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撲朔迷離
知道他說話一向不中聽,但是此刻聽來尤為刺耳。她不由反駁:“不過是搭個車,那還是你朋友,這麽說他們好嗎?”
周熠又是譏諷一笑,“那如果我告訴你,昨晚我在她樓下,眼看着何天奎送她回來,還跟她一起上去。”
他低頭看她,“大半夜的,你覺得孤男寡女還能做什麽呢?”
“男女勾~搭起來都是這個套路,上車,上樓……”
他語氣輕佻而不屑,酒氣越發濃重。
何唯視線半垂,正好看到他胸膛微微起伏,熨帖的布料下,應該也是怒意翻湧吧。她被這個消息給震到了,好幾秒才擡頭,與他對視,聲音盡量平靜:“我不信你說的,我憑什麽信你的一面之詞。”
周熠失笑,擡手抹了把臉,低聲說:“你不信。”
他的壓迫感太強,何唯想躲,可是身後就是茶幾,邊沿正抵着她的膝彎,她想往左側邁腿,卻被他伸手擋住。周熠看着她,眸光閃射:“那我再說一件事,你不是問過我和你媽什麽關系嗎?”
何唯心裏一震,忽然不想聽。
“七年前的一個晚上,你媽過來敲我的門,穿着真絲睡袍……”他故意頓了一下,臉上帶了些輕浮得近乎殘忍的笑:“如果我說,你媽穿成那樣故意來勾引我,你是不是更不信?”
何唯瞪着他,眼裏怒意閃爍,忽然用力推他,“你胡說。”
他胸膛邦邦硬,人紋絲未動,她卻差點往後仰倒,她短促驚叫一聲,被他手臂一橫,輕易攬住她後腰,手臂一收,她身體緊貼住他的。
何唯臉騰地熱了,憤怒與羞辱交加,開始掙紮,“放開我。”
他不動,她威脅:“我喊人了。”
“喊吧,我不介意多幾個觀衆。”
沉默對峙幾秒後,他單手擒住何唯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低聲問:“怎麽還不喊?我還想聽聽你喊起來是什麽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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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唯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裏罵一聲無恥,立即動手,抓他身上沒用,這人皮厚,她直奔他的臉。周熠眉頭一擰,松開她下巴,兩手分別擒住她作亂的手,反剪到她背後,用一只手扣住。動作幹淨利落。轉眼間,何唯完全被制服。
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下巴就再次被捏住。
周熠垂眼看她。
她的下巴卡在他右手虎口,一張臉在他的大手的襯托下,白白的,小小的。嘴巴被他捏得微微張着,唇瓣潤澤,看得到舌尖,像是等着人采撷的花蕊,而整張臉就是一朵開在他掌心的花。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感受着傳說中的吹彈可破,不由感慨道:“養的真好。”
視線再回到她的唇上,喉結一動,不由低下頭。
何唯想躲,但是他手勁兒太大,大得似乎能将她的骨頭捏碎。她眉頭剛皺起,唇上一熱,他的氣息便沖進來,酒氣嗆人。舌尖被捉住,分不清是吸還是咬,酥麻迅速遍及舌根,下一秒,就有軟滑濕熱的東西捅了進來。
何唯第一反應就是惡心。
那東西在她口腔粗暴地掃蕩了一圈便退出去,接着用力吸~吮她的唇,以及她的氧氣,像抽氣泵一樣,她很快就頭昏腦漲。上身被迫後傾,頭往後仰,幾欲窒息。何唯覺得自己要不行了,顧不上自尊心,嗚咽出聲。
他終于放過她的唇,卻仍是貼得極近,說話時氣息撲打在她齒間:“你一定還沒被這樣親過。”
語氣篤定,還帶了幾分得意。
周熠說完這句,就見她擡眼,雙頰粉紅,眼裏有水汽,目光恨中帶嗔。他視線下滑,落到她急劇起伏的胸~脯上。無論臉色還是身體反應,都小女兒情态十足。這一次,是因為他。
他扣在她身後的手松開,往後撤了半步,何唯獲得一點空間,身體無力地前傾,似有若無地靠着他,低頭喘息。他心裏一動,擡手撫上她頭發。
她調整了片刻,再次擡頭,眼裏光彩懾人,他有一瞬間的怔忡,于是就忽略了她同時擡起來的手。接着就聽見響亮的一聲,左臉頰一陣熱辣,他卻沒有一點反應,因為聽到她壓低嗓音說了句:“禽獸都不如。”
他眸光一緊,“你說什麽?”
“你知道。”她甩開他搭在自己腰側的手,轉身沖向房門。
周熠手臂慢半拍地收回,閉了下眼。
何唯跑出周熠房間,正趕上青姨踩着樓梯上來,看到她說:“晚飯好了,小周是不是也回來了?”
似乎看到她臉色不太對,可何唯急匆匆奔向自己房門,根本沒給她觀察和詢問的機會。何唯一進門就上了鎖,隔絕了一切不想聽的聲音。
可是不多時,還是聽到樓下引擎響,他走了。
她在門後站了好久,平複了劇烈的心跳,又感到茫然若失,她拍了下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發現臉頰仍熱。她去了衛生間,捧起涼水洗臉。
還要漱口,刷牙。刷一百遍。
***
何唯有一百個理由相信,周熠在胡說八道。
他自己也說過這輩子撒過很多謊,她也親眼見過,無論是在派出所,還是在她父母面前,他都能把假話說得比真的還自然。
可是,有一個事實又不能忽視,最近爸爸回家的确有點晚。有一次晚飯桌上,媽媽都抱怨了幾句。要知道媽媽可絕不是那種愛發牢騷的家庭婦女,而且多年來爸爸無論生活還是工作,也從未做過讓人抱怨的事。
何唯是心裏藏不住事兒的人。
大概是無憂無慮慣了,用倪佳佳的話說就是,眉目舒展,有張一看就是沒受過半點委屈的臉。所以一旦有了心事,就會特別明顯。
陳嘉揚自然也看在眼裏,但他有個優點,就是對于那種問了她也不會答的問題,壓根就不會問。就像當年看她吃芒果牛奶凍落淚,他只是遞上手帕,然後坐在一邊,默默陪伴。
這一次,他帶她去散心。
陳嘉揚大學期間,男生之間有個傳統節目——過光棍節。過法也很簡單,就是聚餐,“脫單”的要受罰,被各種調戲。畢業後也延續下來,只不過大家都忙,不是提前就推後。
今年這次,規模空前地大,地點是本地最豪奢的會所。
何唯早就見過他的那些好哥們,不過以女朋友身份還是第一次,自然少不了被“刁難”,要雙雙罰酒,陳嘉揚全部自己扛下來。
喊得最歡的那位,戴棒球帽,腦後露出泛青的頭茬,被大家打趣,“自從老郭換了個新發型,好像變帥了?”
“我看不是帥,是騷,眉飛色舞的,老實交代,是不是有情況了?”
被打趣的那位,正是“害”得陳嘉揚缺席何唯生日趴的罪魁,郭旭。
他憨厚地笑,也不解釋,緊握着手機,怕丢了似的。終于有來電,他出去一趟,再回來身後多了一個人。
衆人一愣,随即起哄,“行啊老郭,被開瓢也值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英雄救美……抱得美人歸。”
“美人”落座後,郭旭大獻殷勤,以至于用力過猛,手忙腳亂,而她始終面帶微笑,只是偶爾會朝某個方向瞥去一眼。
陳嘉揚被一個男同學抓着聊創業那些事兒,無暇他顧。那一眼被他旁邊的何唯捕捉到。似嗔非嗔,略帶幽怨,欲說還休,意味深長。
何唯唏噓,這演技,這功力,又多了幾分層次感呢。真應該讓皮皮佳瞧瞧,分析一下這樣的在宮鬥劇裏能活多少集。
飯後還有K歌和牌局,訂的是多功能貴賓房,無需挪窩兒。不過大家顯然更重視“溝通感情”,尤其是陳嘉揚這種VVIP,身邊始終有人環繞。至于女朋友們,自動組成小圈子,聊包,聊護膚,聊醫美代購,互相加微信。
何唯對這類話題興趣有限,也沒有盲目擴充好友清單的癖好。本來也有那麽兩三個,對藝術、對雕塑感興趣的,準确說是好奇的,何唯厭倦了給人科普,更讨厭千奇百怪的誤讀,于是就開啓了高冷模式。
陳嘉揚當然了解她的小脾氣,交朋友要看氣場氣場合不合,心情欠佳時一句話都欠奉。他一時脫不開身,就把人拉到身邊,捏捏小手,偷空耳語一兩句,比如:“要不要唱歌?這音響效果不錯,等會兒選個情侶對唱。”
何唯先去踩點兒,順便趕走一對膩歪的情侶檔麥霸。她平時聽歌比較雜,流行複古,橫貫東西,所謂藝術生的自我修養,不僅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還要有一對捕捉美的耳朵。大師講過,要多聽,多看,擴展包容力,磨練感性。
造物主也有公平一面,比如某些女明星,就是有名的“天使臉蛋,魔鬼嗓音”,她一定還是不夠美,因為聲音還行,五音也全,聲線音域什麽的,能hold住大部分曲風,也能唱出自己的味道來。
何唯随心所欲地選了一首随心所欲的老歌:“想出現就出現,想不見就不見,想睡就睡一天,不理任何人,不回電,不上線,不會和任何人争辯……”
再選歌時,看到一個名字,不想長大。
聯想到近日種種,再看一眼身不由己的男朋友,回味剛才聽到的話題,項目、股票、績效考核……不出三五年,想必是進口奶粉、早教班、二胎要不要?果然是長大後世界就沒童話。
她嘆息。
陳嘉揚過來找她,誇她唱的好,卻沒提對唱的茬兒,何唯也有點意興闌珊,于是就決定提前撤。
往外走時,瞥見角落沙發裏的另一對,女的垂頭抹淚,男的抓一把紙巾,不知所措地安慰,何唯撇撇嘴,果然随時随地都是戲。
走到外面,燈火輝煌,滿街的火樹銀花,會所門口一棵巨大的聖誕樹,綴滿了各種亮晶晶五顏六色的小挂飾。何唯立即問:“我的禮物準備了嗎?”
陳嘉揚笑:“當然。”
他問:“心情好些了嗎?”
何唯點頭,“你呢?”
他一怔,就聽她說:“早看出來了,你今天情緒也不高。”
他捏一下她的鼻子,“嗅覺真靈敏啊。”
何唯糾正:“是火眼金睛。”
回到車上,陳嘉揚嘆口氣說:“我負責的項目,要暫停了。”
“機器人?為什麽?”
“實驗室那邊又出了問題,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對策,年後又有幾個新項目要啓動,資金有限,這種工業實驗室的日常開銷很大,所以就要暫時關閉。”他苦笑了一下:“今天上午找我爸理論,他把我罵了一頓,說讓我收起書生意氣,好好跟他學做生意。”
何唯面露憐憫。
他看向她:“小唯,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你有着我沒有的東西……”他嘆了口氣,低喃一句:“夢想,自由。”
很多人羨慕他這種富二代,包括今天聚會上的大部分哥們,不僅是少奮鬥多少年,甚至他們奮鬥一生也未必趕得上他的起點。可他早就知道,命運所有的饋贈,都已明碼标價。他小時候的夢想是“上天”,探索宇宙無窮奧秘,邂逅外星人,後來實際一點,想當個工程師,想報考機械與自動化,但還是聽從家裏安排,學了金融。
作為獨生子,對于父母的期待和該承擔起的責任,他別無選擇,只是以為偶爾也能把愛好和責任結合起來,沒想到也并不容易。
何唯心知,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道理他比她更懂,人都有脆弱的時刻,需要傾訴。她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翻包,從随身帶的速寫本撕下一張彩紙,十指翻飛,娴熟地折疊,很快成品出來。
“看這是什麽?”
“一顆心?”
心上還有四個花瓣。
“……花心?”
“這叫四葉草。”何唯認真地解釋:“也叫幸運草,每一片葉子都代表一樣美好事物,”她拿出筆,在其中一片上寫了兩個字“自由”。“反正我有很多很多的自由,就分給你一點好了。”
陳嘉揚接過。
“Merry Christmas!你已經收到我的聖誕禮物了。”
陳嘉揚擡眼,對上她的亮晶晶的眼,仿佛占了便宜一樣的小得意,他真誠地說:“這是我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
何唯笑,似乎笑他配合她的小把戲。
他一把攬過她,親一下她的頭發,“謝謝你,小唯。”
他心裏說,你就是我的最好的禮物……發絲的觸感令他心旌搖曳,柔滑而富有韌性,散發着剛洗過的味道,清新而自然,真實而美好。
他閉了眼。
兩人就這樣相擁着,誰也沒再說話,享受這一刻的靜谧,直到何唯打了個哈欠,陳嘉揚輕聲開口:“小唯。”
“嗯?”
“今晚不回去了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2019.11.10
後知後覺地發現,SHE的歌真的很好聽,而且取材也很廣,希臘神話北歐神話,很适合小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