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是病了還是懷了
聆淵胡亂撈起床下的衣袍, 兜頭就把瀾澈從頭到尾罩了起來,然後轉頭對維持着将跪不跪姿勢的劍藏鋒低喝道:“還沒看夠嗎?還不把人帶出去!”
“是是是,王上對不住了, 我、屬下這就出去。”劍藏鋒低垂下震顫的雙眼,心虛地揮了揮手示意随他沖入房中的魔兵退下。
聆淵目送他們魚貫退出,走在最末的劍藏鋒一路低着的頭都快埋進地裏,臨出門前還貼心地為他的王上掩上了房門。
聆淵:“……”
“他在我哥身邊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聆淵自言自語道,身邊卻沒人回應, 他轉過頭掀開罩在瀾澈身上的衣袍,說:“沒事了, 他們都走了。”
瀾澈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 語氣毫無起伏:
“好丢臉, 死了算了。”說着從聆淵手上一把搶過衣服把自己重新罩了起來。
聆淵的目光慢慢在身邊蜷成一團的人形上游移,好不容易升起的羞恥感和罪惡感忽然被一種心滿意足的愉悅感沖刷一空。他翻身下床, 氣定神閑地穿好衣服, 最後他強行從瀾澈身上掀開自己的外衣,拍了拍對方通紅滾燙的臉:
“我出去應付他們, 你可以先沐浴,弄好了再出來。我本來還想挑一個良辰吉日向應龍城的子民宣布他們的王妃, 如今倒也省了……”
瀾澈閉着眼睛紋絲不動,良久才一把撈起身邊的枕頭朝聆淵砸了過去。
“君聆淵,你煩死了。”
“哎呀,害羞了。”聆淵促狹一笑, 俯身在他額心吻了一下, 得意洋洋道:“你嫌棄我也沒有用, 如今大家都看見了你與我徹夜纏綿, 你這次是不嫁我也不成了。”
“劍卿,說說吧,你怎麽知道本王的行蹤?”劍藏鋒帶來的那群魔族将士被他的副将領回了宮殿山,而他自己則被聆淵帶到了隔壁問話。
房間裏安靜得可怕,君聆淵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劍藏鋒,臉色一片深沉,看不清喜怒。
劍藏鋒不敢與他對視,只敢偷偷撇了一眼他的臉色,卻莫名一陣心驚:眼前年輕的王上面容冷峻,氣質沉穩,喜怒不形于色,威儀赫赫。百年歲月對于魔族來說并不算特別漫長,然而君聆淵卻在這百年間改變了太多,沉默不語盯着人看的時候,會産生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若非眼角眉梢還存有些許熟悉的少年氣質,他實在很難把如今的應龍城主和百年前靠君宸玄和瀾澈庇護的九幽城三皇子聯系在一起。
“王上不見蹤影,許久不歸,屬下作為王城宏威将軍,擔心王上安危,這才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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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聆淵:“當初你在君宸玄身邊的時候也是如此冒失嗎?”
劍藏鋒被他居高臨下的目光盯了一會,終于撐不住了,正色道:“屬下萬死!其實是談相大人昨夜夜觀星象,窺見天機,推算王上今日恐有危險,根據星相推測出了王上所在的位置,通知屬下前來護駕。”
“談司雨嗎?”聆淵輕念着這個名字,忽然輕笑了一下,道:“劍卿,宏威将軍與王城丞相品級相同,倒是難為你能聽從他的調遣。說來,劍卿你是自本王闖入九幽城帶回瀾澈後才來投誠的吧。”
話說到這種程度,再是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了。劍藏鋒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伏首道:“王上,屬下一時救主心切,并沒有考慮其他,更沒有其他心思,還望王上名鑒!”
“劍卿,起來吧。”聆淵忽然語氣一變,溫聲道:“本王就是随口一提,萬萬沒有懷疑劍卿的意思啊。”
劍藏鋒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躬身往後退了一步,肅容道:“王上,談相大人所言非虛,此地确實有大魔的氣息,危機四伏,不知您為何離開宮殿山将自己陷入危境,難道是瀾澈他……”
君聆淵擡手打斷了他,不緊不慢道:“劍卿,你馬上要改口稱他王妃了。”
劍藏鋒徹底懵了,默了片刻後又“哐”地一聲跪了下來,揚聲勸道:“王上不可啊,您明明知道他、他是……”
聆淵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眸光仿若深潭,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不見喜怒:
“他是什麽?”
劍藏鋒閉了閉眼,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意味:“他曾經與九幽城主君宸玄過從甚密,身份特殊,實在不宜成為應龍城王妃啊。”
“你也說了是曾經,”聆淵的眸光有一瞬間變得特別鋒利,他看了一眼劍藏鋒,忽然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此事沒有再讨論的必要了。傳令下去,大婚一應事宜盡快安排。”
聆淵忙着準備大婚,瀾澈那邊卻忽然病倒了,渾身酸軟無力,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沒有血色,瘦削的身子和柳條似的,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倒下。
聆淵見了,既慌張又心疼,手忙腳亂地囑咐侍女去請醫者,随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湊到瀾澈耳邊,似笑非笑:“喂,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瀾澈先是一愣,根本沒有理解他話中含義,但他何等聰慧巧智,馬上就從對方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推測出了他的意思,當即把貼了上來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的人一把推開,有氣無力:“都說了不可能有那種事。說來都怪那天你的好手下們招呼都不打便登堂入室,我如今沒有修為,還受制于人,膽子小得很,禁不起吓。若王上垂憐我,麻煩給我請個醫者來吧。”
“真的嗎?”聆淵上下掃視着他,懷疑和喜悅的神情在他臉上交錯出現,瀾澈雖然受不了他那副古怪模樣,卻又沒有力氣推開他,只能憋屈地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懷中,尴尬得幾乎頭皮發麻。好在宮中醫師動作極快,說話間就提着藥箱來了。
來者是一名頗有年歲的老者,生得慈眉善目仙風道骨,一看就很有權威,見禮後指尖勾出一根細絲一樣的銀光搭在瀾澈腕間。
瀾澈倚着床靠着,一手伸出任醫者診脈,一手撐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須臾,白發醫者收回手中銀光,還未及他說話,聆淵便一步上前,緊張道:
“杏林君,他怎麽樣了,是生病了還是懷孩子了?”
“孩子?”杏林君華發蒼顏,松形鶴骨,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他看了看瀾澈,再看了看聆淵,斷然道:“王上,男子不可能懷有身孕的。”
聆淵眨了眨眼睛,呢喃着:“不應該啊,杏林君可能有所不知,他是鲛人。”
杏林君畢竟是活了千百年的大魔,修養極好,被人質疑也不見怒意,耐心道:“王上,城中鲛族之人不少,您可曾見過哪一位鲛人男子懷孕生子?”
“這……”
瀾澈輕咳一聲,恭敬道:“敢問醫君,我為何近日渾身乏力,半點精神也提不起來?”
“殿下這是氣脈長久沒能得到靈氣滋養導致氣海枯竭,力量衰微不濟。”杏林君又撫着長須納悶道:“殿下身為鲛人,汲天地靈氣豐盈靈脈,确實會對魔域的氣息感到不适,但城中其他鲛族之人也沒有這種症狀……”
“如此,我明白了。”瀾澈忽然出言打斷杏林君,漫不經心道:“我自幼流亡凡世,從小到大就沒有見識過瀛洲仙島的靈氣,大抵因此才比尋常鲛人虛弱些。”
“原來是這樣嗎?”杏林君皺着白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聆淵問:“他這樣,會有什麽危險嗎?”
“這并不好說,”杏林君沉吟半晌才道:“殿下如今病狀說白了就是力量耗盡,靈脈枯竭。如果把正常人的靈脈比作一條河流,即便一時枯竭,也有再盈之日,休息一段時間,配個方子慢慢調理着,總是能恢複的,但是殿下的狀況猶如一只傾倒破碎的玉瓶,除非能夠回到瀛洲仙島地脈所在,否則怕是再難複原了……”
聆淵垂眸看着瀾澈,沉默不語,殿中一時安靜得可怕。
杏林君嘆了一口氣,行了個禮轉身出門開方子去了。
“我去九幽城找君宸玄要地脈。”沉默片刻,聆淵忽然站起身來,剛想出門,手臂卻被瀾澈拉住。
“別去,”瀾澈的聲音透着疲憊,烏沉沉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些許懇求的意味:“目前整個九幽城就靠瀛洲的地脈支撐着,若是失了地脈怕是整個九幽城都将不複存在。”
聆淵與他對視半晌,忽然笑了:“你覺得我會在乎九幽城嗎?”
瀾澈:“……”
“我不在乎。”聆淵握着他的手,鄭重道:“但是我在乎你。你不希望我做的,我便不做。從今以後我也再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我會找到其他的辦法解決靈脈枯竭的問題。”
說着,不待瀾澈回答,聆淵攤開掌心念動咒決,一滴鮮紅龍血憑空出現,随即只見他五指一攏,掌心紅血于焉消散。
霎那間,瀾澈身心一松,束縛了他許久的龍血之力終于被聆淵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