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撲朔迷離
次日上午,三亞海灘。
與北方的冷清肅殺如同兩個世界,綠樹藍天,天海相連,陽光熱辣,更熱辣的是随處可見的衣着清涼的妙齡女郎。
周熠穿黑色短袖T,白底藍花的沙灘褲,人字拖,大墨鏡,邊走邊點了一支煙,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子邪氣的性~感。一路走來,俘獲目光無數,他習以為常,目光梭巡,終于找到目标。
遮陽傘下,躺椅上的男人正沖他招手。
男人身材颀長,皮相不錯,戴着反光太陽鏡,枕着手臂一副要多悠閑有多悠閑的姿勢。左右躺椅上,各有一名亮眼得跟小明星似的姑娘。
周熠在另外一張空着的椅子上躺下。
男人隔着美人問:“怎麽才過來?”
“才忙完。”周熠懶懶地答:“誰像你這麽心大,馬上開庭了還跑這兒來享受。”
“這叫偷得浮生半日閑,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徹底放松一下,才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一氣呵成打個漂亮仗。”
旁邊冰桶裏有酒,周熠撈起一瓶,随口問:“有幾成把握?”
“九成九吧。”
一女孩聽明白了,嬌嗔道:“原來你是律師啊?剛才還騙我們……”
周熠拿過瓶起子,開了啤酒說:“對,就是那種滿肚子壞水兒,專門替有錢人幹些肮髒勾當的律師。”
男人接:“我好像也替你做事來着。”
周熠不接他的茬,中間的女孩跟他搭話兒,問他從哪過來的,他不答反問:“他剛騙你什麽來着?”
女孩吃吃地笑:“他說他是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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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熠說:“那也差不多。”
女孩問:“你呢?”
“我不是人~販子。”
“人家問你是做什麽的。”
“你猜?”
女孩說:“看你這身材,像模特。”
那邊男人立即接:“對了,他跟你們是同行,不過人家是內衣模特。”
女孩們心領神會地笑,視線不懷好意地往下瞄,那姑娘又說:“我還沒說完呢,雖然你長得像是靠臉吃飯的,但我猜肯定不是。”
另一個接:“肯定是做老板的。”
周熠喝了口酒說:“我就是給人打工的,窮人一個。”
女孩不信,眼波流連于他周身,似挑~逗,又似在尋找下一個話題。
直到那個男人打了個響指,女孩們識趣地起身,說要下水玩一會兒,脫去輕薄裙衫露出比基尼,男人順勢拍一下身邊那位的大腿,姑娘嬌嗔一句“死鬼”。
一颦一笑,一扭一擺,都拿捏得當,透着一股子流水線的味道,讓人懷疑那前~凸~後~翹的身材是爹媽給的還是醫生給的,周熠喝着酒,默默品評。
收起調笑的顧遠鈞終于有了幾分專業人士的氣質,拿起躺椅旁邊的休閑包,取出一個文件夾,手一揚遞過來。
周熠接過,摘下墨鏡,打開來看。
這是一份“花名冊”,他正在看的是大股東信息,圖文并茂,很詳盡。
瑞和實業的股權一向集中,最大股東瑞和集團占四分之三,何天奎夫婦直接或間接持有瑞和集團将近半數股份。轉機出現在半年前,瑞和集團突然通過協議轉讓出半數股權,一時衆說紛纭,各種猜測,甚至有人懷疑這位民營鋼鐵大佬見勢不妙,要撤出老本行,也有明眼人指出,這就是套現而已。随後瑞和發出公告和律師所報告,此次轉讓是為轉型發展籌集資金,引入投資者,瑞和集團仍為上市公司的控股股東,何天奎仍為實際控制人。
只是失去了絕對控制權。
原本鐵板一塊,裂隙就出來了。
周熠手中這幾位,就是新冒出來的大股東。公開資料有限,身份堪稱神秘。能差出個水落石出、淋漓盡致,需要人脈,非一般的交際能力,甚至動用私家偵探……他由衷道:“情~報工作完成得不錯。”
顧遠鈞也不客氣:“那是,我現在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都成克~格~勃了。”
周熠只是一笑。
顧遠鈞認真道:“我可提醒你,這幾個接盤俠都是精挑細選的,不差錢兒,等着分大蛋糕,不會輕易轉讓,搞不好打草驚蛇。”
周熠視線落在“興趣愛好”的一欄,随口接:“不都是人嗎,是人就有欲~求,就會機會。”
他說:“何天奎很信任你,對你很有信心。”
顧遠鈞笑笑:“是他心裏有譜,在這一點上,老何還是有操守的,不抄襲,不山寨,不是鼠目寸光之輩。一審結案應該沒問題,對方手裏沒什麽實錘,陪他們鬧一鬧,新車上市,當買熱搜了。”
周熠點下頭,喝酒。
顧遠鈞問:“老胡怎麽樣?聽說最近對你悉心栽培?”
“我看他是打算把我培養成吃喝~嫖~賭的行家。”周熠笑,“應該都是那人授意吧,他倒是個合适人選,看似大咧咧,花花腸子不少,還會打感情牌。”
“他可能是跟你套近乎呢,別想多了。”
周熠繼續翻看文件夾,翻到最後,看到一張照片,男的,不到四十,相貌堂堂,氣質不凡,随便一張日常照,都像是明星街拍。
顧遠鈞瞄一眼說:“何天奎小舅子,你以前沒見過麽?”
周熠搖頭。
“他的小公司就仗着瑞和呢,纨绔子弟一個,全靠她姐罩着。”
周熠看着照片,心裏尋思着都說“外甥像舅”,幸好并不像。
顧遠鈞拿出煙盒,抽出兩只,問:“千語呢,真決定留下了?”
周熠接過他遞過來的煙,叼在嘴裏,很自然地享受了大律師給點煙。猛吸一口,長長吐出一團煙霧。
說到這個,他有點頭疼。
***
街頭猝不及防的那一幕過後,他很快查到她的工作地點,某五百強企業集團總部的海外市場部,臨時住址是公司給租的,比較高端的小區,進大門還要接受盤查,要登記,他只好換了種方式進去。
第一次,看見那輛奔馳,他沒露面。
第二次,等到晚上九點多,人終于出現,從出租車下來。
他扔了煙頭,走過去,謝千語看見他并沒意外,而是笑笑。
他面無表情,問:“為什麽?”
“上去再說吧。”
“不用了,幾句話而已。”
謝千語往左右看,他說:“喘氣兒的就幾只流浪貓,沒人,更沒他的人。”
“……”
“你在玩火。”
“我想幫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麽。”
“我大概猜得出。”謝千語說:“我來這裏雖然時間不長,但聽到一些傳言。”
他扯一下唇角,“知道你聰明,但太天真。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麽人,他很危險,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謝千語反問:“比你以前做的事還危險嗎?”
他猛地擡眼,路燈的光映在眼裏,如嗜血的野獸。
謝千語表情變了變,但并沒被吓退,堅定地說:“你需要幫手。”
“但不是你。”
“顧遠鈞可以,為什麽我不能?”
周熠皺眉,“你知不知道,就你剛才這兩句話,就足夠壞了我的事。”
“對不起。”
周熠嗤笑。
“不會有下一次了,我保證。”
周熠不說話,謝千語咬下唇,像是下了決心般,說:“其實我辭職,還有個人原因,上司糾纏,家裏催……過度幹預,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他們劃好的框框裏,想換個環境。選擇現在這份工作,也符合我對自己的職業規劃。”
周熠聽着她一板一眼的解釋,點了支煙,才說:“你可以換任何一個地方。北上廣深,或者宜居的二三線城市,哪個不比這強?”
“可我想離你近一點。”
他笑笑:“呼吸同一片被重工業污染了的空氣?當心得病,少活十年。”
“……”
他斂起散漫,“還是那句話,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對面人仍不語,只是眼睛瞅着他,與外表的溫婉截然不同,骨子裏倔強到極點,他忽然有些同情她的父母。
“算了,你是成年人,爹媽都管不了,我又能如何。”
周熠把還剩半只的煙扔了,踩滅,“但我把醜話說前頭,第一,別再自作主張、先斬後奏,壞了我的計劃,連朋友都沒得做,我會恨你。第二,我精力有限,你得照顧好自己,與狼共舞與虎謀皮,不是鬧着玩的。第三,事成後我能給你的只有一樣。”他頓一下,“錢。算作酬勞。第四,你随時可以撤出,這期間工作生活損失,我可以補償。”他公事公辦的語氣,還帶了一絲惡狠狠。
謝千語笑意盈盈,“第五呢?”
“……沒了,想到再補充。”
“那我可以回去了?工作了一天有點累。”
他點下頭。
謝千語走了幾步,轉過身,“對了,你大概見到上次他送我回來,還一起上樓了是不是?”
周熠沒說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她解釋:“只是借用衛生間而已,人有三急。”
周熠看着她,笑了下:“男的想方便,路邊就行了,那不過是試探,看你底線,再看看你家,有沒有男人痕跡,什麽都不做,讓你放松戒備,不代表以後都不做。”
謝千語低頭想了想,“的确,不過我也知道,他不會那麽蠢,在沒從我這套出有用信息前就做出不當舉動。”
她說話間往回走了幾步,站在他面前,有些天真地問,“我想知道事成後,是不是給我張空白支票,随便填?”
兩人離的很近,近到呼吸可聞,她微仰着頭,看他的眼睛,目光又移到他的嘴。“也許我會要很多,也許只是……”她故意停頓,“再要一個吻。”
看到他皺眉,她妩媚一笑,輕輕說了句:“晚安。”
轉身就走,毫無留戀。
周熠呼了口氣,這女人,兩年沒見,去哪個山洞修煉過了吧。
***
顧遠鈞說了句什麽,周熠沒聽清。
“我說,瑞和現在的股價,真是被低估,其實資産還算優良,雖然不比別的新興行業,但還是有利可圖,就看能否轉型成功。”
半年前那次融資後,瑞和做了幾筆戰略性投資,但是市場并不感冒,複牌後一度跌停,就看接下來還有什麽大動作。
“真的決定加快步伐了?”
周熠點頭。
“因為千語的加入?”
顧遠鈞檢讨,“這事是我的疏忽,這幾年我一直跟她保持聯系,她也沒表現出非你不可的樣子,偶爾還跟我分享一下情感經歷,現在回想,應該是忽悠我呢。你這次回來,還九死一生的,剛好她問起,我一時心軟,就透露了幾句,她立刻就哭着飛過來了。”
周熠接了句,“我也一時心軟。這不怪你,是我的錯。”
顧遠鈞說:“當然主要責任在你,都是你招惹的桃花債。”
周熠無奈一笑,“她變了很多。”
“是嗎?我沒覺得,還是很漂亮,你小子豔福不淺。”
周熠随口道:“你也不用自卑,有人說你帥得人神共憤。”
顧遠鈞一下子來了精神,騰地坐起來,“誰說的?誰這麽有眼光?在你面前誇我?”
周熠看他一眼,“我們那的保潔大媽。”
“……”顧遠鈞又躺回去,頗有些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直受中老年女性青睐,要把自家姑娘推銷給我。”
過了會兒,顧遠鈞正色道:“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老何,他明知千語和你的關系不一般,還跟她走近,瓜田李下,有點不像他的做派。”
周熠反問:“他什麽做派?道貌岸然?”
“人都有尋求刺激的心理,他也不過是隐藏得比較深而已,再說了,打別人女人的主意,”周熠不掩飾譏諷,“一貫的家風。”
顧遠鈞想說,這話不是把你自己也捎帶上了?
但他深知好友的忌諱,只是道:“你還別說,老何挺有魅力的,公司裏上至高層,下至前臺小妹保潔大嬸,都有他的粉絲。這種事業成功、閱歷豐富、長得又不賴的中年男人很受歡迎。”
周熠不以為意:“還不就是因為錢,再者就是個人崇拜,民企最愛搞這套。”
顧遠鈞笑,“當然,財富魅力也是魅力,都說錢是男人的膽,女人的臉,婚姻的根,這麽看,老何一家還真是完美印證了這句話。”
他伸了個懶腰,提議道:“晚上游兩圈?好久沒跟你比試了。運動完再泡個澡,享受一下溫~香~軟~玉,回去全力戰鬥。哎怎麽樣?”他伸手朝不遠處的兩道倩影一指,“一純一浪,讓你先挑。”
周熠不領情,“你都留着吧。”
“怎麽着,沒看上?雖然比不上千語這種級別,還是過得去的。”
周熠打了個哈欠,“純是假純,浪是真浪。”
顧遠鈞爆笑。
***
晚上并沒有比試一番,因為顧遠鈞知道周熠身上有傷,而他還惦記着另一個戰場。酒店有個“網紅”無邊際泳池,看上去與大海連成一體,夜色中更是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周熠心癢,獨自去暢游了許久。
心無旁骛地劃水,閉氣,筋疲力盡時爬上岸,四仰八叉歪到在躺椅上,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痛快。他有多久沒有真正的痛快了?
頭頂是浩瀚夜空,繁星閃耀,讓人間最奢華絢爛的燈火都黯然失色。想起一句話,“這世界上有兩種東西值得我們仰望終生……”
其中一個就是頭頂璀璨的星空。
那些來自遙遠時空的光芒,映入你眼中的時候,它自身甚至已經不存在了。所以相當于看到的是它的記憶。所以星空之美,不僅是視覺上的震撼,更多是這背後的本質,有一點蒼涼,也別有一番浪漫。
他舉起手,想要比一個取景框,截取一小塊星空。
可視線卻落在右手虎口上。
不由自主地走了會兒神。
回過神後失笑,原來還有一種,能讓璀璨的星空也黯然失色。
為什麽加快步伐?或許因為長期以來形成的動物般的直覺,預感到危險臨近,本~能的逃避心理吧。
***
一夜過去,新的一天開始。
這裏樹不綠,天不藍,因為是北方,還是鋼鐵重鎮,雖然經過治理,霧霾有所減輕,但一到了冬天,就有點卷土重來的意思。
何唯背着書包走進一間書吧,找了個靠窗的卡座。
名為書吧,也提供飲品,店內除了各種書籍,還擺了許多美院學生寄售在這裏的作品,藝術氛圍濃重,是文藝小青年兒們沒事兒發發矯情的最佳地點。
這會兒沒什麽人,她随便點了杯喝的,看一眼手表。
等的人準時出現。
這位大概是昨晚哭得狠了,上了妝,仍看出微微浮腫。何唯連客套都省了,倒想看看這女人又有什麽花招。
林曦也不多廢話,拿出手機,劃了幾下,遞過來。
是一段視頻,長度不過半分鐘。
昏黃燈光下,一張長沙發,一男一女,一站一跪坐,男的只有背影,衣冠還算整齊,女的長發淩亂,又被人擋着,幾乎看不到臉,男的手放在她頭頂,像是推拒,又像是用力按住,露出名貴腕表……
何唯心裏狠狠一疼,像是被剜了一刀,面上卻盡量平靜,很快播放完畢,她問:“這又是你們金融圈的新鮮事兒嗎?抱歉,我對別人的隐私沒興趣。”
林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這不是別人。”
“所以呢?”
“只是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
何唯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接,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再開口時不掩嘲諷:“三十一秒,沒頭沒腦,也不知是不是合成,能說明什麽?”
林曦淡淡地問:“不想知道這一幕發生的時間嗎?”
對方不接招,她自己說出答案:“萬聖節前的周六。”
何唯的心再次狠狠一疼。
沉默幾秒後,她問:“所以,你剛查出來懷孕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19.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