被捅破,一向淡定的青蘋頓時也沒那麽淡定了,此時的她居然莫明地臉紅起來。
她雖然早知他的心意,也一直以為自己不會那麽地在意,然而當這一刻真正地來臨時,她才驀然發覺,其實對于這樣的情感,她一直是很期待的。
當那一巴掌打下去之後,她忽然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了。随即,面色也緩和了下來,怔怔地望着邊上的張皓陵,嘴唇嚅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終究,她的性情裏,也有柔弱的一面。
張皓陵在說完那些話以後,瞬間又後悔了起來。他真怕會再次觸怒了青蘋,青蘋會撇下他一走了之,他不敢去看青蘋的眼睛,更不敢再說任何話了,只是低着頭,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随時準備接受大人的懲罰。
青蘋瞧着他那沒出息的模樣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她這一笑,頓時也讓張皓陵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跟着傻笑了起來。
桃枝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副和樂融融的情景,頓時就拉下臉來,随即硬梆梆地甩出來幾個字:“二少爺,有人找!”說完就閃到了一邊,讓出一個小厮打扮的少年身影。
那小厮見了張皓陵和青蘋,立馬過來行禮。
原來這小厮是方景天的人,奉命送甜高梁種子過來的。
不得不說,方景天方大公子的辦事效率實在是高,昨晚才提及這事兒呢,他今天就幫忙送來了。當然,青蘋是不知道昨晚他們出去以後還鬧了不愉快的。
此時的張皓陵心裏有些微的慚愧,他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因為是青蘋,才讓他那麽緊張的。罷了,以後再找機會跟他道歉吧。
張皓陵随即掏出一塊小碎銀打發走了小厮,回頭看到青蘋已經将那包種子攤到在桌子上,認真地挑選起來。
不過這包種子的質量還挺好的,幾乎沒有空殼,粒粒瑣大飽滿。青蘋看着沒什麽好選的,就重新包好裝進了袋子裏。之後又想起還未實施的宅變計劃,便又重新在心裏計議起來。待一切都計劃周詳之後,她如實告訴了張皓陵。
張皓陵聽得大吃一驚,繼而皺了眉,半信半疑地道:“這能行嗎?”
青蘋忍不住橫了他一眼,“行不行的,做了才知道,都到這節骨眼兒了,你未必還想打退膛鼓不成?”
張皓陵立時不說話了,乖乖地照吩咐辦事。
就在當夜,毛大公子的新居突然被厲鬼襲擊,新娶進門的九姨娘姚氏被吓得昏死過去,醒來已是半瘋半颠,連自已的新婚夫君都不認識了。
次日晌午,有茅山術士路過那幢宅邸,掐指算出此宅鬧鬼,專挑美貌女子下手,若不及時制住,後果難料。
一時間,毛大公子的那些大小老婆們,個個擔驚害怕得不得了,一個個地嚷着要搬回原來的住處。偏偏毛大公子是個不信邪的,不同意搬走,哪知第二天晚上又有一個小妾被惡鬼纏了身,半瘋半颠的症狀與姚氏一模一樣。
毛大公子這才留上了心,當晚便讓家丁們輪流守夜,并準備了大量狗血,一旦惡鬼現身,果斷潑血。可惜這一晚惡鬼并沒有出現。然而其他的妻妾們卻都同時犯上了另外的怪毛病,那就是死都不願與他同房了,這讓無女不歡的毛人龍,頓時氣得将屋子裏的瓶瓶罐罐摔碎了大半,鬧嚷嚷地折騰了一宿。
這之後的第二天,他不得不主動找上那個茅山術士,花重金請他來家裏捉鬼。
茅山術士卻是搖了搖頭,然後以無比惋惜的語氣道:“唉!多好的宅子啊,可惜了,可惜了——”
“大師,怎麽啦?”毛人龍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茅山術士習慣性地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特意壓低了聲音對他道:“這宅子根本就是套兇宅,裏面的厲鬼有冤情未了。一般人兒根本鎮不住它。大公子,聽老夫一句勸吧,還是搬出去為妙!不然,尊夫人們的怪病,只怕很難冶愈的,到最後還會禍延到你身上。”
毛人龍一聽急了,“大師,那你趕快想辦法破解啊?本公子才住進去不久,新鮮勁兒都沒過呢,這就要搬出去,想想都不甘心。再說了,如果連本公子都鎮不住它,那這開平縣,就沒人能夠鎮得住它了!”
032 陽謀
茅山術士忽然對他神秘地笑了笑,然後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有!只有這一個!天上地下,除了她,再沒第二個人能穩穩當當地入住這進宅子了。大公子要是不信,咱們走着瞧好喽!”
“誰?”毛人龍頓時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天機不可洩露——”茅山術士一個勁兒地晃着手指頭,面上的表情有些糾結,随後跺了跺腳,“不過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老夫冒險透露一二。此人是個女子,屬龍,子時生。右手掌心一顆紅痣。”
“為什麽會是她?”
“因為她是借屍還魂之人。”茅山術士說到這裏,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之後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只餘下毛人龍還呆愣地站在原地。
“借屍還魂!這實在太可怕了!”毛人龍喃喃自語地說了一遍,之後又拼命地搖頭,似乎要把內心裏的恐懼全都搖走一般。
過了好半晌,他才邁動了步子,往正房裏走去,然而無意間一擡頭,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因為就在正堂的房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發,張着血嘴大口、渾身鮮血淋漓的白發女鬼,那樣子恐怖極了。
毛人龍一邊尖叫,一邊很沒形象地轉身往院子裏跑去。
他的尖叫聲立馬将屋子裏的人全都引了出來。大夥兒聽得他那樣一說,頓覺全身都毛骨悚然了起來。幾個膽大的家丁當時便拿着棍棒往正堂走去。
然而他們到了之後,卻是什麽也沒看見。
毛人龍立時又橫了起來,将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洩到那些家丁們身上,“個個都是死人哪!不是叫你們小心看着宅子嗎?怎會出現這樣的怪事兒?”
吓得那些家丁們個個噤若寒蟬,哪裏還敢吭聲。
饒是如此,毛人龍還不解氣,沖過去對着他們一人揣了一腳,“我看哪,這個月的月銀也甭想了,你們什麽時候學乖了,什麽時候再給吧!”
那些家丁們一聽,頓時急了,一個個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這也難怪了。一般到富人家裏做奴才的人,家裏的經濟條件肯定都不太好,每個月就指望着那點月銀養家糊口呢,這一下子不給了,那還不得餓死全家啊。
然而毛人龍根本不為所動,他此時也煩燥得很呢。不管那術士說得是真是假,這宅子還真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不說別的,就那一屋子的女人,也都是光看不能吃的,有啥意思呢。
心情不爽的毛大公子此時只想到了一個滅火的方法,那就是逛窯子呢。想到這裏,毛人龍招手叫過來兩個随從,讓他們套了馬車,一路往開平縣最有名氣的寶月樓而去。
當然,這一切都是青蘋的傑作。
眼下收到這麽好的效果,連她自己都感覺有些意外。當然,這裏面最大的功臣,還得是張皓陵本人,別看他腦瓜兒不怎麽樣,執行能力卻特強。青蘋只簡單交待了此事要怎麽去操作,沒曾想他會辦得這麽漂亮。
看來這厮是個行動派的,剛好彌補了自己的缺。
青蘋一直深知自己的缺點,懶,光說不練。大體方向把握得準确,但在細節上做得就不是那麽完美了。
只是方景天那家夥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從那天叫人送了種子後,就再沒有露過面了。原本這事還想着要他幫忙的,不然那天也不會那樣逼迫他的答案了,沒曾想張皓陵自己就已經搞定了。也好,少欠一份人情總是好的。
青蘋左想右想,好壞都被她想完了。
這時張皓陵滿懷喜色地沖進來,“青蘋,你實在太神了,那家夥果然去了妓院!”
青蘋笑笑,卻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相幹的人都打點好了嗎?”
“放心,都打點好了,不會出岔子的。”張皓陵一邊說,一邊喝了滿滿的兩大杯茶水,這回他是親自盯的梢,大半天了都沒顧得上喝一口水呢。
“好!成敗就在此一舉了!”青蘋說着已是站了起來,“走,咱們也去那裏逛逛!”
“去哪裏?”張皓陵心裏猛地一跳,這丫頭該不是想要到那種地方去吧。
青蘋沒有理會他,速度去裏屋換了身淺紫的長袍,頭發也用絲帶綁到了頭頂,又對着鏡子将柳眉描成了劍眉,最後将緋紅的胭脂往右手掌心裏狠狠地一點,頓時一顆紅痣躍然掌上,然後站起來原地轉了轉,自認還有點貴介公子的派頭了,便推着張皓陵一起出了客棧。
這些天來,張皓陵已被她的各種驚世言行弄得徹底沒了脾性,連一向奉行的大男子主義也不堅持了,這回也只是搖頭苦笑了一陣,最終仍是陪着她一起去了毛人龍所在的青樓。
兩人到的時候,正是一天裏青樓生意最紅火的時刻。那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們,見着他們就好像看見了到嘴的美食一般,一個個地如餓虎搶食般地撲了過來。
眨眼間,兩人身邊都圍了十來個姑娘。
“喲!好俊的公子呢!姐姐陪你喝杯水酒可好?”
“公子,奴家最會唱曲兒了,你想聽什麽樣的曲兒啊?”
“耶!姐姐瞧你挺面生的呢,弟弟該不會是第一次來吧?那去姐姐那裏吧,嘻嘻,包管你滿意——”
随後各種不堪入耳的話,夾雜着嗆人的脂粉味兒撲面而來。
張皓陵似乎也是第一次逛窯子,一時間被這些風塵女子們調戲得面紅耳赤,忍不住朝青蘋投來哀怨的眼神。
青蘋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後小手連揮,黑着臉,皺着眉,語氣不奈地道:“去去去!就這些個庸脂俗粉,也想來伺候本公子!久聞這裏的牡丹姑娘天姿國色,色藝雙絕,本公子今兒個就要她了!”
那些個女人們一聽,頓時都如洩了氣的皮球,讪讪地走開了。
很快,一個老女人陪着笑,扭着身子走上前來,“喲!公子來得真不巧,牡丹姑娘這會兒正陪着客人,脫不開身呢。要不我讓海棠和月紅來伺候你,她倆的才貌,也不在牡丹——”
青蘋自然知道牡丹此刻陪着的客人是誰。不過她本就是來找碴兒的,哪裏會就此罷休。
“別呀——本公子想要的女人,必須得是排名第一的,別想拿那些次貨來充數!”青蘋很不客氣地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随即又厲聲道:“我說老鸨啊,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誰啊?本公子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京裏邊的**都玩膩了,就想來你這地兒玩玩新鮮的,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旁邊的張皓陵聽到她說的這些,差點沒氣得吐血。這丫頭實在太放肆了。
老鸨立即意識到遇上大金主兒了,同時又是個刺兒頭,本着兩邊都不得罪的原則,她攤攤手賠着笑道:“好吧,公子,奴家這就去與那位客人商量商量,您先去廂房裏等着,呆會兒牡丹姑娘就過來了!”
“算了算了,本公子跟你一道過去好了——”青蘋一副浪蕩公子的語氣,不由分說就推搡着老鸨往毛人龍的廂房走去。
老鸨苦着一張臉,磨磨蹭蹭地,終于來到毛人龍的廂房前。
這年頭,沒有玻璃窗,窗戶都是用紙糊的,自然不隔音。因此老遠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陣銷魂入骨的媚叫聲,還有男子極度粗重的喘息,以及床榻“咯吱咯吱”的有節奏的震動聲。
青蘋忍不住撐起了小腦袋,好奇地朝裏面打望着,透過薄薄的窗戶紙,模模糊糊地看到兩個雌雄難辯的身影,正在床上劇烈地運動着。
“公子,您得輕一點兒,奴家怕痛……”
“……忍着點兒,這就快了!啊……啊……”
走在後面的張皓陵,自然也聽到了看到了,瞬間臉紅得跟豬肝似的,随即扯了扯青蘋的衣袖,“咱們還是先出去吧,待會兒再找他好了!”
青蘋果斷撇開了他的手,且還煞有介事地發起了脾氣,“不行,本公子看上的女人,怎麽能被那家夥捷足先登呢!老鸨,快去叫門!本公子現在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青蘋說着,故意瞪大了眼,舔了舔嘴,且還惡心地伸了手指頭在嘴裏咀着,露出一副好色猴急的模樣。
這下更将張皓陵刺激得快要發瘋了,只見他鐵青着臉,一個箭步沖上去,迅速将青蘋整個地箍進了懷裏,然後強摟着她往樓下沖去,嘴裏喘着粗氣道:“這地兒實在不是你該來的地兒,你必須馬上跟我走!”
那老鸨正要上前去叫門呢,沒曾想眨眼間這兩人就飄下了樓。看那兩人摟摟抱抱的暧昧姿勢,老鸨笑得合不攏嘴,且自以為是地多想了。
青蘋此時可是相當地冒火,眼看這事兒就要成功了,只差這臨門一哆嗦了。
原本這個角色是準備讓方景天來演的,因為方景天失了聯,青蘋才硬着頭皮頂上的。偏生張皓陵這家夥不識好歹,關鍵時刻沒有忍住,來了這麽一出。
青蘋情急之下,不自覺地用上了功夫,張皓陵雖然比她高大威猛,但青蘋用的是巧勁兒,一下子就将沒有防備的張皓陵摔倒在樓梯上。
033 鬧場
張皓陵下意識地抓住了欄杆,才沒有滾下樓去。随即再度爬起,繼續不管不顧,死命地箍住青蘋,讓她半分動彈不得。
青蘋又羞又惱,雙頰被張皓陵呼出的熱氣撩拔得甚是燥熱,慌亂中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張皓陵吃痛,下意識地松開了手,青蘋趁機逃離了他的懷抱,立馬扶着邊上的欄杆往樓下跑去,卻不料腳下踩空,同時只聽得“咔嚓”一聲,欄杆瞬間斷裂,青蘋的手腳俱都無處着力,登時就華麗麗地從樓梯上摔落下去。
“青蘋——”張皓陵吓得面色慘白,驚呼出聲,卻也來不及阻擋。
樓下大堂裏那些喝酒聽曲兒的客人們,此時都在興頭上,調戲姑娘都還來不及呢,哪顧得上管這種閑事?因此俱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慘劇發生,有個別稍有同情心的姑娘驚叫了幾聲,也立時淹沒在各種喧鬧聲裏。
我靠,這都什麽世道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好不?為嗎就沒人救救我呢?難道姐姐我穿越一回,就要不明不白地摔死在這麽個青樓妓院裏……
此時的青蘋,心裏的憤怒多過了害怕和恐懼。
說時遲,那時快。忽地,從大門方向飛速疾射過來一條白影,在青蘋堪堪落地之前,伸出雙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青蘋原本已經認命地閉了眼睛,實在不忍看到自己摔倒的慘樣兒。然而令她大感意外的是:預料中的疼痛和重物落地的“咕咚”聲都沒有傳來,反倒是一絲似曾相識的薄荷清香味兒撲鼻而來,讓她原本有些暈糊的頭腦瞬間恢複了清明。
青蘋慢慢地睜開眼來,卻是對上了一雙驚愣的眸子。
這雙眸子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多日未見的方景天。
乖乖,幸好被這小子給接住了,不然這一下子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吧。青蘋有些後怕地吐了吐舌頭,随即又對方景天投以感激的目光。
第一次跳崖,原主死了,她穿來了。但在別人的眼裏,方景天仍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因為青蘋沒有真切地感受到那場生死之險,所以壓根兒也沒有感恩的心态。這一回,她可是實實在在地歷經了一回生死之險,這才打從心眼裏感激起來。
方景天似乎已經認出了她,正要出聲叫她的名字,青蘋急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然後右手食指放到嘴邊,輕輕地“噓”了幾聲。
她可不想這麽早就暴露了身份,還得利用這個身份陪毛毛蟲玩會兒呢。
方景天頓時有些茫然。
話說他剛從大門那邊進來,救她是出于本能,可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然而,四面八方忽然射過來無數道驚異的目光,繼而有人大聲地吼叫了出來,“哇!原來是個女的!這年頭的新鮮事兒還真多!居然有女人來逛**!”
有人當場就調侃了起來,“老鸨,你們這裏有鴨公沒有?趕快給這位小娘子叫上一個!她想男人都想瘋了!”
又有人奚落道:“哈哈!看這樣子,八成是到這裏來找她的男人的,剛剛不是才被人摔下樓嗎?”
“是啊是啊!你們看,那不是她男人嗎?”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才剛奔下樓的張皓陵身上。
什麽情況?
青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方景天低頭盯了她好一會兒,當看到她散開了的滿頭青絲時,頓時明白了。
敢情是這個西貝貨的身份曝光了!立馬也跟着笑了起來。
青蘋仍然有些迷糊。
請原諒姐此刻的腦子不太靈光,畢竟剛剛才經歷過一場生死大險,此刻還沒有完全地回過神兒來好不?
方景天随即将她放倒在地,指指她的頭。
青蘋下意識地伸手一摸,頓時無語了。
原本綁得漂漂亮亮的馬尾頭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了,連絲帶都不知所蹤了。想必是剛才從樓梯上摔下的時候被挂掉了。
真是晦氣!
明白過來的青蘋氣得直想殺人。
這一出意外,實在太勁爆了。那些嫖客們這下都沒了調戲美女的心思,且都展開了豐富的想象力,自以為是地将張皓陵當成了常逛窯子的不良夫君,且陰狠地使了手段要摔死原配,因此讨論得特別激烈。
張皓陵先前被吓壞了,後來見着青蘋被方景天給救了,才剛松了口氣。此時剛好走到青蘋的跟前,正要說點什麽,卻不想聽到這樣的議論,瞬間被衆人的目光譴責得擡不起頭來。
他實在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居然造成了如此難堪的局面。
青蘋此時正在氣頭上,也懶得理會他,直接往方景天的身邊靠去。
這行為落在衆人的眼裏,頓時又有了新的話題。
敢情這小娘們也不是個好貨,才這會兒工夫,就已經勾搭上救命恩人了。不過也許這兩人早就勾搭成奸了的也說不定。那小子就是因為自己的女人紅杏出了牆,氣憤不過才想來這種地兒找樂子的。
青蘋前世裏早已看透了各種男女關系,她倒不是生氣自己的名聲被搞臭了,她是生氣本來計劃着要去玩別人的,沒曾想卻把自己給玩成這樣了。偏偏正主兒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八成還在樓上嘿咻呢。
這時老鸨走了過來,臉色陰沉沉的,與她那身鮮豔的紅衣裳極不相襯。是啊,金主兒瞬間變成了砸場子的娘兒們,任誰也不會有好臉色的。
青蘋這會兒終于冷靜了一些,她一看**的神情就知道她要發飙,頓時決定先發制人。
在老鸨還沒來得及出聲的當口,她已是雙手叉腰,搶先惡狠狠地咆哮道,“哼!老娘剛才差點被摔死!老鸨,你今兒個必須得給老娘個說法!否則——老娘燒了你這破窯子!”
方景天頓時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是真沒想到,這丫頭說變就變,前一會兒還在裝財大氣粗的貴介公子呢,這會兒就活脫脫一個粗俗不堪的潑婦樣兒了!
真是有趣!
只是,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哪!
老鸨似乎也被她的态度驚住了。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弱弱地解釋道:“姑娘,這只是個意外嘛,我們也不想的,這欄杆,是有些年頭了!所以才——”
“哼!老娘管不了那麽多!反正,我在你的地盤出了事,你得負全責!”
“這是你自己摔倒的,與我們何幹?”老鸨立馬反應過來,敢情這女人是來敲竹杠的。于是态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呵呵,那老娘就說個道道給你聽好了。你這叫‘未盡合理限度範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老娘遭受了人生損害,你就得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這是律法,你懂不懂啊?”青蘋照本宣科,将前世裏學到的僅有的一點法律知識都用上了。
這一個開妓院的老鸨,哪裏懂什麽律法,何況青蘋說的也實在太專業了,她哪裏聽得懂。不過能夠開妓院的,上面肯定都是有人罩着的。青蘋早已打聽清楚了,這家妓院的後臺,正是毛人龍那厮。
那厮除了家裏娶的一堆女人外,還隔三差五地來這兒打野食,味口實在太好了。
老鸨此時自然也想到了樓上還在嘿咻的毛人龍,不由膽氣一壯,“哼,管你什麽律法不律法的,老娘不聽,也不認!實話告訴你吧,這場子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人家毛大公子可是占了大份呢!你要是識相,趕緊離開,否則——哼!”
來這兒消遣的人,大部分都是明了其中關系的。此時此刻,自然要賣毛人龍的面子,幫着妓院說話了。
“我說小娘子,我們剛才可都看見了,你是被你的男人故意摔下去的,可不管人家妓院老鸨的事啊。你要真想算賬,就找自家男人算去呗,現在将他拉回去,來個春風二度,包管你什麽賬都算清了!”
其他的人聽到這些話,頓時又都哄堂大笑起來。
張皓陵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真恨不得上去一個個的撕爛他們的嘴。
再看方景天,那小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手裏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好象随時要找人拼命的樣子。
青蘋不由覺得好笑,嘿嘿,當事人都不氣,你們氣個啥?不過她倒是奇怪了,樓下鬧得這麽厲害,毛人龍那厮還真沉得住氣,居然到現在都沒有下來看個究竟。難道牡丹的房中術這麽地高超,直接弄得他下不了床了?
老鸨見青蘋半天不吭聲,以為她怕了,便又得意了起來:“小娘子,聽老身一句勸,趕快回去吧。男人嘛,都這副德行,睜只眼閉只眼也就算了,何況像牡丹姑娘那樣的絕色,是個男人都會把持不住的!”
原來,這一出戲,落在老鸨的眼裏,卻又被想象成了另外的情節。
青蘋不得不承認,這老女人的八卦想象力,比年輕人更豐富。
好吧,姑且就讓你們這麽誤會着吧。
眼見事情的發展與她期望的越去越遠,青蘋一時也沒了主意,正要打算見好就收。不妨就在這時,大門外面忽地冒起了滾滾濃煙。
034 變故
青蘋悚然一驚,頓時想到了一種可能。
然而還沒等她有所反應,那股子濃煙就已經竄進了大堂。乳白乳白的,飄浮在半空中,像被稀釋了的牛奶。這下大夥兒都猝不急防,被熏得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地往外嗆。
青蘋立時覺出不好,速度捂了口鼻,二話不說拉着兩個大男人就往門口沖去。
三人一口氣跑到大街上,再回頭一看,只這會兒的工夫,整座樓都已經被重重濃煙包圍。裏面不時傳出姑娘們驚慌的尖叫聲,嫖客們氣急敗壞的咒罵聲,還有雜七亂八地急速奔走的腳步聲。
青蘋躬着身,喘着粗氣道:“好險!幸好跑得夠快!”
“這怎麽回事?”方景天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迷茫極了。
此刻的青蘋也迷糊着呢,不由将目光看向一邊的張皓陵。
張皓陵此時一臉的痛快樣兒。
青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這小子幹的好事。只不知他是什麽時偷溜出去下的命令。
在青蘋的計劃中,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使用此如此陰損的招數的。沒曾想那些人将張皓陵給逼急了,他居然擅自啓用了這個應急的方案。
方景天看到這裏,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由變了臉色,“張皓陵,是你小子放的火?”
“你別緊張,不是放的火,只是煙霧而已。”青蘋急忙代他解釋。
自古殺人與放火,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青蘋可沒有那麽狠,去幹這樣的缺德事兒。不過是想讓這些人吃點苦頭而已。
這嫖客與**,都不是什麽好鳥,受點罪也活該!
這濃煙,自然是濕柴火和一些碎沫渣子混合着燒起來的。不過這會兒火已經熄了,濃煙卻還在繼續。
毛毛蟲,這下你總該被熏出來了吧。青蘋偷偷地賊笑了一下,随即再度往大門口看去。
哇,那景象怎一個亂字了得?
嫖客們大多還在幹着事呢,這一股接一股的濃煙直接将他們的亢奮燒成了嗆肺,那些人為了逃命,有的穿了中衣,有的裹着被單,有的只罩了外套,有的還只穿了肚兜,一個個地頂着花貓臉,此時也顧不得形象了,跟賽跑似地,全都驚慌慌地從樓裏往外跑。
忽然,人群中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立時驚得青蘋三人都張大了嘴巴。他好象是現場裏唯一一個穿戴整齊的客人,不過神情也是有些慌亂的。
方景天最先反應過來,急忙朝那人招手,又握着空心拳頭朝他大喊:“辰軒,快過來,我們在這兒呢?”
那人很快便朝他們站立的方向奔來,見到他們三個,頓時有些吃驚:“景天,皓陵,你們怎會在這兒?”
“我還想問你呢?辰軒,你什麽時候來的縣城?我都不知道呢?”方景天跟他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