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折子八
俞聰十二歲初見賀錦,當時對這人沒啥印象。後來過了些年,俞聰十五歲,借由狐朋狗友的狐朋狗友宴請之便,兩人才再次碰上面。那年賀錦已經十九,謙謙君子的模樣在他們一群纨绔看來是有些礙眼。其中就有人暗地嘲諷賀錦出身不堪,一張嘴巴傳到另一張,來到俞聰耳邊時幾乎是與茶樓說書的嘴裏那群鬼妖無異。
作為被寵溺過頭的俞家幺子,正值荒唐年歲的俞聰有着無數個小心思,每一個都棱棱角角,能刺得人生疼。
過了幾日俞聰在茶樓聽書,手中正剝着花生仁百無聊賴地聽着說書的天花亂墜地說道江湖混事,恰好賀錦帶笑而來,問一句:“兄臺、搭個桌。”他眨眨眼,把人瞧得仔仔細細的,那點好奇的小心思顫巍巍地冒頭戳了腦瓜兒一下,他才應下來。
他把花生仁推過去,賀錦含笑道謝,在俞聰有意探話下,兩人就這麽聊上,而且越聊越投緣。待唐歷尋過來,俞聰真有些舍不得讓他走。
賀錦臨走時竟促狹地朝他笑笑,道了句:“告辭了,蔥頭兄弟。”
一旁唐歷驚得瞪大眼:哪家娃兒這麽不得寵,起的啥玩意名兒!
而俞聰則羞得漲紅臉——剛剛搪塞個诨名結識了賀錦,哪知道兩人這麽投緣,竟不覺後悔起來。
也該是後悔的,賀錦可是用這名兒喊了他近一輩子。
俞聰算是自來熟,與賀錦你來我往的竟慢慢熟絡起來。當年祝一東三人雖與賀錦關系暧昧,偏偏沒有人戳破,扭扭捏捏一拖便是好幾年。直到祝一東碰見唐歷與賀錦的□□,事情才鬧起來。
祝一東嘴硬,又見賀錦與他人好上,便死活不承認自個情意,嘴上難聽的昏話說得十分刺耳。當時的唐歷也是個二十來歲的沖動小夥兒,一點油澆下來也火起燎原。幾人吵起來後賀錦不勝其擾,跑去尋程子瀾;可恨祝一東這混人竟把唐歷提拉到峥越山莊折騰,惹得程子瀾也怒了。
賀錦吵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拂袖而去。兜兜轉轉,竟在買醉的地兒碰見了俞聰。十七歲的俞聰已經是個大小子,性子本也不是順人意的貨,那日竟服小般伺候發酒瘋的賀錦大半夜,在拂曉之前才把人收拾收拾,趁着兩人醉意蒙松順手便脫了賀錦的褲子,直接把人□□了。
俞聰年輕不知輕重,才一兩回就弄傷了賀錦。醉酒未醒的賀錦被壓在被窩堆上哭啞了嗓子,迷迷糊糊轉過臉卻讓俞聰着着急急地用嘴堵了一舌頭。
待天色大亮,賀錦自酒醉中醒來,一摸身邊有個熟睡的漢子,便吓得紮起身!俞聰适時懵懵懂懂地醒來,羞羞澀澀地(憋)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你昨兒把我破身了喏……”
賀錦在宿醉和渾身不爽的痛苦中,捂住了臉。
賀錦大清早就出門,祝一東在床上磨蹭了好些時候才慢蹭蹭地爬起身梳洗,然後去了一趟後山。山頂處那一片婆娑蔥蔥郁郁,其中挂着的奶白色果子更是惹眼至極。
祝一東苦惱地徘徊幾步,恰好踩了一片小石片,他沉吟一番,彎身撿起放在手中把玩。
将要成熟的果子只依靠一條細細的藤挂住,只要準頭夠好,便是手上一片小石頭都能打下來。完事了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多省事。
可他就是下不定決心,猶豫得讓一塊小石頭都刺破自己的血肉,絲絲生疼。
郝隴這日剛好有心思上來看看婆娑挂枝,遠遠就見祝一東陰冷地盯着那個奶白果子,還以為那果子與他有多深仇大恨!
郝隴喊住他,問他在此處幹啥。
祝一東總不好說自己打着壞心幹壞事來的,只得說随意走走。
郝隴哼一聲,白胡子都輕輕抖抖,斥道:“就你小子那點心思還想着隐瞞?!我與你小子說好,婆娑果穩當挂枝,誰敢動它我與誰急!”
祝一東撇嘴:“瞧您說的,難不成我能瞞着您将它打下來不成。”話說的言不由衷,他确實想趁着它未成熟時就打下來。
郝隴說:“你自個想啥心裏清楚!”祝一東裝傻笑笑,正想要走,卻聽郝隴繼續說:“前幾日将仙來過,要把果子打下來,讓我給攔下了。”
祝一東一怔,瞧着郝隴板起來的臉。
郝隴想起那日與将仙對峙,許久才籲一口氣拍拍他肩膀:“這情愛的事兒,逼不來。你若與賀小子有緣,定是分不開。若是沒有,這婆娑結不結果,也奈何不了多少。你與将仙又何苦心急呢。”
祝一東這才反應老師傅誤會他動機。他撓撓頭,糾結一下,終于把自己沒中毒的事兒說出來。
郝隴大怒,掌風一起,就想一巴掌扇死這孽徒!祝一東被他追着打了一路,最後在屏鎖門一宗子弟圍觀下溜到山下躲難去。
祝一東在山下逛一圈,不一會就尋到傻大壯的唐歷,一旁果然坐着賀錦。他箭步過去就摟住賀錦,手賤賤地自肩上向下摸索,氣得隔壁的俞聰蹦起來大吼!
祝一東挑起眉,這才發現俞聰坐在隔壁。
這些年賀錦身邊來來去去的也就他們四個,程子瀾因為最得賀錦疼,祝一東奈何不了。但他最不待見的是俞聰,只因當年幾人鬧心時讓這小子鑽了縫子,從此賀錦就放不下這牛皮膏藥了。
俞聰一時記不起祝一東,怒沖沖拍開他賴在賀錦身上的手,怒吼:“耳朵也長歪了!聽不見小爺說話啊!”
祝一東哼一聲:“你小子年歲都長來喂狗不成?莫說哥哥我要摸他肩,即便是——哼哼、也輪不到你這奶娃兒說事。”那兩聲哼可算是哼得是時候——他手指往賀錦衣領內勾勾,稍稍瞄了裏頭的鎖骨皮肉一眼。
俞聰氣得臉都紅了,賀錦推開祝一東,卻對俞聰說:“你莫鬧。”
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俞聰當場氣蒙:“誰他娘的鬧!我告兒你賀錦!今日小爺——”
樓上俞智越看越火起,對着樓下的俞聰就斥道:“俞聰你好本事啊!爺來爺去!你當誰家的爺!”
俞聰還想那個蠢貨犯蠢呢,瞪過去才發現是俞智,那已出半路的眼刀子一時收不回來,差點翻成白眼一雙;連帶身上的威風都瞬間抖落成泥,他立馬夾起屁股肉縮到賀錦身後去。
有着以為蹲在賀錦身後就萬事大吉,殊不知那蠢模樣已經把俞家臉面都丢光的弟弟,俞智甚覺家門不幸。
俞智自樓上一躍而下,口氣不愉對着賀錦道:“賀錦!這是我家事,甭礙着路!”
賀錦按住要站起身的唐歷,淡定地說:“俞兄家事自己辦了就是,賀某自然不礙着。”
俞智皺皺眉逼近幾步,俞聰就越往遠處挪,一直把唐歷和賀錦堵在跟前。俞智大怒,吼了俞聰一聲。祝一東掏掏耳朵,坐到俞聰剛剛的位置,一同堵死俞智;末了,他還要風涼幾句:“這世道、奇了怪了事兒多着。一個大男人的,滿大街追着個油頭粉臉的小子,也不知道鬧哪一曲。”也不想想剛剛自己才被老師傅追着揍了一路,說着還要朝賀錦笑笑:“哥哥聽說過斷袖分桃,弟弟說這像不像?”
俞智大罵:“住嘴!那是我親弟弟!”
祝一東大驚:“令尊這是允了?”氣得俞智差點雙眼發黑、火冒金星!
樓下鬧得不可收拾,樓上也不見多平靜。
何芳宗摔門後就把細軟收拾收拾,正打算奪窗而逃,這窗才一開,門外陰魂不散的魔頭竟把門敲了敲,朝裏頭說了一句:“把門開了,留你十根指頭。
何芳宗只覺自己不知何時造的孽,怎麽來個讨債般魔頭!
她不甘不願地把人恭恭敬敬地請進來,今一凡目不斜視,只在房內站了一會,說:“我記得何家外親是鄭州陳家。”
何芳宗的生母名叫陳媛,是鄭州陳家長女。何芳宗才暗忖這魔頭犯傻,這麽個事兒都要問,卻聽今一凡又說一句:“陳家啊、我記得當年有一個秘方養蟲的。”
何芳宗大駭,一張俏臉已經毫無血色。
陳家正正經經從商,多年來安安分分的,哪能看得出是百年前靠一手養蟲子的本事發家致富。養蟲畢竟不是好事,起家後陳家主就毅然把蟲譜燒了,囑咐後代子孫安安穩穩把生意經營好就是。偏偏陳家夫人偷偷留着部分蟲譜譽本,待陳家主去世後才交給新當家的——那人就是陳媛的生父。
陳府新當家極其聽信老父親的話,但又舍不得蟲譜斷在自己手裏,思來想去就把它封存起來。如今已經這麽多年,除去本家與何家,知道此事的人不是沒了就是早早犯老糊塗。現下讓人嘴上輕輕一說,頓時壓得何芳宗喘不過氣來。
何芳宗厲聲問:“你到底是何人!”
今一凡睨睨她,自顧說:“我現下與你何家做一單買賣。我聽說陳家蟲譜有一秘方關于婆娑果毒殺養身蠱的,讓何繼學把那方子譽抄一份與我,不然我只得親自去取。”
這哪算買賣,完完全全是脅迫。
江南何當家的名字在這人嘴裏也不過是三個字的分量,何芳宗暗恨這人狂妄,卻真怕他不依不撓給何陳兩家尋麻煩,只得說:“這事我作不了主。”
今一凡嗯一聲,說:“那你回何家,尋個作主的把事兒利索辦了。”頓頓,又說:“畢竟、陳家離浮山,于我可不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