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折子十
唐歷小妹名叫唐心,比唐歷小九歲。當年唐歷與宗家鬧翻的時候,她才十二歲。
唐歷作為唐家旁支的長子,在宗家是不得寵的。宗家的主事人是唐老夫人,她見唐歷自小天資不錯,早早就讓分家将孩子送到宗家來培養。
宗家嫡子是獨子,天生的纨绔子弟,偏偏筋骨欠缺,心胸也不夠大,對分家送來的幾個孩子都不拿正眼瞧。有一回在外頭鬧事,唐歷護着他被重傷,唐家嫡子也沒想着把人帶回去,就這麽把唐歷扔在野外,自己跑了。
若不是唐歷命不該絕,碰上回島途中的賀錦,估計人早沒了。
後來唐家嫡子抓到唐歷與賀錦在床上歡好,把事情捅到唐老夫人那兒去。唐老夫人見不慣這傷風敗俗的腌臜事,又不想沒了唐歷這根好苗子,便讓唐歷趕緊與那男娼斷了關系。
那時唐歷在俞聰各種有意無意的阻撓下,好容易才和賀錦暗通情意,哪舍得斷了。
唐老夫人氣不過,讓人将唐歷老父母都叫來,當着宗家人的面,直接上了家法。唐歷那身硬骨頭在家法伺候下挺拔着,看得唐母肝腸寸斷。
唐母撲過去,拉着唐歷聲淚俱下:“娘的兒呀!你就與他斷了罷!”
唐歷看着傷心欲絕的唐母,許久才輕聲說:“娘,他就是之前救了兒子的人。”
唐母一怔,淚眼朦胧地看着兒子。
唐歷繼續說:“尚無血緣之親,卻待我極好。為何、同是血系宗親的,卻想要我命呢?”
這話說得太輕了,除了近在身側的唐母,沒人能聽見。
唐母張張嘴,擡頭看了看高堂上的唐老夫人以及宗家的人,堂下是鬓發斑白難忍痛苦的相公,這頭是她懷胎十月好容易才生下來的兒子。
一邊是寒風雪,一邊是骨肉親。
唐母心裏一片凄涼。她給唐歷擦擦臉,瞧着兒子消瘦的臉龐,問:“他待你好?”
唐歷說很好。
唐母問:“他可知道你在受罰?”
唐歷竟笑了:“我怕他擔心,早就哄他先走了。”
傻兒子喲。唐母也跟着笑,輕聲說:“那你也走罷。娘不怪你。”
10
唐歷睡得很沉,靜靜地趴在床榻上。賀錦撥開他的發絲,在蒙蒙夜色下輕撫着他背上無法消去的疤痕。
良久他才披上外衣下床去。精水沿着腿根慢慢往下流,他取了濕巾擦擦,然後穿好外衣,推門而出。
程子瀾的房間門窗緊閉,了無聲息,剛入夜連燈火也不曾點起。賀錦來到門前,伸手撫撫門,好一會才推開門。
門沒拴上,剛被推開就迎面而來一股血腥味。
漆黑的房內,在最陰暗的角落裏有着野獸般的氣息。賀錦直覺危險,卻只是反手關上門。
“莫要再運功了。”賀錦說,走到那個角落蹲下,伸手就能摸到冰冷的臉頰。
“程子瀾、你這是在逼我。”
夜色轉濃,天黑好辦事。
俞聰鬼鬼祟祟地摸到某處院子。
他可是花了好些銀子以及花言巧語才換來賀錦睡哪間房的小道消息。幸虧俞智以為俞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放松警惕早早入睡,他才能趁夜色偷溜出來。
門吱呀地被推開帶上,床上的祝一東暗忖:你也知道回來!看哥哥我今夜裏不弄死你。
俞聰見床上躺着人,摩拳擦掌地偷笑:小爺說了與你睡一床,你還能跑得掉。今夜裏,得讓你知道小爺的厲害!
于是俞聰爬上床,床上祝一東磨牙,伺機反撲。
結果俞聰正眼瞧見祝一東腫得跟豬頭差不多的臉,差點吓尿了!直接一聲大叫,他連爬帶滾地奔出房外!
那一聲大叫幾乎響徹整個屏鎖門,山門裏頭的人都起來了,燈火點起,頓時熙熙攘攘的。不少人以為鬧賊或是走火,紛紛奔出門來。
事兒鬧得有點大,但是只有兩間客房沒有動靜。
唐歷的房依舊是靜悄悄的,他在床榻上一點動靜都沒有。習武之人聞聲而動,他這模樣活脫是昏過去了。
而對門的房間也是一片靜谧,只是有時會有一絲聲響,消失在山門吵雜聲中。
賀錦想笑。
那一聲凄厲的叫聲一聽就是俞聰那小子的,估計那混小子摸到祝一東房裏去了。想他當時答應俞聰睡一床的要求,也只是尋這麽一樂。
可惜樂得太不是時候。
(沒了。)
程子瀾迷迷糊糊睜開眼;賀錦蓋好被子,發紫的唇竟微微勾起,對他調笑:“當日不願見我,今日還不是把你睡了。”這話說得輕佻,見他毫無反應又閉上眼,賀錦知道程子瀾尚未緩過神來,只得籲一口氣,起身離開。
雖然身體不适,賀錦還是回到唐歷房內,再次查看唐歷的身體。
唐歷當年斷絕與唐家宗家關系被施以最重的家法,這傻子傻乎乎由頭到尾把刑罰扛下來,差點沒熬過去;後來,拖着一具要爛的皮囊去承啓島,話也說不利索,看了賀錦一眼,就心滿意足閉上眼等死。
賀錦哪舍得啊,掏盡将仙給他的寶貝,終是把人從奈何橋邊拉回來。
樊師姐罵他把命也送人了,好好的養身蠱,都滋養這麽多年,就這麽塞到別人殼子裏頭去;甭說舍不舍得這麽個大寶貝,也不想想把蠱弄出來得多疼!
賀錦當時說:疼就疼呗。
他躺下來,往唐歷身邊靠靠,親吻一下唐歷的發際。
讓你受疼,我也難受得很。
唐歷一覺睡到大天亮,清醒時身旁的賀錦依舊沉睡中。唐歷沒起身,看着賀錦經過一夜就憔悴許多的臉容,他伸手把人撈到懷內。
昨夜裏兩人歡愛,賀錦不知道弄了啥,他只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然後就失去知覺了。今日醒來,覺得丹田處空虛,不過運功無礙。
賀錦讓這動靜弄醒,眯着眼瞧瞧唐歷,見他臉色也不好,沙啞嗓子說:“今日無事、繼續睡罷。”
兩人靜靜地對視,卻沒有再提起昨夜裏的事。唐歷最後躺回原處,賀錦伸手一攔,貼上唐歷胸口蠕動一下,語氣有些軟綿綿的:“我舍不得對你不好。”
唐歷無奈笑笑,竟也任由賀錦揭過去。
這裏兩人倒睡得舒心,可憐昨夜裏屏鎖門上上下下鬧騰許久。俞聰也是聰明,一見山門有動靜就跑回客房處,祝一東頂着讓賀錦揍得面目全非的臉,差點讓師兄弟們誤以為鬧賊,差點捆起來!
祝一東與賀錦大打出手這事自然瞞不過郝隴。賀錦是讓将仙帶大的,自幼就得将仙的寵。當年祝一東禍害賀錦,郝隴知道後真怕将仙一氣之下殺到屏鎖門來把自己的寶貝徒弟抽筋碎骨!幸而當時将仙已出游在外多年,竟也瞞到前陣子才讓将仙知曉——那時候禍害賀錦的就不止祝一東一人了。
可畢竟是祝一東先起的頭,面對将仙質問時郝隴都覺理虧;偏偏這孽徒還不知珍惜,居然對賀錦動手。郝隴恨他不争氣,氣得白頭發都要轉黑,最後顫着指着他一通怒罵,押着祝一東閉門思過。
那頭,當夜裏俞智也讓這麽大動靜弄醒,一看俞聰鬼鬼祟祟跑回來,便猜到定是自己幺弟鬧事了。
俞聰死口不認,翻身上床就睡去,腦子裏還糾結賀錦這小浪蹄子到底跑哪兒去了!讓小爺好找的!若是逮到,定不饒他!
就在浮山山腳的鎮子上,今一凡立在窗前,一言不發看着夜色中的浮山;黑發披散,夾雜的白色在月光下似乎泛着銀光。扶在窗臺上手輕輕一陣抽搐,手背上青筋暴起,許久才平複下來。
天明時分,街上依舊寥寥無人,有個鶴發童顏的老婆子踱步而來,身旁竟跟着昨日匆匆離開的何芳宗。
何芳宗擡眼就在客棧二樓一角窗口上看見今一凡這惡煞,臉色頓時吓得煞白,趕緊恭恭敬敬與身旁老婆子示意。
老婆子擡頭,瞧了瞧今一凡,竟輕嘆一下,拍拍何芳宗的手權當安慰。下一瞬,她腳下輕踩小步花,一躍而上,穩穩當當單腳獨立在客棧一樓探出的飛檐上。
今一凡這才垂目,把滿帶笑意的老婆子看在眼裏。
今一凡隐約皺眉:忘了關林月與陳家是表親關系。
關婆子把今一凡細微動靜都看在眼裏,哼一聲嗔一句:“你這冤家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