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折子六
唐歷扛着醉死的祝一東走在前頭,那醉鬼迷迷糊糊地側着臉對走在後頭的賀錦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賤賤地笑了說:後頭那公子哥長得真俊、與哥哥可般配得要緊!今夜随哥哥回去,哥哥給你露幾手秘門絕技——
同是醉醺醺的俞聰挂在賀錦身上,眯起眼對着祝一東就呸一聲,然後伸手扳過賀錦的臉,可憐兮兮地問:今日你定到我房裏去對不對。
唐歷也偷偷看過來。
賀錦笑笑,遠遠就看見前來尋人的程子瀾。俞聰也發現程子瀾的身影,他撒潑地伸手捆住賀錦,吵鬧道:不許看他!只許看我!只看我!
祝一東也起哄:捂住他的眼!
俞聰當真伸手去捂住賀錦的眼睛。賀錦被這兩個醉鬼折騰得厲害,反手把胡鬧的俞聰鎖在懷裏,那頭對着祝一東輕斥:再慫着蔥頭胡鬧,小心扇你腚!
祝一東咧嘴笑得很是下流,嘴上居然唱上了:郎君心切若餓虎、錦被未上卸妾衣、喲!浪滴個浪——
俞聰也接上:哪日攜侬鴛鴦池,席天幕地又何妨——喲!浪滴個浪呀——
賀錦讓這些亂七八糟的調子氣得要笑了,對走過來的程子瀾道:你瞧怎麽整治這兩張嘴。
程子瀾凝視賀錦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會兒,淡淡地道:我明早就走。
賀錦怔怔,輕聲說:哦。
一旁醉酒的俞聰生悶氣:今夜裏賀錦肯定不到自己房裏去了!
次日一早,唐歷過來尋賀錦,碰巧祝一東從賀錦房內衣裳不整地出來洗漱,兩人一對上,雙方臉色都黑了。
祝一東暗罵:昨夜裏還想着沒這小子啥事、這不,人都在跟前了!
唐歷認出這男人正是當日夢裏吓着自己的人,心思頓時千回百轉,最後臉一板,正準備告辭,外面進來一個梳着雙髻的小童,一見祝一東就喊:“祝師兄、酒可醒啦?門主讓你過去呢!”
祝一東啧聲笑罵那小童“沒大沒小”,趕緊拉好衣裳去洗漱。
唐歷本要走,房內的賀錦瞧見他便把他喚進來。唐歷進門一看,這房子可真寬敞。他與程子瀾住的地兒已經是山門內最好的客房,可怎麽也比不上這房間。這裏頭不止寬敞,裏頭的擺設雖然簡單,仔細一瞧不難發現這裏頭可下了一番功夫。
賀錦也只是個來客而已,再金貴也用不着安排住在這兒。聯想剛剛那尋人的小童熟門熟路地過來尋祝一東,自然不難想象這房的主子是誰。
賀錦沒點破,只是讓唐歷等他洗漱完,兩人出去走走。
賀錦此行是來要“婆娑”果實,可是“婆娑”尚未成熟,還需要再等等。反倒唐歷與他來了屏鎖門後,分道揚镳一事誰都沒再挂在嘴邊了。
賀錦把唐歷帶到浮山山頂,一路上不少人都知道賀錦,相熟些的還會點頭示意。
唐歷糊塗:“這山門裏頭你認識的人不少,為何昨日還要翻山上來?”
賀錦赧赧:“我師傅有一年論劍輸與老爺子,立誓不踏入屏鎖門大門一步。後來氣頭過了,話卻不肯收回來,只能翻山上來了。”他是讓師傅這麽帶上來習慣了,昨日見有人守門不讓進,下意識便是去翻山上來。
昨日那精神矍铄的老爺子也提起過賀錦的師傅,兩人都是在打啞謎,唐歷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現下賀錦提起,似乎這話也不是不能談。唐歷倒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他暗忖自己只是好奇罷了,卻不想想自己一直都不是任憑好奇心作祟的人。
唐歷想了想,問:“……令師聽似挺嚴厲的。”
賀錦斂起臉,目光有些暗沉,良久才答:“他對我好。”
唐歷覺得賀錦這話說得有些言不由衷,可賀錦明擺不願說他也沒繼續問。
浮山山頂種了一片“婆娑”,那植物葉子紅紅的,結的果實卻是白色的。明明不少的一片紅葉中,伶仃挂着三顆果實,其中兩顆偏綠,只有一顆白得可愛。
賀錦說那是準備成熟離枝的婆娑果實。
武林中傳言這婆娑要百年開花百年結果,也是不實。婆娑種下五六年便能開花結果,可是栽種容易養活難,開花授粉更難。浮山種了十幾棵,許久下來開花沒多少,能熬到結果的便更少了。
恰逢今年多事之秋,幸好這果實穩穩當當挂枝了。
唐歷問這婆娑是有何用?
賀錦靜靜地看着那白色果實好一會,才說:“解毒。”
祝一東讓門主郝隴叫過去,人是不情不願地去了,心倒野着,待回過神才發現郝隴對面坐着的程子瀾。
祝一東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程子瀾,也沒把他當回事,徑自與郝隴請安。
郝隴問:“自你中毒以來,運功可有不暢順之感?”
祝一東想起這幾回到師門後天天喝得醉生夢死,師傅他老人家尚未知道自己沒中毒一事。可現下程子瀾在此,他突然不想坦白,只得幹笑:“呃、并無不适。”
郝隴給他把了脈,脈象平穩并無不妥,只道奇怪:“這與将仙一貫用藥的路子有些不同。”說罷又問程子瀾:“程莊主除了運功不暢,尚有其他症狀?”
程子瀾答:“并無。”
郝隴沉思一番,道:“這事怕還是得找賀小子。将仙一身本領恨不得都授予自家徒弟,尤其是賀錦,幾近傾囊相授。”只可惜将仙骨骼驚奇,收的徒弟根基都不好,本事沒學幾成。将仙為人怪僻,偏愛閉門造車,只怕将仙老死,一身絕學本領後繼無人了。
郝隴話已到此,程子瀾不好再叨擾,便起身告辭。
祝一東不待見程子瀾,待人一走,他翻身盤坐在自己師傅旁邊問來龍去脈。
郝隴瞪了他一眼,嘴上罵一句不懂規矩,可還是把程子瀾的事兒說了。
程子瀾此次到屏鎖門來,并非論劍而是求醫。
自某日醒來,程子瀾便驚覺自己腦子似是空了一處,而且內傷不淺。即便內傷養好,但每次運功都會受阻;若強行沖破,真氣順着經脈沖撞,好幾次差點走火入魔。
屏鎖門門主郝隴醫術高明,适逢療傷聖藥婆娑結果,他便尋過來了。
祝一東沉吟一下,大概知道啥回事。他尋思自己要不要把自己心肝一路滾黑,好讓程子瀾滾遠一點。
可賀錦那頭怎麽交代?
他撐着下巴,頗為無奈地啧一聲。
偏偏是程子瀾。
就在距離浮山不遠的鎮上,俞智逮住了鬧得整個俞家不得安生的俞聰。
俞聰不想與自家三哥打架,但又不想被逮回家,只得一邊與俞智頂嘴一邊逃。剛要在前方拐彎,不料迎面碰上人!
那人側身閃開,俞聰暗忖這人反應真夠快的,腳下卻踩風繼續逃。
俞智也差點碰上那人,定眼一看,那人年紀也就三十五六,偏偏少白頭、黑發夾白絲,神色清冷。俞智愣住:“原來是今兄弟!”
今一凡與他點點頭便要走,俞智一心要去追那混賬俞聰,一意卻想拉今一凡敘舊,不小心便掰成三心兩意,那頭俞聰已經溜得不見人影,他只得追着今一凡敘舊去。說起來俞智與今一凡僅見過幾次,他倒有相逢恨晚的錯覺,每每見到都覺得是他鄉遇故知,恨不得拉着對方聊上個幾天幾夜。
今一凡偏愛宮商,想起俞智那一手蕭吹得很不錯,也就被他哄住去敘舊了。
俞智弄了一間雅間,點了一壺好酒,與今一凡吹了一首蕭,然後就開始心傷——心傷的事兒不外乎是自己不更事的弟弟。
幾年前鬧到去寺廟出家,頭發都剃掉大半。好容易正正經經變回個人樣了,結果腦子空空又如何,一見到賀錦還不是像是染了癔症一般,鬧死鬧活。
今一凡問:“你甭讓他鬧便是。”
俞智有苦難說:“今兄弟不知道,我那弟弟天性頑劣,鬧起來是軟硬不吃的性子。”
今一凡道:“總有吃得下的法子。”
俞智向他讨教,今一凡說:“若真疼他、這軟硬的法子自然不給他吃。誰讓他鬧起來的,便尋誰去就是。”
俞智擺擺手,無奈道:“今兄弟這話道理是淺顯,可是人情處事,哪有那麽簡單。”
今一凡淡淡笑笑,沒再說話。
兩人又聊了一會,俞智說:“今兄弟有何打算?我正好到浮山,屏鎖門論劍可熱鬧,若今兄弟無其他事兒,一同去湊個熱鬧呗?”
今一凡沉吟一會,俞智繼續鼓吹:“據聞浮山論劍,江南何芳宗也應邀在列,她那手琵琶彈得可好了!”
今一凡記得何芳宗,她琵琶确實彈得很不錯,便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