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聽得到嗎
周南俞在電影節被狗仔圍堵的事情,很快引發了飯圈戰争,流量戰争,資本戰争——娛樂圈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局限于它本身,也遠沒有淺層觀衆能看到的那麽簡單。
而話題在各平臺上的綜合熱度不會超過一周,最關鍵最有效的處理時間也在這一周。事發當晚周景就發了官方申明,公關做的不差,弱化了負面影響。随後他們繼續觀察,防守,并适當進攻。宋以翔把怨氣全撒在了狗仔的幕後推手,以及可能有利益牽扯在其中的對家們身上,咬牙切齒地研究着對策。
連軸轉了五日,輿論風向迎來了轉機。
第一波轉機是:某男演員出軌的爆料突然空降到熱搜第一。涉事夫妻加上男方出軌對象三人全都是同一部電影裏的演員,緊接着一出大戲展開——小三發澄清,女方友人出來打臉,男方再澄清,各路人馬搜集出證據再次打臉,一路翻轉,三人的名字還有電影相關的話題在熱搜屠榜,完美轉移了大衆的視線。
第二個轉機發生在再三日之後,有人在機場偶遇了周南俞的“緋聞對象”。
高挑漂亮的青年重新把頭發染成亮金色。他站在星巴克的櫃臺前點咖啡,沒有帽子口罩遮掩,只戴了一副茶色的墨鏡。在注意到別人的視線時,他坦然回望過去,并且大大方方露出笑容。
偶遇者說,原來她只是因為發覺帥哥而多看了幾眼,她偷偷拍下一張他的側臉照發給朋友之後,金色的頭發讓對方覺得眼熟,朋友指出這個小哥哥很像同周南俞一起從意大利回來的那個人。再結合電影節的視頻,以及MAY PARK秀場裏拍到的照片,青年的尾戒和銀色耳飾始終如一,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個人。
偶遇者不是AB5的粉,她只是感嘆:
「他真的好好看啊啊啊!!!我拍的太糊了根本拍不出他一百分之一的魅力!!!發現我偷看他他沒有介意還對我笑了啊啊我差點當場暈倒……」
「我覺得他就算站在周南身邊也毫不遜色!小哥哥出道嗎我第一個粉你!!」
這條因為帶了周南的名字所以上了廣場,有了些熱度。很快同一時段在機場的旅客中,一位前往意大利拍vlog的美妝博主也發言說:
「啊!是他,我跟他同一班飛機,真人氣質絕贊!」
「我還想找他要個聯系方式來着,結果到米蘭之後他還要轉機。小哥腿長走太快了,我沒跟上……」
很快有人評論,人家搞不好就是在國內玩一個月,周南俞同他一起去個秀場看個電影也很正常吧,被鏡頭戳臉還被各路人猜來猜去,小哥哥實慘。
真路人接上:本來就是,這些個小明星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挂在熱搜了,看得煩死了,多大點事啊?
月末,再過一周就要到國慶,娛樂新聞被統一降熱。一時刺激帶來一時讨論,一時的空虛和窺探欲被滿足以後,真相就不那麽重要了。吃瓜群衆散去,持有不同觀點的粉絲說服不了彼此,依舊按照自己的方式繼續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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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真相到底如何,除了當事人以外沒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再通曉了。
偶像作為一個icon,關于他們的真相從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娛樂圈裏浮浮沉沉,一浪蓋過一浪,水花被激起後又落回水中,水面下暗湧不斷從未停止。憑一己之力不能改變這生态,就只能做好自己,更好地生存。
宋以翔在事情平息後的複盤會上瘋狂輸出。大道理也講了,細節分析也做了,未來的餅畫完,苦口婆心再勸一輪,最後他本子一摔,喘口氣坐下來直指周南俞: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其實周南俞從被圍堵那刻開始就已經選了最好的應對方式,他一向讓他省心,這次被拍歸根結底也不是他的錯。事後宋以翔說什麽他都配合,不鬧性子,說一不二,讓人很快沒了脾氣。就當是給走出保護傘的大少爺上一堂課了,宋以翔這麽想着。
直到周南俞鄭重地,跟所有人說了句:
“對不起。”
“說‘對不起’沒有什麽用,但是我的确欠大家一句道歉。”
“還有謝謝。因為這種事費心這麽久,辛苦了。”
“抱歉。”
宋以翔望着周南俞只寫着疲倦和歉意的那張臉,下一句“那你和你那個小哥現在到底什麽關系”愣是沒問出來。
楚笑飛早就聽不下去了,他趕緊圓場,“南哥微博粉絲還漲了,氣質殺狗,都在吹他男友力高呢,也不都是……”
話沒說完北河和顧輝一左一右各踹了他一腳。
也不都是壞事……嗎?
周南俞目光平淡,口吻如常,他會準點來公司報道,完成所有他需要做的事情。國慶後不久組合就要開始巡演了,他們的日程會一直排到年底,大家目标統一,至少要給這一年畫上完整的句號,也給AB5好好地畫上一個句號。
沒有人察覺到異常,因為周南俞表現得太正常。他仿佛絲毫不受圍堵事件的影響,在XE內部甚至被說成教科書式的沉穩。
所有工作都按部就班地進展,再在國慶假期面前迎來短歇。
然後自十月二日開始,周南俞消失了。
楚笑飛的爸媽去美國探望他的姐姐順便度假,所以他沒回頤都,在宿舍打打游戲寫寫歌,閑出了屁。一到法定長假,首都巍城的街道相較以往空曠出大半,他開車出去兜了幾圈,忍着沒上玉山,掉了個頭往周南俞家開,想找這哥聊聊人生。
既然思萊回意大利了,那周南俞不在宿舍就在家——他理所應當這麽覺得,就像他二十幾號的時候問周南俞和思萊怎麽樣了,周南俞輕描淡寫說了句沒事,他就覺得倆人只是開始跨國戀了。
結果周南俞沒回他消息,沒接他電話,到了他家,楊東桦疑惑道:“南南三天前就走了啊。”
“不是臨時有工作嗎?”
“啊……對。”楚笑飛擠出個笑臉,“我記錯時間了。沒事,阿姨國慶快樂。”
一轉身他開始覺得不對。
國慶有工作不奇怪,北河也還在劇組跟着趕進度補鏡頭。可是周南俞能有什麽事三天不回家,楚笑飛一瞬間腦洞大開,心說他不能為愛遠赴意大利了吧?仔細想想不太可能,再被拍到一次誰出軌撕逼都救不了。
他不敢找宋以翔,便在其他人那裏拐彎抹角問了一圈。
沒有人知道周南俞在哪。
隔日傍晚,周南俞還是失聯,楚笑飛開始着急了。
“我認識他十幾年頭一次覺得他這——麽能讓人擔心。”楚笑飛頭痛道,“是我的問題嗎?關心則亂?”
“不是你的問題……現在是第四天了?”電話那頭的北河停頓了片刻,輕聲道,“你确定他和思萊沒事嗎?”
“……我不确定?”
楚笑飛伸頭望了望眼前漆黑一片房子,院子裏的燈都關了,通往璀璨威尼斯的門閉合,它在夜幕下顯得毫無生機。
他上一次看到它還是送思萊回來的時候。王思萊這個人,無論神采奕奕還是沉默不語都也給他這個旁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難想起他們在這裏告別的畫面,和周南俞一樣,思萊跟他說謝謝,還有抱歉。
他還說——
在這裏我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我艹!”楚笑飛驚道,“壞了,我理解錯了,他倆可能真分手了……怎麽辦?”
北河跟他也讨論不出個所以然。
再晚一點,周南俞回信了。
簡簡單單一句:沒事,別擔心。
楚笑飛立刻打過去,對面已關機。
再見到周南俞是十月七日的晚上。
假期最後一天,成員們都回了宿舍,周景也在,宋以翔随時可能過來查崗,楚笑飛和北河躲在陽臺上吹風。
“明天複工,今晚他再不回來怎麽辦?”楚笑飛一臉生無可戀,“報警嗎?狗血連續劇終于走到了這步嗎?你們能不能對我這個工具人好一點?”
北河扒着欄杆遠眺,“再等等……”
這日風大,天上沒有雲,太陽正在落下,藍黑色逐漸掌管的天空,又高又寬闊。天上有幾顆人夠不到的星辰,地面上也都是人抓不牢的燈火。
北河伸出手,夜風溜過他的指縫。
“其實我問了齊辰。”他小聲道,“要說誰的話比較有參考價值,那就是齊辰了。我問他覺得周南這個時候會在做什麽,齊辰說——不用擔心。”
楚笑飛翻了個白眼,“這句話他本人也跟我說了。”
“嗯,齊辰說周南可能需要獨自安靜幾天,所以八成在哪個酒店裏一個人呆着,他只是不想說話不想見人,今晚,最遲明天早上,他應該會回來的……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分手?”
北河問楚笑飛,“不會只是因為被拍了就分手吧?因為跨國?”
——因為一個荒唐的,三十天的限定。
也因為他們湊巧太登對。
楚笑飛嘆息。他不抱希望地給周南俞發了句:周南俞,你到底在哪?
過了片刻,周南俞回了他一個酒店定位,還有一個房間號,附言房卡找前臺拿。
楚笑飛驅車抵達那個酒店的時候,夕陽的最後一縷光消失了。他看了眼房間號,啞然失笑,這人倒好,自閉也不虧待自己,國貿酒店七十七層頂層套房,一晚上四千五。
而等楚笑飛見到周南俞,他就知道了,周南俞選擇這裏是因為高度。
房間門一開,立刻重重地被甩到牆上。套房的窗戶大開,穿堂風刮過。玻璃被氣流震的悶聲作響。就算已經提前通風,空氣裏還是彌漫着一股濃郁的煙草味道。厚重的避光窗簾泛起波浪,外層薄紗揚起,周南俞站在這二者之間,俯瞰着巍城的明明滅滅的燈火。
楚笑飛怔了怔,關上門。來自走廊上的光線消失,套房裏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世界是亮的。這裏太高了,看首都二環的主幹道也如一條螞蟻細線,高到仿佛離天空真的近了許多。對面大廈樓頂的航行燈通紅着,風裏滾過南來的航班呼嘯而過的聲音。
可是再高人也抓不住星星,抓不住機翼。慢慢拉上窗,他還被困在這裏。
楚笑飛在黑暗裏站了一會兒,打開了燈。
雖然他做好了心理建設,而且周南俞的樣子并沒有很糟糕,但等對方轉過身來對上視線,楚笑飛還是心裏一驚。
就因為周南俞看起來太正常了。
他面向他猶如面向鏡頭,站的很直,黑色襯衫上沒有一絲皺褶,沒有胡茬,耳目清明,猶如最英俊最沒有破綻的雕塑,坦然承受萬千愛意或審視。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楚笑飛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他面前,他需要改一下獨白:楚笑飛認識周南俞十幾年,頭一次感到這麽心痛。因為他可以看到一個透明的殼,本來殼上有許多開孔,面向親近的人的時候,面向已經遠走的威尼斯的時候,有光可以落進去,也有生動的氣息可以吐出來。
但是現在那個殼又封閉了起來,密不透風。
窗開的再大,風吹得再響,都沒有用。
楚笑飛張了張嘴,“……你還好嗎?”
問完他知道自己又說了句廢話。
這可是周南俞——什麽都好什麽都可以什麽都沒事。楚笑飛想到這個就生氣,可沒等他再說什麽,周南俞出了聲。
仔細看,他的眼睛紅了一圈,不是航行燈,只是黑色裏的一點暗紅。
“我不好。”
2019年12月30日,這一年的倒數第二天,AB5的冬季巡演從亞洲轉了一圈又回到巍城,最後收官。而前一晚,娛樂圈又因為這個組合激起了輿論浪潮。
官方簡單明了地宣布了五個個人工作室的成立。未來的走向已經很明顯,李其安将在來年春天發布第二張solo專輯,慢慢轉型成單純的歌者。顧輝因為腰傷會休息一段時間,有親近的舞者朋友透露,之後他會開一家自己的舞社,從臺前轉到幕後編舞,他可能跳不了多久了,但是可以通過下一代偶像把他的舞一直演繹下去。
因為去年陰錯陽差參演的那部武俠片,北河在演藝圈引起人注意,12月新上的校園電影裏,他飾演的配角人設讨喜,人氣甚至與主角持平,這下更是讓不少片方朝他抛出了邀約。
大家猜不到楚笑飛要去幹什麽。他對娛樂圈的态度一直不溫不火,不過李其安的solo專輯裏好幾首歌都是他寫的,大家猜他想搞音樂的時候還會寫歌,不想寫了楚大少爺也不缺這一口飯吃。
而周南俞呢。
MAY PARK官宣,周南俞成為MAY PARK大中華區的代言人。
這只是起點。五個人翻新前路,即将開始下一段旅程。AB5的內部本就動能不足,公司也早有讓資源給師弟團的傾向,如此結合成員的情況,單飛不解散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但不是所有有道理的選擇都會被接受。
線上争論不斷,線下全場滿座。最後一場演唱會開唱在即,全新的VCR在大屏幕上播放。長鏡頭拉過五個人在練習室的臉,最後收在北河和李其安面前。
兩個面相最溫和的少年湊在一起對着鏡頭笑,一人一句地說:
“新年快到啦,希望大家開心。也希望今年最後的歌能夠多多少少傳達些心意給你們。”
“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這是我們五個人的選擇。”
“所以,不要吵架,不要難過哦。”
內場,天花板被尖叫聲震得都在晃,楚笑飛給北河理好耳麥的線,感嘆道,“這是誰寫的臺本還是你們自己想的?”
“我想的,大家都說OK……完了齊辰剛剛說齊美從現在就開始哭了,怎麽辦,我也有點難過了。”
李其安:“嘤嘤!我也是!嘤嘤嘤!”
楚笑飛把兩個小腦袋一摁,推到了升降臺的站位點。
全場的燈都滅了,水藍色的應援燈連成了一片海。楚笑飛咽了咽嗓子,作為最沒心沒肺的人,他居然也開始覺得難過。倒計時三十秒,他往左看去,周南俞就站在他旁邊。
楚笑飛心裏一動,突然想在這時候跟他坦白。
“南哥。”
“嗯。”
“最早跟翔叔提出要單飛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我知道。”
“你知道?”
“猜到了。”
周南俞漆黑的眼瞳望向他,“你只是替大家說出來了,沒什麽不好。”
你比我們都勇敢。
三小時的演唱會,所有歌詞,走位,全部像是刻在身體裏的程序,一步一步,一聲一聲,完完整整地走到最後,聚光燈下的他們萬人仰慕,鏡頭裏的人永遠年輕。
最後是五人的solo,楚笑飛從鋼琴前走下來,把話筒遞給了周南俞。
周南俞依舊是一身黑色,純淨的白光落下來,軟化了他的輪廓。堅硬和溫柔在他身上找到了最好的比例,他把話筒架好,調整高度,然後抱着把吉他坐在了舞臺的臺階上,動作不緊不慢,給以兩分鐘恰好的緩沖,讓尖叫聲淡去,現場安靜下來。
他彈了彈話筒,低沉的聲音滾過水紋。
“喂,聽得到嗎?”
像是在測試麥克風,又好像是在與誰說話的開場白。
臺下熟悉他的人全都心裏一驚,生怕他學着偶像劇裏的劇情,到最後一天突然上頭,不管不顧,當着萬千人面,讓全世界陪着自己一起發瘋。
緊接着他又低聲說了句:
“聽得到嗎。”
觀衆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回應,她們聽到了。
周南俞點了點頭,垂下眼睛,撥開了弦。
“Hey, slow it down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
我害怕了。
也許曾有一段時間,我放棄了自己。
所以現在我們這樣了,你想要我怎麽做?
你想要我怎麽做?
很明顯,寶貝你很美麗。
你什麽錯也沒有。
是我,我總是很古怪。
謝謝你愛我,因為你的愛是如此完美。
也許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我會想要讓你離去。
我不會再嘗試,我想你是能夠拯救我的人。
別放棄我,我正努力想辦法。
請別放棄我,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我曾經混亂,現在只需要一秒再次呼吸,
所以繼續留在我身邊吧。
“I won't let you down.”
轉眼已是新年。
米蘭大教堂前,燈火通明,數百上千人共同數完了新年倒計時。煙火綻放于天際,戀人們交換着親吻,久別未見的朋友們擁抱在一起。
可這對被擁抱在其中的某一人來說,也還是無人之境。
呼地吹出一口氣,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嘭一聲,是煙火炸裂的聲。也好像是不應該再存在于世的飛蛾,撲動着翅膀,又向着火焰飛去。
“新年快樂。”
他眨了眨眼,小聲朝着遠方說。
作者有話要說:credit:《Whatya want from me》
(Acoustic version)- Adam Lambert
歌詞寫了中文翻譯,一句都沒改。
我單方面宣布這是南萊人生曲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