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幫幫我
蜃魔剛從混沌的夢境中醒來便覺得眼前一道疾光閃過, 成百上千條金紅色的劍光迎面襲來,他還沒來得及動彈一下便被靈力化成的繩索嚴嚴實實捆住。方才還在他嘴邊的食物如今手中利劍橫亘在他喉前,面容冷厲陰寒得仿如惡鬼。
“說!誰讓你在應龍城中行這等混賬事!”聆淵今日吃了大虧, 更覺在瀾澈面前丢了臉面,心中怒火中燒,對着害他如此丢人的罪魁禍首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
那蜃怪也委屈極了,他精心準備的大餐,本來食物都已經到了嘴邊, 誰知将要入口時卻被莫名其妙的力量奪了舍昏了過去,再睜眼時盤中餐竟成了奪命修羅對他喊打喊殺。而沒有幻術的控制, 眼前之人實力簡直深不可測, 居高臨下看着他的時候渾身上下散發出一陣迫人的威壓簡直令他不寒而栗。
蜃怪這類魔物有着野獸般天然的警覺性, 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招惹到了不該惹的對象, 當即顫抖了一下身體,八條巨足不安地扭結在一起, 弱聲道:“……大人冤枉啊, 我只是一只蜃,我要活下去就必須吃東西嘛!尋常的七情六欲吃膩了, 想弄點兒生猛的玩意兒試試,無非就是手段卑劣了些, 能是什麽大錯嗎?”
聆淵用劍鋒狠狠扇了扇蜃魔粗糙的大臉,怒吼:“你說誰是生猛玩意兒!你也知道自己手段卑劣嗎!你——”
“我說,”瀾澈扶着額頭,一臉疲憊地打斷他:“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浪費時間問他這些問題。勾情香已入你我體內許久, 再不拿到解藥第二波藥效恐怕就要生效了, 你快問他把解藥藏哪兒了。”
“勾情香?什麽東西?”聆淵雖然疑惑, 手上動作卻沒有停, 佩劍劍尖向前迫近三分,威脅道:“聽見了嗎,快把那什麽解藥交出來!”
“沒……沒有。”蜃魔門板一樣粗壯的身軀不住地顫抖,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就要聽不到了:“解藥是另外的價錢……我、我壓根就沒買。”
“沒有?”瀾澈臉色倏便,立刻站了起來,表情看起來比聆淵還要危險百倍。
蜃臉色蒼白發青,幾乎哆嗦着哭出聲來:“我、我就想吃個飯,誰、誰沒事給食物買解藥啊……”
聆淵也皺起眉,納罕道:“瀾澈,這勾情香到底是什麽玩意,竟讓你如此如臨大敵……”
幾乎就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他斜飛的眉毛忽然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聆淵察覺到一陣古怪異常的熱意正一點一點攀起。
蜃怪的反應何等敏銳,一下就抓住聆淵的這一瞬失神,身形瞬間縮小,在聆淵劍下化為一只巴掌大的小的八爪魚,八足并用飛快地向門邊逃竄。
聆淵大怒,哪能容他輕易逃走,當即猛地轉身就想追去。可轉身的那一瞬間,四肢竟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當即腳下一個踉跄身體幾乎癱軟下來。
瀾澈一臉古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晌才猶豫着開口:“你……終于感覺到什麽不對了嗎?”
身上異樣的感覺越發明顯,在瀾澈聲音響起的時候一下子攀上了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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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淵艱難地轉過頭,聲音已經不成調,雙眼和兩頰染上一陣緋紅,他深吸一口氣,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瀾澈:“你們說的勾情香,原來是那種藥啊……”
他說這話時,眼底洇開一片微紅,每一下深長的呼吸都帶出洶湧的熱氣。
瀾澈心下一驚,下意識退後一步,卻被咬破舌尖強行恢複些許氣力的聆淵疾步上前捉住了手腕。
他握着瀾澈的手,緩緩跪了下來,仰頭紅着眼睛拖長尾音:
“澈兒,我好難受……”
瀾澈面無表情地垂眸看他。年輕的王上面龐上沁出一層滾燙的薄汗,為那張俊美深邃的面容染上異樣的光澤。
瀾澈與他相識百來年,聆淵沉默隐忍、意氣風發、兇狠霸道的模樣他都見過,唯獨沒看過他如此脆弱無助的模樣,一時覺得有趣極了。心中雖然本能地害怕聆淵會趁着藥勁胡亂行事,但還是沒能忍住,想趁機捉弄對方。
他當即俯身去伸手撥開聆淵汗濕的額發,看着他氤氲起一陣水汽的眼,佯裝懵懂為難道:“是嗎?好可憐啊……可是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聆淵艱難地呼吸着,意識像一團漿糊,腦子裏嗡嗡作響,幾乎沒有辦法正常思考,每一寸皮膚底下都像暗藏了一股竄湧着電流,刺得他渾身都透着酥麻。他半睜着眼,看到瀾澈花瓣一樣的薄唇一開一阖,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聆淵有些急了,急吼吼地貼了上去,雙手自下而上攀上瀾澈的肩膀,幾乎是懇求道:“澈兒,幫幫我……”
瀾澈幼時在魔市見到不少勾情香發作之人的樣子,大概知道聆淵此刻有多難受。
勾情香的配方能根據使用者的需求定制,第一波藥效根據藥方的不同可以引動用藥人各種複雜的情緒,但是第二波藥卻是不變的,那就是惹動用藥者情預,用藥者本身的力量越強、魔族血統越是純正,藥效便越是顯著。所幸瀾澈身為神裔,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
想到勾情香的後果,瀾澈玩心漸收,準備像引導他出夢境一樣引導他自行解決眼前的窘境——如果任聆淵如此下去,最後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瀾澈想了想,俯身貼近聆淵的耳畔,溫聲安撫道:“不用擔心,就是一點小小的副作用,藥效會讓你氣血上湧,你自己想法子把它化消了即可……”
“什麽意思,我不明白……”瀾澈的聲音像是有着某種強大的安撫意味,聆淵身上的不安的情緒似乎消解了些許,神智清明了幾分,嘶啞着聲音道:“我就要你幫我……”
瀾澈:“……”
他默了片刻,警覺地想要掰開聆淵摁在他身上的手:“這樣,我先出去,讓你一個人待着。你只要……再……你知道該怎樣做的——”
誰知聆淵看起來意識朦胧,手上力道卻絲毫不減,瀾澈用盡全力卻連他一根手指都沒能扳動,心中正驚恐不已,卻見眼前陡然一暗——聆淵徹底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在他面前投射下一大片陰影。
“你不能這樣……”他沉聲道:“不能在這種時候丢下我……”
“我——”聆淵竭力保持鎮定的話語還沒有說出口便被聆淵強硬地擡起下巴,低頭重重地吻了下來。
夜色漸漸散去,東方天際泛白,朝霞的紅光從交織的紗幔外漏了進來,照見糾纏堆疊在一起的黑金色的外袍和缥缈鲛绡。
瀾澈伏在聆淵胸口,呼吸深長雙目緊閉,黛色長眉微微蹙起,墨雪似的長發遮擋了他整個後背。聆淵睜着眼睛用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他散亂的長發,最終在他額心輕輕一吻,嘆道:“瀾澈,你真是個妖精……”
“确實,”伏在他胸口的妖精挑了挑眉卻沒有睜眼睛,嘶啞着嗓音悶聲道:“那麽就請英明偉岸的王上解了我身上地龍血把我逐出王城吧,免得我這麽個妖精禍害你。”
“我說呢,你今天怎麽這麽聽話,不哭不鬧的,原來還是想忽悠我解開龍血的束縛啊。”聆淵低笑一聲,沒同意也沒有拒絕,而是撫上他的喉頭,話鋒一轉溫柔道:“你看看你,昨夜掙紮成那樣,喉嚨都喊啞了……”
“怎麽,你迫我還不許我反抗嗎?怪我不該濫好心,就該躲遠一點看着你被邪火焚身而死!”瀾澈終于徹底被惹怒了,下意識就要坐起身來,卻被聆淵按着後腦強行在胸口。
“別動,”聆淵喉頭發出餍足而含糊的聲音,緩緩道:“讓我再多抱一會兒,你難得這樣可愛……”
瀾澈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沒入對方懷抱之中,眼皮眨了眨,纖長的眼睫輕輕擦過聆淵肌肉緊致的胸膛。
“你若肯放我走,自然能看見許多比我可愛千萬倍的人——差不多行了!放我起來沐浴,黏黏糊糊的難受死了!”
聆淵哈哈笑了起來,手臂圈得更緊了着,用一種和他身份相當不匹配的無賴語氣道:“我就不,你能怎麽樣?”
瀾澈氣得咬牙:“王上,你的臣子們知道你私底下是這樣的人嗎?”
“愛妃心系為夫的名聲,為夫甚是欣慰啊。只是愛妃不用擔心,此地非是宮殿山,沒人知道咱們徹夜纏綿,日上三竿而不起……”
話是這樣說沒錯,然而半刻之後,聆淵就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就在聆淵心滿意足地抱着懷中人又舔又啃的時候,客房的房門猝不及防被人從外邊一腳踢開。
一群全副武裝的應龍城魔兵忽然湧了進來,為首之人身形高大,披挂金甲,一臉凜然大踏步進入房中,想也不想一刀劃破大床四周的紗幔,高聲道:“王上,屬下接到線報,王上被魔物困在此地,特來救駕,還請王上——”
他的聲音在看到擁在一起的聆淵瀾澈二人時忽然像被徹底凍住了一樣,半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來人的動作太快,瀾澈根本來不及遮住自己的臉,默了片刻,空白着表情擡頭對那人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了,藏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