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酒
華清渡一個人出去,瓊芥自然不放心,一直在駐地前的樹上坐着等。等到半夜,才看見蠻蠻的手下駕着小車從遠處而來。
他懸着的心落了地,自樹上跳下。一掀開車簾,卻迎面撲來一陣酒氣,像打翻了個酒窖一樣濃。瓊芥掀開門簾,翻上車,見華清渡斜倚着椅背,一副醉得厲害的樣子。
瓊芥拍拍他的臉,他脖子直接倒了過去,瓊芥嘆了口氣,嘀咕道:“怎麽喝成這樣……”
華清渡握住他的手,捧到臉邊,貓兒一樣輕輕蹭了蹭,一個勁兒地嘆氣:“娘子莫怪,江湖應酬,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瓊芥小聲說了一句“誰是你娘子”,那人自下而上看着他,紅唇微張,連臉頰都泛嫣紅,那雙碧綠的桃花目被酒一染,半睜半閉。因着這副好相貌,他醉起來并不讨人嫌,而是醉玉頹山相。
瓊芥的心像被撓了一下,酥酥癢癢,突然揉了他一把,臉紅地叫了一聲:“清清兒。”
他平日,只敢放在心裏,偷偷一叫,恍然被醉酒的人勾得出了聲,洩露了一絲懵懂心事。華清渡還在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蹭,瓊芥被他磨得回過了神,背着他的胳膊,把他架了下去。
喝了酒的華清渡難得安靜,低着頭坐在塌上,垂着眼,讓脫外袍就脫外袍,讓脫鞋就脫鞋。看起來那麽乖,那麽純,好像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瓊芥握杯子的手緊了緊,送到他手邊,輕聲道:“來,喝口水……”
華清渡接過杯子,手一抖就灑了人家一身,連茶壺都翻了。瓊芥從淋漓的水裏鑽了出來,重重嘆了口氣,把醉鬼手裏的空茶盞奪下。然後然後嘆了口氣,背過身去,脫掉了自己濕透的幾層衣衫。
他生得腰身窄瘦,此刻只穿黑色下褲,更顯得皮膚白皙,一滴水珠自背上淌下,順着流暢的脊柱溝,慢慢流進腰下的挺翹處。
有人在暗處看着。
那滴水消失不見,榻上人的眼睛卻愈發深沉,在明滅的燭火間閃動,幽深一片。瓊芥不緊不慢地動作着,華清渡卻像一把火燒着了下腹,腦內“嗡”地一聲,炸了。
瓊芥還沒收拾好衣物,忽覺腰間一股大力,天旋地轉之間就被人掃到了榻上。一個滾燙的身體壓了上來,那雙碧眼掃視着他,像狼。
瓊芥的腦袋不轉了。
他仿佛懸在一片白光裏,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思想和眨眼都停了。他劇烈喘息着,漲紅着臉,向下看。
華清渡用牙齒磨他帶着金屬架子的手指,輕嘆了一聲:“心肝兒……”
人喝了酒本就一身蠻勁,那瀚沙的酒裏更是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讓人渾身燥熱,呼出的氣又辛又辣,還隐隐帶着一絲甜氣。華清渡帶着一層薄繭的手指向下,往瓊芥腰上一碰,像火星子跳上了引線,刺激得身下人“唔”得一聲。
兩張嘴唇撞在了一塊兒,像要把對方吃拆入腹,欲望澎湃地漲起,鋪天蓋地。華清渡一口叼住了瓊芥的脖子,咬得人又痛又漲,瓊芥悶哼了一聲,“華清渡,你做什麽!別動!”
溫柔地撫慰過咬痕,華清渡沉聲道:“我想……”
還沒等瓊芥糾結兩人的身體構造,大腿根就被狠掐了一把,他一下子瞠大了雙目,猛地“哼”了一聲。
不是爽的,而是疼的。
胸口位置像游了一條蛇,劇烈地鑽動,全身的血都往一處去,身體裏不知名的力量像是要把他的胸膛撕開,瓊芥的腳緊緊勾住褥子,流了一身冷汗。
華清渡的手指暢快地拂過他的皮膚,輕聲道:“你這麽好,對誰都好,誰都喜歡你,我總是害怕,怕有人比我還會撒嬌賣乖讨你喜歡,把你勾了去……”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呢,”他挑着一雙碧色的眼,“不要讓我害怕好不好,阿荊,你疼疼我。”
瓊芥像被劇痛奪了五感,眼前一片朦胧,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華清渡虔誠地輕輕吻了吻他的耳廓,手指勾住他的腰帶。
突然,瓊芥劇烈地彈坐起來,“哇”得一聲,噴了華清渡一身血。
華清渡直接被他吓清醒了,呆愣地看着滿地滿床的血。
他足足被傻了十秒,一把摟住瓊芥,急聲喚道:“阿荊,阿荊!”
說來也是奇怪,吐了那些血後,瓊芥竟然覺得暢快不少,只是頭暈眼花有些虛弱。他想摸一下華清渡的臉,告訴他沒事,不用大驚小怪。但由于嘴角淌血,這胳膊一伸,倒是像求救。
華清渡出了一頭的汗,顧不上穿鞋,赤着腳奔去把則藍找來。
此時三更半夜,雞狗都睡了,則藍被人鬧醒,還稍微有些黑臉生氣,一進屋子,卻傻了。
屋內一片狼籍,衣服扔了一地,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濃郁的血腥氣。瓊芥雙目無神地躺在床上,胸前一大片血漬。
他只剩下一條裏褲,脖頸腰背上遍布紅痕,一邊的華清渡也是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嘴唇腫起,白衣上沾着血。
則藍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場面,像被一個天雷擊中,說不出話。她猛得轉身,揚手扇了華清渡兩耳光:“畜生!”
不怨她多想,這場面實在與無良主君酒後欺辱忠心護衛,後者不甘受辱,自斷筋脈的情景有太多相似之處。則藍氣到發抖,聲淚俱下:“你你你……你這孽障!你對得起阿荊,對得起你父母,對得起你華家滿門英魂嗎?!”
華清渡心急火燎,顧不上臉疼耳鳴,直求則藍快去看看床上的人。則藍心想出了這麽多血,怕是不中用了,眼角帶淚地跑去診脈。
這位鎮定的大夫人手腳都在顫,心裏吶喊,天殺的,造孽啊!
不料她剛剛碰到他手臂,床上的人就顫身坐了起來,語氣雖虛弱,但還算有精神:“夫人?您怎麽過來了?”
則藍與華清渡都愣了一愣。
瓊芥見自己衣衫不整,怕有礙男女大防,忙起來穿衣服,動作行雲流水,毫無病态。華清渡的目光一刻不停地黏着他,一臉憂色,問則藍:“這是……回光返照?”
瓊芥:“回什麽光?返什麽照?”
“……”
則藍替他把了脈,沉穩有力,卻是毫無異常,再問瓊芥症狀,他也說沒什麽不舒服的,倒成了一樁懸案。
則藍只好給他施了針,又狠狠剜了華清渡一眼,轉身出去。
華清渡湊上來檢查了一圈,見他是完全的,暫時放下心,但人會無緣無故吐血嗎?他可不這麽認為,接上之前的話,“你說……剛剛是心疼,然後就吐了血?”
瓊芥一點頭:“是。”
華清渡又問他每次心口疼之前吃過什麽,喝了什麽,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罷了,他長嘆口氣,把瓊芥放進桶裏去沐浴,華清渡低垂着眼睛,耳朵像都沒精打采地耷拉了,可憐地說:“你是不是讨厭和我親近。”
……在床笫之間、耳酣臉熱之際氣得吐血,可不是什麽叫人高興的事情。
瓊芥悶在水裏,有點不敢看他,小聲道:“怎麽可能?”
他斜靠在木桶上,瓷白的肌膚被草藥味的熱氣蒸得微紅,華清渡卻難得沒什麽旖念,他甚至懷疑自己被吓出了個什麽好歹,洩憤似的咬了瓊芥的肩膀一口:“我差點以為你出什麽好歹。”
瓊芥被他咬得哼了一聲,回道:“我能有什麽好歹,練功的時候一時吐血也是尋常事。”
華清渡突然伸出手将他緊緊捆住,力氣大到勒得瓊芥喘不過氣。他低下頭,深深埋進瓊芥頸窩裏,過了很久,像不需要呼吸一樣。
又過了很久,久到瓊芥想要出聲喚他,華清渡卻猝然松開了手,把自己的鋪蓋卷了,扔到外屋去。
則藍披着一件外氅,站在木屋之外,看着将明的天色。她年輕的時候,愛抽煙草,嫁給華舜之後便戒了,此刻卻是心煩氣躁,又有抽一鍋的念頭。
木門“吱”地一響,開了,裏面走出個人,平宥則藍立刻換了副冷臉,氣敗道:“他睡了?”
那人點點頭,“睡了。”
則藍冷哼一聲,手指拎着人的耳朵根子将他提了一提,華清渡平日裏和她針鋒對麥芒的,如今卻沒了脾氣,乖乖叫她提着。
則藍不是親媽,也不好意思發難太久,不一會兒就把人放了,華清渡耳朵被揪得紅腫豎立,問她:“阿荊的病,你真的治不了?”
則藍沉吟了一會兒,“不是治不了,是我壓根兒瞧不出來什麽病。他心髒脹痛,但心脈強健。我從醫十幾年,雖然算不得聖手,也自認是有兩把刷子,他這樣的……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頓了頓,又道:“阿荊今日吐血,大抵是急怒攻心,氣血翻湧……”她複雜地看了一眼華清渡,“我知道你們半大小子,血氣方剛的,你一時吃多了酒認錯了人也是正常的事,但未免太不尊重……”
“不是吃醉了認錯了人。”華清渡突然道。
他擡頭,直視着則藍的眼睛,不閃不避地道:“我喜歡他。”
則藍生動靈活的五官一下子僵住,華清渡看了她一眼,又補充道:“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