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18章 怒氣

小小的插曲過後，校園的生活依然步入正軌，仿佛一切都阻擋不了生活的腳步。

已經是秋天，但燥熱的天氣和明媚的陽光卻依然如同夏天一般，只是校園裏一些樹葉的微黃和花朵的凋零才讓人看出時光的流逝。

同學們跟各科老師混熟後，對老師們的性格也弄了個精準。對于那些不茍言笑，兢兢業業的老師的課，自然是不敢胡鬧。可是上那些平易近人，愛和學生打成一片的老師的課時，一節課就成了玩鬧的天堂。

比如化學老師的課。他大步地走進教室，頓時掌聲一片。王宇鵬沖着大家伸出兩根手指，帥氣地一揮，底下掌聲更旺了。

等同學們安靜下來，王宇鵬老師開始講課。講到一半，就有同學在底下竊竊私語，讓他很沒面子。他抓住一個說話的同學——孫平安，“上黑板默寫方程式！”

孫平安一臉無辜，“老師，我不會啊！”

“不會還不認真聽！”

“啊？哦。對了老師，你這地中海頭型什麽時候改一改啊？”孫平安吊兒郎當地問道，讓王宇鵬一陣火起。丫的，敢嘲笑他的頭型，小子，你很好，你很行！

狠狠地一拍他的後背，王宇鵬一指孫平安，大吼，“下課給我揍他！”

“得令，敢嘲笑老師，找死！”全班同學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個眼光賊亮地看着孫平安。

王宇鵬的這一命令，導致一下課孫平安就向樓下竄去，後面跟着一大群貓捉耗子的同學。

王宇鵬潇灑地離開教室。小樣，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

上地理老師的課。

站在講臺上，範麗嬌正講得帶勁，突然有個同學李宗羽道：“老師，你和黑板快融為一體了。”

愣了一下，全班哄堂大笑。

範麗嬌一跺腳，大吼，“你直接說我黑不就好了？至于拐彎抹角的嗎？可惡！”

“沒事老師，你比黑板白多了。”

“就是，就是。”

“不用你們安慰我，給我安靜！”範麗嬌繼續大吼。

“哈哈哈！”

範麗嬌無奈地繼續講課。講完後她下來轉悠，站在蕭雲楓寫的那幅卷軸的前面，不由得問道：“這是你們班主任寫的？”

“嗯。”

範麗嬌想起蕭雲楓清冷帥氣的樣子，臉微微漲紅。

有的同學問她，“老師，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了。”

“哇，也好年輕啊！找對象了嗎？”

“沒有。”

“把我們班主任介紹給你，挺好的。”

“胡說什麽！我才剛認識你們班主任不久。”

李宗羽道：“沒關系啊，慢慢認識啊。再不找對象你就老了，沒人要了。”

“去你的！”範麗嬌惱羞成怒，一腳踢過去。

砰！

“唔……”誰都沒想到，李宗羽沒叫，反而範麗嬌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全班同學急了，“老師，你怎麽了？是不是李宗羽欺負你了？”

範麗嬌勉強爬起來，搖搖頭，龇牙咧嘴，“不是。是我踢到他的凳子腿上了，鐵的，疼死我了。”

“呃……”全班暈倒。

。。。。。。

一天充實又疲憊的生活很快過去，轉眼間又到了黑夜。

高中晚上是沒有作業的，複習預習全靠學生自己自覺，根據自己的學習情況掌握進度。

在本子上記下今天晚上該做的任務，莫淩收拾好書包回家。

又是一天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莫淩不由苦笑一聲，現在和老師的關系越發冷淡了，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見了面都不過是點點頭問聲好，寥寥無幾的話語……哎，真的要這樣過每一天嗎？

邊想邊走，不知不覺走出了校門。

在離碧水藍天小區不遠的小胡同裏，莫淩意外地聽到了吵吵鬧鬧的聲音。

借着昏暗的路燈看去，只見幾個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在群毆一個男生。那個男生躺在地上，護住頭部，顯然無力抵抗，還不時發出陣陣呻.吟聲。

因為是晚上，又是不見人煙的小胡同，沒有人注意，所以他們才敢這樣放肆地群毆。

幾個打一個，太過分了！莫淩滿身熱血一下子沸騰了。他的正義感很強，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他要阻止！

想都沒想，把書包一扔，從地上操起一根棍子就沖了進去，“住手，不要打了！”

見有人沖了過來，那幾個學生愣在了原地。但看清了眼前來人不過是一個一中的學生，冷笑一聲，“我打他你湊什麽熱鬧？找死！”

說完，一個拳頭過來，打在莫淩的肩膀上，一陣刺痛。

莫淩自然不服，一咬牙，拿起木棍開始反擊。打在哪裏算哪裏，木棍頓頓的聲音擊打在他們幾個的身上，在寂靜的夜空裏顯得格外響亮。

那幾個學生也不甘落後，仗着人數多的優勢壓制住莫淩的狂躁。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漸漸地，莫淩越戰越勇，跟發瘋了一樣地打，那幾個學生又沒有拿工具，他們終于還是忍不住疼痛，四散逃竄。但走之前嘴還不老實，張開罵了一句，“找死的東西，你給我等着！老子饒不了你！”

見那幾個學生逃一樣地離開，莫淩噓了一口氣。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頭發亂糟糟的，褲子髒了，半截袖校服的袖子也被撕開了一半，胳膊上更是紅青紫交加。

“莫淩，是你？”地上的那個男生好像認識莫淩，欣喜地叫道。

莫淩明顯地一愣，看清了，才發現竟然是靳桐斌，開學時他的第二個朋友！

“桐斌，怎麽是你？那幾個打你的學生是怎麽回事？”莫淩急忙扶靳桐斌起來。

靳桐斌懊悔地站起說道：“別提了。前幾天我和那幾個人的弟弟鬧了別扭，并打了他。他們這幾個人是來報仇的。”

莫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們居然敢來尋仇，太可惡了！”

“對了莫淩，你怎麽會在這？”靳桐斌問道。

“我……我的家就在這附近，路過這裏發現有打人的，氣不過，就忍不住來阻止了。”

靳桐斌點點頭，“是這樣。這次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會被他們打得下不了床的。”

“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嘛。”莫淩問他，“怎麽樣，哪裏疼？”

靳桐斌晃動一下全身，搖搖頭，“只是胳膊和腿有些疼，沒什麽。”

“那就好，快回去吧，我怕他們又來惹事。”

“知道了。你也早點回去，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沒事。”

。。。。。。

莫淩送走了靳桐斌，趕緊往家裏跑。他又打架了，如果讓老師知道，他恐怕今天又得受藤條之責，那滋味，他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受。所以，他必須在老師沒回家之前把身上處理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惜，天不如意。莫淩回到家的時候，蕭雲楓已經在沙發上靜靜地坐着了。

莫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蒼白。

蕭雲楓就這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頓時，莫淩覺得好像處于冰天雪地之中，徹骨的寒冷。

“你又打架了？”

僅僅幾個字，讓莫淩的腿猛地一顫，一下子跪倒在地。這是極其強的畏懼心理才讓他不由自主地做出這樣的動作。

他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但一直低着頭盯着幹淨的地板不敢看他。無論如何，不管是善意也好，正義也好，打架都是被蕭雲楓禁止的，忤逆他的命令，就是錯。

蕭雲楓站起，來到莫淩的面前，什麽也沒說，一只手掐起了他的下颚，強迫他擡頭看他。

蕭雲楓的手很冷，很涼，仿佛死人的手，沒有生氣，讓莫淩的心髒怦怦直跳，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顫抖。

“啪！”下一刻，狠狠的一個巴掌扇在莫淩的臉上。頓時，莫淩眼冒金星，一下子側倒在地，青腫的胳膊撞在堅硬的地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屋裏一片寂靜。除了問他為什麽打架，從始至終，蕭雲楓一句話也沒說。

莫淩忍住疼痛，默默地重新跪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知為何，他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他做了任何錯事，都不會像郭妍那樣一帶而過，而是被嚴厲懲罰。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不公平？

“為什麽打你？”蕭雲楓終于開口了，語氣冷得如同九天寒冰。

盡管心裏再疼再痛，莫淩也不會表現出來一絲不滿，盡管這件事他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我，我不該……打架……”

“第二次了吧？上一次我是怎麽說的？”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救靳桐斌，他，他就會被繼續欺負。他是我的朋友，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蕭雲楓真的很生氣，“打架，除了打架你還會做什麽？！那種情況，就這樣貿然前去，你清楚他們的底細嗎？如果他們帶刀怎麽辦？你這條命還想要嗎？！”

莫淩不服，不分青紅皂白地頂撞，“他們是學生，怎麽可能帶刀？何況那時周圍沒有人，我能找誰？”

“啪！”回答他的又是一巴掌。下手之重，讓莫淩又一次跌倒在地。

“再頂嘴。”蕭雲楓的語氣此時已經和碎冰一樣。

莫淩閉上了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又是這樣，只要他一辯解就會被責罰，上一次是，這一次……還是。

“對不起老師，是我心急了。”莫淩小聲地道，語氣裏已經有了哭音。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一着急就愛頂撞。他只是怕他誤會他是故意忤逆他的命令，怕他不聽他的解釋就狠心打他罰他。他不想，真的不想再挨打了。因為，真的很疼……

“莫淩，我理解你當時想救人的心情。但救人不是莽撞，你連自己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有什麽資格救別人？如果搞不好，還會讓自己自身難保。當時你完全有很多種辦法救靳桐斌，比如說恐吓他們，或是找人打電話報警，為什麽非要自己貿然相救？你的命就這麽不值錢是嗎？！”

說到最後，蕭雲楓滿是聲色俱厲，甚至是痛心疾首。他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就是因為內心這份不忍的性格，才讓他決定收留他。因為無家可歸的他，如何熬過将要來的冬天？

莫淩的眼淚終于滑落。為什麽，為什麽他在訓斥他的時候會這樣恨鐵不成鋼，會這樣不忍？是他，聽錯了吧？

莫淩終于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對。老師不是不允許他救人，只是要以保護好自己為前提。他錯了，又錯了。他總是惹他生氣，老師對他更加失望了吧？呵，其實老師也從來沒有對他有過期望吧……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在意他對他的看法？是太依賴他了嗎？在他的心裏，他一直都把他當做他的親人啊……

膝行着上前幾步，莫淩抓住了他的褲子，突然想到老師不喜歡他碰他。那冰冷的眼神在莫淩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臉色蒼白地放開，嗚嗚地哭道：“老師，老師我錯了，你打我吧，我什麽懲罰都願意受！”

蕭雲楓沒有說話，而是在他面前半蹲下來，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然後又觸摸了一下他的臉。

指間的冷意讓莫淩打了個寒戰。

不明白願因的他看向蕭雲楓，二人就這樣默默地對視着。那驚為天人的眉宇中是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眉如遠山，膚色白皙，薄唇微抿，目色如泠月般皎潔又幽靜，是那麽靜谧渺遠。

莫淩呆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內心是怎樣的觸動。老師……他真的好美啊……上蒼是如何把這份深遠靜寂給予他的啊？

一瞬間，蕭雲楓便放開了手，站了起來。

“起來吧。”蕭雲楓冷冷吩咐了一句，走進了他的房間。

莫淩迷惑不解，老師怎麽進去了，為什麽不讓他去書房受罰？

不一會兒，蕭雲楓又一次走了出來，遞給他一瓶紅色的藥液。

“還好沒骨折，只是腫了一些。這是消炎去腫的，抹在痛處，明天就會好。”蕭雲楓一瞥他的臉，“臉上也抹一些。今天我确實不該打你的臉，畢竟任何懲罰都是讓你記住錯誤，而不是給別人看的。”

莫淩默默地接過，“謝謝老師。”

“嗯，早點休息吧。”蕭雲楓吩咐了一句，轉身想離開。

“老師！”莫淩叫住他，“您，您不罰我了嗎？畢竟，畢竟我不該忤逆您的命令，不該打架……”

蕭雲楓停下，沒有回頭，“先欠着吧，再敢有下一次，一起罰。何況今天你身上有傷，再打你幾十藤條，明天你也別想上學了。”

莫淩咬咬嘴唇，這算原諒他了嗎？原來他也可以像郭妍那樣，被寬恕啊……

“謝謝您。”莫淩擦去眼淚，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自從父親死去，他從來沒有這麽滿足過……

。。。。。。

回到自己的房間，莫淩找出針線，把校服上的裂縫補好。他以前總是穿一些破舊的，別人丢棄的衣服，上面都是窟窿，穿之前必須修補一番，所以他學會了縫補衣服。

洗好澡晾上了衣服，莫淩靜靜地躺在床上。

看着那瓶藥液，莫淩不由得想起剛才老師觸摸他臉時微涼的感覺，他的臉微微一紅。

如果老師能像父親那樣撫摸着他的頭，溫柔地叫他的小名，那該多好啊！

……

“淩兒。”眼前不禁出現一個慈祥的中年男子。

“爸！”

爸，我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淩太依賴雲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