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節課回來,臉色很冷
好像格外容易受傷,皮膚被燙到,卻好像骨頭也跟着疼似的。
她疼得面孔泛白,忍了半晌,才蹲下來去收拾碎掉的碗。
小唐澤不好相處,她并不意外。
她到現在才明白,如果他不愛自己,她和別人對他來說沒什麽區別。
這個小少年對整個世界都絕望。
和長大的唐澤相比,對她冷淡的多。
然而她并不怪他。
在小唐澤戾氣滿滿的注視中,她輕輕撿起地上的碎片,找來拖把把水漬弄掉。
“不喜歡喝姜湯,那只有白水啦?”
燈光下,她眉目淺淺彎着,似溫柔的水。
小少年怔住。
她沒有發怒,也沒有刻意打他。
他明明給了她翻臉的借口,她為什麽還不變臉?
不止一次了。
唐二找來的人,一次一次的騙取他的信任,然後再狠狠摧毀。
他在痛打和欺騙中,慢慢明白,他的确不受這個世界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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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讨厭他,恨他。
因為他不祥。
其實淋了雨,喝點姜湯,驅寒效果最好。
已經看過了小唐澤這幅身體的傷,謝蕊很擔心他會生病。
他骨瘦如柴,單薄又脆弱。
謝蕊好想抱抱他。
整個少年時期,她不曾給過他一個期盼的擁抱。
就連上上輩子,也對唐澤厭惡至極。
可是現在,她很想抱抱他。
一次一次的重生和穿越,讓她無措。
她身邊唯一剩下的人只有唐澤。
以前他會比她更快的對她好,愛上她。
她只要不躲不跑,就會得到他的擁抱。
然而這一次,他還是個小孩子,不認得她,也不愛她。
他甚至比她還要弱小。
謝蕊燒了一壺開水,在兩個碗裏轉了轉,讓它不要那麽燙。
等水沒那麽燙嘴時,她悄悄擦掉了眼淚。
今天雨太大,明天如果天氣好一點,她可以帶唐澤去看一下醫生。
他身上…太觸目驚心了。
女人出去了很久。
小唐澤開始煩躁。
果然,是被他剛才弄得不耐煩了麽。
準備跑了。
他抿緊唇,從床上站起來。
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換成了幹淨的。
她給他換過衣服?
他驀地捏緊拳,不安極了。
以前唐二找來的那些人,就算裝的再好,也只是言語上對他溫和。
行動上卻藏着濃濃厭惡。
他們似乎多碰他一下,都會嫌髒。
可這次的女人…
不用花言巧語哄他,卻做了那麽多別人不會做的事。
難道她真的是偶然撿到他?
和唐二沒關系?
她姓唐也只是巧合?
并不是唐二找來譏諷他的人?
門輕輕敲了幾聲。
小少年觸電般坐直,目光銳利地盯着門。
“我進來啦?”
門外傳來女人輕柔聲音,清甜歡快。
唐澤抿了抿唇,眸裏閃過不解。
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在高興什麽。
他剛才看到了,她手腕被他打翻的姜湯燙紅。
她不記恨他?
小旅館真的很簡陋。
許多設施都不全。
謝蕊要燒開水,都得去樓下公用的小廚房。
她提了一壺水進來,還帶進來一個幹淨的杯子。
“水是溫的,正好可以喝。”
謝蕊這次記得小少年的防備,并沒有喂他的意思。
她倒了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小少年不語,盯着她看。
謝蕊失笑:“怎麽啦?我臉上有東西?”
她摸摸臉,嘟囔了一句:“沒有呀。”
她手腕上燙紅的一片格外醒目。
唐澤覺得有點刺眼,移開目光。
她的确漂亮,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順眼。
卻有點蠢。一股子好欺負的笨。
水就放在桌上,他渴得厲害了,喉嚨像火燒。
卻沒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謝蕊陪他在沉默中坐了一會兒,見他防備的很,轉身離開。
“那你先自己待一會,我下去找點吃的來。”
她輕輕把門帶上,站在門外,深深嘆了口氣。
撿到的唐澤小朋友很抵觸人的親近。
她既心疼,又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下着大雨,小旅館附近,只有一個小商店。
謝蕊沒能買到什麽好吃的東西。
她買了兩桶泡面,幾根火腿腸。
還買了幾個鹵蛋和雞腿。
等她回到房間,見小少年還是坐在床上,依然是剛才的那個姿勢。
她悄悄看桌上。
倒滿水的杯子,已經空了。
他喝了水呢。
謝蕊嘴角翹了翹,唇邊梨渦歡快的顯現。
但她很快繃住臉,不讓自己情緒顯露的明顯。
她已經發現,小唐澤格外敏感。
他對善意,不太習慣,防備心極強。
想到這裏,謝蕊彎着的唇又抿緊。
心疼。
在什麽樣的環境下,才會變成這麽極端敏感的樣子?
考慮到唐澤的腸胃不太好,謝蕊煮面時,并沒有給他那一碗放多少調料。
她給他多加了兩個鹵蛋,兩根火腿腸。
弄好這一切,她準備重新端回房間。卻在樓道裏看見了下樓的唐澤。
“呀,你怎麽出來啦?”
謝蕊喊住他,有點着急。
“外面雨下得好大的,現在快十點,很晚了。你、你回去!”
手裏端着的碗有點燙手,謝蕊的四肢明顯沒有以前那麽協調,就是端兩碗面也有點晃悠。
她真怕灑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不由急促了一些。用整個身體攔在樓道口,堵着唐澤。
小少年幽幽看着她。
謝蕊顧不得表情管理了,哇哇亂叫:“你再不進去,我站着碗要拿不住了,好燙!”
大概是因為她表現得着急,他聽話了,沉默着退回了房間。
謝蕊把碗放到桌上時,差點蹦起來:“燙!”
瓷碗根本不隔熱,端過來這麽一會功夫,就變得好燙爪子。
她看向唐澤。
他像只小狼崽子,躲在暗處,不聲不響地觀察自己。
謝蕊朝她招招手:“你來一下呀。”
她一邊吹手,一邊低頭做分配:“這碗是你的,這碗是我的。你的味道會淡一點,如果沒吃飽,我們再吃點別的。”
她把筷子都放好了,小少年終于遲疑着過來。
謝蕊睜着杏兒眼看他,指指面:“可以嗎?”
今天只能先将就一點吃了。
如果明天能買到食材,她可以試着做點吃的。
不過她的廚藝指數都點在了煲湯上,炒菜什麽的,不太行。
小少年不吭聲,看她一眼,垂下了眸子。
通透的黑眸一點不像□□歲的孩子,又成熟又隐忍,還帶着一股陰冷的狠。
本來非常精致的五官,被這雙眼睛帶出了狠戾。
誰都能看出他的不好相處。
他如同一只随時準備咬人的狼崽子,野性難馴。
謝蕊卻耐心極了。
她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動,便站起來慢慢朝他走。
她試探地去摸摸他的頭。
他看起來,似乎比剛醒來稍微平和了一些。
眼神不再帶着刺。
剛才在門外,也乖乖聽她的回房間了。
謝蕊不怕他。
就算全世界都怕他,她也不怕。
她擁有過這個少年長大後的溫柔。
他所有的愛和溫柔,她都得到過。
那麽,現在輪到她了。
他缺的關懷和愛,她可以替他補上。
她的手快碰到他。
唐澤條件反射地偏開頭,一把捏住她手腕,眼神又兇又冷。
五根手指用力時像把小鐵鉗,抓得謝蕊一痛。
她吸了吸氣,他抓的恰好是她之前被燙到的地方。
兩人僵持着。
小少年半點不見溫柔,死死捏着她的手腕,幾乎把她當成仇人。
半晌。
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委屈,又或是太過心疼現在的唐澤。
總之謝蕊忽然鼻子酸了。
杏兒眼很快變得霧蒙蒙。
她眼一眨,透明的淚珠子啪嗒掉下。
她的眼淚,瞬間讓他愣住。
他原本防備冰冷的眸光,被錯愕填滿。
還沒到十歲的小少年,早就在這幾年經歷了太多的人情冷暖。
會有人罵他,打他,背地裏咒他,或者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譏諷他耍他。
卻從來不會有人在他面前哭。
他知道怎麽對待別人的怒罵和毒打,卻唯獨沒有應對眼淚的經驗。
這個把他撿回來的女人,簡直柔弱的像一朵花。
稍微掐一掐,就會掉眼淚。
偏都這樣了,她還不曾對他說過一個髒字,就那麽軟綿綿地看着他。
他手慢慢松開,看到謝蕊手腕上的一圈指痕。
抿了抿唇,第一次有做錯事的心虛。
她這次是不是該變臉了。
然而他又猜錯了。
模樣嬌滴滴的女人,今天被他又燙手臂又掐手腕了,卻還對他笑。
那笑容帶着淚,委屈巴巴有點柔:“你還挺兇的呢。”
女人眼眸澄澈柔軟,毫無責怪的意思。
心像是被蠟燭燙了一下。
小少年別扭地移開目光。
不想笑就別笑,笑得難看死了。
他沉默地坐到桌邊,吃下了那一碗面。
被饑餓折磨太久,每吃一點他都要緩一下,讓腸胃适應。
謝蕊也不催他,又重新給他倒了杯水:“是不是味道太重啦?可以加點水。”
他垂眸略過她白皙指尖,心裏一片安靜。
燈光下,這個寧靜時刻,來得太遲了,卻還是震動他。
記不得多少日子了。
他記起了很早很早以前,聽到的一個童話。
每個人都有一個守護自己的仙女教母。
他早就過了幼稚的年齡,當然不會再信這種童話。
而她又軟又笨,比他還好欺負,像只軟綿綿的兔子,沒有牙齒沒有指甲。
毫無攻擊力。
還愛哭。
世上沒有這麽笨的仙女教母。
☆、第 36 章
吃完飯了, 該睡覺了。
謝蕊只定了一間房。
如果是之前,她會定兩間。然而現在唐澤還是個妥妥的小孩子。
又兇又可憐的那種小狼崽。
她很擔心他的狀态, 不太放心讓他在屋裏一個人睡。
剛才她下去煮面的功夫,小唐澤就差點跑了。
不管唐澤現在的家人是誰,今天晚上都不太方便讓他出去。
再淋雨,他會發燒的。
謝蕊問他:“我們可以一起睡嗎?”
她拍了拍身後足足有将近兩米的大床。很有一種晉升成大姐姐和小阿姨的感覺。
對他生出守護的心情。
大概是因為剛才吃了她煮的東西, 小少年沒了先前的那股兇悍。
吃人家的嘴短。
他丹鳳眼淡淡看她一眼, 板着小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蕊抱着枕頭,掩住櫻桃小口打了個哈欠:“我的錢不夠定兩間房,将就一下好不好呀。我睡這半張, 你睡那半張。可以嗎?”
她在帆布包裏找到的現金, 确實很有限。
身體忽然非常非常的困。
謝蕊不自覺地靠到枕頭上。
她杏兒眼因為困倦泛着淚光,卻強撐着哄倔強的小少年。
唐澤小臉面無表情, 盯着地面。
他有些沒辦法想象,世界上會有這種單純到不設防的女人。
大人不都是陰謀詭計一肚子, 虛僞又惡心的麽。
她既然不是唐二的人,為什麽要把他帶回來?
對一個陌生人耐心到這種程度,甚至睡一間房, 一張床。
只因為他是個小孩子?
難道她不怕自己半夜把她殺了麽。
小少年指尖藏着一個剛才從鐵制的床腳拆下來的鐵釘。
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危險。
他對這個把他撿到旅館, 悉心照顧的女人,有點不習慣。
好,來得太突然。就像從未吃過甜食,卻嘗了一口的膩煩。
哪怕她和那些人一樣冷酷地打他,也好過這種令他不知怎麽回應的溫柔。
他又厭煩, 又…不敢習慣。
他的心已經黑成絕望。
如果沒有這一夜,他也會想辦法回去,殺了白奇。
可闖出了這樣一個變數。
床上的女人,腦袋剛挨到枕頭,就沉沉睡着了。
彎彎的柳葉眉,根根分明的睫毛,光滑的肌膚。
一頭黑發撒在潔白床單上,閉着眼的模樣,天真又不設防。
半邊床卻空着,為他留着位置。
他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也沒見過這樣的大人。
鐵釘在指尖轉了又轉,他緊抿唇,緩緩收緊掌心。
那些日子,他想過有誰可以來救他。
他也有過可笑的天真。
從盼望有人出現,到失望,再到不抱盼望。
他終于心慢慢涼透。
他不再需要人救。
那便都死了吧。
窗外雨勢漸小,風也不再那麽用力吹。
小少年在小陽臺找到了自己被洗幹淨的衣服。
他脫下身上的新衣服,換成舊的。
垂眸時看見身上先前裂開的傷口,有一股淡淡藥味。
那個女人…
他去而複返,站到床前。
第一次認真注視,隔了這麽多年,第一個給了他真心關切的人。
他想。
這張面孔,他可以記住。
哪怕一刻。
天亮了。
謝蕊在刺眼的陽光裏,慢慢睜眼。
可能是睡久了,感覺身體好沉重,像少了油的機器。啓動時,先要緩一緩。
她擡起手腕,記得昨晚睡前的事情,下意識看向身側。
——那半邊床鋪空着。
唐澤不見了。
謝蕊撐着床邊坐起來,環顧四周。
昨天那兩個吃面的碗,已經洗幹淨了,疊放在一起。
除此以外,房間裏沒有任何改變。
她感覺手腕異樣,擡手一看。
被燙紅的地方,一股藥味,看着沒有昨天那麽紅了。
誰替她塗過藥膏。
是唐澤?
他走了。
謝蕊失落地垂下腦袋。
他大概是不喜歡她。
所以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唐澤一向是個堅定有原則,又很難被撼動的人。
謝蕊早就知道這一點。
她只是擔心他。
擔心現在年紀小,還沒有長大,遇到壞人了,被欺負。
想到唐澤身上深深淺淺的傷,謝蕊猛地站起來。
虐待兒童!
她要去報案!
小唐澤的現在的監護人不知道是誰,是他的姐姐嗎?
兩個小時後,她失望地從警局裏出來。
她沒有證據,又算不得是唐澤的什麽人。
也沒把他帶着,就連提供的信息都不全。
并且…事情似乎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樣。
這裏竟然不是Y市,而是C市。
唐澤不是在Y市的四中上的高中嗎?
怎麽會這樣?
才來不久的小警察,見她這麽失魂落魄的樣子,追出來悄悄告訴她。
“唐家的事情,早幾年是C市的大新聞啊。唐家那對夫妻是本地最出名的企業家,奈何夫妻倆忽然之間雙雙遇難,唐家老爺子也不久生病沒了。唐家只剩下一個五歲小男孩。後來聽說是唐家老爺子早年收的義子,接管了唐家的産業,還收留了那孩子。”
謝蕊怔怔問:“那他,沒有姐姐嗎?”
小警察愣了愣:“誰?那孩子嗎?那孩子是獨生子啊。哪來的姐姐。”
“不過,那唐二先生,是個有名的慈善家。經常做善事,你要說他虐待唐家小少爺,也不太可能。對不對,現在是什麽社會了,什麽事情能藏住?是不?”
“唐小姐,你放心啊,我們這是文明社會。”
身旁人說的話,謝蕊沒再聽進去。
她腦袋裏一團亂。
事情和她所知的都不太一樣了。
唐澤有個相依為命的姐姐,還住在Y市的銀亭路,這是她印象很深的事。
可是他現在…
“不一樣了…”
她喃喃着,拿出身份證,看了半晌上面的“唐蕊”兩字,有點無措。
她轉過身,對小警察道:“可以幫忙查一下我自己的家庭信息嗎?”
……
知道了這具身體的背景經歷後,謝蕊有些不能接受。
無父無母的孤兒。
十八歲之前,一直長在福利院。
她真的變成了別人?
明明長相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差了一個姓,卻什麽都不一樣了。
那她的爸爸媽媽呢?
一種難以想象的時空混亂感包圍她。
她買了一趟回Y市的火車票。
兩個城市臨近,火車半小時就到。
到了家門口,看到它還是記憶裏老小區的樣子,沒有拆遷。
這種時空交錯的混亂感,越發強烈。
謝蕊看到兩個紅領巾從遠處慢騰騰地過來。
走在前頭的小男孩,一臉不耐煩:“謝蕊!你快點!”
他們都三年級了,又不是幼兒園。
還和女孩子一起回家,讓他的朋友們看到了,會笑話他的。
八歲的小女孩走路慢,紅領巾戴得端端正正,她走幾步路,還要低頭調整一下。
路邊的蝴蝶,草叢裏的野花,每一種顏色都能吸引她的眼神。
小女孩粉雕玉琢的,五官尤其秀氣可愛。
還沒長開的臉蛋上,水滴似澄澈的眼睛尤其招人喜歡。
她慢吞吞低着頭走路:“我想玩一會再回去。”
小奶音有點甜:“趙治析,我沒讓你等我。你走吧,我認識家。”
小男孩粗聲粗氣:“誰等你了!我是怕你那麽笨,被人販子拐了賣了!”
“哦。”小女孩也不頂嘴,繼續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兩人從謝蕊身旁走過。
小女孩和她對視。
她僵住。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這麽小的兩個孩子身上,心裏浮起荒謬的感覺。
她以另一個身份,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麽她現在,到底是誰?
他們到了小區門口,裏面走出來一個笑容和藹的中年女人。
她牽起小女孩的手回家。
“媽媽…”
謝蕊眼睛一酸,差點流眼淚,也差點跑過去。
那是她的媽媽啊。
可現在她卻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想到自己這次一醒來,走了不久就遇見小時候的唐澤。
謝蕊平靜下來,再次将他們兩人的相遇,聯系在了一起。
傍晚的C市,還沒有多年後的繁華。
她回到C市,第一件事是去之前的那個別墅找小唐澤。
然而剛下火車,就在出租車裏聽到了一則本地的電臺播報。
“…位于郊區的年輕企業家唐二先生的別墅,突發不明大火。
因為別墅裏的人撤退得快,火撲滅及時,到目前為止,只有一人受重傷。但唐家唯一的小公子目前下落不明…”
唐二,別墅,唐家唯一的小公子…
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拼湊出讓謝蕊震驚的事情。
着火了?
唐澤是沒有回家,還是…還是…
她心急如焚:“師傅,麻煩您開快點。”
昨天還好好的別墅,今天焦黑一片。空氣裏一股嗆鼻的煙味。
大門前圍了很多記者。
天色黑了。
謝蕊依然沒找到小少年。
他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半點蹤跡。
怎麽找也找不到。月亮一爬上來,謝蕊就覺得困。
腳步似灌了鉛一樣沉重。
她用力掐手背,讓自己保持清醒。
既然她一穿越過來就遇到唐澤,有沒有可能…
她把自己手背掐的紅紅一片,眼淚汪汪地往樹林裏走去。
夜晚那麽黑。
她膽子又不大,換了平時,是根本不敢走的。
可只要一想到,九歲的小唐澤還一個人淪落在外面。
她根本沒辦法放下心。
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他會在那裏。
這段夜路走得很漫長,這次沒有無人機帶路。
小道上雜草叢生,少有人來。
只有池塘裏的青蛙在呱呱呱叫。
謝蕊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麽黑的路,還那麽偏,唐澤真的會在那裏嗎。
“唐澤…”
“唐澤!”
接近竹林,她忍不住開口喊他。
竹林裏的鳥兒受到驚吓,撲啦啦飛起來。
就連草叢裏的青蛙都停掉了呱呱。
曠野四下安靜。
謝蕊睜着杏兒眼四處看,竹林黑漆漆的。
那麽黑,看着就不像有人在。
夜晚像怪獸,吞噬她的冷靜。
她一顆心揪住,忽然就很想哭。
她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時代。
爸爸媽媽不再是她的了。
謝蕊這個名字也不再是她的了。
就連這幅身體也總是很不舒服,不屬于她。
即使長得一樣,卻不是她。
什麽都不是她的。
空氣、鮮花、這裏的天。
沒有一樣,是謝蕊的了。
“唐澤…”
她哽咽地念着他名字,真希望沒有發生這一切。
他就在眼前,她還能撲到他懷裏要一個抱抱。
也許穿越,就是讓她遇到唐澤。
可她卻把小唐澤弄丢了。
她該怎麽辦啊。
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唐澤…
什麽都沒有。
她難過到沒辦法停下眼淚。
秋千架子還和她上次來時一樣,謝蕊一邊抽噎一邊往那走。
大概是雛鳥情節。
那麽暗的夜晚,星星也躲起來的夜晚,秋千架子就像她的家。
是她用這幅身體一睜眼就看到的東西。
她想上去躲一躲。
烏雲往旁邊挪了挪,剛才藏了很久的月亮忽然不再朦胧。
謝蕊站到了秋千架子前。
她擦了擦眼睛,感覺面前的秋千有重影。
又揉一揉,發現秋千上似乎有什麽東西。
是、是一個人?
委屈到不能委屈的心裏,瞬間升起一股微弱又強烈的希翼。
唐澤…
是不是唐澤?
她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對着那個人。
強烈的白光照得秋千上的人不悅地睜開眼。
小少年眸子冷冷的,表情也不耐。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謝蕊努力辨認,認出他,怔了一下,哇地哭了。
她撲上去抱住他,像抱住自己失而複得的心愛洋娃娃:“嗚嗚唐澤!唐澤…”
她哭得喘不過氣,眼淚鼻涕都往外掉,卻還是挨着小少年不撒手。
情緒山崩地裂。
這是她第二次為了唐澤哭那麽狠。
那一次還是在路燈下,少年救了她。
她哭是自責、內疚、慌亂、
然而這次。
她終于确定,是她愛他。
除了從前淺淡的喜歡,在這個夜晚,又刻骨銘心的多出了一種感情。
叫相依為命。
她撲過來的那瞬,小少年皺眉,下意識要推開她。
然而她的情緒激烈又脆弱,眼淚淹沒了他。
他一怔之下,被抱得滿懷。
他才知道,這個女人不止愛哭,還哭起來哇哇哇,像比他還小的孩子。
到底是怎麽長大。
她這麽依戀他。
好似找了他很久,是他重要的人。
他擡起來要推開她的手,僵硬地握拳收住。
沒有推開她。
☆、第 37 章
哭的時候沒覺得什麽, 只是迷路的人在外面晃蕩了太久,遇到家人的委屈釋放。
可當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借着月光和手電筒,謝蕊看見小少年眼裏的複雜無奈。
她頗不好意思的收住眼淚。
見自己還像個樹袋熊,抱着唐澤這棵小樹。
謝蕊臉一紅,為自己剛才的情緒失控感到難為情。
唐澤還不認識她呢。
她這樣, 他一定以為她是瘋子。
她緩緩抽回手, 無措地摳了會手指。
她該怎麽解釋,怎麽說呢。
小少年先開了口,聲音疲憊:“你到底想幹什麽。”
想看一夜的月亮, 就…結束這場人間煉獄的生活的。
他對這個世界, 沒什麽留戀。
報複過了,忽然心也累了。
然而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 想靜一靜。
卻被冒着寒露摸過來的女人打斷。
她一聲接一聲喊他,聲音惶惶然像只找不到夥伴的小鳥。
荒謬。
一面之緣就足夠讓她對自己這麽在意麽。
他伏在黑暗裏, 靠着秋千架子,冷冷看女人越走越近然後崩潰地帶上哭腔。
像個小孩子。
他以為自己是心冷的,無所謂。
可當她走到近前, 看清他忽然之間抱住他大哭後。
他突然有點頭痛。
謝蕊低下頭, 嘴唇抿得緊緊的。
她就想…和唐澤在一塊兒。
整個世界都是陌生的。
只有小少年身上還有些許從前記憶裏留下的熟悉。
他的性格幾乎沒怎麽變過,外冷內熱。
謝蕊頓了頓,湊過去,睜着淚汪汪的眼:“我說了你會信嗎?”
唐澤皺眉,默了半晌, 問她:“說說看。”
小少年靠着秋千架子,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的身體,眼眸卻是淡然成熟的。
謝蕊越看他,越覺得安心。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秋千,小聲道:“我能也坐上來嗎,擠一擠。”
她累了。
腳底都痛。
坐一會慢慢說。
小少年面無表情看她半晌,眼眸黑漆漆的。
他很少心軟,也很少覺得什麽東西可愛。
可是被她淚光打敗。
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竟然沒法讓他冷漠拒絕。
不就是一個秋千麽。
他雙腿一伸,落到地面,讓出位置。
謝蕊坐了上去,卻還眼兒亮亮地看他:“你也上來呗。還有位置呢。我們一起。”
他沉默看着她。
感覺額角的青筋抽了抽。
麻煩。
她一點也不像個大人。
然而女人從兜裏摸出一塊巧克力,獻寶似的哄他:“快來,我們吃點東西。”
咕叽…
看到食物時,空氣裏清晰地傳出了聲音。
唐澤僵住,為胃的不争氣感到沒面子。
謝蕊站了起來,索性去牽小少年的手,将他帶到秋千:“都給你,你坐着吧。”
她忽然想起來。現在的唐澤是個小孩子呀。
她是大人,不能和他搶巧克力,也不能和他搶秋千。
她困倦的身子都在晃悠,卻努力忍住,小手擡起掩住哈欠。
被她按到秋千上的唐澤,看在眼裏,眉又皺了皺。
身下的秋千忽然沒那麽舒服了。
他沉默地拍了一下身旁空位:“嗯。”
他尾音也沒有小孩子的奶音,又冷又不耐煩。
謝蕊卻亮起杏兒眼:“可以麽?”
唐澤看不慣她那麽容易就眉開眼笑,太好騙。
他嘴角抽了抽:“愛坐不坐。”
“坐坐坐!我來啦!”謝蕊歡呼着坐上秋千。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像某種花香味道。
唐澤身體繃緊,有些不習慣。
他鮮少接觸什麽人。
他低着頭,渾身每塊肌肉都處在緊張中。
他甚至抗拒和人相處,漸漸像只野獸。
可也是此時的這分不自在,隐約讓他找回幾絲身為人的感覺。
并不都是對人的憎恨厭惡,而是複雜難言,有一點溫柔。
謝蕊三兩下剝開巧克力:“啊,張嘴。”
他遲鈍地聽話。
她把巧克力塞到他嘴裏,将剩下的放到他手中。
“我看看我還有什麽吃的不。”謝蕊低頭開始翻包。
女人簡直自來熟。
其實能看出,她嬌氣,受不得委屈。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就受了他那麽多冷淡。
唐澤覺得巧克力甜的發苦。
他垂眸:“說吧。”
謝蕊怔了怔,意識到他是讓自己解釋,到底想幹什麽。
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有些局促。
“嗯…我說的,你會信嗎?”
有一瞬間,面對這個還不熟悉自己的小小少年,謝蕊生出傾訴的念頭。
從重生到穿越,全部告訴他。
可是這真的太荒誕。
不會有人信。
何況唐澤本來就不是會輕信的人。
她話都到了嘴邊,滾了幾滾,慢慢道:“我做過一個夢。”
“夢裏有個白頭發的老爺爺,他說我姓唐,沒有親人,那就給我一個親人做弟弟,不讓我太孤單。”
小少年挑眉,滿眼不信。
謝蕊頓了頓,繼續道:“我當時也不信呀,雖然在做夢。我就問他,給我一個弟弟,那他長什麽樣呀,我怎麽找他呀。老爺爺就說,他也姓唐,叫唐澤。”
她抿緊唇,又從包裏翻出一塊糖。
在小少年一臉“編,我看你繼續編”的表情中,她讨好地把這塊糖塞到他手裏。
“老爺爺果然沒騙我哦。原來我弟弟長得那麽好看呀。”
她輕輕點了他鼻尖一下,眸中溫柔像灘動人的小溪。
這大概就是“有情人終成姐弟”了。
月亮又躲回雲層後面,謝蕊關了手電筒,現在看不太清唐澤的表情了。
她困得厲害,索性腦袋就挨着秋千架子,小聲道:“我們歇一會,然後就回去,好嗎?”
她似是怕小少年又跑了,一只手還不忘記抓着他的衣服。
“小唐澤,你不要怕。”她睡眼朦胧,聲音軟得有點甜。
“我、我會給你一個家的。”她慢慢挨過來,靠上他肩膀,像袋鼠寶寶粘着袋鼠媽媽。
用着充滿保護欲的言語,動作卻像個依賴的孩子:“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在我身邊好好的長大就好啦。我會掙錢養你噠。”
她真的沒有一絲半點的攻擊性,激不起唐澤的警惕。
他被她的巧克力和糖果甜到有些恍惚。
又敏銳地抓捕了她沒有親人的信息,心中複雜。
小小肩膀上多出一個腦袋,是人生第一次。
星空安靜,小少年繃緊的身體,緩緩放松。
“麻煩。”他嘆了口氣。
但也就是一瞬之間。
忽然不那麽想死了。
就當報那一夜她的收留之恩,他陪陪她。
謝蕊眯了一會,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唐澤!”她扭腦袋,在黑暗裏四處看。
她剛才睡着了。他不會又走了吧!
她一下站起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那麽猝不及防摔到地上,整個手掌撐着地面,可能磨破皮了。
可她卻顧不得這些。
唐澤又不見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跑了。
她難過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有種被抛棄的感覺。
“你怎麽那麽笨。”曠野中,小少年聲音有些不耐。
他沒走,一直站着看月亮。
聽到動靜回頭,就看見一只…哎。
四體不勤。
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
“我以為你走了…”謝蕊委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