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哦,原來我是活該被媳婦罵
次日清晨剛洗漱完,金渝便抱着一個方正盒子過來,與他二人一起用早飯。
金渝喝了一口白粥,才把盒子擱在楊青青面前,道:“聽聞大喜,這些全當賀禮。”
楊青青打開紅木盒子,扒開一層層錦布,裏面包着一個小巧玲珑的瓷娃娃,粉腮紅衣,可愛極了。
金渝介紹道:“本來想送你件值錢物品,但見那天晚上你送丫頭的那個镯子,我便知道就算把我府宅賣了,買一個金玉之器,你也不一定看得上眼,所以就連夜做了這個瓷娃娃。你且看看像誰?”
元啓銘順手接過,握在掌心大小正好,工藝略顯粗糙。
楊青青吃了口山楂糕,道:“反正不能像我,太醜了!”
金渝氣得直翻白眼,不平道:“這可是我親自捏的,你就不能誇一誇我?”
元啓銘将瓷像放入匣內,道:“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問問你。”
金渝虎口奪食搶了塊山楂糕,揚眉道:“我也有事要問。”
楊青青為防小人,把糕點護在臉前,道:“什麽事啊?”
元啓銘道:“是那個小女孩的事。”
提起那根老黃瓜,楊青青便大口吃了一塊糕點,啧啧道:“那天背着佳人一路很舒服吧?”
聽到她陰陽怪氣的論調,金渝率先笑了起來,道:“楊青青,人家就是個不滿十歲的女孩,你這裏瞎吃什麽飛醋?”
楊青青道:“誰說的,長得小不代表年紀小啊,依我看她得三十歲往上!”
金渝不置可否,元啓銘卻稍稍往那邊想了想,道:“小女孩明顯跟那幫刺客是一夥的,有意将我跟青青引過去,要真是年齡小的話估計沒這麽缜密的心思,所以我認為青青說的也有理。”
楊青青得意道:“你們傻啊!幾歲的小女孩跟三十歲的女子總有區別吧?行為舉止肯定也有很多不合邏輯的地方,單看外表能看出鬼來。”
金渝恍然大悟,贊道:“楊青青,你好厲害啊!”
楊青青下巴一揚,道:“那我能跟着你們嗎?”
“不行!”
“不行!”
兩人異口同聲的拒絕。
楊青青默默低下了頭,一副受欺負的小媳婦模樣。
不僅如此,元啓銘更是擡手将綠衣換到跟前,吩咐道:“看緊你家小姐,別出什麽意外,否則本王拿你是問!”
楊青青看不慣他兇,撇嘴道:“你兇我家綠衣幹嘛!綠衣那麽懂事,不像某人見異思遷新歡舊愛無數……”
元啓銘忙陪笑臉,“我哪有膽兇她,不過是多嘴兩句罷了。”
金渝看他低聲下氣的模樣,心中一陣自豪,暗暗對楊青青豎了個大拇指,只是下一刻他後悔了,只見楊青青熊抱着元啓銘,并做出了不雅行為,金渝只好将大拇指換成中指,表示鄙視。
金渝二人臨出門時,楊青青送到雲松院門口,眼中盡是不舍,“你要早點回來,我們一塊吃晚飯。”
出了睿王府,金渝才調笑道:“常聽人說睿王殿下懼內,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元啓銘看了眼沒意氣的人,坦然道:“本王喜歡她便願意凡事讓着她,索性青青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偶有小脾氣也是錦上添花惹人喜愛,本王為何不順水推舟,讓她更高興點。”
金渝側目打量着這位以前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問道:“果真改邪歸正了?”
金渝笑容苦澀,“遇見青青之前本王不信人間有正道,就沿着邪路一路走到黑,拈花惹草寡情寡義,本王敢作敢當,如今被她刺上幾句也是應該的。可自從遇見青青,一切都變了,她就像黑夜裏的一束光,照亮了前路,讓我知道原來世界如此斑斓可愛。”
金渝微笑颔首,“青青本來就很可愛。”
“可愛而不自知,那才是真可愛。”元啓銘補充道。
金渝見兩人正處在十字路口,一時懵住,問道:“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元啓銘道:“去含春樓。”
“含春樓?”金渝醒悟道:“含春樓不會被你買下了吧?”
元啓銘皺眉苦臉道:“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哦,對了,回去後別告訴青青咱們去過那裏!”
“殿下還怕回去跪搓衣板?”金渝無情戳穿他。
元啓銘呵呵道:“青青懷有身孕,生不得氣。”
金渝納悶道:“你明知道她會生氣,你還帶我來這?”
元啓銘道:“誰說含春樓必須喝酒聽曲了?”
含春樓地上兩層,地下兩層,地上做的是賣曲賣藝的買賣,地下住着死士囚犯。
剛進含春樓便有陳勢前來引路,只見他把二人帶到花園一塊奇石旁,從身上取出一串黃銅鑰匙,扳動石頭,栽有芍藥的地皮猛然晃動,移出一個僅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随後陳勢收了鑰匙,元啓銘第一個跳了下去,金渝也随之而下,陳勢最後下去并把洞口關上。
元啓銘直接把金渝帶到地下二層,裏面建造就是一個小型的監獄,一格一格的用精鐵隔開,過道處隔五步便點火把,照的裏面亮白如晝。
元啓銘兩人到最裏面的一間小牢房裏,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女娃娃正面壁而坐,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平心靜氣道:“那晚把我打暈的女子呢?”
金渝在牢門外道:“你是黎朝人?”
女娃娃道:“你還不算笨。”瞥了元啓銘一眼,“至少比他聰明。”
金渝看了眼木然的元啓銘,對她所指不解,只道:“你們黎朝都滅國近二十年了,還做春秋大夢企圖複國?”
女娃娃誇張的笑了,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牢房,弄得人心裏發毛,笑了很久,她才斂了笑容,來到牢門前,媚眼如絲,與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極不相稱,“複國?黎朝已經亡了,人心已經散了,如何複國?”
元啓銘細長的雙眸漫上幾絲冷意,唇角微勾,道:“小時常聽人說捉魚的時候要把水攪渾,這樣水裏的魚就會喪失判斷危險的能力而輕易被人捉去,你們這些前朝遺民做的就是把水攪渾,然後伺機而動。”
女娃娃的一雙小手穿過牢門縫隙,抓住他沒受傷的那只手的衣袖,道:“娶了我,我便什麽都告訴你。”
金渝奇怪的看着他兩。
元啓銘頓時吓得後退幾步,高聲道:“你可別瞎說啊,,我跟你啥關系都沒有!”
女娃娃又道:“不用娶我,只求與殿下一度春宵。”
金渝從旁啧啧道:“看來殿下魅力真大啊,就連捉回來的敵人都對您動了芳心呢。”
元啓銘瞪着無辜的鳳眸,嘆氣道:“你是知道青青脾氣的,何苦在這幸災樂禍?”
女娃娃笑道:“殿下請回吧,過幾天會有人去貴府接公主殿下。”
金渝隔着門仍舊狠狠打了她一耳光,氣道:“你們明明知道她不是你們公主!”
女娃娃想了想,道:“真的假的重要嗎?我們就是借她的名義召集更多舊部,至于其他,我們才懶得管。”
到時兵敗,死的也是個假公主,與他們更無相幹。
金渝撿起地上棍子還要再打,被元啓銘擋下,只能改為口頭表達憤怒,“滾你大爺,敢在老子面前裝大尾巴狼!”
元啓銘兩人黑着臉回到街上,又到茶館裏喝了盞清茶,金渝端起茶盤上的一盞茶,慢慢吹散霧氣,促狹道:“殿下平日對我都是三分信七分不信,今日怎麽帶我去那樣一個重要地方?”
兩人臨窗而坐,元啓銘并不口渴,所以他只是慵懶的倚在椅背上,斜瞥着街上行人,緩緩地說:“事關青青,本王便對你十分的信任。”
金渝的手懸在空中滞了一下,望着盞中舒展開的茶葉。
元啓銘将視線轉移到金渝身上,一字一字的誠懇說道:“剛才那人的話你也聽見了,本王需要你的幫助。”
茶葉起起伏伏,金渝也沒了喝茶的心。
“是想讓我幫殿下,還是想讓當今陛下幫殿下?”
元啓銘倒也不裝傻,直言道:“都有。”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陛下那邊的人,為何今日才說出?”
元啓銘望着他道:“楊青青都不介意的事,本王沒理由介意。”
事到如今,那些做給外人看的虛假禮數全都沒有保留的必要了。
金渝撕破最後一層臉皮,冷笑道:“若不是青青死心眼,非得跟你這個廢物,又怎會飲下毒酒受那死去活來的罪?”
元啓銘輕聲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金渝遏制住打人的沖動:“哼,事到如今,你還是什麽都不知道。”
元啓銘在原地發了半天呆,察覺到天色已晚,才回得府去。
雲松院沒點蠟燭,只有天上幾顆疏落的星子還算亮堂些。
坐在井邊的綠衣見他回來忙去點了紅蠟,元啓銘接過蠟燭示意她回去睡覺不用管他。
以為楊青青已經就寝的元啓銘直接奔向床榻,誰知床榻被褥整齊,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他只好秉燭往四周找尋,見楊青青正趴在那張不大的書桌上睡的正香,胳膊下還壓着一張平時抄佛經用的宣紙。
元啓銘把蠟燭放下,才用那只完好的手悄悄抽過那張紙,上面赫然畫着一位俊俏的小公子,小巧精致瓜子臉,似笑非笑丹鳳眸,風流寫意。
楊青青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埋怨道:“左等右等你都不來,飯菜都熱了好幾次了!”
元啓銘親自點起屋內所以蠟燭,燈火明媚中,楊青青直了直酸麻的腰。
元啓銘問道:“既困了,怎麽不回床上歇着?”
楊青青道:“我說了等你嘛。”
元啓銘霎時眼眶濕熱。
楊青青見他表情奇怪,便問道:“事情辦的不順利?”
元啓銘搖頭笑道:“沒有,你喜歡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楊青青打了個哈欠,道:“不吃了。”
二人一宿無話。
從八月到十一月,肚子越來越鼓,就像墜了個鉛袋,行動不便不說,就連晚上睡眠質量也越來越差,每次輾轉翻身時總得元啓銘在旁幫着。元啓銘為了黎朝移民的事東奔西走,那個女娃娃不久前碰死在牢裏,臨死前連個屁都沒說,這無疑給元啓銘衆人帶來了重重困難。
三個月裏,烏幽國各地零零散散的遇到過許多小規模叛亂,那些叛賊似乎并不戀戰,只搶走村民財務撓一下朝廷癢癢便立馬消失,行事風格與山間毛賊無異。但卻觸了當今天子的逆鱗,曾派多名将官絞殺逆賊,皆無功而返,後又天降大雪,凍死無數。
慢慢的,便有傳聞在民間流傳開來。
對于外間傳聞,深入簡出的楊青青自然不清楚,元啓銘、金渝也沒跟她提過。
外邊縱使天翻地覆,府裏也是一片祥和。
元啓銘就像在漫天大雪中給她撐起了一把傘,傘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傘內草長莺飛天下太平。
這日午時,好不容易出來太陽,元啓銘便扶着楊青青到花園小徑上散步。
楊青青挺着大肚子走不快,元啓銘便亦步亦趨的走在她身邊,二人皆是言笑晏晏,唇角笑意濃。
楊青青擦了擦汗,半躺在藤椅上,元啓銘蹲坐她身前,頭伏在她肚子上,笑道:“咱們女兒一定像你一般聰明漂亮。”
楊青青笑話他道:“那我問你,可取好了名字?”
元啓銘擡頭凝望褪去稚嫩,即将做母親的女子,笑意溫柔,“你來取,好不好?”
楊青青不服氣道:“動腦子的事本姑娘才不幹!”
元啓銘快速朝她耳邊鬓發摸了一把,然後把攥緊的拳頭送至她眼前,挑眉道:“猜猜這裏面是什麽?”
楊青青看看拳頭,再看看元啓銘,問道:“是什麽?”
元啓銘搖了搖頭,讓她自己猜。
楊青青懶得費勁,撲身上前去抓那只拳頭,元啓銘就勢攬住她的肩頭,然後收緊手臂,得意道:“這回可猜出來了?”
楊青青反應過來後,臉上綻出兩朵桃花,如同喝醉了酒,眼神迷離。
“青青,你真好看,好看到當年隔着喜帕一眼就喜歡上了。”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楊青青一愣神,之後惱羞成怒推開他,指着早無窈窕身影的大肚子,“我就知道你嫌我了!”
元啓銘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指天指地凝視着那雙秋水眸子,發誓道:“過去,現在,以後,哪怕等到你一百歲頭發全白,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楊青青見他說的真誠,絕無摻假敷衍之意,不由濕了眼睛,道:“那你當初還和我吵架?”
元啓銘大言不慚道:“咱兩哪次吵架不都是你勝,我可說過什麽?”
楊青青道:“那是你活該!”
元啓銘摸了摸有青蔥胡茬的下巴,“哦,原來我是活該被媳婦罵。”
楊青青原本還想再刺他幾句,但見他眼尾處細紋越來越明顯,心疼的替他撫平,道:“為何你……,卻沒有孩子?”
元啓銘盤腿坐在地上,擡頭望着容顏如初的女子,神色凝然,眯眼道:“因為我在等你啊。”
“等我?”
“我在等一個能跟我苦樂同享的女子,可遇到你才發現,卻是連半點苦都不舍得讓你受。”
被元啓銘機智的岔開了話題,楊青青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迎着冬日暖陽眯起眼睛,心思放空。
元啓銘躺在枯草地上,枕着雙臂,嘴角滿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