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節課的課間,刑雨和另外兩個舍友聚在一起,皺着眉
她。
“如果你要問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給出的回答簡單直白。
謝蕊怔怔和他對視,察覺自己呼出的溫熱氣息,就快要跑到對方臉上。
她下意識往後一縮,身體站直,退出了車廂。
“咳,要當幫手,那就來吧。”
她拍拍手,故作大方,實則心口小鹿亂撞,被剛才那一幕弄得臉頰發燙。
可不是她求着唐澤來幫忙的,是他自己撞過來的。
正好她有些孤單。
如果他乖,不搗蛋,他們可以試着做搭檔。
少女跑了起來,夜風柔柔拂過臉頰,像情人的手。
謝蕊跑了兩步,又停了,用力搖頭。
她最近好像有點心軟了。
想到這裏,她鼓着腮幫子扭頭,氣呼呼背着包重新跑回去。
“記得把這些錢還給人家。”她把包裏這幾天賣出去的貨款,一股腦塞到唐澤手裏。
指着車裏的大袋子,謝蕊戳戳少年:“吶,這個。”
“把它拿上,吃飯了嗎,拿的動嗎?我的小幫手。”她抿唇問,使壞的神色狡黠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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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問他為什麽,這一次徑自跑遠了。
夜色裏,少年垂眸,眼睛裏跑出濃郁溫柔。
他第一次扯唇,露了冬日以來第一個笑容。
六年裏,最釋然的一個莞爾淺笑。
可惜少女走遠了,沒有看到。
後視鏡裏,眼鏡男看呆了。
老、老板不止有喜歡的人,還、還會笑?
天,他們項目組的人,一度以為少年有為的老板,是個沒有感情的外星人來着…
不知道是因為唐澤長得太帥,荷爾蒙成了招攬顧客的吸引力。還是因為現在兩個人在攤位前,多了點人氣,攤位變得顯眼了。
謝蕊的小攤子人流量一下子好了許多。
時而會有女孩子走過來認真翻幾下,謝蕊有點兒激動,終于等到正兒八經的客戶了,嗚嗚嗚,女孩子是多麽神奇可愛的生物呀,稍微一打扮就是一股青春活力的明媚。
謝蕊亮着杏眼,安靜在一旁任人在攤上找飾品。
有個長發的姑娘,選了一個銀制的戒指,又選了兩個發繩,結賬時忽然來了一句:“你們是夫妻檔嗎?”
兩個俊男美女一起擺攤,怎麽說,竟然有點浪漫。
冷峻少年看漂亮少女的眼神,啧,蘇死了。
謝蕊張大了唇:“耶?不、不是!”
她蹦起來否認,像炸了毛的小動物。
唐澤唇角微翹。
夫妻檔麽。好名字。
等明月升空,越過枝頭,臨近九點了。
謝蕊開始收拾攤上剩下的東西,她是瞞着爸媽說在學校裏自習才跑出來做小生意的,這些東西不能帶回家,得全部送回附近的小倉庫。
少年一言不發,幫着她把東西都裝到了小推車上。
謝蕊又一次發現,唐澤挺有力氣,他好像不知不覺比以前稍微健壯了一些。
以前單薄瘦弱,全靠氣場和皮相的精致撐着,現在看起來,沒有那麽營養不良了。
嗯,是發育了嗎,還是最近吃的多了?
十七八歲的年紀,确實得多吃一點,這樣以後身體才好,不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舒服。
想了想,少女停下動作:“你等一下哦。”
她從小皮夾裏拿出今天晚上掙的錢,一本正經的開始點錢:“我也是才起步做小生意,小本經營,沒有大錢。你今天來幫我一起擺攤,我先按一小時二十塊錢給你結賬好嗎?”
給的再多,她就要虧本了。
她按照兩個小時算,取出五十塊:“吶。去吃個宵夜吧。”
少年不接,謝蕊就捉住他的手,攤開,把小錢錢塞進他手心:“我知道你能掙錢,你經商有天分,随随便便就能打下一片小天地。可是也不要看不上這些小錢呀,這是你今天晚上付出勞動了換來的。我不白讓你幫我的。”
少女一本正經,語氣卻軟乎乎的,可愛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傻子,這麽幾次下來,多少知道了唐澤已經和她們這些還在認真讀書的高中生不一樣,他已經有了創業開公司的能力,至少,未來的盛廈雛形已經悄悄出現。
就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唐澤是在什麽時候完成的。
謝蕊雖然有好奇,卻并不打算去探究。
知道了太多也不好,各人過好各人的日子就可以了。
少女收回手,像個發家致富了的小土財主,歪了歪腦袋:“今天收工咯!各回各家!”
她也不要唐澤幫忙,自己推着小推車,撒開歡快的步子走了。
唐澤沒再追上去,看着少女背影默然。
半晌,收緊手心輕笑。
算不算零花錢呢?
謝蕊最怕進小區之前的那段路了,那裏的路燈一直壞着,好久都沒有人修,到了晚上經過的人就很少。
每次走到那裏,謝蕊腦子裏都會冒出許多恐怖的畫面。生怕黑暗裏跑出一張血盆大口,又或者別的什麽。
下了公交走夜路回去時,面對黑漆漆的街道,她心裏害怕。
然而怕這種情緒,在很多時候沒有用,該面對的總是要去面對。
少女硬着頭皮拐入那條路,手心捏緊了,低着頭小跑。
她打算百米沖刺跑過去。
可當她看到地上自己被光照出的影子時,整個人怔了一下。
路燈…修好了?
她擡頭,被路中央那一排小太陽一般明亮的燈弄得怔住。
這條路因為走的人少,這裏又是老小區,路燈壞了報修好幾年了,也沒見過有人來修。
現在修好了,還變得那麽亮。
真好呀。
整條街,雖然空蕩靜寂,卻因為有了亮堂的光,堪比白日,瞬間多出一股安全感。
謝蕊覺得腳下的地面變得堅實,那顆緊張的小心心多出幸運的欣喜。
燈光下,她緊了緊書包帶,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了。
可這種小女生的快樂,只維持了幾分鐘。
“嗝…小姑娘…”草叢裏爬出來一個醉了酒的男人,手裏還拎着一瓶空了的啤酒瓶子。
他醉醺醺的樣子,色迷迷看着少女,攔在路中央。
謝蕊看他樣子不對,抿唇就跑。
她繞過男人站的位置,拿出了百米沖刺的勁兒使勁跑。
她跑得挺快,男人愣了一瞬,然後面容變得猙獰去追。
他畢竟身材高壯,腿比謝蕊長,幾步跑着追上了她。
聽着腳步聲靠近,謝蕊吓得後背毛孔全部張開,壓根不敢回頭看。
“還跑!”男人面容猙獰醜惡,拽住了她的書包帶。
“啊!”謝蕊吓得尖叫,感覺那股拽着書包的力道大得驚人。
“嗯…”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身上力道一松,謝蕊忽然感覺自己的書包沒人拽了。
她卻大氣也不敢出,也不管身後什麽情況,瘋狂撒開步子逃。
直到跑出了很遠的距離,她終于察覺到剛才的蹊跷。
她剛才本來是沒機會跑掉的…
謝蕊猶豫着回頭。
燈光下,地上有兩道厮打的身影。
一道是剛才的男人,有點胖。另一道穿着四中的校服,卻清瘦修長,是個黑發少年。
少年打人的樣子很兇,一拳一拳往對方身上招呼,不要命的架勢。
可是男人也反抗的很厲害,讓少年挨了幾下拳頭。
謝蕊怔住,杏兒眼猛地睜大:”唐澤!”
她認出了他的身影。
她放下書包跑回去,卻看見被唐澤壓着打的男人,手去摸身旁的啤酒瓶。
謝蕊一怔,焦急萬分:“唐澤小心!”
少年應聲看過來,眉眼陰翳,黑眸盛着戾氣。
他看到燈下去而複返的少女,眸中戾氣融化,一瞬間褪去兇狠。
他皺眉:“快回…”
啤酒瓶用力砸在了少年頭上,玻璃碎開,唐澤額頭有血蜿蜒流下。
男人趁機反擊,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倒在地上,兩人形勢瞬間調轉。
“還敢打老子!我讓你打我,讓你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腳,然後撿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用力紮向唐澤胸口。
“唐澤!唐澤!”謝蕊眼淚吓了出來。
可是少年被他剛才那一記酒瓶,砸傷了腦袋,半晌沒有動靜。
眼見那片玻璃片紮了下去,謝蕊尖叫着沖了過來:“你住手!我報警了!我已經報警了!”
她手裏撿了一塊磚頭,胳膊都在顫抖,卻站在唐澤身旁,努力護他。
似乎是被謝蕊突然沖出來吓一跳,男人松開了手裏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警惕的少女手中握着的手機,它屏幕亮着。
眼見自己差點鬧出了人命,他也有些慌了。
“呸。老子倒黴!”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流血的少年,飛快的跑掉。
“唐澤…唐澤!”謝蕊見他走了,松開手裏手機,渾身顫抖地低頭。
謝蕊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像鐵鏽。
地上的少年,緊緊閉着眼,嘴邊有血,半邊腦袋也是血。
他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好吓人。
她哆嗦着探身,想扶起少年,又不敢碰他。
“嗚嗚你醒一醒,唐澤你別死,唐澤…”
謝蕊腦中天塌地陷,眼淚像玻璃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她強自保持鎮定,抖着手撿回手機去撥急救電話。
似乎過了很久。
路燈下,時間漫長的像過了半輩子。
少年冰涼的指尖輕輕擡起。
“知道了…我不死。”
他蹙眉坐起來,臉色極蒼白,唇也沒有血色。
卻看也不看身上的傷,而是緩慢地去拭少女的淚。
見他活了過來,謝蕊心裏的弦爆發似的崩掉。
她哇的哭了出來:“唐澤…”
她剛才真的以為唐澤死了。
如果唐澤死了,那罪魁禍首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要留唐澤一起擺攤,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唐澤根本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謝蕊哭得打噎,漂亮的臉蛋吓得蒼白,眼眸裏滿是後怕的驚恐。
唐澤皺眉看她。
心狠狠地一縮。
她為他哭,他該高興。
可見她哭,他卻疼。
他讓人修好的路燈,将他精心守護的寶貝照得那麽柔弱狼狽。
少年閉上眼,認命似的攬過她。
“我沒事。不要哭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唐霸總的深夜日記:
她對我特別大方。第一次給零花錢,就給了我五十。
——
加個更。
☆、第 24 章
少年胸膛有血的氣味, 卻還溫暖有安全感。
謝蕊靠着它,喉嚨裏後怕的嗚咽聲, 變成了小聲的低泣:“對不起…”
她心裏滿滿的歉疚和難過。
唐澤不知道傷的怎麽樣了,他差點就被打死了。
少年閉了閉眼,手猶豫着擡起,最終還是落到了少女秀麗的發上。
他第一次觸碰她的發, 輕緩溫柔地撫了幾下, 哄她別哭:“不是什麽大傷…先起來。”
他受過比這嚴重的多的傷,不也照樣挺了過來麽。
何況現在已經不同往昔。
他不再是一匹夜幕之下惹人生厭沒有歸處的孤狼。
他有了在意的人,對這個世界就多了牽挂。
謝蕊淚汪汪的挪開腦袋, 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們現在去醫院好嗎?還有報警。”
唐澤的臉色很差, 她真怕他就這麽暈過去。
少年皮膚有冰清玉潔的白,鮮血順着臉頰往下落, 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美。
謝蕊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又想哭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去幫他擦臉上的血跡, 少年卻握住她的指尖。
他掌心因為失血,少了年輕人的火熱,謝蕊卻不敢掙脫, 只湊過去問他:“怎麽了?”
少年咳了一聲:“不用, 幫我打一個電話。”
唐澤不願去醫院。
很快,金淩開車帶着人來了這裏。
看到滿身是血的少年,饒是金淩在電話裏聽到唐澤說“受了點傷”,面對血淋淋的少年,還是吓了一大跳。
“遇到什麽了, 怎麽弄成這樣?”
扶着唐澤坐到車上,看着少年一腦袋的血,金淩擦了擦自己額頭被吓出來的冷汗。
“我看你還是去醫院吧。我那裏你知道,最多給你處理簡單的外傷,你這是傷到頭了吧,去急救中心拍個片子好好看看。我不想明天研究所裏多出一具屍體。”
唐澤冷冷擡眸看他。
謝蕊睜着大眼睛,也緊張的點頭。
金淩作為心理醫生的含金量,她前世知道。可唐澤傷的太厲害了,被啤酒瓶子砸了腦袋,那得多痛啊。金淩畢竟不是外科醫生,他能處理好嗎。
“唐澤…”少女細聲喊他。
唐澤目光一窒。
他抗拒不了女孩兒軟乎乎帶着淚痕的目光,就像他見不得她哭。
他艱難改口:“先送你回家。”
已經很晚了。
他話音剛落,謝蕊兜裏的手機就響了。
顧香的聲音帶着焦急:“小蕊,你在哪啊,怎麽還不回家?”
謝蕊心裏一驚:“媽媽,我…”
她想說實話了。
唐澤為自己受了那麽重的傷,她不能就這麽回家。她得和唐澤一起去醫院,看着他檢查。
他的醫藥費,她也會負責的。
少年看了眼金淩。
金淩接收到目光示意,伸手去接謝蕊手裏的電話:“你好,謝蕊媽媽,我家孩子和謝蕊是同班同學。诶,謝蕊已經快到家了。是這樣,我家孩子功課弱,她放學過來替我家孩子輔導了一下。這不,耽誤了點時間,天晚了,我就把她送回來了。”
電話挂掉後,回家似乎成了必須的選擇。
謝蕊心裏很過意不去,她甚至覺得對不起唐澤。
然而少年表情平靜,語氣溫和:“回家吧,別讓媽媽擔心。”
他這麽一說,謝蕊鼻子就酸了。
少年的善解人意,令她越發無所适從的內疚自責。
車停到樓下時,金淩和謝蕊一起下車,顧香和謝亮已經焦急的等在了樹底下。見到謝蕊安然無恙的從車裏出來,夫妻倆都送了一口氣。
見到金淩衣冠楚楚,穿着白大褂,一副斯文謙和的樣子,顧香皺着的眉稍稍松開一些。
“你好,我是金淩。這是我的名片。”
金淩似乎了解夫妻倆的擔憂,主動給出名片。
謝亮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對他的敵意淡化了些。
金淩看起來就是個成功人士,面相很和善,特別容易讓人對他生出信任。
然而他畢竟是個男人,謝亮不喜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外面待這麽晚。
夫妻倆半輩子響應國家號召,只生了謝蕊這麽一個寶貝疙瘩。
平時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将她當做獨苗苗疼的。
見女兒回來那麽晚,是因為給別的同學補課,夫妻倆對金淩的态度便有些不冷不淡。
“以後別那麽晚回家了,爸爸媽媽多擔心啊。小蕊,聽見沒?”
顧香拉着女兒的手上樓,殷殷切切叮囑。
謝亮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守護在娘倆身後。夫妻倆對女兒的愛不加掩飾。
謝蕊腳步沉重,心裏沉甸甸的。
走到樓梯口,她忍不住回眸。
黑色的車還停在原地,她看不到車裏的少年是什麽模樣。
他會乖乖去醫院檢查嗎?
金淩坐進車裏,關上車門,看到唐澤沉默注視少女背影的側臉,不由嘆了口氣。
“何苦呢。”
明明舍不得的要命,還逞強讓對方走。
他是能清楚看出少年對謝蕊的好感的。
金淩發動引擎。
再看唐澤時,少年已經垂下眸子,看不清臉上神色。
他忍不住想,少年對女孩的喜歡,乃至特別,到底是因為年少時光裏的情愫使然,還是因為…
唐澤開口:“不去醫院。”聲音淡淡。
他閉上眼。
血液凝固了,他的傷口不再往外流血了。
少年冷漠模樣,沒了謝蕊在時的溫情和柔軟,恢複他原本的氣質。
金淩側過臉看他,見他意志堅定,不能更改。
只能無奈的調轉了方向。
唐澤是什麽性格的人,這幾年他給對方做心理治療,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他不願的事情,沒人能勉強。
金淩毫不懷疑,如果他堅持開車去醫院,這家夥會直接跳車。
他這是什麽勞碌命,好不容易和唐澤解除了醫患的雇傭關系,對方又變成了他的投資人兼合夥人兼頂頭上司。
誰讓這少年掙錢的手段了得,手裏一大把資金。
眼看就要到家門口,謝蕊忽然停住步子:“爸媽,我有東西落在車裏了,我下去拿一下,你們先進去。”
她說完扭頭跑下樓。
顧香不放心:“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下去陪她。”
她才跟了幾步,樓下的住戶開了門。
三樓的趙治析走了出來:“阿姨,小蕊回來了嗎?”
顧香努努嘴:“回來了,說是給她同學補課去了。現在下去拿東西了,落在了車裏。”
趙治析說道:“阿姨,我能下去和小蕊說幾句話嗎?”
顧香想了一下,答道:“行啊,你幫我問問這丫頭,給什麽同學補課去了,那麽晚回來,把我和你謝叔叔急得…”
趙治析禮貌點頭:“好的。”
謝蕊跑得急,生怕車子已經開走。
可即使去而複返,唐澤已經走了。
剛才停着車子的地方空空蕩蕩。樓下靜的能聽到草叢裏的蟲子在鳴。
她失落又內疚,或許剛才她不應該任由金博士接電話說謊的。
她不該瞞着爸媽。
她不放心唐澤。
他脾氣怪,又不是聽話的人,他如果不願意乖乖去醫院怎麽辦?
少女望了一眼星空,頭一次覺得時間難熬。
她恨不得一下子到天亮,好讓她能看看唐澤怎麽樣了。
謝蕊摸出手機編輯短信。
才編輯了一半,一道人影靜靜站到她身後:“謝蕊。”
少年聲音低沉清朗。
謝蕊一喜,以為唐澤回來了。
可是轉過身,卻看到站在身後的人是趙治析。
不是唐澤。
她臉上的神色從驚喜變回失落,趙治析看在眼裏,眼裏浮現黯然。
“是誰?”他問。
謝蕊一怔:“什麽。”
她捏緊了手機,下意識把編輯好的手機屏幕熄滅。
少女态度防備。
趙治析目光一痛。
她不再是幼時那個,給一根棒棒糖,就會乖巧牽着他衣角回家的小女孩了。
她長大後變得漂亮美麗,清純動人。
她的目光會落在別人身上,她不再只相信他、只看他。
趙治析一直覺得,他們兩小無猜,在一個小區裏長大。
他會是那個守護她一輩子的人。
可少女明顯變了。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變化是從哪一天開始。明明他們一直活在對方的視線之內。
他們之間的距離,悄無聲息拉大,他就那麽被推到了不能光明正大看她嬉笑的位置之外。
“謝蕊,你變了。”趙治析努力控制自己的惱怒和失望。
“你到底去了哪裏,你以前從來不會那麽晚回來。你在瞞着叔叔阿姨做什麽?”
少年終于還是忍不住追問。
謝蕊蹙眉:“我…”
她心裏六神無主,忍不住想道出實情。
可趙治析卻打斷她:“是誰?唐澤還是誰?”
謝蕊警惕狐疑地看他。
為什麽趙治析會一下子想到唐澤?
趙治析被這目光刺痛,心裏酸意翻湧,口不擇言:“謝蕊,記住你現在才幾歲。談戀愛不是你該做的事!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他要真的對你好,就不會讓你這麽晚還不三不四的晃在外面!”
“我知道了,你是想學小區裏的王沫?才剛十八歲就跑去和野男人私奔,被男人玩膩了甩了,就挺着個大肚子回來。你知不知道別人背地裏說的有多難聽?!說她放蕩愚蠢,放着好好的學不上,偏要去追求刺激,最後弄得身敗名裂,這一輩子都完了!”
王沫以前也是小區裏有名的“別人家的孩子”,乖巧聽話,成績也好。
因為和混混談戀愛,走上了歧路。
謝蕊猛地咬唇:“趙治析?”
他怎麽能這麽說。
趙治析聳肩冷笑:“怎麽,我說得不對?那麽晚回來,你不是去和他約會?你做得,我就說不得?”
他沒辦法控制心裏的酸澀和醋意。
這是他從小守到大的女孩子啊。
他甚至從玩過家家開始,就想着長大了要娶她。
可她呢。
她甚至沒心沒肺到從來不曾喜歡過他。
他就像一個笑話。
謝蕊胸膛起伏,用力呼吸喘氣,好半晌平靜下來:“趙治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她很失望。
少女抿唇,堅決地走開。
“謝蕊…”
趙治析轉身,無措地擡手挽留。
他垂下頭,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多麽傷人的話。
那是他第一次對謝蕊暴露心裏的怪獸。
小時候不懂事,喜歡一個人,就總不由自主的想欺負她,把她惹哭。
讓謝蕊哭,這種事,從他上初中開始,就不再做了。
可是他今天卻說了那樣難聽的話,把心愛的女孩子氣哭。
趙治析蹲下來,抱住腦袋,狠狠打了幾下。
“蠢貨!”
他被嫉妒弄昏了頭。
謝蕊。
對不起。
我也只是喜歡你,想擁有你。
早上謝蕊急匆匆去了學校,往常總是早早到教室的唐澤,今天還沒來。
少年的位置空着,謝蕊看了幾眼,心不在焉的收拾起書包。
他今天還來上課嗎?
她忍不住給金博士發了消息問唐澤的傷怎麽樣了。
但可能金博士在忙,并沒有回。
金淩早上又來看了一趟少年,見他臉色還和紙一樣蒼白,不由道:“你還是去醫院吧。人家小姑娘又給我發消息問你的情況了,你說我是回還是不回,回又該怎麽回?”
昨天謝蕊就發了信息,再三叮囑要帶少年去醫院檢查。
可唐澤搶了手機,删掉信息,不讓金淩回。
金淩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麽,明明對女孩兒在意的不得了,卻總是做出違背心意的舉動。
這孩子從小就那麽別扭,長大了反而變本加厲,令人更看不清他的底細。
他把手機遞過去,少年定定看着手機屏幕,半晌沒有說話。
金淩看懂了他的意思,更加無奈:“好了我知道了,删掉不回。”
真不知道這家夥肚子裏賣的什麽藥。
人家女孩子已經急成那樣了,還按兵不動,半點信息不回。
唐澤閉上眼:“你可以走了。”
他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少年頭上綁了紗布,白色刺眼比膚色更白,卻顯得他越發冷冽。
金淩已然放棄和少年正常溝通的打算,他一樣一樣把藥品在桌上放好。
“我研究所裏挺忙的,真要有什麽扛不住了,打急救電話。”
金淩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搖了搖頭。
說到底,身體是自己的。
唐澤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少年,他甚至固執倔強。
既然唐澤不願意去醫院,也不想讓他多插手,那行吧。
唐澤卻開口:“去調那條路的監控。我有用。”
少年睜開的黑眸裏,閃過鋒利寒光。
那條路本沒有監控,監控是他為了謝蕊的安全裝上。
本來只是習慣性的舉動,卻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場。
要算賬,不是為了自己這身傷。
他不會放過任何企圖傷害她的人。
比如昨天晚上醉酒的那個男人。
唐澤一天沒來上課。
謝思顏是三班數學老師,她上課習慣性的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比較難的例題,想喊唐澤上來。
卻發現引以為傲的尖子生,今天沒來。她這才想起:“哦,唐澤今天請假了。”
不止老師不習慣,三班的同學也不習慣。
唐澤是個高效的做題機,他們已經習慣了遇到想不通的題目,就去找他求助。
少年雖然言語寥寥,卻不吝幫助。
紙上劃幾劃,再給出相應的公示定理,就能讓人瞬間有思路。
今天看那個年級第一的位置空着,總有點不得勁。
謝蕊心不在焉的上了一天課,周詩詩問她:“謝蕊,你怎麽了。”
少女咬着筆杆子,聞言搖頭:“沒事。”
唐澤依然沒有消息。
她沮喪極了,有些坐立難安。
不論是她給金博士發消息,還是直接給唐澤發,都得不到半點回複。
這讓本來就後悔的謝蕊,仿佛在油鍋上被翻了個面一樣煎熬。
唐澤難道傷的很嚴重嗎?
她越想越後怕,最後一節課是自習,她和周詩詩說:“詩詩,我有點事情,要先走。”
周詩詩愣了一下,點頭道:“放心吧。這節課老師大概率不會來。要是來了,我就說你肚子疼去廁所了。”
謝蕊感激的朝她笑:“明天給你帶好吃的。”
趙治析從辦公室裏出來,在六樓陽臺往下望,看見謝蕊沒背書包走出校門。
他怔住。
昨晚他一夜沒睡好。
本來想,今天等謝蕊一起放學,他和她道歉。
可他卻沒有機會。
胡同裏有淡淡花香。
太陽還沒下山,謝蕊已經走到了大門前。
花壇裏的小雛菊,花瓣潔白,像一朵太陽綻開,露出中間的淡黃花蕊。
它在風中搖曳,謝蕊低頭,指尖撫了撫花蕊。
她有些怕進去。
樓上忽然傳來響聲,小洋房的二樓窗戶緩緩推開。
謝蕊聞聲擡眸。
少年站在窗戶後面看她,聲音清冷:“大門沒鎖。”
他看了她許久,見她如何躊躇猶豫在門前徘徊。
謝蕊臉上一熱。
她剛才在門前踱步了很久,像只搖晃的小鴨子,唐澤是不是都看到了。
可除了這種有些羞赧的情緒,她心裏更多的卻是釋然。
唐澤看起來還好…
她來的一路上,幻想了許多種結果,最怕的就是唐澤真的…
現在見到他好好的,心底那顆大石頭落地。
謝蕊不由在想,等會兒上去了,她該說些什麽。
心裏總是好愧疚。
她進了門,上了二樓,近距離看到唐澤,便注意到他頭上的白色紗布真的很醒目。
她看着都疼。
然而少年表情平靜,和平時沒什麽差別,似乎感覺不到痛。
謝蕊低頭,發現自己空着雙手,聲音便低了下去:“我、我該買點東西來的。”
唐澤穿着家居服,棉質的衣服讓他多了點成熟。
他黑眸裏的清冽融化:“怎麽過來了。”
謝蕊擡起頭,小心翼翼打量少年:“你傷口怎麽樣了呢?昨天有沒有去醫院檢查?”
說着,她走近,小白手從兜裏拿出銀行卡。
“你的醫藥費我都會負責的。如果不夠,我後面都會想辦法。”
她越說越愧疚。
早知道真的不請唐澤幫忙擺攤了。
不,她就不應該為了賺這點小錢,想着在這個時候創業。
她把自己的重生想得太厲害。
重生并不能給她長智商。她從以前開始就不是那種腦子活絡的人。
少女心裏好不自責。
唐澤看在眼裏,手指動了動:“沒什麽事。不用擔心。”
他只會慶幸。
慶幸他跟在了她身後,得以讓她安然無恙。
謝蕊擡起頭,狐疑地盯着他,大眼睛裏裝着不信:“你的檢查報告可以給我看看嗎?”
她老覺得唐澤沒有那麽乖,他沒去醫院。
少年聞言黑眸閃了閃,咳嗽了兩聲。
他身體震動,胸口白色的棉質衣服便漸漸有淡淡的血絲滲出來。
謝蕊吓了一跳,聲音都變了:“你又流血了!”
唐澤肯定騙她了。
他一定沒有去醫院。
少女慌的手足無措,撲閃的杏眼急出了淡淡的水色。
唐澤說:“我去處理一下傷口,該換藥了。”
他反應平和,好像沒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發生,謝蕊便也被他的情緒所影響,緩緩鎮定下來。
“那我給你幫忙好嗎?”
她知道唐澤傷的不止一個地方,除了腦袋,還有胸口被玻璃片紮的那一下。
她平時手不小心被白紙劃一下,都會見血覺得疼,更別說唐澤昨天那樣被對待了。
唐澤垂眸看她。
看見少女櫻粉的唇瓣沒了往日的色澤,有些幹裂發白。
“不用。”
他不做聲的起來,從冰箱裏拿出一聽可樂。
刺啦。
他沉默地揭開蓋子:“等我。”
他會自己處理。
少女被他輕輕按住肩膀,按在了沙發上。
謝蕊一怔,手裏就多了可樂。
唐澤轉身去了衛生間。
謝蕊盯着他的背影,一陣遲疑。
真的沒事嗎。
她現在漸漸懂了唐澤的性格。
他不僅孤僻,還愛逞強。
她起了去偷看的心思。
唐澤不告訴她,她就自己看。
可是少年就像背後長了一雙眼睛,在謝蕊剛生起這個念頭的瞬間,回過身。
他黑眸寂寂地看她:“如果無聊,可以在房間裏逛。”
“我換藥會鎖門。”
被他戳破心思。
謝蕊沮喪地垂下小腦袋,憤憤喝了一口可樂,卻被氣泡辣得臉蛋通紅。
少年黑眸笑意浮現。
他進了衛生間,壁燈打開,緩緩褪下身上的衣服。
鏡子裏便多出了觸目驚心布滿傷痕的胸膛。
除了被紗布包紮的地方,其餘的肌膚也滿是陳年舊疤。
他靜靜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無聲冷笑。
水龍頭沖刷,發出嘩嘩水聲。
他低頭沖了一把臉,淩厲又冷峻的臉便被水珠親吻浸透。
太難看了。
怎麽可以被她看到。
他努力僞裝出了陽光向上溫和平靜沒有攻擊性的一面,才換來了而今的些許溫情。
既然要僞裝,就僞裝到底。
他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他讨厭醫院。
讨厭那種充滿死亡的味道。
少年碰過水的唇,顏色鮮豔。
他對着鏡子緩緩勾唇。
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