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玻璃

第6章 外出

第六章 外出

雲朵的姐姐個頭要比雲朵矮一點。她的肩膀也寬一點，在标準的女子秀美身材比例範圍之外。雲朵的五官像媽媽，她的更像爸爸。媽媽年輕時是個身材高挑的美人。媽媽很寵雲朵，她也跟着寵她。在她眼裏，妹妹比她生得美在其次，首先她是她的妹妹，是他們家庭的所有。

“總算出來了，媽媽這周過來，說要親自看看你，快點跟我上車。”

“讓我開車吧。”

“你還沒去考駕照。”

“我想開嗎。”

雲朵開着她姐姐的車，開出城市的郊區，開到城市的繁華地段，被堵了超過半個小時，又繼續開上高架橋，兩個小時內到了她姐姐姐夫居住的另一座城市。

雲朵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眯着眼伸了個懶腰，感覺有困意襲來，就向一邊躺下去，想小睡一會兒。雲朵看一眼姐姐家像小半個足球場一樣寬敞的客廳，想着也許自己每個月來一次也無妨。

聽着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的頻率，雲朵知道是她媽媽聽到開門的聲音從卧室裏出來了。她看見媽媽身上穿的衣服又是之前沒見過的，頭發垂下來發梢挨到臀部，身體已經發福，臉上化了濃妝。

“怎麽一來就躺下，生病了？”

“沒有。來的時候路上堵車，她困了。”

“哦，我已經預約好美容院了，等一下帶你們去，你回來再睡呗。”

“你帶雲朵去吧。我等一下公司有一個研究生要來面試。本來說中途取消的，現在又要過來了。我得把車開走，你們叫計程車好了。”

“也行。雲朵你起來坐好，怎麽看着有點瘦，也曬黑了一點。我上次給你配的維生素吃完了沒？對了，你姐姐的冰箱裏存着新買到的蜂王漿，我拿出來給你喝一點。”

雲朵聽見她絮絮叨叨的聲音，覺得不困了。

媽媽叫停了計程車，說美容院快到了，想下車走一段路。雲朵跟着她下車，站在她身旁撐起一把遮陽傘。媽媽看雲朵穿着白色的小圓領襯衫，腿上是一條藏藍色七分褲，平底皮鞋，頭發剛長過肩膀，臉上只用了隔離霜和口紅，除了一副遮陽鏡，不戴任何首飾。她想到雲朵出門前只用了五分鐘做準備，現在看着卻是風光無限的。又看她不用費力就保持住的美好的體形，感到既欣慰，也失落，想着是不是年輕美麗從自己這裏悄悄溜走跑到她身上了。

“我帶你去打耳洞吧。你戴耳環一定也會好看的。”

“我不要。”

媽媽重新記起來雲朵是排斥戴首飾的，也就不再多說了。

雲朵和媽媽并肩走，看眼前經過太陽鏡鏡片過濾後的街市場景，覺得比平時多了溫和，少了灰塵和粗糙。她的目光從一排排酒樓飯館紅紅綠綠的招牌上滑過，皺皺鼻頭，沒有多做停留，再看到幾間品牌店家具店，寵物會館美容會所，大型連鎖超市，又向前看，視線被矗立着的醫院大樓遮住了。她想找到和這個城市的歷史記憶有關的紀念館或博物館，那是她一直沒和媽媽一起去過的地方，顯然不會在這一片區域裏。

“哎，逛街就是買東西，到處都是商店，城市就是消費。”

媽媽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雲朵被媽媽的身體撞了一下，她向後退半步，稍稍落後她一點，跟着她，依然撐着傘。她小時候拉着媽媽的手走路，少女時期挽着她的胳膊走路都沒有被撞過，今天是第一次。她看媽媽變胖了的身體，身材已經走形了，中等偏高的個頭還在，也還沒生出白發。她手臂上的肌膚很白，卻已顯得松弛，連一根汗毛也看不到了。她在心裏感嘆媽媽老了。

她想起讀高二時，媽媽和姐姐對她講的話，說只要她拿到一張大學畢業證就能直接進姐姐姐夫在的公司。她念的重點高中也是媽媽托舅舅讓她進去的。她想自己這一生優哉游哉的步調是家庭給的，注定的。

這時她側面走過去一個年輕女子。她看那年輕女子的背影，見她過早地光着腿穿了一件包臀的超短裙。她的臀部很飽滿，裙子又緊，即使她慢慢地走路，從後面看上去也很露骨。雲朵收回視線，一個人撐着傘，發現媽媽已經走到地方了。她一邊跟上去，一邊想阿靜說過的她太顧自己享樂的話，覺得自己确實是那樣的。

一些東西，一生下來她就有，那就是她的，她去享用它們理所當然。她和每個女孩子的關系也是有來有往，拿了她想要的，給了她選擇給的。她後來也知道這其中有些是不對等的。不過她既習慣了首先自我滿足，也覺得沒有必要的刺激讓她去改變。她一想得多，就會腦袋暈，想着找點什麽事轉移注意力，推開美容院的大門，看見一位美麗陌生的女性美容師正站在媽媽身旁向她招手。

“媽媽怎麽還不過來吃晚飯？”

“在屋裏和爸爸視頻呢。”

“咦，中午剩的蝦呢？”

“倒掉了。”

“不是還剩一半嗎？”

“媽媽說你中午不是已經吃了很多嗎？學校的夥食這麽差嗎！你變得饞嘴了。”

“可能有一點吧。我中午的時候真的已經吃好了，只是一個下午，食欲又全回來了。”

“你明天還在這裏，我告訴媽媽再做新的。”

“我明天會離開。”

“怎麽，着急回學校見男朋友。”

“沒有。”

“騙鬼。”

“騙你。”

“雲霞，雲朵，你們先吃，我等一會兒好了。”

媽媽從卧室裏傳來一句話。

雲霞勻出一份飯菜給媽媽留好，她和雲朵才開動筷子。她大概說了一下媽媽最近和爸爸有些吵嘴。理由是媽媽總嫌爸爸事事不好，都已經一起過了這麽多年了，以前從來不計較那些的。她偷偷對爸爸說媽媽是更年期到了，神經緊張，讓他比平常多順着她一點就行。爸爸好像在試着這樣做。

雲朵不知道一個人在将要完全地失去青春時會如此苦惱，連身邊的人都會被波及。她看姐姐，結婚四五年了，孩子都生兩個了，好像比以前豐滿一些，其餘的沒多大變化，也是在變老的人嗎。也可能是她事業順心，家庭和睦，老公規矩，連婆婆都主動幫她帶孩子，所以比處在相同階段裏的人看着要輕松自在吧。她想等有一天發現姐姐也慢慢變老了，就該是自己去面對失去的時候了。

雲朵晚上和媽媽一起睡，姐夫回來得晚，她只能明早再和他打招呼了。

雲朵拉過媽媽的一只綿軟的胳膊抱在懷裏，頭挨着她的肩頭，一下一下眨着眼睛不說話。媽媽看她縮起身體，依偎着自己，長長瘦瘦蝦米的樣子，心裏舒出一口氣，感覺輕松的心情又回來了。她擡起一只手，用力揉了揉自己一邊的□□。雲朵看見她的動作，登時漲紅了臉，知道她是想引自己想起小時候的囧事，就是已經年紀很大了還每天午睡時纏着她要嘬一會兒奶。

“媽，我喜歡女孩子。”

媽媽沒聽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媽，我喜歡和女孩子睡覺。”

“媽，···”

“是不是嫌零花錢不夠想多要一點，就知道你鬼點子多。明天再給你。這是什麽借口。”

雲朵一夜無話。

“雲霞，雲朵昨晚說她喜歡女孩子是什麽意思？”

“啊，那是玩笑話。愚人節早就過了，她過糊塗了。你別理她。”

“就是嘛。我說我怎麽突然聽不懂人話了。”

雲朵回去時是一個人坐的大巴，姐姐要她等一等，自己開車送她，她不願意。媽媽也留不住她，看她一副生了悶氣的樣子，只好在她臨行時多多塞給她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