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節課的課間,刑雨和另外兩個舍友聚在一起,皺着眉
角弧度是上揚的,黑眸裏卻不見半絲笑意。
“難看。”
他低頭,譏笑地別開了臉。
他到底是笑不出別的少年能有的溫暖。
所以,她不會喜歡。
永遠不會。
少年心中清醒又絕望。
☆、第 25 章
冰箱旁邊的窗臺上, 随手放着一本相冊。
謝蕊聽唐澤的話,在房間裏溜達看看, 轉身時無意中撞到了相冊。
它啪嗒掉到地上。
一張只有手掌大的薄照片從裏面飄了出來,進入謝蕊視線。
看照片尺寸,這是一張自己用“拍立得”洗出來的彩色照片。
謝蕊盯着它看了一會兒,錯愕地認了出來, 照片裏的人是唐澤。
那個時候的唐澤還是個臉都沒長開的小少年吧, 五官清秀,眉頭卻皺的老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可惜少年腦後伸出來一支做了“比心”手勢的手, 破壞了畫面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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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挨着少年的臉, 整個一種“恃寵而驕”的光明正大感。
金色陽光細碎燦爛,照亮了整張相片。板着臉的小少年, 便也多出了幾分和那只手相映的溫馨。
他小時候就很酷了呀。
謝蕊怔怔地想。
這張照片拍得很好。
小少年眼中有光,臉沒笑, 眼眸裏的情緒卻是有溫度的。
謝蕊想,給小唐澤“比心”的就是他的姐姐吧。
他一定很愛她。
然而少年已經失去了這樣的親人相伴。
他在這棟房子裏,一個人靜靜過了六年。
謝蕊定睛看了許久, 小心地将相片夾到相冊合集裏。
她沒再翻剩下的照片。
她已經沒有從前那麽讨厭唐澤了。
不止不讨厭, 還欠了他同情他。
大概人的喜怒哀樂,也會相通吧。
看到他昔日有人相伴,而今形單影只一個人。
她也會…心酸。
少年從浴室裏出來,謝蕊正乖乖站在門前。
兩人差點撞到。
唐澤及時收住身體,往後傾。
少女則沒心沒肺的眨了眨杏眼, 往前湊:“你好了嗎?”
唐澤換藥的時間有點久,她等的都擔心了。
她湊過去,鼻尖像小動物似的對着少年左嗅右嗅,像在檢查什麽氣味。
唐澤耳根微紅,手掌抵住她額頭:“做什麽?”
謝蕊皺了皺鼻子:“我在聞你身上的藥味。”
“我不放心你的傷,你肯定沒有去醫院。真的不用去嗎?”
她又眨巴眨巴眼,軟聲道:“去嘛,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
少女尾音軟,聲音也甜糯,放下了往日的戒備說話時,宛如一只小百靈在撒嬌。
唐澤猝不及防頓住,手心和少女光潔的額頭相觸,仿佛着了火。
他觸電般收回手,輕咳:“我送你回家。”
謝蕊搖頭:“不回去。還早呢。”
唐澤身上的傷,是因為她才有的。她昨晚和白天沒來看唐澤,就已經很內疚了。
好不容易熬到快放學過來,還沒有為唐澤做點什麽,就這麽離開,她會良心不安的。
少女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她注意到唐澤額上的冷汗。
少年臉色還是很白。
她眨了眨眼,忽然翹起尾巴:“快到晚飯時間了,我給你做好吃的怎麽樣?我會炖湯呢。你受了傷,得喝點湯補補。”
她伸出細白小手,去攙少年:“來,你走慢點兒,我扶你去那邊坐着。”
唐澤嘴角微抽。
他是很高興她忽然的親近和因為愧疚而表現出的溫柔,可被看作是□□十歲高壽、行動不便的老人。他作為男人的自尊,也會受到打擊的好麽。
偏偏謝蕊沒看出來。
她見唐澤不動,還以為他疼的厲害了。
少女清淩淩的漂亮眼睛潤潤的,朝着唐澤軟聲道:“你就靠着我,把力氣放到我身上就行。我帶着你走。”
她挺了挺胸,把肩膀送過去,暗示唐澤挨着她。
少年哭笑不得。
他擡手用微涼的掌心撫了撫女孩兒的腦頂:“我沒事,不用。”
頓了頓,他認真道:“今天晚了。如果你願意,明天是周末,再來看我。”
他要的不是一錘子的關心買賣,而是…
他想要很久。
謝蕊豎起耳朵聽,生怕錯漏了任何字。
“你是說,今天晚飯先将就嗎?”
唐澤微頓:“嗯。”
他聲音暗啞。
“去外面。可以麽。”
他這次,沒有掩飾想要少女相陪的心。
注視謝蕊的眸光,有些幽深。
要是換成往常,謝蕊肯定是搖頭拒絕,或者拔腿就跑。
可因為還欠着人家恩情呢,她怎麽都覺得虧欠唐澤。
想到唐澤在家裏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她不假思索點頭答應。
“好呀。那我們出去吃。不過你的身體可以嗎?”
唐澤的身體底子似乎不太好,謝蕊對他那一次操場暈倒記憶猶新。
他…
唐澤莞爾:“沒事。”
看到她眸中沒有厭惡,只有關切。
他內心缺了的某個巨大口子,仿佛在一點點被填補。
謝蕊選了一家港式的餐廳。
就在胡同附近,不太遠,她怕唐澤走太遠,身體吃不消。
可即使這樣,她帶着這樣的少年走出去,還是引來了許多關注目光。
唐澤頭上的紗布還沒取下,頂着它出門,走到街上很是顯眼。
她點了兩碗鮮蝦雲吞面,問少年菜要吃什麽。
唐澤垂下眼:“你定。”
他對食物從來沒有偏好和欲.望。
“那我看着點啦?”謝蕊指了指菜單。
唐澤點頭:“嗯。”
他聽話極了,不吵不鬧,就像謝蕊帶出來的一個乖寶寶。
不挑食也不嬌氣。
唐澤吃飯很慢。
謝蕊注意到,他進食的節奏比起上次他們一起去參加競賽吃自助餐還要慢。
是頭部的傷口疼嗎?還是身上的傷口扯得疼,不方便拿筷子。
謝蕊替他舀了一勺味道鮮美的雞絲湯,送到少年唇邊:“你試試?”
少年錯愕許久。
他黑色的眸子像呆滞的小豹子,猝不及防的樣子。
謝蕊輕笑,心裏變得柔軟:“嗯,我喂你。張嘴呀。”
唐澤頓了頓,聽話的張口。
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卻緊握成拳,緊了緊。是冷淡的純情。
謝蕊注意到,又想笑了。
唐澤原來還會害羞啊。
少年垂着眸,眼睫蝴蝶翅膀似的輕顫。
像是羞怕了,卻還強自鎮定忍着。
看着他乖乖張口吃飯。
謝蕊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就…有種莫名的養成感覺。
她用勺子咬了一個別的菜,送過去,少年頓了頓,又聽話的張口。
他都不嚼,吃東西直接咽下去。
動作細節裏都是火急火燎的羞。
謝蕊鮮少看到唐澤露出這一面,好玩的停不下來。
唐澤真可憐。
他就像個沒人要的小寶寶。
那麽好養,還很好喂。
謝蕊心裏悸動。
不知道想到什麽,她指尖一抖,再看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就有些觸電的感覺。
“咳。你吃慢一點,細嚼慢咽,不然對胃不好。”謝蕊紅着臉移開目光,若無其事的叮囑少年。
她拿了一個空碗,像大人幫小孩子把好吃的菜都夾到一個碗裏那樣,在碗裏葷素搭配的弄出了一堆小山。
然後把那把幹淨的勺子,放到碗裏一同給唐澤。
“你受傷了不方便,就用這個勺子舀着吃。”
唐澤終于擡眸。
他如墨似的黑眸,深深看着她。
那一眼,仿佛将要有什麽東西從眸中洩露。
為了掩飾這片刻的失态,他重新垂眸:“嗯。”
謝蕊回家時,又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她回來的比駱可晴要晚許多。駱可晴最近都住在謝家走讀,早晚學校家裏兩點一線。
周末的時候會去金淩的研究所,肉眼可見的,她的狀态比起前段時間好了一些。
謝蕊站在門前,從書包裏掏鑰匙。
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酒氣。
自那天回去遇到了酒鬼,害得唐澤受傷以後,謝蕊對酒精的敏感程度提升了好幾個點。
她吓得鑰匙掉在地上,差點尖叫。
“謝蕊。”
身後的人聲音熟悉。
謝蕊怔了一下,緩緩轉過頭。
是趙治析?!
“你怎麽…”
她蹙眉看着昔日的竹馬,眼眸裏都是不贊同:“你喝了很多酒?”
趙治析呵呵笑,露出白色牙齒:“謝蕊。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逼近少女,滿身酒氣。
謝蕊下意識後退:“什麽日子?”
她不喜歡酒的味道。
趙治析這樣子,陌生的可怕。她不喜歡。
她的抵觸,趙治析都看在眼裏。
他心裏失望,慘然一笑:“出去和別人約會就那麽開心?”
“他就那麽好。你瞧瞧你像什麽樣,逃課去約會。你信不信,我把你這些天的作為都告訴叔叔阿姨?”
趙治析眼睑發紅,心裏既酸又怒,直到無力。
他全都看到了。
少女逃了最後一節課,去到唐澤的家裏。
很久才出來。
他們在屋子裏做了什麽?
為什麽忽然之間變得那麽親密?
他當時有從車裏出來,沖進去大鬧一場質問的沖動。
可這些終究只變成了烈酒入喉。
他買了一箱酒,邊等他們出來,邊坐車裏喝酒。
心像被嗆人的酒灼燒。
他有什麽資格?
他早該知道,不是嗎?
謝蕊不喜歡他,不愛他。
他當做珍貴明珠一樣守護的青梅竹馬情意,在她眼裏,只是年少玩伴之間的友情。
他愛她,想以後娶她。
可她卻只永遠把他當成“傻弟弟”。
為什麽?
趙治析眼睛發紅,回想起餐館內,少女溫柔用勺子給唐澤喂食的畫面,心疼得快裂開。
為什麽不是他。
謝蕊不解地看他:“你跟蹤我?”
趙治析竟然跟蹤她?
她并不是去約會,這其中有是非曲折,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可她并不是有意瞞着身邊的人。
但凡趙治析昨天晚上能心平氣和地問她幾句,她都會把一切和盤托出。
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心裏是信任趙治析的。
可趙治析忽然的性情大變,令謝蕊不解又惱怒。
趙治析抿唇:“是,我跟蹤你。”
從在陽臺上看到謝蕊走出校門那一刻,他就沒辦法再在學校裏待下去了。
他知道還有三個月就要考試,不該在這種時候分心去想這些。
可是人的感情沒辦法控制。
他嫉恨又擔心,簡直要瘋掉。
他抖着手去撫謝蕊的臉:“不要變,好不好。對不起,我不該怪你,不該跟蹤你。不要變,好不好小蕊,不要…”愛別人。
手将碰到臉頰的那一刻,謝蕊條件反射的避開。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趙治析。”她停頓片刻,“你喝醉了不清醒。”
她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發小、玩伴、竹馬,對她的情感。
他發狂的樣子,陌生又卑微。
這幾天趙治析像吃了彈藥,每次見到她都陰陽怪氣,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在諷刺。
她之前還以為是趙治析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才會看她不順眼,要和她吵架。
沒想到…
她終于懂了是為什麽。
也許上輩子,趙治析對她的情感就是不一樣的。
可她那時遠比現在遲鈍,沒經歷過情愛,看不出來少年人的喜歡。
謝蕊腦袋一瞬變得慌亂空白。
她匆匆推開靠過來的少年:“趙治析,快高考了。你冷靜一下。做好該做的事。”
停頓了片刻,她轉首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但有一句話,你說的對。做該做的事,你快考試了,好好複習吧。別想那麽多了。”
不管是重生,還是唐澤因為她受傷。
她難道好受嗎?
趙治析呆呆站着,手落下去,垂在身側。
昔日陽光開朗的少年,多了幾絲頹廢。
謝蕊步子慌亂,匆忙開門進去。
她進了房間,深深嘆息一聲,揉了揉額角。
她要怎麽辦。
望着關上的門,趙治析緩緩慘然地笑。
笑夠了,他默然地轉過身。
走了兩步,他回頭,聲音很低:“今天是我生日。”
他對着空無一人的走廊輕聲開口,沒人聽見。
每一年他的青梅都會和他一起過生日,唯獨今天,她忘記了。
這一年的生日禮物,是失戀。
躺到床上時,謝蕊想起最近幾天的事情,腦袋一陣一陣的漲。
唐澤。
趙治析。
見她不開心,駱可晴輕輕問她:“小蕊姐,你和趙治析吵架了嗎?”
“我今天早上去學校的時候,看到他剛從外面回來。他好像站了一整夜…”
駱可晴看出了兩個少年對謝蕊的微妙。
不管是唐澤,還是趙治析,兩人無疑都是對謝蕊特別的。
就是不知道…小蕊姐會喜歡哪一個。
謝蕊一怔,想到今天趙治析喝得醉熏熏的樣子,他問自己:“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敲了敲腦袋瓜。
糟糕。
她忘記這傻竹馬的生日了。
從小到大,他們都會幫對方過生日。
唯獨今年,她忘了。
她是從二十多歲的年紀重生回來,許多年少時的習慣漸漸淡忘。
前世是到了大學,因為距離的原因,她和趙治析漸漸少了往來。
謝蕊懊惱的咬住唇,覺得愧疚。
她明天去買了生日禮物,給趙治析賠罪,他會消氣麽。
可是明天還要去看唐澤,她說好了的。
啊!怎麽辦!
謝蕊內心小人尖叫一聲,被子捂住了腦袋,有些自暴自棄。
好忙。
好亂。
小洋房裏,少年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
直到金陵開車過來,進了門:“怎麽不開燈,黑乎乎的。”
他胳膊裏夾了一個檔案袋,手裏提着一些藥物。
金陵先把一個U盤放到茶幾上:“這是我讓老張調過來的監控。你要它做什麽。”
唐澤黑眸閃過戾氣,看向桌上的U盤。
他要那個人死。
少年身上第一次顯露狠辣氣息。
金陵看在眼裏,多少猜到了唐澤的想法,他皺眉:“既然有監控,可以找到這個人,我個人的建議是,把這件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報案,用法律解決。”
他也看了監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昨天唐澤身上的那些傷,也算觸目驚心。
玻璃片紮的地方離心口很近。
而腦袋更是被砸破了一個口子,好在口子不大。
如果去驗傷鑒定,這已經足夠走司法程序,讓對方吃點苦頭。
金陵已經和唐澤接觸不短的日子,比常人更明白少年的手段。
他年紀小,心思卻深沉冷漠。
不能以外表去衡量。
唐澤冷笑。
他當然不會去做那些拖自己下水的事。
他只會找到更多的證據,親手送那個人進去。
少年撥了一個電話出去:“我發一個視頻給你。幫我查這個人的底細。着重搜集他所有的犯罪記錄。”
看到唐澤并不是想幹那種沖動報複的事,金陵舒了口氣。
他扭頭看了看客廳,等少年打完了電話,把帶來的檔案袋放到茶幾上,推過去:“之前你推薦過來的試驗者,駱可晴,最近的狀态有好轉。這是她的近期報告。在她的催眠場景裏,我發現了一點特別的東西……”
唐澤扯了扯唇,丹鳳眼裏閃過涼薄的光:“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的淡漠,讓金淩愣住。
他看到唐澤熱心引着駱可晴來他這裏看病,還以為這個少年有了幾分人情味和同情心。
卻沒想到,他一點沒有變,骨子裏的涼薄,讓人心驚。
金淩嘆氣:“那我找個時間和謝蕊說吧。”
駱可晴的夢,有點奇怪。
似乎不光是心理問題。
金淩覺得自己大概入錯行了,當初不應該選心理學,而應該選科學,探索世界未知之謎,開發新事物。
聽到謝蕊的名字,少年眼睫顫了顫:“等等。”
“報告留下。”
金淩站起來,詫異看他幾秒,随即懂了他為什麽改變主意。
是為了那個少女吧。
真的是…英雄也難過美人關。
金淩走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半。
這座城市還有許多喧嚣熱鬧的地方,胡同裏卻清幽安靜,時光像被按了暫停鍵,緩慢。
明月當空,繁星閃爍。
唐澤看了眼手機時間,視線劃過桌子上的資料,終于撥出了電話。
“喂?唐澤?”電話那頭傳來少女清甜聲音。
“嗯。是我。想問你明天來不來。金淩給了我一份資料,關于你表妹的。”
謝蕊沉默半晌,應道:“嗯,我明天來。”
她聲音像甘泉,少年冰冷的心緩緩被甜意浸染。
“好。”我等你。
對于未來,對于明天。
他開始期待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長夜不再漫漫。
因為他有要等的人。
卑鄙嗎,無恥嗎,不擇手段嗎。
他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她。
因為昨晚沒睡好,謝蕊早上補了會覺。
起來的時候,發現太陽已經挂的老高了。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想起來昨天答應唐澤的事情。
“小蕊!小蕊!”顧香在門外扯着喉嚨喊。
“快點你這孩子,小治今天走,你不起來送送人家?”
謝蕊的睡意還沒完全過去,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坐起來:“媽媽,送誰呀?趙治析?”
顧香推門進來:“耶?小蕊,睡蒙啦?昨天小治沒和你說嗎。這孩子前段時間申請了國外的大學,今天要坐飛機出國了,說是提前去讀預科…”
謝蕊杏兒眼睜大:“他出國?”
顧香看她确實是不知道的樣子,覺得納悶:“你們不是從小就感情好麽,跟親兄妹似的。怎麽這麽大的事,人家沒和你說?”
謝蕊飛快穿衣服起來,腦袋裏嗡嗡嗡的。
她閉緊了唇,低頭找手機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顧香看出點名堂來,兩人多半是吵架了:“去機場吧。仁明機場,他是下午六點半的飛機。”
她擦了擦手裏的碟子:“你這會兒去,還能找他吃個飯。都多大的人了,好好說話啊,鬧別扭了那就溝通好,解開心結。你們打小長大,關系那麽鐵,沒什麽不能翻篇兒的。”
謝蕊匆匆洗漱,提着包出門,走到昨天晚上和趙治析吵架的門口時。
眼前仿佛閃過兩輩子加起來,她和趙治析吵吵鬧鬧的歲月。
想到昨天晚上,他喝醉酒和自己說的那些話。
謝蕊心裏難受。
她抿了抿唇,用力把眼淚逼進去。
是她不好。
她應該和趙治析好好說話的,也不應該重生之後忙着自己的事,而忘了他的生日。
謝蕊沒有愛過人。
她雖然不愛趙治析,對他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卻并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還是以這種決裂到不告而別的方式。
小洋房裏,少年拉開窗簾,看着外面的天色。
今天天氣清朗。
烈日當空,院子裏叽叽喳喳的有鳥栖息,花朵搖曳。
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對不起,唐澤。我今天有事情,可能沒辦法來看你了。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唐澤靜靜看着短信,一字一字的看。
少女語氣的嬌俏,仿佛順着每個字,躍到屏幕上。卻傳達着一個令人歡喜落空的信息。
果真是期待越大,失落越大麽。
他黑眸寂寂的,閉了閉眼。
☆、第 26 章
包廂裏聚着的都是過去的同學好友。
“你小子, 怎麽說走就走,你要出國, 之前怎麽沒見你出過半點聲音?”
“對啊,趙治析,這也太突然了。”
和趙治析關系好的幾個男生,都是和他在籃球場上打出來的友情, 對他的離去極為不舍。
班上幾個對他有些好感的女生, 也都默默坐在桌邊,有些傷感。
畢業畢業,還沒到畢業的時候, 就有人各奔東西。
成長就是曲終人散的悲歡。
趙治析出國, 算是有了個出路,可他們呢。
不是每個人對幾個月後的高考, 都有信心的。
趙治析笑笑,端起酒杯:“不說了, 陪我喝一杯。”
他喝的厲害,整個人有種不醉不歸的瘋狂。
大家先還陪他喝,可看趙治析越喝越多, 不免擔心起來。
“別喝了, 下午醒着點神坐飛機。”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趙哥,你的小青梅呢?”
趙治析都要走了,怎麽也不見謝蕊來送送。
聽到青梅二字,趙治析神情頓住, 随即換上一貫的笑容。
“我出去透透氣。”
衆人愣住。
剛才多嘴的人,頓覺自己說錯了話,悻悻地站起身看趙治析。
他付了包廂的賬單,叼根煙走出去。
在衆人面前,臉上還是笑意,當走到馬路,面對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神情落寞下去。
不是不在意。
其實心裏很難受。
瞞着她,獨獨瞞着她一個。
他從來不是個善于掩飾的人。
可唯獨喜歡這件事,在謝蕊面前,他沉住氣藏了那麽多年。
那麽多個春夏秋冬,他都忍住了。
但這個夏天,他決定走了。
如果讓他留在這裏,一天天的看着謝蕊愛上別人。
他受不了。
眼不見為淨。
他不是賭徒。
知道必輸的牌局,不會下場。
倘若不下場,不把那層薄的幾乎透明的遮羞布扯掉,他日再見,他還勉強算是昔日的故人和發小。
而不是求而不得的失敗者。
那天晚上,他在樓道脫口而出,沒能掩飾住自己的心。
他喝醉酒的樣子,像個嫉妒發狂的瘋子,逼着她一步步。
一定吓到了她。
趙治析深深吐出一口煙圈。
煙灰燙到指尖,他默了默,自嘲地笑。
謝蕊露出的驚愕和不安,足以令他明白,他沒有勝算。
他是個聰明人。
他從小就是聰明的,多少人誇他啊。
所以聰明人也最不敢冒險。
他怕再面對她。
如果她說:趙治析,我們只能當朋友,你不要喜歡我。
或者: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他将無法自處,心痛地不能再說半個字。
他下意識拿出手機,想看一下,卻發現他已經關了機。
少年愣了愣。
他沒有開機的打算,手機放回兜裏,繼續等待。
路口站了兩分鐘,等的人終于姍姍來遲。
來的人腦袋上紗布未拆,卻不狼狽。
他有雙清冷的雙眸,背脊挺直,像株孤高的竹。
路人也多看了幾眼他。
趙治析擡眸,看向對方。
兩人冷冷對峙。
就像趙治析那天在巷子口,看到謝蕊進了唐澤的門。
唐澤也知道那天除了他和少女之外,屋外有個失意誤會的人。
可他放任誤會,并不打算說明。
趙治析眯了眯眸,一貫挂着笑意的臉上,也有了幾分冷硬:“你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欺負她。”
他一步上前,揪住對方衣領。
眸光威脅:“我不是讓你,而是讓她…”
讓她沒有負擔、不用難受。
少年眉目冷淡,黑眸裏沒有懼意,看趙治析像看平靜的石頭。
“你多慮了。”
他幾乎用盡了一切,才得來些許她親近的希望。
他本就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趙治析點點頭,松手的瞬間,像褪去了渾身力氣。
他擺擺手,煙踩到地下,碾了碾。
唐澤靜靜看着,從頭到尾并未多說一句話。
沒有勝利者的快意,也沒有居高臨下。
他只是用詭詐的心理攻勢,逼走了一個對他的少女觊觎的人。
但這還不夠。
他知道。
看着趙治析頹然的離開,唐澤黑眸平靜無波。
大概他天生就是個卑鄙的人。
為了得到,不擇手段。
就算表面上僞裝出了無害溫暖的假象,內裏,還是詭詐又貪婪的。
他總為了她瘋。
不知緣由。
打不通趙治析的電話,趙叔叔和阿姨又都不在家。
謝蕊打車去機場,她只能去那裏蹲點等他。
在去機場的路上,她收到了短信。
“走了。勿念。”
謝蕊立刻回電話過去。
鈴聲響的那一瞬,趙治析沉默着按斷。
熄了屏幕,拔掉手機卡。
他做得很果決。
他算不得是堅強的人。
喜歡了十多年,都沒有機會,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她怎麽明悟別人的心意,然後轟轟烈烈的戀愛,嫁給別人麽。
趙治析做不到。
他臨時改了航班。
提前了半天,只為了躲開謝蕊。
他可以去見唐澤,甚至威脅警告。
卻唯獨聽不了來自謝蕊的只言片語。
她只要一開口,他肯定就舍不得走。
可若留下來。以後呢。
要他再嬉皮笑臉,若無其事的恢複從前嗎。
那樣太狼狽。
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夜深了,房間裏沒開燈。
靜谧的屋裏,有清淺的呼吸聲。
駱可晴在謝蕊身側,小聲問:“小蕊姐,你…別想太多了,睡覺吧。”
少女聲音帶點鼻音:“嗯。這就睡了。”
駱可晴聽出來表姐是在哭。
可她這個時候卻不太好去安慰。
因為選在夜深時偷偷落淚,表姐一定是不希望別人看見的。
以前她很羨慕表姐。
羨慕表姐長得漂亮,性格溫柔,身邊總有喜歡的人。
可桃花多了,似乎并不怎麽幸福。
表姐還是心軟,容易難過的人。
她翻來覆去失眠,心裏肯定不好受。
駱可晴早就看出來趙治析喜歡表姐。
她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
假如她是表姐,身邊有一個十多年的竹馬喜歡自己,還有唐澤那樣優秀的人…
好像無論拒絕哪一個,都很難選擇。
何況表姐是要拒絕兩個。
駱可晴翻了個身,嘆息着,悄悄把紙巾往表姐那邊推了推。
第二天,謝蕊想起來今天要去看唐澤。
本來是該周六去的,然而她因為趙治析的事情,把那件事往後推了推。
少女兩個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她騎了自家的小電動到唐澤家。
那裏的風景依然幽靜,是人間煙火。
謝蕊喜歡唐澤家的小院子,每次來看見茂盛的花木,都會心情好一些。
可是,以往過來都虛掩着的小院大門,這次沒有留縫。
謝蕊按了按牆上的門鈴,等了一會兒,小洋樓卻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少女沮喪的垂下頭。
有點落寞。
拉起來的窗簾後,少年站在窗口。
他靜靜看着大門外的少女。
陽光細碎,一院子的鳥語花香,不如她站到門前時的亭亭玉立動人。
可他卻沒開門。
謝蕊站了一會兒,見小洋樓安安靜靜的,不像是有主人在家的樣子。
她咬了咬唇,有點內疚。
她明明周五那天傍晚,答應的好好的。
說第二日會來看他。
還會來給他煮湯喝。
甚至那天晚上,唐澤還特意打電話問她,明天來不來。
她答應了,卻食言了沒來。
唐澤他…
少女掩下的眸子,看了眼腳邊從花壇裏探頭出來挨着她的白色雛菊,盈滿內疚。
是不是也生她氣了。
謝蕊自責極了。
她把所有事情弄得一團糟,什麽都沒辦好。
少女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機給唐澤發短信。
“唐澤,你在家嗎?我今天可以來看你嗎?”
她沒提自己已經站在門外。
少年短信回複的很快。
“不用了。”
謝蕊抿着唇,看了好一會手機,心裏複雜萬分。
她猜不出來唐澤是不高興了,還是就性格如此。
他平時待人就很冷淡,話又不多。
一院子盛開的花,終于沒等到被少女看一眼,門前沒人了。
唐澤皺眉,看着屏幕上少女發來的“對不起”,薄唇抿緊。
他拉開窗簾,光傾瀉到他身上,洗去了剛才站在暗處的冰冷。
少年身影孤獨,凝望謝蕊慢慢離開巷子的背影。
那句“謝蕊”,最終還是只變成了喉結的幾下滾動。
他忍住了渴望。
見到她的渴望。
開始時他要同情,現在卻不要同情。
所以不能現在見她。
同情、內疚和可憐,就那麽多,用完就沒有了。
所以他要省着點用,在用完之前,讓她愛上自己。
但這可能麽。
少年手撐着窗臺,骨節捏緊發白。
眼裏是被什麽東西點亮的濃濃偏執。
周一去學校的路上,謝蕊在公交上刷到了一個當地的新聞。
昨天公安局有一起數人報案的事件。
受害者帶着證據來警察局。
這些報案人涉及的當事人,竟然都是同一個。
換句話說,被那麽多人報案檢舉的,是一個同時犯了搶劫、偷盜、暴力傷人、甚至當衆猥亵的人。
公交上有不少人在說這個事情。
“這也算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了,做了那麽多壞事,有報應的啊。”
“你看這人就不能做壞事,他一次不被抓是他運氣,現在好了吧,那麽多人都報案抓他。”
“還搶老人的看病錢!這種人要被槍斃的好不啦,沒良心!”
因為這裏面涉及到幾樁比較惡性的事件,觸犯了法律,積少成多,這個人吃幾年牢飯是躲不了的了。
謝蕊看着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犯罪嫌疑人“施某”,豁然瞪大了杏眸。
她認得他!
是那個草坪裏跳出來醉酒的男人!
周四那天晚上的記憶還很鮮明,畢竟那是謝蕊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遇到那麽危險的事。
他記得那個人兇神惡煞用玻璃片紮唐澤的場景。
他被抓了?
謝蕊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