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折子七
唐歷在承啓島養傷住上了大半年,期間祝一東來過幾回,奇奇怪怪地把他打量了好幾番,語氣酸酸地撩撥賀錦幾句。賀錦答道:“我自回島路上救起,便順道帶回來罷了。”
祝一東那時才十九,心太野,沒把賀錦放心上;順帶那你情我願的魚水之歡都帶着幾分龌蹉的茍且。祝一東又夾刺般說道幾句,也就沒了下文。
賀錦十九歲當日,程子瀾終是來了承啓島。
恰好唐歷在渡口,眼看賀錦由山莊上用輕功一路狂奔而下,尚未站定就遙遙對着未靠岸的渡船大擺着手,笑嚷了好幾句“君行”。待程子瀾下了船,賀錦更是迫不及待地擁上去,拍着他的雙肩埋怨:“快一年不見、也不曉得給我寫些書信!”
程子瀾微笑:“你的信來得太頻,我尚未寫好又得改。”
賀錦答:“改不改也先送出來呀!”
程子瀾擡眼,瞧了賀錦身邊牛高馬大的青年。他審視的眼神有些刺眼,唐歷不自主眯眼繃住身體。
賀錦給他兩介紹介紹,突然一拍腦門道:“難得你過來,祝一東那混頭又不在,我去挖幾壇好酒祭祭咱們的五髒廟!”說罷便讓唐歷帶程子瀾四處逛逛,自己急匆匆忙活去了。
少了賀錦,兩人間一下就冷冷清清的。唐歷朝程子瀾點點頭,徑自往前走,程子瀾跟在後頭。兩人很默契地直接往山莊上走,期間也沒說過其他話。
夜裏賀錦在自己院子的石桌上弄了幾道送酒菜,連着幾壇好酒就當飯食。樊師姐本要來湊熱鬧,一瞧那寒酸吃食扭頭就走了。
三個人自娛自樂也挺得趣,賀錦今日可高興了,酒喝得太狠,月剛挂枝頭就醉倒在桌子上。唐歷也有些醉意,朝賀錦喊了幾句,道:“本來酒力便不好,偏要喝得狠。”說罷就要将他扶到房內。
程子瀾一把攔住他。
兩人對視一會,唐歷酒意也醒了,冷冷清清地瞪着程子瀾。
唐歷自住進山莊大半年,起先确實是被島內的風土人情吓得不輕,莫說一女多夫或一夫多妻的,如肯願意結契,即便像山莊裏那廚子與侍女兩看兩相厭,都能一起和漁民結契。更別說那些分桃短袖了。時間久了,他發覺島民除了民風開放,其實也純良得很,才沒那麽膈應。
今日一見這程公子,瞧着是正人君子的模樣,可放在賀錦身上的目光可不僅僅是善意,他怎麽放心讓程子瀾靠近賀錦。
兩人不動聲色地過上兩招便聽遠處傳來一聲:“賀錦弟弟!哥哥瞧你來咯!”程子瀾皺皺眉,手下撈起賀錦,一下跳出院子不知去向。
唐歷才要追上去,不下心腳下踩了空壇子,失了先機。正站穩,卻剛好被祝一東從另一頭翻牆而來喊住:“大塊傻子、這兒怎麽這麽大酒氣!”說罷深深呼吸一下,大喊:“好酒!”那眼尖的很,一下子就瞄準唐歷身邊的酒壇子,大嚷着奔過來搶走:“太不夠意思了!哥哥不在才開壇好酒!定是賀錦的主意!虧哥哥今日特地趕回來陪他過生辰!”灌了好幾口才抹抹嘴,問:“賀錦人呢?”
唐歷黑下臉答:“剛讓程公子帶走了。”
祝一東腦子轉了好久才想起程公子是何人,唰一下砸爛一壇好酒,“娘的那小子!還當自個兒是回事了!說、往哪兒去了!”
唐歷悶悶地指了指,祝一東便拂袖而去。
院子突然安靜下來,唐歷看着那壇酒暈開在地上,黑兮兮的。他坐回去,自己開了一壇酒,獨自喝起來。
(省略)
這時候,對門的唐歷已經着裝整齊出門來了。
賀錦昨日約了他到山下走一趟。浮山下頭的城鎮挺大,若碰上每月十五趕圩更為熱鬧。之前唐歷與賀錦匆忙趕路,日子也将就将就過罷了。現下銀子不成問題,自然也要給唐歷配些行頭。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因浮山論劍慕名而來的江湖人更是不少;唐歷個頭高,擠在人堆中還是顯得紮眼。俞聰遠遠就把人認出來,見賀錦帶着奸夫你侬我侬地逛着,恨不得跑出去一嘴銀牙咬死唐歷。正值按捺不住的時候,邵丹就出現了。
邵丹瞪眼,叫一聲:“你怎麽在這!”
俞聰一時記不起這女人,讓她尖聲一叫倒把腦子裏頭的碎片段抽出來。那些不連貫的記憶裏頭,全是和這個女人鬥嘴鬥法,沒一件好事。
俞聰起先懵懵懂懂的,邵丹便冷笑:“你小子也夠可憐呀、姓賀的姘頭本來就多,那時候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現下嘛、有你沒你還不是那麽自在。”說罷意有所指地往賀錦兩人看去。
這女人嘴還那麽欠,俞聰哪肯吃虧,仗着腦子裏嘲諷過邵丹的話道:“邵樓主這話省起來自己用就是。姓程的姘頭沒了你,确實更自在。”
邵丹氣得臉色也白了。
俞聰瞥到賀錦和唐歷要走遠,也懶得與邵丹糾纏,嘚嘚瑟瑟地哼一聲追上去,惹得邵丹咬牙切齒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賀錦與唐歷并肩走在路上,俞聰半路插進兩人間,一扭胯硬是将唐歷挪離小半步,然後手一伸就搭在賀錦肩上,撇嘴埋怨:“小爺辛辛苦苦尋來,你倒好!搭着不三不四的人到處跑!”
賀錦沒理會他話裏的怨氣,問:“剛到這裏?”
俞聰悻悻說:“小爺早就到了!就那破山門進不去!”害他連日快馬加鞭趕過來,結果吃了一嘴閉門羹!
賀錦說:“你收拾收拾,随我去屏鎖門就是。”
俞聰這才滿意。他不屑地掃了旁邊的唐歷,對賀錦道:“入了山門,我要與你睡一房。”
賀錦說好。唐歷十分詫異,一想到賀錦與俞聰、祝一東睡一床的情景,他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俞聰顯擺地朝唐歷撇撇嘴,帶着他兩回到自己暫住的客棧收拾去。
俞聰物件不多,簡單收拾後看時候不早,就拉着賀錦在一樓用飯。俞聰說了,唐歷那飯錢得自己掏。
唐歷身無分文,賀錦對正尴尬地唐歷道:“今日我付賬就是。”還真應了之前說過那句“養得起唐歷這窮小子”。
這時候,二樓有人正輕扶着欄杆,仔細地盯着俞聰瞧。
俞智沒發現今一凡正分神。他兩今日剛到浮山腳下,恰好聽說江南何芳宗就住在這客棧裏頭,便也選在此處落腳。
今一凡看完俞聰,視線慢慢移到賀錦臉色,細細瞧了好一會才挪到唐歷身上。
碰巧走道哪兒有人推門而出,先是繡花鞋尖點地出門,然後是淡黃的裙擺,盈盈身姿剛現出來,俞智就驚喜道:“何姑娘!真真湊巧!”
何芳宗擡頭一看,俞智她是認識的,後頭站着的今一凡也随之把臉扳回來,她頓時驚得花容失色,一時語無倫次地叫了聲:“我沒帶琵琶!”
今一凡擰起眉頭。
俞智被這一聲弄得有些糊塗,問:“何姑娘認識今兄弟?”
何芳宗臉頰抽搐,暗地裏咬碎一嘴貝齒。
一個弄得整個何家雞飛狗跳只為了聽她彈琵琶的瘋子。她哪能不認識!
一想到當年被押着彈了一夜的琵琶,她覺得十指都在生疼!
俞智讓何芳宗莫名的敵意弄得摸不着頭緒,才要說幾句緩一下氣氛,下頭就聽見自家弟弟大叫着:“你手長歪了不成!放規矩點!”
俞智生平第一次聽見俞聰說規矩二字,匆匆趕到二樓欄杆處,果真見到俞聰正劍拔弩張地在樓下杵着。
今一凡也稍稍回頭,耳邊嘭一聲,原來是何芳宗摔門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