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酒館談天說地
以楊青青的悟性,很難理解元啓銘處理此事的目的,但也不好問的太明白,只得趁他心情尚可時旁敲側擊,妄想掏出一兩句話,然後來個醍醐灌頂大徹大悟。
元啓銘自那日之後便把書房搬到雲松院,面積不大并且積灰多時的書桌立時擺滿各種典籍字帖,滿滿當當。
楊青青就坐在書桌一側,像看仇人一樣盯着他,使元啓銘不得不放下筆墨,嘆聲道:“你以為皇家是那麽好進的?退一萬步講,就算父皇認下啞女這個女兒,可後宮、朝廷中那些沒事還找事的人怎麽辦?好不容易抓着父皇的小辮子當然得大參特參一番,到時候莫說是你,就連本王也得牽扯其中。本王見過那些人的嘴臉,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所以本王不得不加倍小心,以圖大事。
萬一本王把啞女送去宮中父皇面前,父皇再不認她這個女兒,反過來治本王一個混淆皇家血脈的大逆不道之罪,那時後悔都沒地後悔。不管是哪種情況,到最後吃虧的都是你與本王,這也是大皇兄的計策了。”
楊青青道:“你就不信今上對那個宮女是真心的?”
元啓銘冷笑道:“身在皇家,真心真意能值幾文錢?那等無用的玩意兒早就被……,唉,給你說了你也不懂。”
楊青青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天家無情嘛。可你憑什麽确定啞女琴師二人不會再追究此事?”
元啓銘瞥了她一眼,溫聲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我想他們歷經千辛萬苦最終目的并不是去往那個黃金冢。”
楊青青洩氣似的趴在桌上,喪氣道:“你說的這些我又聽不懂,但是那個王安寧與你妹妹之間好像并不是那麽簡單。”
“錯錯對對你我無法評判,也不好插手,他們之間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去。”
楊青青還想再問什麽便聽元啓銘說道:“墨幹了!”
有些事情本沒有答案,至于那位公主殿下與王安寧之間的事怎麽處理善後,元啓銘這個做哥哥的也不過問,只悠哉悠哉的練字讀書,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暗潮洶湧。先是王妃被綁,再是親妹妹被大殿下當作玩物賞賜給人,元啓銘在心裏記了他一筆賬,只是此刻不宜翻起,只能耐心等待,伺機而動。
一連七八日,元啓銘除去睡覺,辦公吃飯都在雲松院同楊青青一起,這幾日,楊青青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祈禱他有事不能光臨雲松院,不為別的,就為不想被他抓住練字。
楊青青那一手被狗啃過的字連金渝都看不下去,更別說從懂事就執筆練字精通書法的元啓銘了,沒事就拉着她坐在桌前練習字帖,練的楊青青看到毛筆字帖都能吐出三兩血。
楊青青知道自己笨,所以通常晚上三更別人入夢時還挑燈練習,不為別的,她只希望那個監督她手把手教給她寫字的那個人不要太過于失望。
小時她見人練過,知道毛筆字主要考驗的是手腕用力,便趁天黑與綠衣去花園裏找了塊足有幾斤的石頭拴在手腕上,墜着練字。
短短七八日,楊青青原本細嫩的手上就磨出了好幾個老繭水泡,字卻還是半分長進也無。再這樣練下去,別說元啓銘就連她自己都要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了。
元啓銘看她用功時眉目間不經意的笑容,就像一顆綠油油的大蔥在小雨的滋潤下,開出了雪白的花朵,不合時宜但足夠賞心悅目,反正對楊青青來說很好看,所以她希望他多笑笑。
天色漸暗,淅淅瀝瀝的下起秋雨來,趁元啓銘今日有事沒空來雲松院,楊青青收起筆墨,本想拉着綠衣出府玩耍一趟,可她說還有衣服沒洗,死活不出去,楊青青只能孤身一人撐着紅傘出府。
走過羊腸小道,路旁比人還高的冬青成為了天然屏障,楊青青一路慢走,一路賞景,自從元啓銘不知發哪門子瘋要她練字開始,便沒有好好看這景色了。
雨滴落在油紙傘面上,自有一片安谧。
“殿下,妾最近想您想得很。”酥甜的聲音從花叢中傳出,楊青青順聲找去,見一身綠衣的睿王殿下與綠裙的焦美人共撐一把素面傘,在桂花樹下卿卿我我,金黃色的桂花落了滿傘。
楊青青不知為何停了腳步,貓腰朝那邊瞧去。
睿王殿下背對她,撫着那張冰雪似的臉,聲音溫柔,“是嗎?本王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焦美人嬌笑兩聲,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仰臉在睿王殿下唇上留下一吻,熱切綿長,良久,焦美人嬌喘微微離開那薄薄的唇,癱在他懷裏,笑問道“殿下這次信了嗎?”
睿王殿下搖頭道:“沒有。”
“妾聽說這幾日殿下總親自教導那個雲松院的女人寫字讀書。”
提起這事睿王殿下眉宇間盡是無奈:“她若像愛妾一樣冰雪聰明,本王也不用教的這樣吃力。”
焦美人驚訝道:“楊青青不是素有才女之名嗎?”
睿王殿下淩然道:“什麽狗屁第一才女,笨的像只豬一樣,有時候本王都懷疑她腦子是不是有病!”
焦美人嬌笑道:“那殿下何不休了她?”
睿王殿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還不是看在她爹楊遠的份上?若他爹不是楊遠她楊青青會踏入睿王府?脾氣暴躁,腦子有病,除了那一張臉長得順眼她還有啥好的?本王還是喜歡愛妾貼心溫柔,讓人舒心的很。”
焦美人悄悄附耳,道:“那咱們回西苑,讓妾好好伺候殿下?”
睿王殿下笑着挑起她的下巴,玩味道:“哦?看來本王非得去看不可了。”
他二人郎情妾意擁抱着離去,楊青青也繼續走那條沒走完的小道。她走在街上,想去趙逸沅院中看一看,那顆桂花樹是否也是落花滿地,可走到院門口時,看門人說他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楊青青心思淡了大半,信步游街,路過一間小酒館聽到裏面熱鬧得很,便收傘入內。
二樓靠窗位置,金渝與趙逸沅邊喝邊談,似乎很盡興,楊青青不請自來坐在二人中間,笑道:“不知二位歡不歡迎我?”
金渝指着桌上三個酒碗,道:“剛才和趙兄打賭,看來我賭輸了。”
楊青青看向趙逸沅,“你們賭的什麽?”
趙逸沅把臉前熱酒推到她面前,微笑道:“我賭你今天會來。”
楊青青抿了口酒,心中暗喜,道:“他輸了,得讓他買單!”
趙逸沅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
金渝本想駁斥她,轉念一想,壞笑道:“等你們成親時,我的份子錢可是要扣去這些酒錢的!”
沒等楊青青說話,趙逸沅搶先道:“少一文錢我都得找初靜要去!”
金渝呵呵道:“得得得,我還真是怕了你們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看着他們兩人鬥嘴,楊青青打心底裏樂壞了,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金渝道:“才沒幾天,只是我與趙公子比較投緣,看起來才比較熟些。”
窗外秋雨像下不完似的,酒館裏的人也因此大打折扣,還沒到二更天就只剩他們三人,酒館老板也不催促,只在昏黃燈下翻點舊帳。
酒喝完一碗還有一壺,喝完一壺還有一壇。楊青青聽他們說了許多趣事,她就微笑捧杯耐心的聽着,什麽着譜不着譜的話,她都聽,聽到高興處喝兩口辣嗓子的烈酒,辣的滿臉淚水。
金渝眼神迷離,站立不穩,顯然已經喝多了,他指着低頭淺笑的楊青青道:“這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比親妹妹還親,你小子要是敢負她,我就能把你打的找不着北!”
趙逸沅酒量顯然比那個瞎咋呼的家夥好的多,他挽住楊青青的手,指天發誓道:“我趙逸沅若負楊青青,老天必罰我孤獨至死。”
三更時,金府來人把金渝接走,趙逸沅攙着腳步虛浮的楊青青站在酒館門口的大柳樹下,燈光朦胧,兩人臉上都不自覺添了抹羞澀。
楊青青要拿他手上的紅傘,誰知地面濕滑,差一點兒來個五體投地,趙逸沅撐着那把紅傘,扶着她的肩頭意欲離去。楊青青執意自己要打那把紅傘,趙逸沅無奈只能回身去二樓找他自己的傘。
楊青青獨自撐傘,因喝酒緣故搖搖欲墜,沒走兩步就看見不遠處一身綠衣的元啓銘撐傘伫立路旁。
他身上那襲常穿的綠袍已被雨水浸透,靴子裏也灌滿水,好似剛剛冒雨走了很多路,腰杆雖然挺得筆直,臉上卻是遮不住的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