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人迷
思萊帶着周南俞回Renata的時候已經七點一刻了,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廳裏人頭攢動,生意很好。兩手端四個碟子的服務生們看見思萊猶見救星,他被推進後廚前只來得及把周南俞帶到Lexi面前,快速交代了一下哪款意面最符合中國人的胃口。
周南俞跟他過來的本意是想請他吃頓晚餐作為謝禮,結果對方好像一時半會兒根本沒工夫吃飯。他坐在吧臺前和女酒保對視,對方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遞上了酒單。
而周南俞沒有翻開就謝絕。
“我不喝酒,謝謝。”
“和上次一樣呢。來意大利,卻不沾酒?”
“檸檬水就可以。”
“檸檬水和鮮蝦香草通心粉。”女酒保給他下了單,視線還留在他臉上,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真的不來一杯嗎?你要知道思萊可是——”
Renata的招牌調酒師。
備受矚目的調酒師脫下了浸了一天汗水的白T,換上了印有Renata logo的深色襯衫。他将一長排單子挨個看過去,然後快速擺弄起調酒器和各色瓶子。酒色盛在玻璃器皿裏,躍動于他修長白皙的指間,很快也染上客人們的眼睛。
整個吧臺呈一面扇形,只有女酒保和思萊兩位店員,思萊有條不紊地攬下了七成的調酒工作,還能同時和人說笑。周南俞再看這一圈吧臺前的高腳椅,如果說這裏的十幾位客人都是為思萊而來,他不會懷疑。
畢竟連他自己也是。
上次找到這裏是因為思萊行李箱上的logo貼紙,昏昏沉沉來找人時周南俞也沒想到他還會再來一次,這次充滿耐心,等待中還帶着欣賞。他聽到周圍男男女女的話語中都有“Kingsley”這個名字,它經各種口音腔調而變形,但他應該不會聽錯。
檸檬水喝掉了半杯,意面還沒上他也不急,周南俞浏覽完菜單再看牆上的畫,看了一圈回來目光又追上思萊的側顏。酒館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他坐下來前注意到這個角落位置上放了“Reserved”的牌子,是思萊提前聯絡為他而留。
回到剛剛被問到的問題,如果不是他的酒量實在可惜,他真的應該給個面子點杯酒。
“他很Fancy,對嗎?”女酒保忙完一圈坐下來給自己倒了半杯,再次找他搭話。“你們今天一起去玩了?”
“嗯,多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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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我是Lexi·Davis,他的朋友。”
“是最鐵的朋友!” 思萊在不遠處揚聲補充。
Lexi咯咯笑了起來。前天晚上周南俞也有看見她,思萊的這位朋友跟他一樣惹眼,金色長發束起紮成高馬尾,黑色吊帶背心呈現她完美的身材曲線,最惹眼的還是從她右臂延伸到後肩的大片刺青。紋身在西方國家和耳洞一樣常見,而她的紋身是雪膚上的烈焰玫瑰,第一眼就有絕對的視覺沖擊。
“Nice tattoo. ”周南俞順口誇道。
“謝謝。你怎麽樣,喜歡這裏嗎?”
“很漂亮的城市。”
“呆久了也就察覺不到它漂亮了,下次思萊回中國我還想和他一起去呢,有什麽推薦的地方嗎?”
周南俞想了想,“紫禁城吧。”
眼看Lexi從冰山口中撬出來的話要比自己還多了,思萊完成手上最後一杯酒,擦了擦手就擠過來。
“二十七單。”他炫耀了一下半小時的戰績,“你們在聊什麽?”
“他很喜歡你的畫,剛剛盯着看了很久。”
抛下這一句,Lexi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接過新的單子接替了思萊的位置,兩人輪換。
畫?
周南俞再擡眼,Lexi說的應該是挂在對面牆上的那副寬大的油畫,畫着他們今天下午才見過的嘆息橋,色澤明豔,正值黃昏。
“哦,是我畫的。”思萊主動認領,“就一般吧,老板喜歡,我就挂在這了。”
思萊嘴上說的無所謂,眼睛裏倒是藏着小小的驕傲。畫得很好——周南俞想這麽說,和思萊相處幾天下來他也發現對比對方他的話顯得太過敷衍,即使他的本意不是敷衍。
于是他換了種接話的方式。
他的腳尖已經越過了邊界線,借酒色燈□□氛正好,他又不由得往前挪了一點。
“昨天下午,我有看見你。”他低聲說,“在廣場上畫畫。”
思萊的眼睛亮了亮,“啊,果然,我就想你一定會去。”
不等周南俞反應過來他有刻意制造偶遇的嫌疑,他又順勢說道,“我在威尼斯美院學油畫,還剩一節課修完就畢業了,所以最近才比較閑。”
“嗯。”
周南俞的意面端了上來,他沒有立刻動叉,而是仰着頭看他。酒架前昏黃的光使他冷淡的眉眼溫和了很多,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他輕緩地說:
“很好看。”
思萊眨了眨眼睛,被在身後的手指絞緊了又松開。
“——是我好看還是畫好看?”
周南俞低下了頭,拿起叉子。思萊知道他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但他分明看見周南俞的嘴角稍稍牽起了一個弧度。
轉瞬即逝的笑意,不是錯覺,肯定不是回應,但也并非厭惡。
沒辦法,你這個樣子……
我會得寸進尺啊。
周南俞吃了幾口意面,不得不說,的确色香味俱全,不負意大利美食的盛名。當然或許也只是Renata符合他的胃口,或者……是推薦給他這道菜的思萊更明了華人的胃口。
思萊給他加滿了檸檬水,還私心給他切了兩小瓣橙子丢進去。周南俞跟他說了聲謝謝,見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離開,只是睜着雙澄澈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要來點嗎?”
思萊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周南俞在說那份意面,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周南俞顯然是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他僅僅是,看到了思萊的眼中盛着期許。
他也沒想到自己下意識回應了那份期許。
“好啊。”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不客氣啦。”
思萊拿了個新叉子,戳進周南俞的面裏,卷卷卷,然後俯下身,把腦袋湊了過去。
“喂,Kingsley,你在做什麽!”
坐在另一端的熟客開始抱怨,“別偷懶!”
Lexi也無奈地提醒道,“Baby這是上班時間,小心老板看見又要兇你。”
“呵,兇我怎麽了,他不還指着我掙錢。”
思萊嘀咕完再朝客人們揚聲,“等一下,馬上來,吵什麽呀。”
又似耍脾氣又似嬌嗔的聲音換來客人們更多的談笑,思萊這幾分鐘的休息結束,回去繼續他的調酒工作。周南俞吃完意面又點了份薯格,等待的過程中思萊還轉回來給他添了檸檬水。
這次多往裏面丢了半顆草莓。
作為當紅偶像男團的隊長兼門面,即使周南俞高冷寡言,他也已經收到過太多青睐和愛意。思萊的示好不算過分,他的态度很好辨別:不真的要求回應,但如果他想要什麽,他會直白地賦予再索取。
而他要的只是下午沿途一路的冰激淩和汽水,并不會給人造成負擔。在他真的超越常人完成接近冰山的壯舉,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該幹嘛幹嘛。
當立場互換,周南俞變成旁觀者來看一個被目光和言語包圍的人,角度很是新奇。從前他參加過很多星光璀璨的活動,但卻沒真的把注意力放在別的藝人身上,畢竟要看也只能看到一衆完美的面具。而思萊這種小酒館裏的萬人迷,知道自己漂亮,大大方方破相,有人來調情他能臉不紅心不跳再親昵回去,親昵過頭了他不願意了又轉身就走。不能說他的回應是勾引,但他要離開肯定是貨真價實的絕情。
酒客們在看他,周南俞在看他,Lexi也在看他。
“I know he is fancy,but.”
Lexi把薯格端給周南俞,繼續了之前沒說完的話,“但是悄悄告訴你,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
她柔聲嘆息。
“尤其是愛情方面。”
周南俞放下了杯子。
“什麽?”
“沒什麽,只是一個小小的提醒。”
Lexi快速代過這句話,然後忍不住再次嘗試推銷:“所以你真的不嘗嘗嗎?藍色瑪格麗特怎麽樣,思萊的招牌之一,度數很低。”
她翻開酒單指了指,周南俞順着看過去,藍色瑪格麗特後面備注着龍舌蘭,柑香酒,顏色是……加勒比海。
感覺到視線,周南俞擡起頭,對上了思萊的眼睛,那裏也盛着期許。
“好吧。”他應到。
“就一杯。”
思萊的酒量格外好,可能是遺傳自母親,他從來沒到過上限。高中的時候他就和他那幫狐朋狗友喝遍了半個意大利,換得一個“千杯不醉”的稱呼。
他和酒也确實有緣,他和Lexi因為一杯調錯的酒結識,他第一次在酒館兼職的時候就跟Gavin結下梁子,後來他也成為調酒師,把Renata的酒和人都劃進了自己的地盤。
所以不怪他對于他人酒量的悲觀估計,也還是那麽的樂觀。
當周南俞面不改色地喝完了那杯藍色瑪格麗特,并淡淡地評價出一句“還不錯”時,思萊突然被勾起了奇妙的好勝心。他甚至不介意周南俞到底喜不喜歡他的畫,但是喝了他調的酒,周南俞還這麽冷淡,這會讓他覺得不滿足。
于是等他稍有空隙,他從酒架上拿出杜松子酒,三合一和藍橙葡萄酒,飛速地調了一杯蔚藍天使,再度放到了周南俞面前。
“這杯我請。”
……
周南俞對自己的酒量是有數的。他好幾年前第一次沾酒就表現得不盡人意,加上他本人對酒水無感,更讨厭酒精驅使下人的任何反常行為,之後在圈內任何場合他也是一律不沾酒精。但是偶爾他會被朋友約出去,比如楚笑飛這種套路王,選準時機讓他傾訴,他不經抗,幾杯就讓言行脫離掌控。
當克制成為默認的身體程序,他讨厭失控,可是過個兩年他就又忘記教訓。
他出奇地脫軌,出奇地心軟,竟然沒有再拒絕這個叫Kingsley的人。
周南俞只覺得滿目玲琅,思萊銀色的尾戒反射着一個小光點,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只覺得胃部越來越熱,喉嚨也燒起來。他起身去了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去前臺結了帳,然後想着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
思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吧臺裏走出來,站在他面前。
他擔憂地望着他,泛着酒色的唇動了動。但是周南俞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麽話。
世界的聲響退潮,只剩思萊喚他名字的聲音。
周——南。
周南。
周南俞。
周南俞呼出一口氣,向前傾去,被人抱了個滿懷。
“……我操。”
思萊撐着他站穩,側過身去看Lexi,萬人迷和女酒保面面相觑。
完了,闖禍了。
作者有話要說:
Fancy,籁西對思萊的形容,原諒我找不到單一的中文詞語來表達。Fancy作為形容詞表示異常複雜的; 精致的; 有精美裝飾的; 絢麗的; 花哨的; 昂貴的; 奢華的。
很适合我們小漂亮的一個詞。
祝大家新春快樂,健康平安。
無論有何種污濁在世,請繼續保持清醒與這世界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