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家訂好了計劃, 各個都充滿了幹勁。
他們給鼎成豐所在院子的外牆挂了兩塊牌子,一塊是“鼎成豐原址”,第二塊就是鳳山的老木招牌。
翻修後, 裏面有标準四人間宿舍,有帶自動沖水的廁所, 有鋪着新地毯裝着大鏡子的排練廳,有嶄新的刀槍劍戟和戲服道具, 有供奉祖師爺的神龛, 也有花草樹木和青磚灰瓦。
新演員們都很喜歡這裏, 沒住幾天就自動産生了歸屬感。
盛慕槐和淩勝樓每天五點半就會到這裏,帶着新演員們一起喊嗓、練功、排劇,就連爺爺和李韻笙也每天都來,在院子裏喝茶,指導指導演員們,爺爺興致來了甚至拉胡琴給演員吊嗓。他們倆的一句點撥,往往讓演員們醍醐灌頂,受益匪淺。
這樣密集高強度的練了三個月, 每個人,包括龍套演員都覺得自己身上的功夫大有增長。
太平園是在元旦節剪彩的,淩勝樓聯系了不同的媒體寫了報道。
太平園本身就有上百年的歷史,是清末民國時候知名的戲院, 各路大角都曾經在裏面貢獻過精彩的表演,是老一代首都人的記憶。
經過幾十年的荒廢後,它又被私人買下, 在增添現代化設備的基礎上保留原來的風貌,不僅成為電影的拍攝地,而且還将是個私人戲班的禦用場地……光這些,就足夠吸引首都人的目光的了。
剪彩那天,在這波關注裏,太平園順勢貼出了春節過後鳳山為期兩周的表演劇目單。
盛慕槐是挑班主角。她第一天打炮戲《小上墳》《擋馬》,第二天《陰陽河》辛派《貴妃醉酒》,第三天《紅梅閣》《鐵弓緣》,第四天《馬前潑水》,第五天《梵王宮》,第六天《小放牛》《拾玉镯》,第七天《挑簾裁衣》……
兩個星期天天不帶重樣,而且每天都有市場上絕跡或者再難得一見的戲,這下可把目光吸引得足足的,即使在京劇不景氣的情況下,有幾天的後排中排座位還是幾乎賣光了。
當然,有支持的聲音就會有反對的聲音。一些人也說盛慕槐這些年在青年團幾乎沒再演過主角,可見水平不行。現在她不知是傍上了哪裏的土大款,一個勁得給自己找噱頭,演這些早就斷了根的戲,小心步子邁太大,劈叉了。
還有些人批判這些老戲,說它們是粉戲,對社會風氣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然而對這些争議盛慕槐是統統不放在心上,有争議說明鳳山和京劇受到了關注,某些戲裏真正不适宜演出的地方她和爺爺早已經做了删改,也不怕批評。
演員就在舞臺上用實力說話吧。
在此期間,胡子陽傳來好消息,說《男旦》在臺灣也定檔了,和香港同日上映。
據說是邱博洮邱老爺子看過剪好的片子,對這部電影十分喜愛,親自大手筆引進,正好這兩年對岸對大陸影片的政策限制也有所松動,《男旦》遂被選為十年來第一部 能在臺灣上映的大陸影片。
臺灣且不說,香港業內對這部片的票房并不十分看好。
這是一部以大陸文化為背景,完全在大陸拍攝的電影。既沒有知名影星,還是十分小衆的京劇題材。本片唯一與香港有關的就是投資人淩勝樓,可他本人也并不是香港人。
這樣的電影,真得能吸引到香港本地人嗎?電影院一不自信,排片也給得不多。
不過淩勝樓投資這部片也不是為了掙錢,所以也沒多在意。鳳山二十多號人過了一個熱鬧愉快的春節。
大年初一,《男旦》在香港和臺灣同時上映。
兩地的票房格局很不一樣。
臺灣第一天的上座率就很高,畢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部 引進的大陸片子,很多人都想知道大陸的電影水平究竟怎麽樣了。臺灣的國劇沒斷根,還有一些從大陸過去的老人和二代三代,對京劇有興趣。
還有,人都是八卦的。據說這部電影是邱博洮極力推薦和引進的,電影裏就有邱家大少爺的戲份,而且裏面的主角原型辛韻春在歷史上還和邱博洮傳過“緋聞”,這一切一切都戳中人們那顆八卦心,坐在電影院的絕大多數人都存着想要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的心思呢。
沒想到進入電影院後,他們就漸漸忘了八卦,而被榮泠春本人和他的故事吸引。
電影開頭,是一出堂會戲,臺上演得是《玉堂春》。穿着洋氣的榮家小少爺呆呆立在臺側,看着玉堂春目不轉睛。
戲終了他溜進擺滿雜物的後臺,趴在衣箱上,偷偷把一只亮晶晶的蝴蝶比在了自己的頭上。還沒插就被人抱下來請了出去。
可從此他與戲就結下了一輩子的緣。他變成了榮泠春。
胡子陽很會運用鏡頭和色彩,就好像是一件被從落滿灰塵的木箱裏取出來的戲衣,嘩地在舞臺中央攤開,鮮豔又華麗,伴随着空氣中飛舞的埃塵。
榮泠春的風韻,榮泠春的氣度,他在舞臺上的千嬌百媚和在生活中從來彎不下打不斷的脊梁,他高臺上的最後一曲和縱身一躍……
都那麽令人難忘而且後勁十足。
臺灣的上座率連續十天都保持了極高的水平。
香港前兩天上座率欠佳,但呈上升趨勢,第三天陡增,後來持續增長,第五天就和臺灣的上座率持平。
《 男旦》在臺灣和香港走紅了,排片量大增,放映時間也延長了半個月。
這消息傳回大陸,一舉讓為電影配音、配動作的盛慕槐和辛派再度進入了大家的視線。
盛慕槐趁熱打鐵,邀請飾演榮泠春的池世秋一起演《游龍戲鳳》。
這下鳳山前排的票也被賣完了。
鋪墊了那麽久,終于到鳳山正式開張的那一天。
觀衆走進劇場,首先就對環境非常滿意。劇場的老木質裝飾得以保留,卻搭配了現代化的聲光電設施,椅子也都是舒服的軟靠背椅。
首場演出《小上墳》,在觀衆的屏息期待中,一襲白衣、青春靓麗的盛慕槐出場了。
她腳下踩木跷,翩飛的衣袖和孝巾在滿場飛舞,配上那絕佳的身段和唱腔,既驚豔了老戲迷,也震驚了新觀衆——原來還有這樣的京劇,原來京劇還可以這麽美?
老戲迷則看得更專業,盛慕槐說自己是辛派還真不是吹牛的,她和辛韻春當年的表演簡直一模一樣!看着盛慕槐的肖素貞在舞臺上大放光彩,他們眼睛都舍不得挪開一下,耳朵也支着,許多年幼時看過辛韻春表演的人眼眶都濕潤了——
盛慕槐的演出讓他們想起了當年京劇鼎盛時的模樣。
《小上墳》後,是柳青青的《鋸大缸》。柳青青武藝高超,而且也踩了跷,這就更不容易了。如果說盛慕槐是老人們這麽十幾年來看過最好的花旦,那麽柳青青就是他們這十幾年年來看過得最好的武旦。
這是絕對的視聽盛宴。可鳳山不是個私人戲班嗎?怎麽能夠這麽藏龍卧虎?
戲迷們感覺自己就是撿到了寶,堅定了一定要支持鳳山,捧紅鳳山的演員,讓他們不斷給出更好的表演。
最後一場戲是盛慕槐和淩勝樓的《擋馬》,兩人配合默契,盛慕槐穿厚底靴扮番官絲毫不亂,淩勝樓功夫老練,幾個高難度動作完成得利落漂亮,兩人打鬥的片段讓現場叫好聲連連。
大家看了看接下來十幾天的戲單,盛慕槐每場都有新玩意,文武昆亂不擋,這真是使出了看家本領,肚子裏也是真有貨啊!
那些天,鳳山真是場場爆滿,不僅戲曲雜志來約專訪,報紙也針對鳳山的新型京劇班子現象做了報道。盛慕槐的電話響個不停,不斷有地方邀請他們去演出,還有體制內的團體想和鳳山合作,或者租用太平園的場地。
四五六月份,鳳山又受邀到天津、上海兩地演出,照樣點燃了當地觀衆的激情,還有從首都追過去的戲迷,仍然是場場爆滿。
報紙說,原來不是這個年代沒人喜歡看京劇,是我們沒看到足夠好的劇目,捧出一個值得愛的角兒。
盛慕槐和淩勝樓是真火了。兩人在手牽手逛個街都能被認出來,被要簽名。
盛慕槐的粉絲給自己起名叫“槐花黨”,成立了“槐花社”來專門捧她。還有人蹲守在鳳山門外,就為了看自己喜愛的角兒一眼,聽聽盛慕槐吊嗓子練戲的聲音。
盛春一邊在院子裏喝茶一邊笑着調侃:“你現在是終于感受到了‘角兒’的煩惱了。”
我是沒想到戲迷也能那麽瘋狂。盛慕槐心裏擦汗。
昨天練戲的時候有幾個人扒到牆上來偷看,被盛慕槐發現,直接推門出去對線。
她告訴他們,如果真喜歡她歡迎大家去劇場支持她,但是在門外聽戲,自己嗓子不是最好的狀态,對戲迷也不尊重。而且她絕不能接受扒牆頭的行為,這不僅是對院子裏所有人隐私的破壞,你們自己也很可能摔下來受傷,我不希望我的戲迷受傷。
她的語氣不愠不火,直接表達了自己态度的同時又體現了對戲迷的關心,被說的戲迷不僅不生氣,反而更愛她了,紛紛決定買票補償對角兒的損害。
盛慕槐的走紅讓觀衆們愛上了辛派,記起了辛韻春,甚至反哺了《男旦》,無數戲迷表示想在大陸看到這部電影,看看咱們辛派大家的風采,還有咱們角兒在電影裏的配音和表現。
終于,艱難過審的《男旦》八月份在大陸上映了。
大家抱着對辛派的好感而來,也抱着對榮泠春命運的不忿與惋惜離開。這人一惋惜,就得有補償,于是更多地人湧向了劇場,愛上了京劇。
不過大陸畢竟和港臺不一樣,辛韻春曾經是四小名伶之首,自然直到現在還有許多戲迷。他們敏銳地聽出,最後榮泠春跳臺前唱得好像并不是盛慕槐的配音,而就是……就是辛韻春本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關于電影的上映排片上座率什麽的,都是作者架空的,和90年代真實香港、臺灣情況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