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24章 作弊的頂罪

國慶節的假期過後，就是D市一中的第一次月考了。

考試的程序是按照區裏統一安排的：單人單桌，電腦批閱試卷，兩天考完九門學科。語文是兩個半小時，數學和英語為兩個小時，其餘的則是一個半小時，時間充裕。雖然高一課程學得并不是很多，但同學們都不敢輕視這次小小的月考。

考場是按照班級随機編排的，湊巧的是，周憶萱和莫淩是前後桌，在靠牆的後幾排的位置。同考場的還有一個叫劉莞蓉的同班同學，學習成績很好。

學科之母是語文，第一門考的自然是語文。發下試卷，莫淩先仔細浏覽了一遍試卷，發現其中有好幾道題是老師考前前一天強調的。不得不說，老師估題的能力真是強的很。

蕭雲楓上課的态度很認真，講的知識也很詳細。因為網上的許多資料都是不精準的，所以，從文言文字詞的落實，語法的運用到記敘文的思路內容陳述，都是他從圖書館一點點查的資料，然後一點點傳授給同學們。

莫淩的心慢慢靜下來，抛卻一切焦慮的心緒，拿起0.5mm的黑色中性筆開始答題。

在九門學科中，莫淩最喜歡語文，每次上語文課他都會認真仔細地做好筆記，要求背過的文言文也會好好背過。這一個月，莫淩的語文水平在蕭雲楓的指導下突飛猛進。

掐着時間做題，前面的大題用一個半小時，作文用五十分鐘，剩下十分鐘檢查有無筆誤，特別是名句默寫，最容易出錯。

前面的選擇題并不是很難，主要考得是基本知識，包括字詞的靈活應用，古文，現代文的把握。古詩鑒賞和閱讀理解是考察學生的思維理解能力，結合實際談談想法的題則是為了開拓學生們的視野。值得一提的是作文，題目是《我最難忘的人》，純屬記敘文，不低于800字。

莫淩看到這個題目，首先想到的是父親，其次是老師，這兩個人都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對父親，當然是難忘他在小時候是如何疼愛他，他們爺倆如何度過那一段貧窮的歲月的。父親的溫柔，父親的和藹，父親的一颦一笑，他都銘記在心。雖然他死了，但他卻永遠活在他的心裏，永遠屹立不倒。

而老師，他最難忘的是他的善良負責，還有他那抹淡淡的笑靥。他雖然很讨厭他，但依然還是決定收留他，而不是棄之不顧，甚至拳腳相待。那麽年輕成為班主任，他對班裏的每一個學生都做到了公平相待。班長犯錯他會懲罰；成績差的同學犯錯，他會根據情況給予諒解。班裏的事情他幾乎件件過問，為的是怕班幹部處理不好會有失公允；作業學案他會按時批閱，為的是找出同學們的不足之處，及時尋找彌補的方法。

從來沒有過如此欽佩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如此想得到他的溫柔和關懷。越是清冷孤傲，不輕易表達出自己內心喜怒哀樂的人，偶然之間看到他臉上淺淺的笑意，就越是覺得彌足珍貴，覺得為他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莫淩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寫這兩個人。父親已經逝去，他不應該再寫下來，勾起他傷痛的往事。而老師，他不敢寫。他害怕老師會看到他寫的文章，會認為他矯揉造作。他根本沒有資格得到他的認同和贊可。他成績不好，又沒有什麽優點亮點讓人深挖，和衆多的同學一樣，融入茫茫人海中便看不到身影，實在是太普通了。

這個社會只需要有才華的人，沒有人會為一個普通人而停留腳步的。

最後，莫淩把自己中學時的班主任寫進了作文。

中學的時光，轉眼之間已成為陳跡，仿佛一場夢，慢慢在記憶中消散，但他心裏還是能模模糊糊想起以前的生活，他的同學，他的班主任。不知為何，他把對老師的感情寄托在中學的班主任身上，寫了他和班主任交心的幾件事，最後落腳到為什麽難忘，一氣呵成寫下來，居然寫了将近1000字。

終于，語文考試結束。卷子收上去後，各班的學生都在讨論語文試卷的內容，有的對題，有的讨論，不時發出幾聲欣喜或是懊悔的聲音。

和周憶萱聊了幾句，莫淩拿出政治課本，開始複習下一科考試的內容。

不管考成什麽樣子，他都要全力以赴。

。。。。。。

考試在緊張安靜的氛圍內過去，轉眼間，便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九科也考了七科，只剩下地理和物理。

物理是莫淩最不擅長的學科之一，其次是數學和化學。因為整張卷子幾乎什麽都不會，所以考物理的時候他心情很急亂，連蒙帶寫，勉強把前面選擇填空寫完，最後的三道大題卻是怎麽也蒙不出來了。

無力地撐着腦袋，莫淩的心情很沮喪。沒想到他會差成這個樣子，他該怎麽面對老師？算了，到時候離開就是，這糟糕的成績就是給老師最有力的答複——他不值得收留他。

這時，他看到前方的周憶萱趁着監考老師轉身的瞬間，把一個攥成球的紙團從空中抛過去，正好落在斜前方劉莞蓉的桌子上。

莫淩心裏一愕，他明白周憶萱是意圖，她想問劉莞蓉題。

作弊！

劉莞蓉看了一眼那個小紙團，狐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斜後方的前後桌的周憶萱和莫淩。她不知道是誰扔過來的。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巡考的老師突然走了進來，把正在認真做題的同學們吓了一跳。

那名巡考老師徑自走到劉莞蓉的面前，把那個劉莞蓉還未來得及打開的小紙團打開，看了看，問道：“誰給你的？”

劉莞蓉和周憶萱的表情瞬間變得惶恐。考試作弊被抓，這可是學校大忌，如果讓班主任知道，讓家長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劉莞蓉大驚失色，她怎麽會牽扯進作弊中了？

她顫抖着站了起來，道：“我，我不知道，老師，我沒有作弊，不是我，是從那邊扔過來的……”

“我看見了。”那名巡考老師不客氣地打斷劉莞蓉的話，把目光投向靠牆後幾排的那幾個學生。

剛剛他巡查到這個考場，從後窗戶向內看，正好能看到劉莞蓉的位置，自然也看到了那個小紙團飛到了她桌子上的瞬間。因為後門和牆在一個平面上，從他的角度看，是看不到靠牆的學生，無法判斷是誰扔過去的。

那名巡考老師的目光如同利劍，“是誰扔的？”

靠牆後排的幾名同學面面相觑，誰也不敢言語。

“我再問一次，是誰扔的？做了錯事難道不敢承認嗎？”巡考老師的語氣加重。

全考場仍然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覺得可怕與窒息。

“那好，如果沒有人承認，那我就去調監控，如果讓我查到是你扔的，而你卻不承認，到時候錯誤就大了，政教處會直接按惡意隐瞞，退學處理！”

這幾句話的恐吓讓周憶萱吓得六神無主，她臉色蒼白，身體直打哆嗦。她害怕，真的好害怕，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作弊，她考試作弊居然被抓住了！

現在擺在她面前有兩條路：如果她主動承認了，那就會按作弊處理，該科記0分，全校通報批評，到時候她的面子全無，全班全校都會知道她曾經作過弊，令人恥笑，也不知道班主任會如何懲治她，瞧不起她。可如果她不承認，被查出來可是大錯，按退學處理。可是，這兩條路走哪一條都是死路，都是通向無盡深淵的。她為什麽要作弊啊？而且竟然被抓住，落得個如此地步，天啊，她該怎麽辦？

就在周憶萱躊躇之時，莫淩靜靜地站了起來，“是我。”

不大不小的聲音透露着鎮靜和穩重，把全考場學生和老師的視線轉移到他的身上。他們望向他的目光中，有的表示出幸災樂禍，有的顯現出憐憫，有的則是嘲笑諷刺，而周憶萱則是呆傻了。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知道他替她頂罪的後果是什麽嗎？

那名巡考老師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門外，“去政教處一趟。”說完，他負手走出教室。

莫淩随着他走了出去。

莫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可能是看到周憶萱吓成這樣，有些于心不忍罷了。

周憶萱學習不好，他知道她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能考好點。可是，她的行為太僥幸了，太讓人感到不齒了。也許她也是一時被成績的好差沖昏了頭腦，但這種大錯一旦釀成，就再也沒有被彌補的可能。該科記0分，全校通報批評，考試作弊的處分真是太重了。到時候，老師的嚴厲處罰，同學們的恥笑，家長的失望都會接踵而來，她能承受得住嗎？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郁郁寡歡？

莫淩的心地很善良，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懲罰，然後一點點堕入黑暗。所以，他願意幫她頂罪，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反正他也不想上了，這樣做倒是一舉兩得。

只是……如果讓老師知道……

莫淩心裏悶悶的，難受得不能自已。如果老師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大發雷霆，甚至重責于他。雖然他問心無愧，但老師又怎麽會知道他是幫別人而不是自己作弊呢？這一次，他恐怕又要讓他失望了……

可是，他不後悔這樣做。

莫淩就是這樣，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自己認為對的就是對的，做一些事不顧後果，莽撞而任性，這樣反而會讓自己吃虧。

莫淩在心裏安慰自己，無所謂了，他本就不想上了，又何必在乎老師是否生氣呢。只要熬過今天，別讓他看見他，他就自由了。今天過後，他就杳無音訊地離開，不再見他，生命中所有與他的交集，全部抹去吧。

人生中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已知緣分已盡，卻又無可奈何。

莫淩還小，總是把一些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他是從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卻從來沒有想過蕭雲楓的感受，沒有從蕭雲楓的角度想問題，以至于後來他以為他是想逃避責任，狠狠地打了他。那是他打他最狠的一次，也是他人生中最後悔愧疚的一次。

。。。。。。

那名巡考老師把莫淩領入政教處，對另一位女老師道：“又是一個作弊的，你把名字記下來，交給他的班主任管理。”

莫淩的心咯噔一跳，終歸還是得讓老師知道嗎？

那名女老師冷冷地注視莫淩，“你叫什麽名字？”

“莫淩。”

“哪個班的？”

“21班。”

那名女老師的表情有些古怪，“你的班主任是蕭雲楓老師？”

“是。”莫淩回答的很牽強。

那名女老師哼了一聲，語氣尖銳，“蕭老師還是太年輕了，班級秩序都管不嚴，竟出些不遵守校規校紀的學生。”

莫淩一聽，氣一下子上來了，她怎麽可以如此說老師？她可以百般侮辱他，但絕不可以說老師的一句壞話！

“請不要這麽說我的班主任，蕭老師很負責，是我自身的原因。”莫淩直勾勾地看着那名女老師。

那名女老師笑得諷刺，“現在知道維護你的班主任了？既然知道還這麽做。”

莫淩低下了頭，不言語。

“罷了。”那名女老師沖他擺擺手，“知道錯了下次就改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以後不要犯了，考試結束了，回去吧。”

莫淩一聲不吭地離開政教處。

此時已經考完了最後一場，各班的學生都熙熙攘攘地回到自己的教室，開始收拾桌子，清理考場的垃圾，有的同學則是在對答案，寫評析。

莫淩不敢回去，也不想回去，一會兒全校通報批評，他害怕同學們異樣的眼光，害怕老師的大發雷霆，他只想逃避，離開這裏，遠離他們。

在政教處門口，莫淩遇到了周憶萱。

周憶萱此時仍是心有餘悸，她顯得很急，說話語無倫次，“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老師那麽嚴格，他如果知道會罰死你的！你為什麽要幫我？你真是太傻了！”

莫淩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不用愧疚，我幫你是因為我不想上了，我早就想辍學了。與其這樣，倒不如送你個人情。老師罰不着我的，今天放學後我就辍學，再也不回來。”

“你……”周憶萱睜大了雙眼，“退學？莫淩，你，你真的不上了？”

“嗯，不上了。”

周憶萱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對不起，我，我連累了你……”

莫淩搖搖頭，“不用道歉，這是我早就決定的。只是，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下一次沒有人會幫你的。”

周憶萱流下了眼淚，“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怎麽辦？一會兒，一會兒就會全校通報批評……我，我怕你受不了……”

“耳不聞，倒也清淨。我不回去了，在校園裏随便找個地方等放學。”他不能見他，也不想見他。如果讓他看到他，他就沒有離開的可能了。

“你，你自己保重……”

“嗯。”

周憶萱看着莫淩的背影，哭得稀裏嘩啦的。這本是她的錯誤，她的責任，她卻沒有勇氣去承認，去承擔。她害怕老師的責罰，害怕同學們的恥笑，這會讓她在班裏擡不起頭的。現在，有了只替罪羊，她真的求之不得。可是，這樣做卻出賣了朋友。在名譽和朋友面前，她選擇什麽？答案很簡單——名譽。所以，她可能要委屈他了，對不起，莫淩，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小淩是逃不出雲楓的手掌心的。下一章，或是下下章，就要大虐了，雲楓是真的動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