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溯時
娜琪麗絲微微低下頭，默念着什麽。一絲微光在她心口的位置漸漸閃現，不斷擴大着，像一顆明亮的太陽。四位龍王用眼神彼此交流，接着，四道不同顏色的能量光束就同時湧向了解雨晴的身體。在天空之上，萊奧發出一聲嘹亮的龍吟，一道銀色的光芒分散成無數光束，将整個龍王大陣籠罩起來。
幾乎同時，娜琪麗絲的聲音響起。
“偉大的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請允許我呼喚你的姐妹吧！尊敬的時間女神泰蕾姆，請你幫助我，完成我的心願！”
解雨晴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大漩渦，正瘋狂地、沒有任何阻礙地吸收着來自于四位龍王的魔法能量。就像娜琪麗絲說的，她沒有感到一絲不适，只是好奇地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以大地之神，蓋娅的名義，渾厚的土元素，請你低語吧。”
娜琪麗絲話音剛落，地之巨龍王愛瑪前方那條明黃色的光束就變得更加明亮起來。法陣中漸漸響起了一種渾厚而神秘的低語聲，在解雨晴腳下，開始發生強烈的震動。一些巨大的石塊夾雜着黃色的泥土，憑空出現在法陣當中。
“以海洋之神，波塞冬的名義，清澈的水元素，請你奔流吧。”
水之巨龍王克蘿絲前方，一條冰藍色的光束發出亮光，接着，滔天而來的大水從天而降，卷起剛才出現的巨石。那神秘的低語聲更大了。
“以火焰之神，瑪爾斯的名義，狂暴的火元素，請你燃燒吧。”
一道火紅色的光芒随之燃燒起來。火之巨龍王哈裏曼迪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法陣的四周立刻充滿了火的色彩。
“以西風之神，溫蒂絲的名義，輕柔的風元素，請你飛舞吧。”
青綠色的光芒一閃，風之巨龍王傑卡洛斯面前的光束突然變亮。霎時間狂風大作，讓原本充斥着法陣的其他元素更加狂亂。那低語聲已經随着風聲，變成了怒吼。
處在這一切中心的娜琪麗絲和解雨晴仿佛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娜琪麗絲閉上了眼睛，緩緩開口：
“我向你獻上這世間最純淨的元素力量——”
“——時間女神泰蕾姆啊，請讓時間，倒流吧！”
***
你聽到過，時間流淌的聲音嗎？
那個時候，我清晰的聽到了齒輪轉動，時針滴答。
然後——
破碎。
***
“——時間女神泰蕾姆啊，請讓時間，倒流吧！”
那句話從娜琪麗絲口中堅定不移地吐出。
然後，随着她聲音的停止，時間，也停了下來。
實際上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在解雨晴的感覺裏，這一瞬卻仿佛有天荒地老那樣長久。龍王大陣裏原本狂亂的四種元素，好像眨眼間就被“冰凍”了，它們變得靜止，猶如怪異的雕塑。
緊接着，解雨晴突然發現，自己體內形成的那個能量漩渦，正在緩慢地——開始倒旋！
“啊！”雖然開始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随着那個漩渦旋轉速度的加快，解雨晴卻感受到了無法忍受的痛苦。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着，揉搓着，擠壓着，讓她不由得叫出了聲。
法陣裏那些靜止下來的元素幻影也開始發生變化。它們好像在被什麽東西分解着，慢慢變得透明，然後變成細小的碎屑，最後竟然成了用肉眼無法看清的小小顆粒，散發着微光，朝解雨晴的身體彙聚而去。
這個過程對于解雨晴來說漫長而又痛苦。那些小顆粒鑽進她的身體，仿佛無數細小的刀刃，慢慢切割着她的皮膚和肌肉。體內逆旋的能量漩渦，也讓她感覺到翻江倒海般的難過。她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任何聲音了，她的眼睛瞪大，瞳孔好像就要擴散開來。
“對不起，小晴。對不起。但是我們快要成功了，一切，就要結束了。”
娜琪麗絲充滿歉意和不忍的聲音在解雨晴內心深處響起，解雨晴差一點沒有聽懂。她無力而不解地問：“娜琪麗絲，你在說什麽？是不是……法陣出了什麽問題？”
“不。小晴，這是……必然的結果。不過你放心，馬上就要結束了。”
珍珠色娜琪麗絲的嘴角滑過一絲悲哀的笑意。她将自己全部從解雨晴身體裏抽離出來。然後，那個半透明的她漂浮在解雨晴的面前。
這時候，四位龍王和天空中的萊奧正在全力維持着魔法陣的完整，他們只能觀看，然後等待。
“小晴，抱歉我沒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見，因為我知道善良的你一定不會同意我的建議。可……這是必須的。”
解雨晴勉強對娜琪麗絲擠出一絲笑容：“娜琪麗絲，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就要離開了。”
“……離開？”
“是的，‘永遠的’離開。‘娜琪麗絲’在這世界上最後的痕跡，馬上就要消失了。”
“為什麽？……難道我們沒有成功？”
“不，‘溯時’完成得非常好，‘空之翼’馬上就可以回到這裏。同時根據時空唯一性的法則，那個被盜的空之翼也會同時消失。我們成功了。”
娜琪麗絲淡淡地說着，臉上露出一絲落寞。
“只有我，必須離開，”娜琪麗絲緩緩開口，“小晴，即使是時間聖女，她的能力也是有極限的。要讓時間倒流，即使是我，也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如果是凡爾納來做法陣中樞，恐怕這個魔法根本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
解雨晴沒法再說話了，可從她的眼睛裏，流下了一滴眼淚。
“不要難過。在這世界上漂流了太久，我只是一位疲憊的旅人，希望得到永恒的沉眠。只是很抱歉，艾辰那個惡魔，就要留下來交給你來處理了。如果是你的話……小晴，我相信你。”
娜琪麗絲看着解雨晴，嘴角泛起一絲寬慰的笑意。
“最後，送給我的兒子萊奧……”
她突然輕輕地唱起來：
……
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我會為你蓋好，金絲絨的薄被
看你的臉頰，猶如蘋果花，含苞的蓓蕾
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我會為你擦幹，眼角的淚水
願你的夢境，遠離所有不安，以及恐懼
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我會為你唱起，輕柔的歌謠
你可以安睡，彎起嘴角，在微醺的星夜
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
娜琪麗絲的聲音輕柔又緩慢，溫暖又深切。她的目光滲透出最愛憐的神情，正如一位溫柔的母親，輕輕拍着自己的孩子，哄着他進入夢鄉。
這是一首搖籃曲。
娜琪麗絲目光安詳，她擡起頭，一邊輕唱，一邊笑着仰望頭頂那頭黑色的巨龍。
萊奧，這是媽媽能夠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
保持着這個仰望的姿勢，娜琪麗絲的身體漸漸變得模糊，最後化作一縷漂浮的能量顆粒，彙入解雨晴的身體裏。
解雨晴閉上眼睛，她的眼淚無聲地流淌着。
這位偉大的時間聖女，她殺死了自己的戀人，保護了整個大陸；她保護了所有可以保護的人，卻只能抛棄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個世界。
娜琪麗絲。
這個美麗的名字，在加納瑪的語言裏，她的意思是“最純潔的花”。
***
随着娜琪麗絲的消失，整個龍王大陣也發生了新的變化。
一片綠色的草地從解雨晴腳下迅速延伸開來，似乎到達了廣闊無邊的遠方；一條清澈的河流緩緩流淌，水花輕快的拍打着河岸；風的氣息，卷着花和草的清香，在耳邊呢喃；一堆篝火在河邊一棵大樹下點燃，火苗輕舞，發出歡快的噼啪聲。
一個白衣的女子站在那裏笑了笑。她輕輕撥開擋在眼前的發絲，然後轉過身，走向遠方。
元素形成的幻象開始慢慢消失。在解雨晴腳下，出現了一團青綠色的光芒。
阿爾忒彌斯的空之翼，重新回到了斯爾納特。
***
但是，當法陣的光芒最終消失、五位巨龍重新變成人形、和等在一邊早以按捺不住的艾薰、凡爾納一起急急奔向法陣中心時，解雨晴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一切都遲了。當萊奧從天空中沖下來、一把抱起即将要跌倒在地的、他的小晴時，她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感到她輕飄飄的身體裏沒有一絲魔法力量的湧動，她的身體空空如也，如同一個被倒空了的罐子。
所有人都聽到了清脆的，破碎的聲音。
那是一滴淚水，它從解雨晴的眼角滑落，砸碎在閃着青綠色光芒的空之翼上。
龍王大陣沒有選擇娜琪麗絲作為祭品，而是選擇了解雨晴。
這是娜琪麗絲的誤算。她萬萬沒有想到，龍王大陣根本不會理會一團神識的獻祭。它只要人作為祭品。
***
轉眼間已經到了十一月的末尾，原先窗外滿目的綠色，逐漸變成了一片枯黃。慢慢地，連黃色的枯葉也落盡了。兩天前，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的落下，這窗口的方寸世界，也就随之變作了銀白。只有滿園的花朵，依舊如昨日般嬌豔。
那是在娜琪麗絲3000年之前施展的魔法之下，終日鮮豔、四季不敗的花朵。
……娜琪麗絲，又想起了她。
由于娜琪麗絲的誤算，解雨晴全身的魔力都被“龍王大陣”抽空。直接導致的後果是解雨晴再也無法使用魔法，唯一幸運的是，艾辰的神識也因為失去了魔力的支撐，陷入了沉睡。
清醒後得知這樣的結果，解雨晴并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她明白當時娜琪麗絲的心情，因此對她沒有任何怨恨。
然而她也很清楚，失去全部魔力、無法再使用魔法的自己如果留在加納瑪，不但會步履維艱，更有因為未知情況使艾辰突然清醒過來的可能。
她應該做的事情是，永遠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世界裏。
這樣對她、對整個加納瑪，都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除了……萊奧。
她可以離開，但萊奧絕不可能離開。而他們的分離，就意味着契約關系随之解除。聖月學園的老師們總是會對剛剛成年、剛剛與聖獸簽訂契約的新生們嚴厲地說明，解除契約是一件多麽愚蠢和危險的事情。契約可以讓他們雙方都具有更加強大的魔力和更加漫長的生命，可如果毀約，無論毀約的決定是不是某一方單方面決定的，他們雙方都必定會承受同樣嚴厲的懲罰（或者說反噬）。毀約帶來的，有時是直接的死亡，有時則是生不如死。
解雨晴并不懼怕承擔毀約的後果，但她不希望萊奧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即使全無魔力的她留在加納瑪将會異常危險，她也沒有動過離開加納瑪、跟萊奧“解除契約”的一丁點念頭。
她不希望萊奧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只好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
既然無法離開，她便打起精神，決定尋找可以恢複魔力的方法。她認真地去聽每一堂魔法課，鼓起勇氣去探索如同幽深海溝一般的學校圖書館，向每個老師和同學詢問可能的答案。她一直對萊奧擺出一副非常開心的模樣，然而……
她找不到恢複魔力的方法。
每個人都對她搖頭，每個人都露出惋惜的表情，每個人都說恢複魔力是件沒有可能的事情。
加納瑪是個被神靈眷顧的魔法世界，可她在這裏，已被神靈遺忘。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小晴的心理活動糾結了很久，目前的結果跟最初的版本已經截然不同了~
不知道這樣的處理方法能不能更加表現出她與萊奧之間糾結的感情……
如果你處在小晴的情況下，又會怎樣選擇呢？
另，娜琪麗絲的搖籃曲是原創，寫詩歌神馬的太難為情了捂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