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Heat
周南俞的每一趟威尼斯之行都挺夢幻,因為這座城市本身的魅力和他在這裏的情緣,也因為這次來去匆匆,生物鐘不知道飄到哪個時區,清醒的時間都快不及來回飛行時長。
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他還有種踏在船板上的虛浮感,身體本能地抗壓,他不覺有異,直到擺渡車一個急剎,他踉跄向前……再被思萊穩穩地抱住。
他這趟跑出國沒跟任何人說,以至于接到臨時的而且不好推脫的工作時只能當即飛回來。擁擠的擺渡車搖搖晃晃,停機坪上地勤揮舞的指示燈猶如催眠針,周南俞用力閉了下眼睛再睜開,一只手貼了上來。
“好像有點低燒。”
“沒事。”
“怎麽沒事,如果真的發燒了,入境檢測時會被攔下來。”
思萊攬着他,涼絲絲的手滑倒臉頰再快速抽離,昏暗角落的親昵,很涼又很燙。嫌麻煩的語氣後藏的都是擔心和歉疚,周南俞再暈都能聽出來。他捉住思萊縮回袖子裏的指尖,明明裹的像只白熊,怎麽手這麽冷。
白熊呵出一口熱氣,小聲笑道,“都是人……你又想上新聞了?”
“無所謂。”
上了就公開。
周南俞可能确實不太清醒,他竟不覺得這個想法有什麽問題。
思萊在下車之後自覺隔開距離。他們幸運地通過了溫度檢測,但他還是不放心,堅持要送周南俞回去。
不枉他關心,巍城這兩天氣溫驟降,體感零下的夜風一吹,周南俞的體溫一路飙高,到家時再量,已經快38度了。
晚上十一點,思萊看着靠在沙發上的周南俞直犯愁。
周南俞冷冷淡淡一張臉,乍一看跟平日沒什麽不同。疲倦寫成眼睛裏的血絲,他眉間皺着,伸手貼上額頭,沒想到自己的身體這麽不經折騰。
思萊坐到他旁邊,“退燒藥放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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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洗澡吧,我來煮一點粥。”
“起來,不能睡在這兒。”
“……”
“周南!”
周南俞嗯了一聲,人還是沒動。
思萊扯了扯他的袖子,順着羊絨摸上去。的确有在好好代言,周南俞穿着MP今年秋冬季新上的大衣。
“這件也太薄了……唉!”
思萊想拉他起來,不料周南俞反向用力一拽,整個人跌在了他身上。太近了,滾燙的身體,滾燙的吐息,思萊倏地收緊了手指。
然而并沒有更旖旎的動作出現,思萊的羽絨服很軟,周南俞只是像找到抱枕一樣繼續躺着。他以前不知道,周南俞生病的時候更惜字如金,但同時也會……
變得粘人了?
思萊眨了眨眼睛,像哄小孩一樣拍了拍他背。
“再躺五分鐘。”
……
“五分鐘到了!”
思萊的手已經熱起來了,但是對比發燒的人還是顯得涼。貼上周南俞的臉,他威脅道:
“再不起來我不管你啦。”
他捏了捏他的耳垂,周南俞睜開眼睛,松了手。
周南俞無時不刻都很酷,這還是思萊第一次想形容他“可愛”的場合。見人慢吞吞脫下外衣走進浴室,思萊從櫥櫃裏找到米和鍋,再搜刮搜刮冰箱,動手給病號煮粥。不止為了一頓夜宵,份量最好要夠周南俞明天……
要是還在一起生活就好了。
水柱淋在思萊手上,他對着陌生的廚臺走神了片刻。當然不要生病最好,但是如果對方有脆弱的時候,他很想能在第一時間出現,照顧他陪伴他,一如所有忠誠的戀人會做的那樣。
平凡普通地一起生活,然後不知不覺頭發變白,駝了背彎了腰,看不清對方的皺紋,再然後的某一天,一前一後閉上眼睛陷入長眠,一起抵達了“永遠”。
思萊一邊煮粥一邊發呆,直到身後的熱量靠過來擁住他。
發燒中的人好像腦袋都比平時重了好幾斤,周南俞的頭抵着他的肩,思萊的毛衣是低領的,很快挨不住那片滾燙的吐息。
“馬上就好,你去躺着吧,等下我端給你。”
周南俞沒動。
思萊心裏軟成一片。
周南俞回家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但是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藏着話,藏着細細密密的愛意和不舍。思萊被他從後抱着,竟然從一個生病的人那裏汲取了無限的熱量和安全。
他差點脫口而出那句還沒說出的回答:
我也愛你,比你能想象的更愛你。
我們複合吧。
可是不應該是現在……現在跟在交往也沒什麽區別。思萊本來想等一個更浪漫的,更有意義的場合,至少應該要在周南俞完全清醒的時候說!
他掙脫出那個暖烘烘的懷抱,倒了杯熱水勒令他喝完,然後把人推回房間,躺下蓋好被子。
床頭燈的光線是暖橙色的,照的周南俞的眉眼也沒有那麽鋒利了。思萊在他額頭上放好濕毛巾,然後望着他,輕輕嘆了口氣。
心情不好或者壓力大都會讓抵抗力下降。不知道他的影響算好算壞,反正周南俞一直扛着一股壓力,他能感覺到。
“明天的工作的推遲了嗎?”
“下午去。”
“如果到明天下午還沒退燒呢?”
周南俞頓了頓,言簡意赅地概括:空降的任務是一個top雜志的封面圖,原先預定的影帝因為交通事故傷到手臂,打了石膏不能再拍。主編是陳簡的朋友,上次LFS去了現場,對周南俞印象不錯,便賣了個人情給她。
陳簡打給周景,兩人快速決定了讓周南俞上,機會難得,她甚至沒問周南俞一句。本來時間就很緊張,他已經往後拖了一天。
所以,“沒事。”
演藝圈好像是這樣,很多人帶病上陣,不知道做了什麽就會讓人覺得有擺架子的嫌疑。而且周南俞這種……一看就特別喜歡逞強。
思萊不買賬。
“Coral?”
他哼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發過去一條睡了嗎?貼着面膜看手機的陳簡秒回,于是他直接打過去。
“約我吃飯?巧了,明天就有空。”
“不巧,我沒空。周南生病了,明天的拍攝能再推遲一天嗎?”
陳簡哎喲了一聲。
“我給你問問。你這,早點說啊。”
再早點還在飛機上呢。思萊趴着床頭,坐在地板上不想動,他也很累了。
半晌後,陳簡帶來回複:“不行。老巍檔期滿了,只有今天明天能拍,下一次有空要到一周後了,等不了這麽久。”
大牌雜志大牌攝影師面前,周南俞沒得選。他安靜地看着思萊,早就知道這個結果。
“你這給人找的什麽破雜志,誰要拍誰倒黴。”
聽思萊悻悻地嘀咕,陳簡在電話那頭狂笑。
“不是,你這又玩的哪出啊,和好了?我還以為你還要再作幾個月呢。”
思萊把電話挂了,和周南俞無言地對視。
“……我去拿粥。”
思萊也餓了,他和周南俞一起分完了半鍋蔬菜粥,大腦的血液都往胃部湧去,随即而來的就是倦意。他讓周南俞吃了退燒藥,再添滿熱水,把碗筷塞進洗碗機,然後站在客廳中央想了半天他還可以做什麽。
好像能做的都做了。
陳簡又發來消息,提議明天一起去拍攝現場聊聊。她還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同場有他認識的人在拍內頁,問及她又不說是誰。
認識的人……楚笑飛?北河?
思萊沒勁猜測了。十二點半,他站在周南俞床邊,猶猶豫豫還沒開口,周南俞眯着眼睛,準确無誤地抓住了他的手。
“別走了。”
“……哦。”
思萊立刻就想鑽進他被窩。
可是不行,從飛機上下來思萊不能允許自己不洗澡。他快速拆了行李箱拿出衣服,然後踏進浴室,用周南俞的牙膏潔面乳洗發水沐浴露,讓自己身上充滿跟對方一樣的味道之後,關了燈,輕手輕腳躺到他身邊。
“枕頭在……”
“沒事,我不用枕頭。”
以前他們一起睡的時候,思萊早上醒來,頭基本上就沒在枕頭上過。要麽是縮進被子裏,要麽他枕着周南俞。
而彼時的溫度沒有現在的灼人。思萊貼着周南俞,冬日裏房間的暖氣充足,身邊的人也是熱源,讓他一點也不覺得冷。而且渴求已久的身體就在手邊,躁動不安的因子在他的血液裏躍動,他有點想……
想什麽也不行。身邊的人突然坐起身,空氣灌進被子裏,思萊一愣,見周南俞打開衣櫃門,從裏面翻了個枕頭出來。
他把它往思萊懷裏一丢。
“好好睡覺。”
“……”周南俞會粘人果然是幻覺。
周南俞背對着他躺下,床夠大,棉被夠寬,他們中間還隔了有半米。思萊望着他的背影,小聲開口道:
“剛剛拿衣服,我也差點弄錯了箱子。”
“你說……兩年前,剛到威尼斯的時候你也在發燒。如果不是你不夠清醒,你沒有拿錯箱子,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認識了?”
周南俞沒回答。思萊默了兩秒,也覺得自己問了個無聊的問題。
反正……他和他的奇跡,不想要隔着這麽遠。
他往周南俞的方向挪動了一些,再消滅一半空隙。
黑暗中,他靜靜地感受着他,整個人,全部溫度,風格,氣質,沉默時沒有說出口的話……無論作為設計師還是畫師,他閉上眼睛就要有一個分毫不差的周南俞,他不借用尺子就知道最适合他的衣服是什麽樣。
在他的眼睛裏,他永遠是最佳模特。
這個永遠,一定是存在的。
一片黑色中突然點亮了一束光,熱量膨脹,火焰升起,從中吐出紅玫瑰的花瓣,如煙花在夜空綻放。
思萊的心髒狂跳。
他知道他拿什麽去CFDC參賽了。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夜晚,他一定已經跳起來畫圖,任何靈感都來之不易,且稍縱即逝。但是他不能起來,他不願吵到周南俞。
他只能拿出手機匆匆畫了一個大概,寫了些備注,祈禱明早自己別忘了。
再看已經睡着的周南俞,思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忍不住伸出指尖,隔着分毫距離,在他的後背畫了幾筆。
指尖不小心真的碰到他,一點點觸碰,很燙。
憋死我了啊。
各種意義上的。
算了,睡覺吧。
思萊準備收回手,然而下一秒,本來他以為已經睡着的周南俞猛地翻身,一躍把他摁在枕頭上。
滾燙的吐息來自隐忍已久的困獸,他盯着他,難捱道:
“你別,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