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楊青青,別怕
元啓銘難得沒對這種親密動作排斥,反而回應般的笑道:“那就麻煩媳婦給我磨墨了。”
“應該的。”楊青青素手磨墨,将蘸滿墨汁的墨汁遞到他手。
楊青青就站在旁邊看,路人慢慢議論累了,便開始打量這兩個不顧廉恥的年輕人。
男的布衣素裳,生來帶有高高在上的威嚴,此刻蒙眼揮毫潑墨,動作風流潇灑,再加上容貌出彩,令人不可小觑;而那位女子單就身上那件紅衣就夠一家四口一年的口糧了,更不消說頭上那支看起來平平,實則無價的簪子了。
更讓人無奈的是紅衣女子也算得上傾城佳人了,看向作畫的男子的目光卻充滿崇拜,愛意自然流露,這些恐怕連當事人都不曉得。
駐足的人越來越多,有好奇那位公子畫的什麽,有全把那并肩而立的眷侶當作一幅畫的欣賞觀看,小小的攤子吸引過街上所有人,人聲吵雜,卻絲毫不影響那二人。
楊青青眼裏心裏只有一個元氣銘,只有在他要求蘸墨時才勉強收回視線,幫他換筆磨墨,甚至連他畫的什麽都沒看一眼。
于是,大庭廣衆之下形成了一副奇特的畫景。
她看他,他們看她。
每個人都是別人眼中的一道絕美風景。
忽然,元氣銘潇灑的一甩手中毛筆,道了聲:“大功告成!”
楊青青才低頭去看,待看清畫的什麽時,大吃一驚,剛準備把畫攬在懷裏不讓別人看見,攤主就将那幅畫展示給衆人。
元啓銘畫的是一位佳人,瞪眼掐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而與那位佳人九成九像的楊青青奪過畫紙,慌忙疊好藏起來,拉着元啓銘就走。
這下輪到攤主不依不饒了,“姑娘,咱們之前說好了,你們畫幅畫,我把簪子給你們,怎麽如今反悔了?”
楊青青赧顏道:“我們臨時改變主意,不要了。”
元啓銘回到攤前,拿了那支桃花簪,楊青青想起的事他未必想不起來。
楊青青蹲在地上死活不往外拿畫,元啓銘輕輕踢了踢那個耍賴的人,道:“快把畫給人家,你好意思讓人看笑話,我還沒那臉皮。”
楊青青怒而起身,紅着臉道:“你是故意的!”
元啓銘叫屈道:“蒼天在上,我只要閉上眼睛腦子裏想的都是你和我吵架的樣子。我倒是想畫佳人傾國一笑,可你有嗎?”
楊青青奪過他半披身上的披帛,将畫紙摔到他身上,帶着哭腔道:“給你,都給你!”
趁事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控地步,元啓銘忙認錯道:“楊青青,你知不知道,你沖我發脾氣的樣子雖不傾城,卻足可傾我心?”
聽到這話,楊青青胸中抑郁之氣才消散了些,破涕為笑,嗔道:“你淨瞎說。”
然觀衆看過她的淚眼盈盈,和嬌羞笑容時,并不覺得男子胡說。
元啓銘笑着把畫交給攤主,道:“還望攤主勿要外傳此畫。”攤主應了,看着相攜離去的二人,他有些想念做好飯等他回家的妻子了。
氣還沒平順的楊青青看到桂花叢中支起的秋千架,坐在上面,冷冷道:“不久前某人還在桂花樹下與美人你侬我侬,又是一年桂花開,不知某人心裏想不想念當初的妻妾成群啊?”
元啓銘知道她要撒氣,也不說話,只在她身後輕輕搖着秋千,秋千搖晃,震落一樹桂花。等她說累了,便坐上秋千架,把她攬在懷裏,雙腳觸地,使秋千不至于停下。
楊青青真的累了,趴在他懷裏便要沉沉睡去。
夢中傳來一陣哭聲,楊青青費力睜眼,月亮不知何時出來了,借着如水月光,看到不遠處一位總角之齡的女娃娃正坐在地上大哭,不知什麽時間了,周圍行人已經非常稀少,縱有偶爾路過,也目不斜視大大方方的從她身邊走過。
楊青青揉着眼睛道:“你去問問咋回事。”
元啓銘非得拉着她一塊去,到那女娃娃身邊仔細詢問了情況,原來是跟父母出來游玩,半途迷路,不見了父母。
元啓銘也不怕人把他當人販子,雙手抱在懷裏,問了她家庭住址。
楊青青道:“要不咱們幫她找找?”
元啓銘欣然同意,後面背着女娃,左手牽着楊青青,像極了一家三口出外游玩。
反正楊青青也不認路,就放心大膽的跟着元啓銘左拐右拐,直到一個胡同巷,危房林立,道旁枯草衰楊掩映,偶有幾聲貓頭鷹叫聲,吓得楊青青往元啓銘懷裏鑽。
不懂事的女娃看到她害怕,大聲笑道:“姐姐是個膽小鬼!”
楊青青瞪眼道:“你才是!”
占着她的男人,還說她是膽小鬼,這讓楊青青很不爽!
顧不得她二人的拌嘴,元啓銘小心觀察周圍環境,見越來越偏僻難行,腳下亂石橫生,哪裏像是有人家的樣子?
元啓銘知道上當,把女娃放下,将楊青青護在身邊,警惕異常。
女娃還是繼續往前走,突然被元啓銘制住不得脫身,楊青青詫異間就聽元啓銘喊道:“閣下別藏了!”
話未竟就看到幾個黑衣蒙面人擋住來路,而那個小女孩則不複此前柔弱,左手往袖裏一摸,像是要拿出什麽東西。
這讓楊青青非常生氣,當着她的面還敢玩這種把戲?膽小害怕的她也不知從哪裏生出的膽氣,眼疾手快的用絲帛縛住她的雙手,打了個死結,又從頭到腳按照木乃伊标準纏嚴實,只露出一張小臉。
元啓銘不顧面前幾個随時可能把他撂倒的五個大漢,不顧随時陷入困境的情況,捧腹大笑,一邊笑一邊說道:“楊青青,看來你平時對我算是溫柔的了。”
楊青青瞪了他一眼,提醒他現在身在險境。
元啓銘俯身碰了碰櫻桃唇,笑眯眯道:“今夜就讓你看看你男人的厲害!”
楊青青冷哼道:“那你以前都不是男人喽?”
元啓銘咬牙切齒的笑道:“外人面前能不能給你男人留點面子?”
“你們兩個膩膩歪歪的夠了沒有?!”
元啓銘很不高興別人的打斷,朝那人勾了勾手,道:“到底是誰膩膩歪歪?有本事你們一起來!”
那五人果真一擁而上,楊青青帶着包成粽子的女娃後退幾步,給他們騰空打架。
元啓銘以一擋五,将那些人牢牢結結實實擋住。
楊青青安心的倚在牆上,猛擡頭看見行兇者一人拿一把長劍,寒光凜凜,折着月光,晃得人眼疼。
楊青青罵了句混蛋,女娃娃望着戰況,奶聲奶氣的評論道:“行啊,一個人赤手空拳的擋我黎國五名死士,算是英雄了。”
楊青青眯眼低頭望着那個不像小孩的小孩,道:“你說你們是黎國人?”
女娃娃趕忙否認道:“我不是,我沒說,你別瞎想!”
楊青青聽她嗓音稚嫩,但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一個小娃娃能想到的,便道:“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在這裏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小娃娃驚道:“你才是老黃瓜!”
楊青青知道自己猜中了,按這具身體的年齡說道:“小女子不大不小二十二歲。”
小娃娃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厚顏無恥的女人,砸了砸嘴,道:“那個抱我的男人長得挺好看,你肯定不知道我偷偷摸摸的占了他多少便宜吧?”
楊青青知道這是激将法,她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挑眉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條命就在我手上?”
女娃娃冷笑道:“你以為就憑這條絲帛能困得住我?”
楊青青忽而一笑,“那就試試喽!”女娃娃想要行動時,被楊青青一磚頭拍暈過去。
楊青青放下手中磚頭,拍了拍手上泥土,嘆道:“還是這招好用。”
元啓銘已經撂倒了四個,還差一個哆哆嗦嗦的不敢正面跟他剛,楊青青掐腰尖聲道:“我知道你們是黎朝人。”
那人棄劍朝她跪下,叩頭道:“屬下參見公主殿下!”
元啓銘嫌棄的補了一劍,直到那人死透才走到楊青青跟前,溫聲道:“害怕沒?”
楊青青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指着暈倒地上的女娃,道:“她怎麽辦?”
在楊青青的注視下,元啓銘背起那個大粽子回到府中,天已将近黎明。
元啓銘将女娃娃交給陳勢,才說道:“楊青青,別怕。”
楊青青疑惑的看向他,忽覺右手膩膩歪歪的,她低眉去看,手上不知何時竟染上了血紅,現在還在不斷往下瀝瀝拉拉的淌着。
元啓銘臉色蒼白,嘴唇緊抿,高大的身軀于第一縷晨光中霍然倒地。
倒地後還緊緊拉着楊青青。
“救命啊!”楊青青大叫起來,她何時見過這樣憔悴不堪的元啓銘,這一見便吓破了膽,涕淚橫流。
幾個仆人七手八腳的把元啓銘擡到最近的書房,用盡全身力氣才松開兩人的手,楊青青快速跑去找西街萬安堂姓唐的大夫。
上次他受傷時便是她去請的大夫。
唐大夫到府中時,陳勢剛剛扒下他的衣袍,露出傷口來。
楊青青趴在床邊眼睛一下不眨的看着他。
元啓銘心安理得的閉着眼睛,呼吸微弱。
一條露着白骨的口子,由于受傷事件過長,傷口邊緣已經泛黑,血流仍舊不止。
陳勢常聽殿下說起他這位王妃,信天信地信鬼神,就連一只老鼠都怕的要命,如今見這麽大一條傷口,連他這位刀尖讨生活的死士都不忍直視,她竟如此淡定請醫,從容的呆在這間房裏,鎮定從容程度令陳勢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唐大夫清洗完傷口,擦了擦額頭冷汗,啞聲道:“接下來我要縫合傷口,還請王妃移步。”
楊青青平平道:“你做你的,我就在這兒,哪都不去。”
唐大夫還想再請,陳勢道:“您就做您的。”
楊青青浸濕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汗珠,下巴撐在他耳邊,輕聲笑道:“你要是疼我許你喊,我不嫌丢人。”
唐大夫穿針引線,一刻不得閑,楊青青就那麽靜靜望着某人的睡顏,對外界喧嚣一概不理。
房內點起蠟燭,唐大夫才在銅盆中洗了手宣告大功完成,陳勢把他請進附近小院,以便随叫随到。
楊青青望着他那條綁滿繃帶的胳臂,她忽然有些生氣,道:“你不是說你是大英雄嗎?怎麽才幾個小毛賊就把你傷成這樣?依我看,以後還是不要吹噓自己有多厲害了,下次再遇見這種情況直接舉手投降就好了!”
耳畔傳來低低的笑聲,帶着輕微的咳嗽聲,元啓銘言語間滿是倨傲,道:“那可是黎朝的死士!我一個人揍他們五個,已經很厲害了好吧?”
楊青青忙不疊端起燭臺細細察看躺着的那個人,只見他呼吸平穩,臉色也添了點血色,全無今早的死氣,當下她喜不自勝的放下燭臺,她咬了咬菱唇,轉過頭去,道:“我去給你熬藥。”
從早晨到今夜,楊青青好像過了幾個世紀,此刻見他安然無恙,懸起來的心才略敢往下放一放,只是這一放不要緊,提着的那口氣也立馬散了,立刻頭重腳輕兩眼發黑,咕咚一聲倒栽蔥般趴在地上。
再醒來時卻是她躺在元啓銘身側,屋內黑布隆冬,伸手不見五指,楊青青轉了轉眼珠子,才恍然道:“我馬上去給你熬藥。”
元啓銘單手把她壓下來,柔聲道:“楊青青,你是不是蠢啊!”
他身上有傷,楊青青不敢妄動。
元啓銘又道:“你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楊青青才不信這些胡話,只笑道:“元啓銘,你腦子糊塗了?!”
元啓銘斂起所有情緒,只剩慈父情懷,撫上她略微隆起的腹部,一字一頓道:“已經四個月了。”
楊青青問道:“真的?”
元啓銘開懷笑道:“真的!”
楊青青覆在他手上,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麽,就悄聲道:“怪不得以前的衣裙越來越緊。”然後沒頭沒尾的又說了句,“都怪你!”
元啓銘反握住她的手,低語道:“青青,謝謝你。”
楊青青黑暗中摸索,擰着他的耳朵道:“說的就跟我沒關系似的!”
對不起三個字一說,她與元啓銘便生份了。
元啓銘察覺用意,好一陣痛苦哀求,楊青青才洩了心中悶氣,依在懷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