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五彩的麻雀也只是麻雀
就當他們架好相機,準備就緒的時候,幾名領導老師帶着禮儀隊的女生過來了。
一水的紅色滾邊刺繡旗袍。娉娉袅袅,身形出挑,皆是淡妝不見濃烈的胭脂色。眉目清秀的可人,分列大門兩邊。卻是左四右三……少了一個。
一個領導模樣的男人面上頗有點怒氣。問領隊的老師:“都什麽時候了?人都來不齊?”
老師也是一臉為難。
“院長,她這突然鬧肚子,我臨時也湊不上人啊…”正犯愁的時候。她眼睛一瞥,望見了旁邊在琢磨相機的蘇南。
長得漂亮,身形跟沒來的女生差不多。只是略矮了兩公分……這倒是不要緊。
“喂。那個女生。”老師叫了一聲。
蘇南擡起頭,愣愣指了指自己。
“對,你先別忙活了。過來換一下衣服。幫忙湊個人頭。”她說完。不等蘇南反應,上來就拉着她走。
蘇南忙将相機取下來交給汪森。
“學長。幫我拿一下。”
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老師連人帶衣服塞進了女廁所。
“快把衣服換上!出來我給你補個妝。”
蘇南套上旗袍,倒還算合身。走出去,又被急匆匆拉着在花壇裏的小板凳上坐下,仰起頭。任由還不知名姓的女老師補妝。
一雙略有些粗糙的手在臉上塗塗抹抹。
而蘇南從頭到尾都很安靜,等在臉上折騰的手停下來,她才有些遲鈍的想,沒有鏡子,也不知妝成是個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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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錯!”
老師對自己的化妝手法顯然是滿意的。
蘇南微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她常常這樣笑,說話會出錯,笑總不會了。
她剛要站起來,那老師卻不知從哪兒弄來雙白色高跟鞋。
足有六七厘米高的跟,蘇南看得為難,老師急切地旁邊催促。
“快換上快換上,要來不及了。”
她暗自咬牙,穿上鞋,卻并不太合腳,略有些寬大了——畢竟原本也不是準備給她的。
而蘇南自己穿來的那雙帆布鞋被收進原本裝高跟鞋的盒子裏。
“你的這些東西我待會都放在禮堂後面的二號櫃子裏,到時候迎賓結束,你自己去拿。”
“謝謝老師。”
她終于說了幾個字。
老師笑,富态圓潤一張臉,倒和藹起來。
“是個呆姑娘。”
呆嗎?
蘇南依舊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九點一刻,陸續有校友出現。
汪森跟其他幾個人忙不疊地拍照攝像。
各個院裏的領導、教授一波又一波地來,領走屬于各自院內的殊榮,這大概便是桃李滿天下的樣子。
蘇南站着一邊,一雙腳站得發麻,臉幾乎笑僵,鞠躬也從最開始的緊張到後來成為了機械性的重複。
“歡迎返校。”
太陽光線漸漸強烈起來,蘇南想擦一下額角滲出來的汗,卻見其她人,都是清清爽爽站着,紋絲不動,她便也不敢多動作了,只心想着模特倒真是不容易當。
視線一轉,從學校裏面匆匆走出來一批人。
最前面的正是校長。
校長親自出來迎接,看來是有不得了的貴客。
蘇南站直了些。
一群人在門口等了五分鐘,一輛黑色轎車緩緩而來,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兩輛車,分居左右,保駕護航的陣勢,蘇南覺得有些眼熟,禁不住盯着多看幾眼。
車在門口停駐,她看見何珏的身影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來,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
男人彎身出來。
一身灰藍色西服,裏面襯衣一塵不染,松開最上面兩粒扣子,露出鎖骨之間的凹陷,随意休閑,甚至透出一股不羁的味道。
只要視線稍往上移,就可以看見他線條幹淨的臉,和極俊美的五官……
而蘇南的目光卻頓在這裏,緩緩收回,盯着腳上那雙一塵不染地高跟鞋面。
“傅先生,多謝您大駕光臨啊!”
是校長的聲音。
緊接着,一片附和聲和谄笑。
傅司衍仍舊是傅司衍,所到之處,少有人不卑躬屈膝的。
A市傅少,風行傅總…誰又敢,随意以待?
她感覺到傅司衍在一衆擁簇下走近,蘇南心裏惴惴,一時忘了動作,餘光瞥見旁邊女生躬身,她也依樣畫葫蘆。
旁邊人說:“傅少,歡迎來訪。”
她不習慣這個稱呼,脫口卻是一聲:“傅先生……”
行經她眼前的身影微頓,蘇南微垂着頭,視線停留在他灰藍色的西服下擺,滿眼沉郁色。
傅司衍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淡淡地,毫無起伏,更難談及喜怒。
“不是說,拍照嗎?”
他視線從上往下來,蘇南只覺得裸露在他視線裏的後頸燙得厲害,微咬了咬嘴唇,沒有啃聲。
校長卻以為傅司衍是在找拍照的人,忙招呼旁邊幾個拿着相機的學生。
“你們來來來,多給我跟傅先生拍幾張。”
其他老師也三三兩兩圍攏上前。
蘇南被擠得沒地方站,往旁邊挪了幾步。
傅司衍看着她低頭緘默的背影,開嗓:“這位同學…”
蘇南身旁的女生拽了她一把。
有些興奮羨慕。
“傅少叫你哎!”
蘇南有些僵硬的轉過頭,對上傅司衍望過來的視線。
“傅先生……”
他緩緩朝她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我想留張合影。”
一時間,她又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蘇南習慣性地垂目避開那些如潮水般席籠而來的目光,走到傅司衍身邊。
幫他們拍照的是汪森。
快門響的那一刻,傅司衍的手覆上她的肩頭,将她拉近貼在身側,餘光卻注意到她腳上那雙不合腳的鞋。
又看見拍照的男人肩膀上還背着一臺相機,正是蘇南拿回家的那臺。
…看來她當真是很樂意助人為樂。
蘇南此刻心下不安。
她曾跟傅司衍解釋,李默書找她是為了讓她幫忙在校慶現場拍照,現如今,她卻成了禮儀小姐,守在門口,迎來往送。
沒想到,最大的貴客……卻是他。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騙他?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她也沒機會解釋……
正想着,握在肩頭的手卻一松。
傅司衍大步從她身旁離開。
一衆人自然緊跟而上,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他往學校內走去。
他們之間隔開的那段路上,陽光穿過樹梢,投下斑駁光影,明暗兩重,再往前……金光鋪地,刺目,不可久久望。
蘇南收回目光,神色微黯。
其她幾名女生卻聚攏上來,将她圈在中間,個個眼裏閃爍着好奇八卦之光。
“哎,你認識傅少啊?”
“啊……”蘇南張了張嘴,發出個單音節,似是而非的回答。
下一個問題很快又來。
“傅少居然說要跟你合影唉!靠近他的時候感覺怎麽樣?”
“是不是心跳加速啊?”
女生們壞笑起來。
蘇南苦笑着點頭:“是啊,緊張死我了。”
這倒不能算是說謊。
她單手覆上自己的心髒,的确還跳得厲害。
女生們笑鬧過後,也歸位站好。
汪森湊過來。
“蘇南,照片洗出來給你啊,拍得很好,兩個人看起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璧人一對啊!”
她聽見對面有女生嗤笑。
也笑了笑,不知什麽意味,對着汪森說:“學長別開玩笑了。”
一對璧人?
誰家的璧人?
往高裏說是陋室明娟,往低處說卻是五彩的麻雀,攀着不知哪處垂枝,貪婪地渴求變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