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19章 難得的溫柔

第二天早上，蕭雲楓剛走進語文教研辦公室，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就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她身着樸素簡單，風塵仆仆，看樣子是一位學生的家長。

那名家長走到蕭雲楓的面前，開口問道：“您就是蕭雲楓，蕭老師？”

蕭雲楓點點頭，“是的。”

“您好，”那名家長伸出手，“我是靳桐斌的媽媽。”

蕭雲楓友好地和她握在了一起，“您好，有什麽事嗎？”

靳桐斌的媽媽有些愁眉苦臉，“昨天不知怎的，桐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上也破了皮，問他怎麽回事，他也不言語，可把我急壞了。我猜桐斌是在學校裏和別的同學打架了，但又不知道為什麽他和別人争執，希望您能幫我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原來是這件事！蕭雲楓恍然大悟。從昨天晚上起，他就開始在思索這件事，今天本就想向靳桐斌問問情況。

“您放心吧，我會去了解情況的。”

“謝謝您了蕭老師。”靳桐斌的媽媽非常高興，神秘地從包裏拿出一張卡遞給蕭雲楓，“這是一張百貨大樓的購物卡，請您笑納。”

蕭雲楓沒想到這名家長會這樣明目張膽地給他送禮，着實吓了一跳，“這，這怎麽行，我不會收的，請您拿回去！”

“裏面的錢不多，就當是一點小心意。桐斌那孩子比較內向，請您在學校裏多多照顧他。”

“照顧每一個學生，讓他們健康快樂地成長是我作為班主任的職責，與金錢無關，請您不要事事都以金錢來衡量！”

“您就收下吧，推推搡搡的不好。”

就在蕭雲楓極力拒絕的時候，一名語文老師走進了辦公室，讓二人的心咯噔一跳。

蕭雲楓感覺特別尴尬，不留痕跡地接了那張購物卡，“那……那謝謝您了。”

“不客氣不客氣，我走了，不打擾您了。”靳桐斌的媽媽眉開眼笑地離開，感覺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那名語文老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倒沒有過多地詢問。

蕭雲楓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覺如此手足無措。這些官場的惡俗，也帶到學校裏來了嗎？請客，收禮，給他們辦事，老師這麽高尚的職業，居然也被這種人和這種惡俗帶壞了！

現在，蕭雲楓滿腦子全是那些高官貪污受賄，請客吃飯的不堪景象。他，有一天也會成為這樣的人嗎？開什麽玩笑？！

錢，真是個好東西。有了它，任何人，任何事都被踩在腳底，不用擔驚受怕，可以稱霸一切；有了它，人的眼就變成紅的，心就變成黑的；有了它，無論多麽高尚的職業都會被它一點點玷污。如果這樣，那些所謂的中國正能量，中華民族的優秀品質，優良傳統都會被一點點泯滅的！不，不可以！他不會成為這樣的，不會成為被錢驅使的行屍走肉！

罷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弄好吧。蕭雲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

去教室找到靳桐斌，蕭雲楓向他詢問了昨天發生的事情後，待明了了事情經過，又帶他去鬧事同學的班級，找到其班主任，把幾人之間的矛盾化解。其實靳桐斌很怕這幾個人會再來報複，這樣一解決，也就沒有後患之憂了，他心裏也舒了一口氣。

在回到教室的時候，蕭雲楓悄悄地把那張百貨大樓的購物卡交給靳桐斌，“給你媽媽。”

“咦，這是什麽？”

“沒什麽，交給她就好，她知道的。”

“好。”靳桐斌接過，不再多問。

蕭雲楓心裏舒暢了許多。他是老師，是教書育人的園丁，他必須對每一個學生負責，不偏不倚，公正無私，絕不能被金錢迷失了方向。老師，是學生的榜樣，的确是一個很偉大的稱號。

。。。。。。

又是平實的一天過去。

到了晚自習最後一節課，突然狂風肆虐，帶起陣陣飛沙走石，大樹也被吹得東倒西歪，樹葉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恐怖。

正在同學們驚愕這一變化時，一道閃電如蛇一般在空中出現，天空頓時一亮。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轟隆隆的聲音讓教室裏的女同學發出一聲尖叫。

又是幾道閃電出現，雷電帶着聲音咔嚓作響，蜿蜒曲折，劃過天際。雨聲大作，噼裏啪啦地從天而落。

“下雨了，快關窗戶！”有同學驚呼。

“天啊，忘帶傘了！”

“還好我帶了雨披。”

“我媽肯定來接我，這雨還不小哩！”

正說着，雨越下越大。這雨，不似于春雨的淅瀝，不同于梅雨的空濛，是那樣粗暴有力，如同從天上傾倒下來，頓時形成一片雨幕，遠處，什麽也看不清楚。

接下來的自習大家也無心學下去，好不容易等到放學。

臨下課幾分鐘，蕭雲楓走進教室，面色難免有些擔憂，“雨下得很大，路上很滑，放學後大家在回家的路上一定小心。如果需要打電話要家長來接的，找我要手機。”

“是。”

“放學吧。”

大家急匆匆地收拾書包，有的同學則是去找蕭雲楓要手機打電話。

莫淩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沖出了教室。

下雨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家裏的鞋櫃上面放着一把傘，從開學到現在又沒有下過雨，老師肯定沒有帶傘來學校！

不能讓老師淋着回家啊，會感冒的！

慌慌張張地下樓，莫淩直接沖進了暴雨中。

雨嘩啦啦地打在他的身上，不一會兒就濕成一片。他的頭上，臉上的雨水慢慢滑下，濕漉漉的，狂風不時呼呼地刮在身上，很冷很涼，讓莫淩打了個寒戰。

趁老師還沒有離開學校，一定要快！

莫淩飛步跑到碧水藍天小區，乘電梯上了十樓。

因為已經快十點了，人們早都已經回到家裏，所以乘坐電梯的基本上沒有人，節約了不少時間。

莫淩取了傘，下樓，又一次沖進了雨中。

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噼裏啪啦的，是如此強勁有力。雨下得密密麻麻，讓莫淩很難看到前方的狀況，他也不管不顧了，只管悶着頭向前跑，好幾次不小心撞在接送學生的家長身上。

等到了學校，門口已經被接學生的家長人流結結實實地擋住了。騎電動車的，開車的，步行的，各形各色。每人都拿着各色的雨衣雨傘，融合在一起，五彩缤紛。

教學樓裏的學生基本上都走光了，他們大部分是集中地下車庫推車，讓莫淩沒有任何阻礙地上了四樓。

老師一定不要貿然沖進雨裏啊！莫淩在心裏默默保佑。

四樓靜悄悄的，各班的教室大部分都鎖門了。高一（21）班的教室前，蕭雲楓正檢查門窗是否關上鎖好，見沒有什麽狀況，轉身想離開。

莫淩終于知道為什麽老師總回家晚這麽久了。他一直在學生走後負責任地檢查，防止各類突發事件的發生。

終于，莫淩怯怯地叫了一聲，“老師。”

蕭雲楓一怔，看向他。

莫淩此時已經渾身濕透，雨水滴滴答答地流個不停，身子還在不停地瑟縮，顯得那麽單薄可憐。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怎麽不回家？還淋成這樣！

注意到蕭雲楓視線的不滿，莫淩怕他誤會，急忙把傘遞到他的手裏，“老師，別，別淋雨，小心感冒……”

說完，也不等蕭雲楓說什麽，跑開了。

“莫淩，回來！”那一刻，蕭雲楓的心第一次被狠狠觸動了。他沒想到他是為了回家給他拿雨傘才淋成這樣，沒想到他會這麽在意他的身體。

莫淩沒有因為蕭雲楓的聲音而停下，他又一次沖進了雨中。

蕭雲楓毫不猶豫下樓向他追去。他現在，很愧疚，很心疼。因為這幾天沒有下雨，他居然忘了再買一把雨傘給他備用。他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讓自己的學生淋雨去給他拿傘，自己怎能用得心安理得？

可是茫茫雨幕中，只能看見遠處轎車的爍爍燈光，看不到莫淩的影子。

這次真是委屈他了。蕭雲楓嘆了一口氣，去了一樓語文辦公室，他還有一些任務沒有完成，回家要晚一點。

。。。。。。

回到家，屋裏靜悄悄的，莫淩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蕭雲楓想了想，走進了廚房，拿起一塊姜和一段蔥，用水洗淨，削皮切好，舀水上鍋，沸騰後加了一些鹽調味，煮了一些姜湯。

生姜，有散寒發汗，化痰止咳的功效，姜湯，自然可以驅寒暖體，防治感冒。可是姜湯味道怪怪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喝下去……

蕭雲楓端着一碗姜湯來到莫淩的房間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老師？”莫淩正在看書，聽到敲門聲，愣了一下。

“嗯。”

莫淩不知道蕭雲楓找他幹什麽，因為老師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他打開門的時候帶着一種戰戰兢兢，開了門也不敢看蕭雲楓，手緊緊拽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蕭雲楓看向他。莫淩長得不是很高，挺多到蕭雲楓的鼻子。頭發濕乎乎的，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顯然是洗過澡。白色的家居服穿在他的身上有種別致的美感，淡雅如雲，溫旭俊逸，整個人有一種輕柔弱小，人獸無害的可憐模樣。

蕭雲楓的心好像被什麽揪了一樣。是塵世的衆多不堪入目的經歷讓他學會了如此順從地面對，可他還不過是個孩子啊……

“姜湯，趁熱喝。”蕭雲楓的語氣難得地變得溫柔。

莫淩猛地擡起頭看向蕭雲楓，目光純淨澄澈，如同陽春白雪。

“怎麽了？”蕭雲楓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

“沒，沒什麽，老師，謝謝您。”莫淩微回過神來，笑着接過，“老師辛苦了，您早點休息吧。”

“嗯。”走之前，蕭雲楓摸了一下莫淩濕漉漉的頭，“把頭發擦幹淨，也不怕感冒。”

“哦，知，知道了。”

。。。。。。

把那碗姜湯放在書桌上，莫淩的眼中飽含着淚水。

剛才老師的那句話，父親也曾經說過……

那次他們出去擺夜市，一會兒，居然下起了雨。

等收了攤子回到家，他們爺倆渾身都濕透了。

父親不顧身上的潮濕，先熬了一鍋姜湯。

“來，姜湯，趁熱喝，驅驅寒氣，不會感冒。”

“哦，爸，謝謝您。”他接過，咕嘟咕嘟地一氣喝光。

“哈哈，慢點喝，還有很多。”

……

父親去世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給他煮過姜湯了。

老師……

莫淩拿起勺子一口口地喝下。姜湯很辛很鹹，可是莫淩卻沒有覺得難喝，滿嘴都是一種幸福的感覺。他在他的身上，又一次感受到了父親的那種慈愛……

夜不寐，心間的漣漪在一圈一圈蕩起，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又小又破，但溫暖親切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受賄的是事實，我媽媽求我高中老師辦事，給他送禮，他居然收了，讓我很失望……老師的形象在我眼中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