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折子十二
祝一東出生在浮山下的小鎮子裏。他生父是個地痞,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生母是個潑婦,叉着腰一張嘴能把街頭巷尾詛咒個天昏地暗。
他四歲多那年,潑婦和地痞又吵起來,直接就把家中僅有的盆碟碗鍋甩個遍。祝母氣頭一上,抄起剁肉刀就要生要死,可又怕痛得要緊,就嚷着要把地痞的獨子剁了。
祝一東早在他們打起來時蜷縮在門後,一見祝母要持刀砍來,馬上滑出門去,就像是水溝裏的泥鳅,一去不回了。
他在街頭蕩了幾個來回,肚子餓得不行。
鄉裏街坊都認識他,沒同情過這地痞和潑婦的兒子。即便是想當個乞丐,也未必能掙夠一頓吃的。恰好見有外來人帶着幾個小娃往浮山屏鎖門走,他記起山上有大戶正收徒,也許能乘機撈一頓飽腹,便屁股颠颠地随在大隊後頭跟着上了屏鎖門。
也是祝一東命好,郝隴當日自承啓島回來,心情十分糾結,剛好見到門徒正招收弟子便随意看看。當時祝一東是幾拔人裏頭年紀最輕,也是最為瘦小的,偏偏站在最前頭東張西望,讓那群小孩有意無意的推搡着。
郝隴多看了祝一東一眼,一下子就讓祝一東盯上了。祝一東年紀雖小,鬼靈精得很,一瞧這爺們就是能做主的頭兒,立馬張嘴朝郝隴笑,露出缺了門牙的一排牙齒。
郝隴眯起眼,點了祝一東過來仔細摸摸筋骨——确實是不錯的苗子,就直接收到門下,硬生生拉下當年招來的一批弟子一個輩分。
祝一東進了屏鎖門不久,祝父因為欠了賭債遠走他鄉,祝母立馬改嫁得遠遠的。臨走前,祝一東剛提着郝隴給的一包糕點回家,家門大開着,鄉裏媒人婆的嗓門又響又大,和着祝母的聲音把門前的祝一東堵在門前。
媒人婆說沒了姓祝的兩個掃把星,祝母這是要攀高枝了。
祝一東一聽很不高興,沖進去就把糕點摔了媒人婆一身!
祝母大怒:“你這夭壽的爛蹄子!與你那死鬼老貨一個德行!要不是老娘顧着,你早餓死街頭了!瞪着眼瞅啥!”
祝一東大叫回嘴:“就瞅你老婆娘!老得沒臉還要嫁人!”
祝母抄起掃帚就追着他打,祝一東一邊跑一邊罵。祝母追了好一會,實在跑得喘不過來,只得叉着腰大罵:“俺瞧你能有多本事!一雙爛腿能跑到天上去?做你娘的騷夢!”竟連自己都罵上也不知道,轉嘴就又咒罵:“你這混人生養的東西!日後能有人像老娘一般對你,你都要感天謝地了!不知足的狗崽!老娘等着,下黃泉地獄,瞧你這爛東西孤苦伶仃,不得好死!”
12
屏鎖門的後山又有動靜。當日巡山的弟子跑過去,斷崖處簌簌風響,霍地有一道身影淩空出現,衣袖飛揚,淩波微步而來。
巡山弟子還以為自己見了山中妖怪,定眼一看,是曾在門主郝隴處見過的男子。對于此人,門主向來睜一眼閉一眼的。今日迎面一見真有些詫異——這男子瞧着也就而立之年,爬上浮山居然氣息毫無紊亂,可見功力之深。
将仙拍拍袖上的塵,旁若無人地向郝隴住處走去。一路上碰見的年輕弟子多數不認識此人,倒是些上了歲數的長輩忙不疊地給他點頭讓路。
待到了郝隴住處,他徑直推門而入,往坐榻上盤腿一坐。
不多會郝隴聞聲而來,一見将仙反客為主,便大動肝火:“你這人連禮數都丢了不成!連三歲孩童都不如!”
将仙道:“我在關林月那兒取了一秘方,你給我瞧瞧。”
郝隴氣得眉頭都要豎起來,到将仙身邊也盤起腿腳坐下來,一邊接過将仙遞過來的紙張一邊生氣:“連關林月都能扯上,真夠折騰!”瞄了秘方一眼,埋怨的話都說不下去,皺眉往将仙那兒一看,憂心道:“你這是有何主意?”将仙沒回答,一手撐着下巴,似已經出神雲游。郝隴視線從他黑中夾白的發冠中穿梭,順延而下就是将仙撐着下巴的手。那處皮膚緊致有力,與自己已經蒼白發皺的雙手有着天淵之別。
郝隴收回視線,把秘方收起來,說:“你也省省力氣,甭摻和孩兒們的事兒。你以為咱們還有多少光景,都是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見将仙嘴角帶笑斜眼睨來,他頓頓,頹然擺手道:“好好好、是羽化登仙!”
關婆子早在三天前到了屏鎖門。何芳宗一路跟着,也算是沾了姑祖母的光,不止進了浮山的山門,還讓屏鎖門捧着當是半個貴客好好伺候着。
次日一早有人前來拜訪,何芳宗上前招呼,發現是個五官端正的年輕人。他上前就給關婆子行禮奉茶,親昵地喊了聲關婆婆。
關婆子冷着臉,茶也不喝就放到桌上,對着年輕人冷淡道:“我在山下見着你師傅。”
賀錦讓這話一下子堵死咽喉,連着還未說出口的請求都被掐死在嘴邊。
關婆子哼一聲:“阿錦,莫說婆婆不疼你。我只問一回,你可仔細回答了。”聽見賀錦順從應聲,就問:“養身蠱,可還在你那兒?”
賀錦把這話捋得千回百轉,答:“是在我身上。”
關婆子眯着眼,眼神并不在賀錦身上,仿佛穿過他的皮肉直接将他那些小心思都連皮帶肉地掏出來翻翻撿撿的。她說:“你可記住今日說的,甭後悔了。”
賀錦謹慎地點頭;思索一番,想着關婆子往日最是好說話,還是把今日前來的目的說了。關婆子一聽,竟冷笑:“莫當我是老糊塗。你說的那些發刺,是誰弄得,心裏都有數。你這娃兒,仗着将仙的寵,還以為老婆子會為此逆着将仙的意,幫你拔刺?莫說我,便是那些老東西,沒一個答應。”
賀錦抿抿唇,不吭聲。
關婆子瞧着他失落的模樣,又氣又恨:“瞧這副沒了骨頭的樣兒!為了幾個野男人,連你師傅都敢忤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将仙沒一巴掌拍死他們已是稀罕!換了老婆子我、你現下連骨頭都撈不着!還能這般與長輩置氣!”
賀錦只能賠笑:“關婆婆莫要動氣,都是我的不是。”
關婆子訓他一回,口氣才稍微緩和下來:“你聽婆婆的,與那些人斷了。将仙寵你,定不會再怪罪。”
賀錦糾結:“斷不了哇。”他垂着頭瞄了關婆婆一眼,唰一下給她跪下行個大禮,畢恭畢敬道:“婆婆曾與我說過,人世情愛,能靠一條紅線牽起的不多,折騰來折騰去,最終也不過是心甘情願這四字。今日,望婆婆也能成全賀錦一番心甘情願。”
關婆婆皮笑肉不笑地勾嘴笑笑,那笑意湮滅在嘴邊:“甭用這話搪塞婆婆我。将仙的事兒,我管不着也不敢管。你走罷!”
唐歷見賀錦垂頭喪氣地出門來,也不好再潑他冷水,只好靜靜跟在他身邊離開。回到房裏,俞聰不知何時過來了,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子旁;見着他兩回來就上前一把将賀錦拉到身邊,恨得牙齒癢癢地道:“你這幾日躲得挺歡啊!讓小爺好找!”
唐歷不吭聲,尋個椅子坐下,給賀錦和自己倒了杯茶。
賀錦苦中作樂:“你三哥沒管着你?”
“他敢管我!笑話!”俞聰色厲內荏地吼一句,“你這小浪蹄子倒好啊,耍了小爺就躲着!今日小爺定好好教訓教訓你!省得你夫綱不振!”
賀錦一挑眉,扯過俞聰就親上去,一下子就堵死他那張損嘴;舌頭直接掃進去,帶着橫掃千軍的氣勢席卷着他口中那條不得寵的舌。俞聰讓他堵得猝不及防,舌根似乎有意無意被撩撥幾下,他正要反擊,前方的賀錦已經先發制人,一把将他推得後退幾步,直直撞到牆上!
俞聰皺眉,一手抓住賀錦的頭發,一手死命勾住他的臀,一邊親一邊蹭,直把自己蹭出火來!
可憐唐歷一見他兩幹柴烈火地親上,一口溫茶就卡在咽喉,差些憋死!他既尴尬又難受,想着撇開眼,卻又讓賀錦滿臉紅潮的模樣勾得不行。
待親得起興的兩人堪堪分開喘氣,賀錦盯着俞聰紅紅的嘴笑話:“你小子總得讓人管教管教才行。”
俞聰不高興,抓住賀錦不肯撒手:“小爺要弄你。”
賀錦拒絕:“憋着。”
俞聰發狂:“小爺就要弄你!”那嗓門太高,連對門的程子瀾都驚動了。
賀錦說:“你自個憋不了,我有門功夫能幫你憋半個月。”
唐歷大驚。
“……”俞聰不知為何甚覺脊背一陣陣發寒,一路冷到□□,低頭一看,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