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30章 交心（下）

正當莫淩心滿意足地趴在蕭雲楓懷裏時，蕭雲楓輕輕地開口，“有些時候，我太過自以為是，太過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往往會忽略了一些自己最不應該忽略的事情。以後，我做什麽事都會慎重考慮，不會再像昨天那樣武斷暴躁。這次，是我的錯。莫淩，對不起。”

蕭雲楓的語氣鄭重而真誠。沒有因為是對自己的學生道歉而尴尬。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錯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勇氣去面對。不知不覺，他的內心已經蛻變，逐漸變得穩重成熟。

畢竟才只有22歲，蕭雲楓發展的空間還有很大。

莫淩聽了，緊緊抱住蕭雲楓，“老師，我都說過了不怪您的，您怎麽這麽和自己過不去啊？”

蕭雲楓撫住莫淩毛茸茸的頭發，輕斥道：“我不用你說那些好聽的話搪塞我。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要跟從自己的本心，不許谄媚虛僞，見風使舵，明白嗎？”

莫淩語氣委屈又帶着真誠，“老師，我沒有，我是真的不怪您的。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對曾經的我漠視或置之不理，而老師沒有，是您帶我回來，給了我一個住所。如果不是您，現在我還在外面流浪。老師，您已經做得夠多了，您對我的好，我無法回報，所以只能深深銘記在心，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來回報您對我的憐惜。不管您怎麽對我，委屈也好，誤會也好，我都不會怪您的。”

這是莫淩的心裏話，此時他終于真誠地對蕭雲楓說了出來，不帶任何虛僞，那樣幹淨純潔。

說完，莫淩如釋重負，嘴角不覺帶上了一絲微笑。

奈何時光匆匆，我已記不清曾經的種種，只能記得初遇你時的驚鴻一瞥和那份悸動。所以，我願意用一切去留住你帶給我的那份震撼與美麗。

蕭雲楓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到，不過才剛剛認識一個月的陌生少年，居然這樣全身心地信任他，感激他。可惜，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這份真誠……

漸漸的，蕭雲楓的眼眸變得如月似水，把莫淩緊緊摟抱在懷裏，“我知道了。你身上的藥還沒幹，趴着休息一會兒吧。”

“嗯。”莫淩枕着蕭雲楓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生活，像這樣平平淡淡，不悲不喜，不驚不擾，就好。

老師，你不懂我，我不怪你，你若懂我，也許我們此時将是不同的結局。

無所謂了，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雖彼此是過客，但遇到你，我此生無憾。不管以後要面對什麽，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就要堅持下去，直至無路可退。

。。。。。。

莫淩這幾天是身心俱疲，能讓他全心放松下來的，也只有蕭雲楓了。

不知不覺，莫淩在蕭雲楓的懷裏睡了過去。

見懷裏的小東西如同八爪魚一樣摟住他，蕭雲楓啞笑。都十六了，怎麽這麽依賴人？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轉眼，他的視線被茶幾上的那堆東西吸引住了，是曾經他給他的。蕭雲楓一伸手，拿起茶幾上的那張紙，展開。

紙上詳細地記載了他這一個月的開支，零零碎碎的，大到交學校的各項費用，小到買學習用的文具。一項項，一行行，清清楚楚。

蕭雲楓仔細看過，這上面，除了生活必需品，多餘的東西他什麽都沒有買過，哪怕是一根棒棒糖，一件厚點的衣服。

未了，蕭雲楓看到，上面加上了這麽一句話：老師，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您的錢我沒有資格揮霍，更不應該不勞而獲。這些錢，我會盡快還給您的。

拿起莫淩剛才脫下來的半截袖，蕭雲楓眼圈微微泛紅。天這麽涼了，他連一件長袖都沒有，他怎麽連這個都忘記，都忽視了呢？他自己也不說，也不要求，是因為他覺得他不應該花他的錢嗎？還？用得着嗎？這孩子……

一直以來，他太在意自己的感受，覺得厭惡就一直嫌棄，覺得是錯誤就狠加懲罰，他何曾考慮過他的感受？是覺得他身上有諸多毛病，還是惡性不改？他只是看到了表面，看到了他的叛逆肮髒，其實，他的本性還是很好的，只是他不曾表露，他不曾注意。

以後，不能再這樣了，起碼，要學會将心比心，要學會從別人的實際考慮問題，做一個好老師，好班主任。

蕭雲楓微微一笑，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上浮着幾朵雪白的白雲，陽光撒下淡淡的金光，有幾只鳥兒在空中嬉戲鳴叫。

歲月靜好，已是安然。

。。。。。。

莫淩睡了十幾分鐘就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發現他居然在老師的懷裏，睡着了！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面色變得惶恐，“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沒事的。”蕭雲楓打斷了莫淩的話，站了起來，“說通了？不走了吧？”

“嗯，我願意再試一試……”莫淩決定了，留下來，他不想讓老師失望傷心。

“這才對，有什麽過不去的。有我在，沒有人會再欺負你了。我回學校批考試卷子去了，你記得吃飯。”

“老師您呢？”

“辦公室裏還有面包，将就一下。”

“好……光吃面包不好，您晚上多吃些飯菜。”

蕭雲楓嘴角向上彎了彎。他一直都那麽關心自己……

“嗯。”他點點頭。

。。。。。。

等蕭雲楓走後，莫淩捏捏自己的胳膊，很疼，不是做夢……

老師好溫柔啊，剛才他是在笑嗎？對他笑了……老師以前從來沒有對他這麽好過，給他上藥，摸着他的頭，對他笑……唔，好高興好開心啊！

莫淩傻傻地笑了一會兒，把衣服穿上，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撥通了顧銘澤的電話。既然選擇不離開了，那自然需要和澤哥哥說一聲。

電話很快撥通了，“喂，小淩？”

“嗯，澤哥哥！”莫淩的聲音很激動，“老師他原諒我了！”

“哦？他知道事情真相了？”顧銘澤眼睛一亮。

“嗯，老師不希望我走，他說我太小了，不适合走入社會。我想，我想聽他的話繼續上學。”

顧銘澤笑笑，“真為你高興！這樣最好，我也不希望你工作的。在學校裏好好學，等有空我帶你出來玩玩。”

“好的，謝謝你澤哥哥！”

“客氣。”

放下手機，莫淩覺得一切都那麽舒暢。老師，澤哥哥，你們都是我記憶裏最重要的人，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

經過一中午的奮鬥，蕭雲楓終于把學校分給他的考試卷子批閱完，就等着合成成績，出學校的排名了。

下午，21班的語文考試卷子被批閱完送到蕭雲楓這裏。因為是網上閱卷，試卷上沒有分數，只有等語文成績出了，才能分析班裏同學的情況，所以蕭雲楓只是翻了翻大家的作文。

這篇作文屬于記敘文，寫起來比較簡單。大家個個各抒己見，文筆流暢，他這個語文老師還是比較滿意的。

特意找了一下莫淩的作文，蕭雲楓大體浏覽了一下，寫的是他初中的班主任。

初中的班主任竟讓他難忘？

懷着這一疑問，蕭雲楓讀了莫淩的作文：

風微微吹過，泛起我心間的漣漪。翻頁日記，這裏折疊了一個個昨天，苦作戰的辛酸，乍通明的豁然，最傻最天真的快樂……白紙黑字之間，記載了從初中到高中的飄香流年，無悔歲月。初中的生活，轉瞬之間已為陳跡，仿佛一場夢。但這夢裏最清晰的，是她的影子。

她，是我初中的班主任。

思緒帶我回到初中，不知不覺中已有了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仍能想起來她每天清晨站在門口抓遲到的倒黴蛋，或是上課的時候站在後窗戶向內窺視。那時的生活，真是不自在！

讀完這段，蕭雲楓無聲地笑笑。幾乎所有的班主任都會幹這兩件事，他也不例外。班主任就是門衛和偷竊狂魔的結合體啊。

蕭雲楓繼續讀下去：

我的成績不優秀，也沒什麽特長，往往成為被忽略的存在。初中三年，我不曾在她面前表現過什麽，也沒有引起過她的注意。看到其他同學被她表揚，其實我的心裏也是極其羨慕的。我希望能得到她的鼓勵和贊同，哪怕一句也好。

記得有一次，我因為成績的後退，被她叫到辦公室。她沒有批評我，而是一直鼓勵我，說我做得很好了，只是還需要再努力一些。那一刻，我潸然淚下。其實老師沒有忽視班裏的每一個同學，她只是習慣用不同的方式去表達罷了。從那時起，她已然成為我心中最偉大的存在。我只是她千百學生中最普通的一個，在她的心裏，我就如海灘上的足跡，被風一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那份不經意的溫旭，對我來說，卻如同寶藏一般，不可磨滅，彌足珍貴。

讀完這一段，蕭雲楓沉默了許久。這是他的心聲嗎？渴望被鼓勵，渴望被贊同，渴望得到別人哪怕一點的關懷。怪不得他不恨他的無情苛責，原來他一直在感激他對他流露出來的不經意的憐惜和愛護。他從來沒有在意的東西，他卻把他撿起來，擦幹淨，放在胸口上小心地呵護着，成為他活下去的光和動力。他，是在依賴他嗎？渴望得到他的關心和愛護……

明白了，他終于明白了，從來沒有人注意的他，心裏是多麽自卑。

……

“老師不用向我道歉，老師做什麽都是對的，我沒有覺得委屈……老師，我真的不想您是因為覺得對不住我才這樣溫聲細語，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你，你想要什麽？”

……

原來他想要的就是這個……多麽微不足道的東西，他卻從來沒有給予過他……

蕭雲楓默默嘆了一口氣。

就在他想繼續讀下去的時候，有個學生走到他的面前，“您是蕭雲楓老師？”

蕭雲楓狐疑地看向來人，點點頭，“嗯。”

“校長在校長室等您，請您去一趟。”

“知道了，謝謝。”

蕭雲楓把作文放下，向校長室走去，老師叫他幹什麽？

。。。。。。

“報告。”

“進來。”

走進校長室，沒有其他人，只有李德明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正在讀着什麽。

蕭雲楓向他鞠了一躬，“老師。”

沒有人在場，蕭雲楓改了稱呼。

李德明看向他，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随手把桌案上的一張紙扔了過去，“你自己看看。”

蕭雲楓撿起，看了看，是這次高一的月考班級排名，沒想到合算完首先到校長手裏了。

一行行看過去，蕭雲楓頭上如同悶雷乍響。他教的班，他傾注了無數精力和汗水培育的班，平行班倒數第一。

那一刻，蕭雲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蕭雲楓崩潰了。

天之驕子，人中精英，有朝一日居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注意，以後鄙人會很忙，沒有空寫文，下一次更可能會延遲。大家要體諒體諒我，反正不會棄文，就不要催文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