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筝沒想到韓霁山會出去買糖葫蘆來給他解酒。
他盯着手上的這串紅彤彤的草莓糖葫蘆, 咬了一口,甜甜涼涼的,還沒咽下去, 腳底已經被濕巾擦了一遍穿上拖鞋。
林筝鼓着雙頰, 腳趾又蜷縮一下,把糖葫蘆送到對方嘴前:“狗狗嘗嘗。”
韓霁山吃掉了他剩下的半顆, 問他:“還頭暈嗎?”
林筝搖頭:“睡了好久, 我要回去了。”
起身回屋時,林筝才感受到外面那兩道多餘的目光,他往隔壁露臺斜掃一眼,阮雲雨和韓洺傻了似地杵在那兒。
詫異了下,轉而像覺得很有意思, 沖他們一笑,和韓霁山并肩進屋了。
壽宴都已經結束了, 大廳幾乎沒什麽人。走前,林筝去老爺子房間告別。
“就走啊?”對方正在跟韓延書下棋, 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又看向韓霁山,“你晚上還來陪我吃飯嗎?”
韓霁山:“來。”
韓老爺子愉悅道:“行, 晚上咱們祖孫倆好好說說話。”
韓延書面色不佳地落下一子:“爸,該你了。”
“急什麽?下棋要穩。”
“……是。”
林筝起身:“韓爺爺,那我先走了。”
老爺子笑眯眯的:“好, 路上小心,霁山你也是, 你現在可不比以前了, 身邊不是空無一人吶。”
Advertisement
“啪”一聲, 對面韓延書手中的白子掉到地上, 他也不撿,只僵坐着道:“爸,你那話什麽意思?您現在是明着要幫着這不孝子對付我?什麽叫以前空無一人,我是他親爸……”
沒說完,一杯茶水已經潑到臉上。
老爺子放下杯子,手在木椅扶手上輕輕叩動:“延書啊,我已經警告過你,今天不要提公司那些破事兒,我這把年紀了,你都不想讓我安生過?”
韓延書胸膛劇烈起伏,滿臉屈辱,欲要說什麽,緊閉的門被人慌張推開,楚虹踩着細高跟擋在老爺子和韓延書之間,勸架似的:“爸,他喝多了,您可千萬被生氣!一家人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為了您這次壽宴,他也是操心了好多天,您就別為這個動氣了,下次我絕不讓他喝那麽多……”
“在外面偷聽多久了?”目光越過楚虹,老爺子望着門外沒來得及走開的韓洺和阮雲雨,又看向眼前的這對夫妻,“得了,可別把你們那一套都教到孩子身上……”
“爺爺,您別誤會我媽,”韓洺忙道,“我們也是來告別的,只是聽你們在裏面吵,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閉嘴!大人說話總插嘴做什麽?你爺爺也是為你好!”楚虹回頭吼完,又看向老爺子笑起來,“爸,今天您是主角,您可要開開心心的,別被這些不懂事的孩子氣到了,有什麽話您說,我們都聽着。”
“什麽這些,別用‘些’,”韓老爺子皺眉打了個哈欠,看向那邊站着安靜看戲的林筝,一愣,“唉,還沒走呢,看看,都把人家小筝回去時間耽擱了吧?你們也是,客人要走,都不送送?”
聞言,韓延書震住,楚虹也詫異不止,更別提門口的韓洺和阮雲雨了,尤其是後者,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阮雲雨和韓洺自小一起長大,韓家的內部情況他是清楚的,雖然早些年韓老爺子就把公司全權交給了韓延書,在不管在公司還是業內,仍舊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影響力,更別提還占着重要股份。
老爺子性格肅穆莊重,平時也不茍言笑。他記憶裏,但凡在韓家遇到這位老先生,別說韓洺,韓延書都不敢放肆。
老爺子也從未對老友以外的人柔和笑過。
可今天,簡直就像是一場荒唐的夢,位高權重的韓老先生竟對着林筝猶如親孫子般親近,還讓韓家這些人親自送人離開……
開什麽玩笑?
楚虹第一個過去開門,她非常善于掩飾自己的情緒,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麽和善可親:“小筝,今天阿姨太忙了都沒來得及和你說話……好久不見,以後還來家裏玩啊。”
韓洺驟然回神,正要跟着母親一起過去。
忽然,被上前的男人擋住。
“爺爺,我們先走了。”韓霁山說着,注意到那邊死死盯着林筝的阮雲雨,斜一眼韓洺,“你男朋友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嗎?”
“什麽男朋友?我、我和他還沒……”韓洺要上前解釋,“林筝,其實……”
沒說完,身子一個不穩,被帶着林筝往外走的韓霁山狠狠撞過去,他頓時趔趄,很快被驚慌的楚虹及扶住:“小心!頭都差點兒磕到牆了,他怎麽能……”指責的話說到一半,餘光瞥到韓老爺子,只好不耐煩地招呼阮雲雨過來幫忙。
喊了兩聲沒回應,轉身一看,人早已憤憤跑了……
酒店裏的明槍暗箭,林筝其實看得稀裏糊塗,但不妨礙覺得有趣。
上車的時候,他看到後視鏡裏有人沖過來,追趕什麽似的。
身影熟悉,不由得探出腦袋。
……是阮雲雨。
阮雲雨今天穿得非常正式,白色襯衫西裝,發型特意打理過,乍一看溫柔又體面,幾乎把他的優點全部放大。這樣的阮雲雨出席任何宴席都非常合适。可此時,因為失态的動作,不僅襯衫亂了,發型也略顯狼狽。
林筝好奇地看着他:“後面有狗在追你嗎?”
原本還在猶豫是否上前的阮雲雨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停下。
林筝看他不出聲,還真往他後面掃了眼:“沒有狗,你還是慢一些走吧。”
說完,回頭正了身子,要和韓霁山說話。
鄭叔準備調轉車頭,不料阮雲雨神經質一般猛撲過去。
鄭叔被吓得緊急停車,怒道:“不要命了?”
阮雲雨卻不管不顧拍着車窗,林筝只好把車窗打開,迷惑又不耐煩地看他。
這樣的視線,一時間讓阮雲雨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慌張。
不……不應該是這樣,就算攀上了韓霁山,林筝也不該對他露出這樣的神色,不管是怨恨還是鄙夷,抑或是為了維持表面光鮮所僞裝的得體,他全部接受,唯一不能接受這樣看着自己的林筝!
林筝是真的迷惑,也是真的不耐煩,他擡手一指:“韓洺沒出來,你要是找他,得去裏面。”
“霁、霁山哥……”阮雲雨幾乎壓制着懼意越過林筝叫出這個稱呼,“他……林筝是韓洺的前男友,你難道不知道嗎?當時你親自去醫院解決糾紛的啊……”
林筝:“……”
韓霁山早已沒了耐心,他低聲讓鄭叔先下車離開,二話不說去了駕駛座。
阮雲雨看得清清楚楚,面色蒼白地後退一步:“你想做什麽?不會要撞我吧?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他和你弟弟分手才多久就和你……啊!”
車徑直沖出去。
阮雲雨驚叫的瞬間完全忘了躲藏,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倒地一滾,動作太快,太狠,肘下傳來咔嚓的布料撕裂聲,手臂也磨出了血……
車在越過他的同時便在拐角停下,阮雲雨慢慢擡頭,上方車窗裏,露出男人滿是陰翳的臉。
阮雲雨這輩子都沒遭遇這樣的事情,他一邊顫抖一邊撐地坐起:“韓霁山你瘋了,你在殺人,你怎麽敢……”
男人移開眼,好像冷笑了下,又好像沒有,他對着一直在旁側觀看的鄭叔道:“鄭叔,碰瓷這種事你處理得比較多,交給你吧。”
鄭叔點頭:“你們先走,別耽誤時間。”
阮雲雨呆了下,他哭着竭力爬起來,擡眼,乍然看到車窗反射出的自己瘋癫模樣,愣了下,忽然大聲道:“霁山哥……”
“不準這樣喊我,”男人厲聲打斷他,還極快地望後邊瞥了眼,仿佛就像生怕和他沾上什麽關系似的謹小慎微,“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阮雲雨氣急敗壞沖過去:“我、我是看在韓洺的份上提醒你別被他給玩了而已!他和韓洺去年冬天還在一起,因為我才分手,你就不怕他是為了報複韓洺才勾引你接近你!”
韓霁山深深蹙眉,思索着什麽。
見此,阮雲雨心中一喜,還要再補充些細節,卻見對方面無表情重新看向自己:“真有這種好事?不會的,還是別騙我了。”
阮雲雨:“……”
後座幾次欲言又止的林筝:“……”
阮雲雨看着賓利揚長而去,木頭一樣站在路邊。
鄭叔并不靠近他,打了電話,不到兩分鐘,韓洺便和臉色發青的楚虹一同過來:“天吶,你這是怎麽回事?”
阮雲雨終于回過神來,他連忙拍拍衣服,紅着眼走近韓洺,誰知對方見鬼一樣迅速後退:“你先離我遠點兒,林筝可能還沒走遠……”
“……”
不久前那些讓他幾乎窒息的畫面在眼前開始回放,看着這張失魂落魄卻在自己接近瞬間而緊張不安的臉,阮雲雨再也受不了了,一巴掌抽了過去。
此地空曠,耳刮子聲異常響亮。
韓洺完全沒反應過來,摸着自己那半張發紅的臉讷讷地看他。
楚虹已經大叫起來:“你瘋了?幹嘛打我兒子?你委屈個屁!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打我兒子?要不是你當初插足,有你的份兒嗎?要不是你!我兒子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插足?說得可真好聽!不是您當年插足,有你兒子這個人嗎?!我他媽就是跟您學的!楚阿姨!”阮雲雨心裏徹底瘋魔,冷下臉,想到韓洺根本不可能愛自己,甚至永遠不會愛上自己,他用力撕下髒污的外套,上前使出全力将大罵不止楚虹扒開,張嘴直接咬上朝韓洺肩膀。
“嘶——救命!”韓洺掙紮着要躲,“阮雲雨你他媽是不是有病?操!痛死了,別咬了……”
楚虹手忙腳亂喊鄭叔:“還傻站着幹嘛?快幫忙把人扯開!這是個瘋子!”
鄭叔慢吞吞過去,費力把阮雲雨扯開的時候,韓洺肩膀已經出血了。
楚虹吓哭了,一氣之下脫了高跟鞋要對阮雲雨動手,這個關頭,一輛車駛來,很快靠邊停下。接着,拿着攝像機的男人匆忙下車,擡頭一看,傻了眼。
楚虹:“李記者?”
“那個……”男人笑笑,“我文件包丢了,就回來找找,你們這是?”
突然“咔擦”一聲,坐在地上的幾人連忙閃過視線,男人急忙解釋:“啊抱歉,不小心摁到了,我是想着回來找包,順便再和韓總合個影的……”
楚虹迅速穿上鞋,扶着車優雅起身:“小李啊,剛剛這邊有條瘋狗,把我兒子咬了,大家都吓得不行,讓你見笑了。”
對方一看韓洺肩膀:“這可嚴重了,得趕快去打疫苗。”
楚虹剜地上的阮雲雨一眼:“馬上就帶他去。”
“這位怎麽哭成這樣?也被咬了?”
“那倒沒有,”楚虹握拳解釋,“他是我兒子好朋友,着急壞了,膽子又小……”
一直不吭聲的阮雲雨擦完嘴緩緩仰頭,抹着眼淚說:“叔叔,我是他男朋友,其實那條狗本來要咬我的,他為了保護我才沖過去……太恐怖了。”
男人驚訝地張了張嘴巴,随後意味深長地掩嘴笑了:“果然是熱戀的小情侶,看來太太和韓總很開明啊,家庭氛圍真讓人羨慕。”
“是嗎?”楚虹咬着牙,把韓洺擰起來,“趕緊跟我先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