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貴人 (1)
華爾道夫酒店的交割終于在二月十日的下午兩點十分正式完成。慶功晚宴是在孔雀廊後面的私人宴會廳舉行,邀請了紐約地産界的巨鱷及為這次交易出過力的各個團隊:包括地産中介,稅務咨詢,法律顧問,銀行家,建築師以及開發商;當然,還有在尹一玲的安排下,順利見到盧建業的楊耀坤。
因為這是中美合作的一筆交易,所以主辦方希爾頓特意細心安排了洋酒,葡萄酒和中國的茅臺酒。當梁子芊走進宴會廳時,楊耀坤正手拿一杯茅臺,向一個幹練的中年男人敬酒。看得出,這個男人是全場的焦點,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定國財團總裁盧建業。
盧建業方臉細眼,雖然以過不惑之年,卻依然保持着結實健康的身材,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他的一雙眼睛透着精明和霸氣,說話時讓人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是天生的王者氣質。
楊耀坤鎮定自若的介紹着自己,說道:“我僅代表高林證券,為此次具有歷史意義的交易成功表示最由衷的祝賀。”
說完,他從容的遞上自己的名片,接着說:“盧總,貴公司這次的成功,讓整個華爾街為之側目。海外的并購和資本市場将張開雙臂歡迎您。我們衷心希望可以有機會為貴公司在今後的收購中出謀劃策,竭誠服務。”
幾句話,既贊美了定國財團,又表達了合作的意願,說得不卑不亢,沉穩大氣。
可是,畢竟盧建業早已經習慣各種恭維追捧,所以聽完也不以為然,淡淡的說:“謝謝你到場祝賀,多喝幾杯。”便要起身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楊耀坤急忙說道:“盧總,這是我們公司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做個紀念。”
他拿出一個相框,裏面是一張舊照片,相框上面打了一個禮品結。
楊耀坤解釋說:“這是1931年華爾道夫剛剛落成時,紐約時報所照的一張原版照片,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希望您喜歡。”
其實,在準備賀禮之前,楊耀坤早早就請教過尹一玲,得知盧建業一直喜歡收集舊書籍及照片,所以特地投其所好,讓人找遍了紐約的古董店才找到這麽一張絕版照片。正所謂: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
盧建業的眼中果然閃過一絲驚喜,卻波瀾不驚的說:“很有心思的禮物,我非常喜歡。”
他又點點頭說:“楊耀坤,好,我記住你了。我們确實在美國,歐洲和亞洲都有收購資産的想法,到時候一定有合作的機會。”
楊耀坤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便故意賣個關子說:“盧總接下來是不是想并購金融行業的公司呢?”
盧建業似乎被挑起了興趣,好奇的問:“哦?你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楊耀坤行事一向是不擇手段,這些□□消息其實都是他那夜激情之後,從尹一玲的嘴裏套出來的。但他畢竟是有備而來,便從定國財團的市場定位,資産結構,今後戰略性投資方向多個方面侃侃而談,足足說了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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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建業從一開始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聽,很快便頻頻點頭。
當楊耀坤結束自己的陳述後,盧建業身體前傾,雙手交叉,語氣中滿是贊賞的說道:“很有見地,你提到的幾個并購對象我很感興趣。我今晚就回北京了,你讓一玲盡快幫你安排個會議吧。”
楊耀坤心裏按捺不住的喜悅,他知道盧建業一定是乘自己的私人飛機回京,便說:“謝謝您的寶貴時間,祝您一路平安,我們北京見。”
他站起來,向盧建業握手告別,再朝盧總身邊的尹一玲微微颔首致意,才微笑離開。
一身黑衣的侍者們手捧葡萄酒穿梭在會場的各個角落,楊耀坤攔住其中一個,從托盤中端起一杯紅酒向不遠處的梁子芊走去。
她今晚是一身寶石藍色絲綢短禮服,圓形的領子鑲滿了小水晶,仿佛撒滿月光的湖面,浮動着細碎的光影。她轉過去時,禮服背後是恰到好處的镂空,多一分則顯得低俗,少一分則又不能展現主人的完美弧線。
楊耀坤一直認為,女人的背很能讓人浮想聯翩,她的背就是如此。
看到楊耀坤,梁子芊笑着說:“恭喜你呀,讓盧總龍顏大悅。”
楊耀坤毫不掩飾的得意一笑說:“你一直在注意我嗎?”
梁子芊忍俊不禁:“你這個人總是這麽自信嗎?”
楊耀坤搖搖頭,一雙眼睛直看到她的心裏說:“我今晚就回北京了。我沒有自信你從此還會不會再想起我。”
梁子芊調侃道:“好啦,好啦,不要再把你哄女人的套路拳在我這裏表演了。”
停頓一下,她笑盈盈的舉起杯子,說:“不過感謝你曾做過我的黑暗騎士,我會記得你和你的故事。”
楊耀坤說:“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希望有一天你能做第一個聽完它的人。”
那夜之後,大家分道揚镳,就像住在華爾道夫裏面的客人們一樣,每個人在別人的生命中都只是匆匆的過客。
對于梁子芊來說,楊耀坤的出現,就有如一顆石子投入水面,泛起一陣漣漪,卻又很快恢複平靜,絲毫沒有留下任何印記。
梁子芊的日子,是簡單而幸福的。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窩在家裏看書和拉琴,很少像其他年輕女孩兒那樣去酒吧和夜店狂歡。
如今她還住在和陳詩毅上大學時一起租的小公寓。這間極小的公寓就在哥倫比亞大學附近,是出了名的黑人區,治安一向不好。她的公寓在一棟老樓房的第三層,并沒有電梯。
梁子芊有時開玩笑的說,這座樓太老了,完全依仗牆上的一層漆把磚頭粘在一起,樓才沒有塌。可那時還是學生的他們,只能負擔得起這個價位的租金。
兩個人畢業後,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陳詩毅也曾提出要搬到好一點的區,可是梁子芊體諒他要存錢還債和罰款,堅持不肯搬走,所以他們一住就是近十年。
還記得2008年的那個冬天,兩個人打算一起包餃子過年,便一大早去唐人街買食材。梁子芊總喜歡戴着厚厚的圍巾,把右手插在陳詩毅的大衣口袋裏,在口袋裏牽着他的左手。
在那個冬日的早晨,梁子芊又開始問一個她已經問過上百遍的問題:“陳詩毅,你到底有多喜歡我?”
陳詩毅笑着不回答。
梁子芊不依不饒的撒嬌說:“說嘛,你到底有多喜歡我?”
陳詩毅右手從另外一個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遞給她說:“這就是我有多喜歡你。”
梁子芊伸手接過硬幣,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陳詩毅笑着替她把圍巾再裹嚴實一點說:“這是ten cents,十分錢硬幣,就是十分喜歡的意思。小笨蛋。”
梁子芊的臉泛出甜美的紅暈,雖然已經在一起這麽多年,陳詩毅偶爾的甜言蜜語還是能讓她怦然心動,回味良久。
其實,她私下裏有一個小本子,記錄着陳詩毅對她說過的每一句難忘的話,兩個人做過的每一件值得回憶的事。她總說都寫下來,當她和他鬧別扭時,只要翻開來看看,就不舍得生他太久的氣。
兩個人歡天喜地的買了包餃子所需要的材料回到公寓。梁子芊拿出剛買來的紅紙,把沾上墨汁的毛筆遞給陳詩毅說:“你的毛筆字寫的好,這對聯你來寫吧。”
陳詩毅噙着筆,歪着頭沉思說:“寫什麽好呢?”
梁子芊靈機一動說:“上聯就寫:一間東倒西歪屋,下聯是:兩個南腔北調人。”
陳詩毅贊道:“好,你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再加上這間舊屋,非常應景。”
他接着說:“那橫批就叫:大城小愛吧。”
兩個人把對聯和福字貼在門口,頓時覺得異鄉的春節不再那麽冷清。
陳詩毅負責拌餃子餡,便讓梁子芊和面。梁子芊不是水加多了太稀,就是面太多了太稠。他走過來,從背後把她圈在手臂中,一雙大手溫柔而堅定的握住她白皙的手,兩個人就這樣慢慢的揉着壓着,一下一下,時光從指縫中溜走。
但對于兩個二十歲的人來說,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長的可以相守到老,又短得只夠愛一個人。
梁子芊柔聲說:“詩毅,你看這水和面就像咱們倆,揉在一起怎麽都不可能分開,是不是?”
陳詩毅點點頭,把她抱得更緊了,低聲深情的說:“水沒有面粉就不夠堅強,面粉沒有水就沒有牽絆。我要做你堅強的原因,而你就是我這輩子的牽挂。”
他的頭繞過梁子芊的脖頸,一雙炙熱的唇壓在她柔軟的雙唇上,占據她心中每一寸空間。
時間和鏡頭快進到2015年的2月11日早晨,北京高林證券的辦公室中。楊耀坤坐了一夜飛機,也來不及換身衣服,便風塵仆仆的趕到公司。
他打電話叫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大将文森進來,吩咐道:“定國財團的演示稿準備好了嗎?”
文森忙答道:“都準備好了,馬上給你送過來。”
這時,門口有咚咚的敲門聲。
楊耀坤揚升說了聲請進,便低頭在衣服兜裏掏出手機,頭也不擡,右手撥電話給尹一玲,左手卻伸出去懸在空中。文森會意,讓剛剛進來的年輕女孩兒把打印出來的資料遞到楊耀坤手中。
他邊等電話接通,邊開始翻看稿子。
楊耀坤剛看了兩頁,便刷的一聲,把那本稿子不耐煩的摔在地上,厲聲說道:“這是誰做的?連頁數都沒有弄對,素質這麽差的人怎麽也能進入我的組?”
他還要繼續罵下去,電話那頭卻出現了尹一玲的聲音。楊耀坤的聲調瞬間完成了從‘咆哮帝’到‘儒雅哥’的華麗轉身。
剛才被他痛罵的女孩兒也不等楊耀坤發話,氣呼呼的開門徑自走了出去。
楊耀坤和尹一玲約好會議時間,挂了電話,才對一臉尴尬的文森說:“那女孩兒新來的?我還沒叫她走,她就走了?臉皮這麽薄,這種性格的人怎麽能在投行混下去呢?”
文森撿起地上的文件,才低聲說:“老大,你走了快一個星期,所以不知道。這位姑奶奶是李茵茵,根正苗紅的紅三代,特別紅的那種。”
楊耀坤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是能用還是不能用?”
其實,這是一個在亞洲投行圈人所皆知的潛規則。有顯赫背景和來歷的畢業生們,會被優先考慮加入各大投行。投行們借助他們父祖輩的人邁提高效益,而這些孩子們則借助投行的名聲鍍鍍金,為自己已經優越的人生錦上添花。
可是這些富二代紅三代中,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只想領個虛職,挂個名字混日子。其中也不乏一些自強不息,想真正學到些真才實學的新人。
所以,關系戶新人就被分成兩類人,一類可以正常工作,不搞特殊化,就叫‘能用’;而另一類則是要當祖宗供起來,只要知道廟裏有這尊菩薩,逢年過節把香火錢送到就可以了,這些人是‘不能用’。
文森為難的說:“老爺子的意思是要好好鍛煉,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所以咱們不能晾着她,卻又不能給她太大的工作壓力。”
楊耀坤嘆口氣說:“這種最難搞。”想想又說:“你去買杯星巴克來。”
等文森把咖啡買回來,楊耀坤已經把演示稿需要修改的地方一一批注好,他擡起頭問道:“那個李茵茵坐在哪裏?”
文森笑道:“14B。老大,負荊請罪呀?這麽喪權辱國的事還是讓我去吧。”
楊耀坤瞪了他一眼說:“咱們這行就是見佛就拜,見神就求。這滿天神佛,誰也不能開罪。氣節這東西我早就戒了。”說完,開門大踏步出去了。
“你叫李茵茵?” 楊耀坤一手支着寫字間隔斷的牆面,一手遞上一杯咖啡。
李茵茵擡起頭,絲織的高級襯衫已經哭濕了一小片,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他,長睫毛上還懸着淚珠兒。楊耀坤一打眼,便知道她身上單這件襯衣,也夠普通小白領大半個月不吃不喝的工資了。
李茵茵擦掉眼淚,冷冷的說:“明知故問。”
楊耀坤本來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的咽回去。
此刻他心中打定主意想:這種傲嬌公主型,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總之要把握好這個度。
只聽楊耀坤開口說:“你是新來的,所以不知道,我這個人脾氣有點急,你慢慢就習慣了。給,請你喝杯咖啡,平複一下情緒吧。如果可以的話,兩個小時之內把演示稿修改好,送到我辦公室。”
說完,他把咖啡和稿子放在她桌面上,潇灑的轉身走了。
李茵茵從小就陪着爺爺住在中南海長大,早就習慣有警衛員,衛生員,司機廚子一群人衆星捧月,小心呵護。哪有人敢罵了她,還不馬上卑躬屈膝,立刻道歉的?
她一時間竟然愣在那裏,眼睜睜看着楊耀坤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裏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第7話 必然
楊耀坤一個人回到公寓,倒上一杯威士忌,疲憊不堪的陷入沙發中。落地窗外北京的夜景一如往常地絢爛。他忽然想起那次陪客戶去馬來西亞看投資項目,一天晚上他們租船出海釣烏魚的情形。
東南亞的夜晚,海風拂面,溫暖而潮濕。他們六個人邊喝着加了冰的莫吉托,邊聊着生意。莫吉托最适合夏天飲用,蘭姆酒配上薄荷的清爽和甘蔗汁的香甜,讓人精神一振。當船駛到深一點的海域,一個船員便招呼大家到甲板上來。船員給每個人發了一個魚竿和魚鈎,魚鈎上面是個半透明的小球。
楊耀坤好奇的問:“沒有魚餌嗎?”
船員長期接待中國游客,便用有口音的國語回答說:“烏魚和其他魚不一樣,釣它們不用魚餌。你們看,這個夜光球在海底會發出亮光,烏魚看見一定游過來。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就是:願者上鈎。”
楊耀坤放空的看着窗外七彩的霓虹燈想:千千萬萬奔波在北京城裏的年輕人,又何嘗不是一只只追逐絢麗的魚,被這座城市奪目而虛幻的彩燈吸引着,奮不顧身的從四面八方趕來,心甘情願的奉獻着夢想和青春,直到最後一絲希望的光芒被四周的黑水淹沒。
他累了,累的時候人特別容易醉,也特別容易有些感懷。
楊耀坤從錢包裏拿出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從梁子芊那裏得到的名片,打開手機,在微信裏輸入梁子芊的手機號。她的頭像出現了:烏黑的直發襯着白皙的臉,一個淺淺的酒窩讓她的笑容明媚而純淨;她是一種柔柔的暖,淡淡的甜,惹她發怒了,還會是嗆人的辣。
楊耀坤又喝了一口酒,向梁子芊發出了朋友驗證的請求,他猶豫了一刻,在驗證信息上寫下:黑暗騎士。
這時微信提示收到新的信息,是尹一玲的短信:你今天開會的表現太棒了,盧總很滿意。我這裏有瓶好酒,過來一起慶祝一下吧。
楊耀坤苦笑了一下,他很想就一個人呆着,不用應酬,不用僞裝,不用刻意。可是,他還是站起來走到洗手間。
他雙手撐着水池,低着頭看着龍頭裏靜靜流出的水出神:自己和定國財團的合作才剛剛開始,尹一玲這個棋子是至關重要的,再累也得撐出一個光鮮倜傥的場面。想到這裏,他匆忙的洗了把臉,換上衣服,找到車鑰匙下了樓。
完事之後,尹一玲依偎在楊耀坤堅實的胸膛上,用手指輕輕摩挲他光滑的皮膚。他半靠在床頭,慵懶的說:“能抽根煙嗎?”
尹一玲擡起頭,柔聲說:“請便。”
楊耀坤點上一根煙,慢慢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他順手把煙灰彈在床頭櫃上空了的酒杯中,打開微信,梁子芊還沒有通過他的驗證。
楊耀坤不禁有一絲失望,可轉念一想:紐約和北京有着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所以他的夜晚剛剛是她的清晨。當她每天睜開眼睛迎來一天中的第一縷陽光時,自己通常已經沉浸在夜晚色與欲的紙醉金迷中。兩個生活在不同時間和空間中的人,又有多少概率會遇到第二次生命的交集,軌跡的碰撞?想到這些,他心中湧起的浪潮漸漸平靜下去。
如果按常理來說,也許過一陣,梁子芊這個人對于楊耀坤來說,便會成為他心中曾經的一道白月光,偶爾在深夜中想起,卻終會被北京的霓虹燈淹沒,慢慢隐去光華,最後消失在記憶的黑暗中。
可是注定相遇的人終究躲不過命運的安排,就像米蘭昆德拉說過的:‘因為必然,所以沉重;因為沉重,所以有意義。’他們的必然發生在三個月後,世界的另一個角落。
紐約曼哈頓,陳詩毅所在的摩信證券,正式代表美國普天保險公司,出面收購公開售賣的新加坡東方人壽保險。
普天作為美國第二大人壽保險公司,近年來一直努力的開發海外市場,對于東南亞地區也已經垂涎已久。無奈,對于保險行業來說,要在短時間內進入一個海外市場并取得一定的市場份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對于普天來說,最立竿見影的方法就是并購這條路。
這筆收購的成交價預計至少在六十億美金左右,将會成為普天收購史上可圈可點的一次大手筆。在摩信證券的幫助下,普天順利進入第二輪的競價,與其他兩家買方,一起面臨賣方的最終選擇。
普天對于這次并購是志在必得,所以陳詩毅的老板吉姆建議客戶親自飛往新加坡,與賣方管理團隊再進行一次有誠意的會談,并在當地提交最終的收購價。吉姆同時帶着自己的投行團隊一同前往,為打勝這一場硬仗作了最充分的準備。
當陳詩毅回到公寓,告訴梁子芊自己這次出差的行程安排時,梁子芊興奮不已的說:“正好上次我的假沒有休成,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反正公司也會給你報銷酒店的費用,我們自己出張機票錢就好了。”
陳詩毅抱歉的摟着她說:“我一直這麽忙,都沒有時間帶你出去旅行。這次去了,估計大部分時間也會要工作,你一個人會悶吧。”
梁子芊笑笑說:“不會了,我們離開新加坡也十年了,很想念那裏。你不在我就到處走走逛逛,不會打擾你工作的。”
就這樣,他們住進了濱海灣金莎酒店,新加坡最富麗堂皇的豪華酒店。
金莎酒店由三棟五十七層高的高樓連接而成,頂樓的船型空中花園将三棟樓貫穿在一起。空中花園裏的無邊際泳池更是這家現代化酒店的最大亮點。這個長達150 米的室外無邊際泳池由著名的建築師 Moshe Safdie 設計,是世界上在此高度最大的泳池,置身池中可以盡情飽覽新加坡城市天際線的美景。
梁子芊大學裏主修地産及酒店管理,所以早就聽說過這家酒店的盛名。如今能有機會親自體驗,她滿心歡喜,非常期待。在酒店一號樓的大廳裏,梁子芊坐在一旁,趁着陳詩毅登記的時候,四處打量着這個大廳。
環視大堂,十幾米高的挑高頂棚,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林立高聳的花盆裏種植着郁郁蔥蔥的熱帶樹木,為這炎炎的南洋夏日增加一絲涼爽。整個大廳風格簡潔明亮,大氣利落卻不失舒适優雅,梁子芊馬上喜歡上這家酒店的設計,等不及看房間的樣子。
客房同樣也沒有讓她失望。梁子芊一打開房間門,就忍不住驚喜的叫起來:“天啊,詩毅,這兒的景色也太好了吧。”
陳詩毅從行李員手中接過手提箱,也興奮的走過來看窗外的景色。
這間房整整一面牆都是從棚頂直到地面的落地大窗,窗外是新加坡河及河對岸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時不時有游船駛過,悠悠的在水面劃出一道痕跡。
一張寬大舒适的床對着窗戶擺放。梁子芊成大字形跌在床上,興奮的說:“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這樣的景色,我哪裏都不想去了。”
陳詩毅邊把明天開會要穿的西服和襯衫挂進衣櫃裏,邊笑着說:“你在飛機上說了N遍頂樓的無邊泳池,怎麽?也不想去了?”
梁子芊這才想起來,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蹦蹦跳跳的摟住陳詩毅的脖子說:“想的想的,我們現在就去吧。”
陳詩毅看看表,打了個哈欠說:“我這時差又上來了,讓我先補個覺吧。”
梁子芊知道他們來之前,陳詩毅為了這個項目,又是連續幾個晚上每天只睡不到三個小時。
她心疼的說:“你睡吧,我來研究一下這裏有什麽好東西吃。”
新加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餐廳,着實讓梁子芊花了一段時間來研究。她聽着身邊的陳詩毅均勻的呼吸聲,看着他略顯蒼白憔悴的臉,心隐隐抽動了一下。
她慢慢的低下頭,輕輕地吻在他光潔的額頭上,默默說:“你累了,我要怎麽才能幫你呢?”
直道晚上六點多,陳詩毅才睡眼朦胧的醒來。看着倒在自己胸前昏睡過去的梁子芊,一絲寵溺的微笑在他嘴唇泛起。
他輕輕推推梁子芊,語氣中滿是笑意的說:“還好我及時醒了,不然就被你的口水淹死了。”
梁子芊擦擦嘴邊的口水,吐了一下舌頭說:“剛才睡着前一直在看美食介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我夢到了自己在吃胡椒蟹。”
陳詩毅站起來脫□□恤衫,露出肌肉勻稱而結實的半身,梁子芊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這麽多年在一起,梁子芊還是沒有審美疲勞。
陳詩毅的帥氣是那種幹淨舒服略帶憂郁的,梁子芊喜歡看他笑,喜歡看他穿衣服,喜歡看他拉琴,喜歡看他吃飯,喜歡關于他所有的一切。
陳詩毅轉過身,把還賴在床上的梁子芊拖下來說:“還不餓嗎?快點走吧,拖延症晚期患者。我們去吃你的胡椒蟹。”
兩人坐電梯到了大廳,正要往梁子芊選的那家餐廳走去,迎面卻碰上了兩個穿Polo衫和休閑西褲的男人和一個穿套裙的時髦女人,正是盧建業,尹一玲和楊耀坤。幾個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彼此,既意外又好奇。
梁子芊大方的打了招呼,首先向盧建業介紹道:“盧總,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這位是我的男朋友,陳詩毅。”她回頭又對陳詩毅說:“詩毅,這位就是定國財團的盧總。”
陳詩毅連忙走上前和盧建業握手,并遞上自己的名片。
這時,不等梁子芊介紹,楊耀坤便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說:“我是楊耀坤。在紐約時就聽梁小姐提起過你,果然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待他們二人彼此交換了名片,一旁的尹一玲禮貌性的問:“梁小姐這次是來旅游嗎?”
梁子芊笑笑說:“一半一半吧。他是來出差的,我向公司請了兩個星期的假,順道一起來轉轉。我們高中是在新加坡讀的,所以我也很想回來看看這裏的變化。你們也是來出差吧?”
盧建業點點頭,說道:“十年修得同船渡,咱們能在這裏遇到,實在是緣分。不如兩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梁子芊回頭看看陳詩毅,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陳詩毅抱歉的笑笑說:“盧總,感謝您的邀請。冒昧的問一句,盧總這次來新加坡也是為了東方人壽吧?”
盧建業微微颔首,問道:“你怎麽知道?”
陳詩毅接着說:“實不相瞞,我們摩信證券這次代表的是美國普天。所以知道定國財團也進了第二輪競價。”
盧建業恍然大悟說:“不錯,耀坤的高林證券是我們的代表投行。”
陳詩毅說:“本來能有機會和盧總共進晚餐是我的榮幸,可是現在是敏感時期,恐怕被其他人看到,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盧建業十分認同的說:“陳先生考慮的非常周到,那我就不勉強了。”
楊耀坤也笑着□□來說:“陳先生,我們各為其主,只能以後再找機會聚聚了。”
陳詩毅口裏說着:“一定一定,幸會。”才與三道別離去。
楊耀坤看了一眼梁子芊的背影,便能強烈的感受到她與陳詩毅在一起的開心與放松。重逢的驚喜和男人的嫉妒在他心裏油然而生,一時間五味雜成。
來到口碑極好的無招牌海鮮店,梁子芊馬上點了他們這裏的鎮店之寶:白胡椒螃蟹。這裏有五種螃蟹共客人選擇:愛爾蘭面包蟹,加拿大溫哥華蟹,斯裏蘭卡蟹,澳大利亞雪蟹,和阿拉斯加帝王蟹。
陳詩毅笑着說:“我們真的好久沒這麽一起出來吃晚餐了,今晚好好吃一頓。”
螃蟹上來了,陳詩毅細心的把蟹肉剝出來,放在盤子裏,對正在和蟹腿搏鬥的梁子芊說:“你先吃這些,把腿給我。” 梁子芊順從的遞過去。
陳詩毅又把蟹腿砸開,把殼拿掉,才交給梁子芊說:“給,如果我不在,你連螃蟹都吃不上。”
梁子芊小女人似的得意說:“所以說熱戀中的女生,瞬間都打不可礦泉水瓶蓋了呀。”
陳詩毅笑道:“快吃吧。”他夾起一只蝦大口大口的吃起來,說:“餓的時候還是蝦好,吃起來方便。”
梁子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便夾起幾根蔬菜放到他碗中說:“你就是不喜歡吃蔬菜,喏,要記得吃。”
陳詩毅笑着說:“還沒娶你就這麽啰嗦了?”
梁子芊嘟着嘴說:“那你什麽時候才娶我?”
陳詩毅放下碗,打趣說:“喂,梁子芊,女孩子要矜持一點嘛。我們以後如果有個女兒,可不能像你這樣,把男人都吓跑了。”
梁子芊接茬道:“哼,你不要以為本小姐非你不嫁喲,喜歡我的男人從曼哈頓第五大道一直排到十二大道呢。”
陳詩毅喝口茶說:“這樣呀,那我考慮一下吧。”随後,他靈活的躲過梁子芊扔過來的餐巾紙團,笑着叫着:“謀殺親夫呀。”
作者有話要說:
☆、天池
夜幕已經降臨,梁子芊雙臂重疊,搭在無邊泳池的池邊,整個人浸在水中,只把頭輕輕放在手臂上,靜靜欣賞着這座城市的夜景。由于泳池建在57層高的樓頂,池水把泳池的邊際巧妙的遮掩住,所以從泳池岸邊看過去,這一池水竟好像與天相接,是懸在空中的天池一般。置身于池中,俯瞰新加坡河,粼粼的水面把月光和對岸摩托大樓的彩燈影影綽綽的倒影在水中,斑斓出這個國家的富庶和繁華,驚豔着每一個駐足觀看的欣賞者。
梁子芊便是今夜一個孤獨的欣賞者。吃過晚飯,陳詩毅的黑莓手機便閃個不停,催促他早早結束這個晚上的約會。
陳詩毅抱歉的說:“子芊,是吉姆,他已經到酒店了,要我們去他房裏開碰個頭。”
梁子芊看着他匆匆簽完信用卡賬單,便輕輕嘆口氣說:“他真是争分奪秒呢。”
陳詩毅把卡放回錢包說:“沒辦法,後天就是最後競價了,大家都很緊張。”
梁子芊微笑的看着他說:“那你趕快去吧,我正好想去酒店樓上泡泡水,看看夜景呢。”
陳詩毅囑咐她說:“晚上會涼一些,不要在水裏太久。我那邊一結束,就上來找你。”
此時,無邊泳池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梁子芊一個人占據了池邊最好的地點,她才知道:原來夜景也可以這麽看。
在紐約時,她和陳詩毅有時候會爬上公寓裏那個又窄又陡的樓梯,到天臺上看夜空。他們的天臺在三樓,到處是樓中用來儲水的大水庫,還有空調的排風口,不停的發出嗡嗡的低鳴。
他們曾在那裏無數次的擁抱激吻,那惹人心煩的響聲仿佛是夜半小夜曲,絲毫不會影響心情,因為他們的耳中只有彼此的情話和急促的呼吸聲。
今夜,一聲巨響突然打破平靜的河面,夜空被絢爛的煙火點亮。姹紫嫣紅的煙花綻放熄滅,熄滅綻放,寄托着美麗和希望,播撒着愛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近在咫尺。梁子芊一瞬間被這情境深深的感動了,眼中不禁有些濕潤。
這時,一個人的手輕輕從後面拍了她肩膀一下,梁子芊一下子轉過身摟住他的脖子,流着淚吻盡他的唇。她把頭抵在他的下巴上,哽咽的說:“你現在就娶我,好不好?”煙火在他們身後又一次怒放出虛幻的花。
“好呀。” 楊耀坤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氣說道。
梁子芊這才睜大雙眼,看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她的陳詩毅。一時間,她羞愧得簡直恨不得從這樓上跳下去。
梁子芊結巴的說:“我,我以為是。。。他說過要上來找我。”
楊耀坤英俊的臉和裸露的半身,在池中朦胧的燈光下,更顯出幾分不羁和誘惑,他笑吟吟的說:“怎麽,他不肯娶你嗎?”
梁子芊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是我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