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電梯。楊耀坤走出酒店大門,靠着門口的牆壁點上一支煙。他只有在壓力大和心煩的時候才會抽煙。
此時的他,心中莫名的煩躁,是因為梁子芊在他心中的形象有了污點,還是因為被她撞見自己和尹一玲上床,他也說不清楚心裏為什麽這麽亂。
一陣冷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寒顫,才意識到自己連大衣也沒有穿,只披了一件西裝外套。楊耀坤苦笑的搖搖頭想:我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這時,楊耀坤的電話響起來,他接起電話,邊聽眉頭邊擰得越來越緊。
他把煙頭丢在地上,用腳踩滅,沉思了一下才說:“銀行最早也要七點才開門,轉賬也要三天才能到賬,你盡快來找我,我在華爾道夫的孔雀廊等你。”
放下電話,楊耀坤回到房間,卻怎麽也睡不着了,索性打開電腦開始工作。在投行裏,上至董事總經理,下至小分析員,通宵熬夜都是家常便飯,三天之內只睡兩小時這種事情也都是見怪不怪的。楊耀坤在投行打拼十年,早就習慣一夜不睡,回家洗個澡換個衣裳,早晨照樣神采奕奕的去見客戶。
用梁子芊的話來說,投行就是用青春和健康換錢的職業。在紐約金融圈裏的人把華爾街簡稱為‘街’,而投行家們被戲稱為“在街上賣的”,因為他們比雞起的還早,比小姐睡得還晚。
第二天清晨六點半,距酒店交割還有不到三十六小時。
梁子芊打着哈欠來樓下的孔雀廊吃早餐,順便等其他同事在這裏集合。剛一走進餐廳,她就瞥見楊耀坤的背影。他的對面坐着一個清瘦弱小的女人,黑色的短發,一雙大眼睛似乎剛哭過,還布滿血絲。
梁子芊挑了一個離這二人遠一點的圓桌坐下來,點了一杯咖啡。餐廳裏只有他們三人和一個早班的侍者,安靜得連咖啡倒入杯子裏的聲音都是那麽清楚。梁子芊生怕他們看到自己,幸好二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聽楊耀坤沉聲說:“支票你收好,是我欠你的。”
梁子芊暗暗想:這個楊耀坤,不知道在哪裏又欠下一筆情債。
正思量時,她的同事們正好走進餐廳,向她熱情的打着招呼。女孩兒收起支票,默默地匆匆離去。
邁克看到楊耀坤一個人,便邀請他和他們共進早餐。楊耀坤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換上一臉笑容,走過來和普安的團隊坐在一起。
他用英文問候道:“早呀,各位。”這時,侍者走過來詢問衆人要喝什麽飲料。
梁子芊手下的分析員說:“I will definitely need a coffee, only slept for a few hours last night.”(我一定得喝杯咖啡,昨晚只睡了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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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耀坤聽到,眉頭一揚說:“that much work to do”(這麽多工作要作呀?)
分析員瞥了一眼邁克,沒有接話。
邁克把餐巾鋪在腿上,笑笑說:“You know, it’s the Waldorf, we have to put 100% of our efforts into this. Sorry for the mid night meeting last night, I will take all of you out for a nice dinner once the closing is done, ok”(你也知道,這次交割的是華爾道夫,我們一定要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昨晚叫大家半夜開會,實在不好意思,等酒店交割完成後,我請大家吃一頓好的。)
楊耀坤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用英文說:“大家辛苦了,我知道今天你們要忙一整天,我祝大家一切順利。這頓早餐我來請,就算我的一點誠意,千萬不要客氣。”
他說完,滿臉笑意的看着梁子芊,只見她正低頭喝着咖啡,絲毫沒有留意到他的目光。
吃完早飯,邁克就帶領自己的團隊來到酒店為他們準備的臨時辦公室,開始了交割前的準備工作。楊耀坤坐在孔雀廊裏,一邊喝咖啡一邊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一天中,他只見梁子芊忙碌的身影時不時出現在大堂裏,一會兒帶人清點庫存,一會兒又監督現金清查。看着她一絲不茍的樣子,楊耀坤覺得她認真的樣子似乎更讓人着迷。
快到中午,楊耀坤攔住正向財務處走去的梁子芊,關切的說:“昨天晚上是我口不擇言,我真心地道歉。還沒吃午飯吧?你歇歇,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梁子芊停下來,仔細地審視了他,才說:“你是真心想幫忙?”
楊耀坤無比有誠意的說:“從來沒有這麽真心。”
梁子芊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跟我來。”
楊耀坤心花怒放的随她來到一個文件儲存室,梁子芊把一臺相機交給他說:“這個儲存室的每個文檔都需要拍照登錄,一共有兩千四百件,我們實在人手不足,要到下午兩點以後才能有同事過來幫忙。所以這之前,就拜托你了。”
說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送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轉身走了。
楊耀坤拿起照相機,看了一眼滿屋子鋪天蓋地的文檔,倒吸一口氣,對文件管理員說:“Ok, where do we start”(好吧,我們從哪裏開始?)
管理員指着儲存室裏衆多大抽屜中的一個說:“Let’s start with the renovation history of the hotel. ”(我們從酒店的裝修史開始吧。)
說着,他陸續拿出華爾道夫從三十年代開始一直到現代的洗手間裝修相片,滔滔不絕的給他講起了其中裝修的各種細節,楊耀坤一邊認真記錄,一邊心中哭笑不得,想說我堂堂高林證券的董事總經理,怎麽淪落到如此地步?
一直到晚餐時間,楊耀坤已經被折騰得頭昏腦脹。當第兩千四百號文檔被記錄下來時,楊耀坤簡直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他帶着相機來到普安的臨時辦公室,一眼見到埋頭校對稅務帳單的梁子芊。
他走過去,晃晃手中的相機說:“梁小姐,你交代的任務我已經光榮完成了。請我吃頓晚飯吧?”
梁子芊接過相機,指着屋子角落裏的皮薩餅外賣說:“我真的沒時間吃晚飯,你要是餓了,那邊有外賣。”
楊耀坤大失所望的說:“好吧,那等明天中午交割結束,一起吃午飯如何?”
芊頭也不擡的說:“明天定國財團的錢一到帳,我們就會退房離開了,恐怕沒有時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交割日事情出了意外。
早上九點,梁子芊和同事們終于通宵把交割分配表,送出去給定國財團在紐約的代表律師。一般來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中午就應該收到律師的通知,說交易成功,他們可以離開酒店了。
可是直到下午一點,律師才打電話遺憾的說因為海外資金還沒有完全到位,交割被推遲到後天。這就意味着普安到目前為止所有的工作都要重頭再來一遍,大家不禁都像洩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
這天晚上,當楊耀坤從外面回來,瞥見獨自一個人在孔雀廊喝雞尾酒的梁子芊,他既意外又驚喜。
楊耀坤走到桌前,微笑的說:“我可以坐下來嗎?”
梁子芊一臉倦意的點點頭說:“請坐。”
楊耀坤點了一杯馬丁尼,側着頭問道:“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
梁子芊嘆口氣,沮喪的說:“沒辦法,交割被推遲了。”
楊耀坤不禁心中暗喜,臉上還要裝出一副遺憾的表情說:“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看了看表,接着說:“都十一點多了,今天為了幫你,我連午飯都沒吃,剛才又被叫去總部開會,一直忙到現在才回來,晚飯也錯過了。我知道一家不錯的日本拉面店,陪我去吃碗面吧。”
梁子芊想了一下,這個要求實在不過分,便說道:“确實要感謝你,走吧,我請你。”
二人來到隐藏在東村區一條側街裏的小面館,楊耀坤說:“每次來紐約出差,我都來這裏吃一碗面。這裏的湯底是雞肉的,保證你喜歡。”
這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餐館,門口木質的牌子上寫着日文的‘葵之店’。曼哈頓的好處就是你無論在一天中的什麽時候,無論你想吃哪個國家地方的菜,你都可以輕易的得到滿足。
熱氣騰騰的拉面端上來,讓這個寒冷的冬夜立刻有了生氣。楊耀坤喝了一口湯,心滿意足地說:“吃了這麽多天的西餐,能吃上口熱湯面真舒服。”
梁子芊不禁笑道:“還以為你整天出入高尚場所,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從來都不會光顧這種小店呢。”
楊耀坤笑着說:“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小時候能吃上一碗有肉有菜的面,就能高興好幾天。”
梁子芊好奇的問:“哦?真的?”
楊耀坤把嘴裏的面咽下去,才慢慢說:“我父母都是在城裏打工的農民工,所以我們過得一直很辛苦,也時常被周圍的人瞧不起。我爸一心想讓我好好讀書,有一天能上大學,出人頭地。可是那時的我實在是太不懂事,不能體諒他的心,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學習成績也差得讓他羞于去開家長會。我爸也沒什麽文化,生氣了就只知道打我。為了教訓我,他都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皮帶,可他越是打的狠,我就越叛逆。”
梁子芊接着問:“那後來呢?”
楊耀坤吃完最後一口面,笑嘻嘻的說:“怎麽,你對我的過去很感興趣?”
梁子芊撲哧一笑說:“這個故事估計你已經給無數個女孩兒講過。反正過了後天,我們能再遇到的幾率幾乎為零,恐怕沒有下回分解了。”
楊耀坤的心驀然的抽動了一下,他喝了一口茶,掩飾過不自然地表情,才認真的說:“過去的事情,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信不信由你。”
梁子芊愣了一下,一向口齒伶俐的她,竟一時間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