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才不過十一月初,晚上的溫度就降到了接近零攝氏度。
盛春卻很高興。
他穿着盛慕槐送他的羊絨衫和夾克,去菜市場買了一小瓶白酒, 一大盒鹵豬耳、鹵雞爪、鹵牛肉,和一只大肥雞。因為不會殺雞, 還是讓攤主幫忙處理的。
布鞋下是一地雞毛,雞被割頭放血的時候, 他不忍地別開了眼睛。
拎着買好的菜, 他決定步行到于學鵬家裏。
走着走着感覺喘不贏氣, 他靠着燈柱歇了會兒,繼續走。
天确實一點點變冷了,大衣裹在身上,哈出的氣都是白色。他觀察着來往人群,街上所有人的臉前都有這樣一團白氣,好像每張臉都被白色覆蓋了,世界都變成了白色。
歇息了兩次,他走到了于學鵬的家裏。
李雪梅熱情地來迎接他, 接過他手上的袋子打開一看,責怪道:“盛老師您怎麽回事,都說了讓您別買東西別買東西,您怎麽不聽呢!”
她把盛春讓到沙發上, 塞給他一杯熱茶。
盛春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今天是槐槐在電視上露臉的日子,我心裏高興,就想買點東西。”
“現在廚房裏的食物可要堆成山了, 別人要看到還以為我們提前進入小康了呢!” 李雪梅一邊說一邊系圍裙:“直播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而且有十名參賽選手,槐槐出場且要等着,您先坐坐吧。” 說完她去廚房忙活了。
薛山挪到盛春旁邊,跟他說:“老盛前兩天你怎麽沒來呢,生組的比賽都比完了。我看老生組有兩個還可以的選手,醜角和武生組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咱們勝樓。唉,也不知道勝樓現在在幹什麽?”
薛山認為淩勝樓是他這輩子收過最優秀的徒弟,這麽好的徒弟就這樣消失了,怎麽能讓他心裏不難受。
盛春見狀,捧起剛才李雪梅留在桌上的鹵豬耳朵讓他嘗,叫他別想那麽多。
香辣爽脆的豬耳朵一入嘴,薛山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他吃一口抿一口小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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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盛啊,這節目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如咱們當年了。進入複賽的年輕藝人怎麽說也是全國範圍內的佼佼者了吧?可昨天還有人把刀掉在地上,撿起來後一連串失誤。要是咱們當初跑江湖的時候犯這樣的毛病,早被轟下臺了。我看昨天李韻笙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也真難為他了,哈哈哈哈哈。”
盛春聽見前面的話也眉頭輕皺,最後愣了一下:“師……李韻笙當複賽評委?”
“是啊,這個新秀賽可厲害啦,複賽請的評委一個個都有頭銜,不過我看裏面沽名釣譽的也有幾位。” 薛山又往嘴裏丢一塊豬耳朵,舉起小酒杯:“來,咱們老哥倆走一個。”
盛春不慣飲酒,但還是舉起杯跟他碰了一下,稍微抿了一口。
節目開始前五分鐘,于學鵬和侯成業卷着冷風急匆匆進了房門,于學鵬問:“幾點了,咱們沒耽誤時間吧?”
“沒呢,還有幾分鐘!快來坐快來坐!” 薛山說。
侯成業把外套脫了,搓搓手說:“我去廚房裏幫媽媽和笑蘭。”
“別來了!廚房裏地兒小,你剛回來好好歇着,別到裏面添亂!” 李雪梅的聲音從門板後傳過來。
侯成業于是進房間把兒子給抱了出來。
很快,電視機一閃,青年京劇演員新秀大賽複賽第五場正式開始。
上午已經有十位青衣花旦組的選手進行了表演,這場将要比試的是剩下十位選手。在這二十名參賽選手中,将會有六名有幸進入全國總決賽。
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登場,先向觀衆介紹評委和比賽規則。
這次複賽的評委由八位京劇表演藝術家,兩位中華戲劇家協會會員,以及兩位《中國戲劇報》成員組成。他們将會兩兩一組進行打分。所有的分數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剩下的進行平均就是演員的綜合得分。
在複賽的評委裏,咖位最大的就是範玉薇和李韻笙,鏡頭也最先給到他們。
女主持人滿含笑意的說:“首先介紹的是京劇表演藝術家,首都戲校副校長李韻笙。”
鏡頭側對着李韻笙,他的五官與年輕時幾乎一樣。他穿一身藍灰色的中山裝,頭發梳得齊整,對着鏡頭微笑,點頭向觀衆示意。
盛春看得格外專注,只是睫毛在深深的眼窩中輕顫。這些評委裏,有好幾位都是他的熟人。
首先上場的第一位參賽者,是天津京劇院的程派青衣李衣依,表演劇目是《春閨夢》的選段。
樂聲響起,于笑蘭從廚房裏走出來,坐在一張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機。
頭戴點翠頭面,穿着粉色繡花褶子的李衣依翩然走出,倚着桌子而坐。她的五官天然帶着些憂郁,整個人卻又好像在閃閃發亮,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于笑蘭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她捋了捋剪短了的頭發,把它們別在耳後,輕輕錘了錘背。最近在紡織廠工作,總是腰酸背痛的。可是她有她的小家庭了,必須得負起責任來,再不是那個在樹下唱-紅娘的小女孩啦。
“今日裏見郎君形容受損,乍相逢不由得珠淚飄零……” 李衣依的聲音清亮而柔和婉轉。
《春閨夢》的名字脫胎于“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這句詩句。講述的是張氏的新婚丈夫出外征戰,戰死他鄉,她卻并不知情。一日她與丈夫在夢中相見,兩人既歡喜又悲傷。
張氏對丈夫訴道:“……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苦依薰籠坐到明……”
李雪梅在這當口把做好的飯菜端上了桌,薛山一邊打拍子一邊微微點腦袋,剛想對盛春說“這丫頭唱得還不錯”時,見盛春拿袖子掩了下眼角,話又噎在嘴邊了。
“你看這詞寫得多好,‘粗茶淡飯還勝那黃金鬥印,願此生長相守憐我憐卿。’咱們就為這粗茶淡飯的相守碰杯吧!” 于學鵬看李雪梅也坐下來了,提議道。
雖然不算上小嬰兒,屋裏也就六個人,可起碼大家還能聚在一起,這已是一種難得的運氣。
六個人齊齊舉杯,酒都碰灑出來不少。
最終,李衣依的得分是9.98分。薛山說:“這個分已經很不錯了,好像是目前的最高分。我看這個丫頭能進決賽。”
“多一個人進決賽,咱們槐槐就少一個機會,您瞎高興什麽呀?” 李雪梅說。
“瞧你說的,把眼界放寬點,我這也是為京劇有更多新生力量高興。再說了,別人分再高,只要咱們槐槐比她們都好就行了,怕什麽?” 薛山對盛慕槐很有自信。
與此同時,東莞一家工廠外。王二麻搬着小板凳興沖沖地沖出來,求了小賣部老板半天,終于讓他同意把臺調到戲曲頻道;海南一家賓館內,周青蓉穿着演出服,凝望着時不時飄雪花的小屏幕;北京的一戶四合院正屋裏,淩勝樓彎腰打開了電視機。
他們都在等一個人,在天涯的各個角落。
盛慕槐排在第八位出場,她前面的選手得分分別是1個9.78分,1個9.85分,2個9.92分,1個9.95分,1個9.96分,和1個9.98分。
主持人說:“下一位出場的選手是首都戲校的學生盛慕槐,她要表演的劇目是《廉錦楓·刺蚌》。”
這讓臺下的觀衆眼前齊齊一亮,還真是很久沒聽說過有人能演這出戲了,上一次看都得在三十年前了吧。評委們也很期待,不僅是因為這出戲不常演,也因為他們都知道範玉薇這個入室弟子是有些本事的。
于學鵬家裏一片安靜,沒有人再動筷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電視機,等待着盛慕槐的出場。
淩勝樓坐在黑暗的屋子內,盯着那滿屋唯一的光源。
王二麻向已經逐漸聚攏過來的工友炫耀:“聽到了嗎,下一個要出場的是我的師妹!這可是全國大賽複賽呢,你們就瞧好吧!”
周青蓉踩上高跟鞋,一邊看表一邊焦急地等待着。
唱一句「反二黃導板」“為娘親哪顧得微軀薄命”後,盛慕槐出場了。
她剛走出來,盛春就點頭:對了,這感覺先就對了。
她穿着淡青色繡海草紋的軟緞襖褲,披一件閃着亮片綴着珍珠的黑紗,腰垂五彩飄帶,身背寶劍,頭上一顆大紅絨球,俨然是一個飒爽俏麗的海邊漁女。
這都是範玉薇的行頭,做工十分精良,又十分合盛慕槐的身,就好像量身定制的一樣。
盛慕槐的手腕和手指上都是空空的,并沒有一開始想要戴的紅寶石戒指。這是盛春特意叮囑的:廉錦楓是一個貧寒的漁女,現在又要下海去刺蚌,手上是絕對不會有任何累贅的裝飾的。他很高興槐槐聽進去了他的話。
盛慕槐在九龍口亮相,且歌且舞,戲詞配合着她的動作與神态,讓她仿佛真的在海底遨游似的,眼前都是紛紛游動的海産。
這出戲身段繁多,腳底也要十分靈活,盛慕槐常年踩跷,又向爺爺學得了辛派精華,腳下幹淨利落,身段優美舒展,那件黑紗在她身上更添幾分飄逸的美感。
她的嗓音十分甜潤,邊做邊唱,音量從頭到尾一樣大,氣息也一絲都不亂。
跑完一個大圓場後,她亮相,唱:“是蛟螭是魚鼈異狀奇形。”
這句的“蛟螭”和“魚鼈”二字唱得好聽極了,她半蹲手指前方,一雙明媚的大眼睛裏全是好奇的光,引動的臺下的觀衆紛紛鼓起掌來,評委也頻頻點頭。
唱完最後一句「反二黃散板」,盛慕槐從背上抽出挂了紅穗的青鋒劍,朝剛上場的巨蚌而去。
這演巨蚌的小姐姐是曾向盛慕槐學習跷功的一個武旦,她身手很好,與盛慕槐勢均力敵,兩人這個劍套子也練過許多次了。
只見廉錦楓優美地舞着劍,巨蚌扇動着她的蚌殼,或躲,或迎,或踢,或滾,兩人翩然轉身,既有生死相争的緊張,又有舞蹈的美感。
兩人打鬥到激烈處,盛慕槐在舞臺中心一邊旋轉身體一邊舞劍,蚌精則躺在地上繞着她烏龍絞柱。
終于,廉錦楓的劍尖被蚌精夾住,兩人面對面同時蹲下,一邊緩慢轉身一邊下腰,動作十分整齊。當盛慕槐起來給出亮相時,全場又是叫好聲。
「将軍令」的曲牌中,盛慕槐舉劍連續鹞子翻身,腰上系的五彩飄帶、身上的黑紗、劍上的紅穗繞着她飛舞,劃成一個又一個的圓弧,讓人眼花缭亂。
最後蚌精不敵廉錦楓,系在胸前的那顆碩大珍珠被摘下,完成使命下臺去了。
王二麻興奮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瘋狂鼓掌,鼓得手掌都紅了,就像盛慕槐能聽見似的。
周青蓉還沒來得及看點評就被歌舞團模特隊的另一個人給拉走,高跟鞋都差點崴了,那同伴說:“還在看什麽京劇啊,快點!表演要來不及了!”
淩勝樓坐在房間中央,既沒有鼓掌,也沒有叫好,只是一直注視着盛慕槐,直到她表演結束,走到舞臺中央等待評委的評分。
屋子裏一片死寂,只有他手上那部手持攝像機在靜靜運轉。
評委開始亮出評分了。李韻笙、範玉薇組:9.99分,第二組:9.99分,第三組:9.99分,第四組:10.0分,第五組:9.99分,第六組:10.0分。
觀衆興奮起來,槐槐的臉上都是既驚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可愛,淩勝樓唇角微微上揚了些。
文藝界強調謙虛謹慎,認為在藝術上沒有人是完美的,一般來說也就不會給出10分滿分。可是這次竟然有兩組評委給盛慕槐的表演打了10分,其中還不包括她自己的師父。不過打十分的兩組評委看上去也挺驚訝的,應該是沒有想到還有別人跟自己一樣給出了完美的分數。
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盛慕槐的最終得分是9.99分,絕對的第一名。
盛慕槐在掌聲中下臺,換下一位選手上場。淩勝樓關掉攝像機,關掉電視機,讓屋子回歸一片漆黑。
他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這樣就能讓回憶留的更長久一些。
“我看了上午的比賽,沒有一個人9.99分,槐槐進決賽是妥了。來來來,咱們一起祝賀槐槐和盛老師!” 于學鵬舉杯說。
盛春臉上都是溫柔驕傲的笑,這種驕傲的感覺溢滿了胸膛,比他當年自己當選了四小名伶之首還要多。
一大家子人在比賽結束後全部等在公用電話旁邊,槐槐說過比完賽就會給他們打電話的。
果然,沒有過多久,盛慕槐的電話就打來了。
她甜美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與快樂:“爺爺,我進決賽了,我做到了!”
盛春才說了兩句話,聽筒就被于學鵬接過,接着在所有人手上傳了一圈,所有人都在道賀,盛春就在一旁微笑着聽他們一句又一句鼓勵祝賀的話。
終于聽筒又被傳回了盛春的手裏,盛慕槐說:“爺爺,這出劇是送給您的,我希望我沒有讓您失望。”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慕槐,你師父叫我來找你,咱們一起去慶功宴。” ——是師兄。
“槐槐,你去吧,我也要回家歇息了。” 盛春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似的。盛慕槐說:“好,回頭再跟您打電話。”
謝絕了留宿提議,盛春辭別了于學鵬一家,獨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風從四面八方擠向了他,走到一半,胸中忽然起了一種嘔吐的欲望,并且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盛春只能匆匆找了一個牆角,将今晚吃得喝得全部吐了個幹淨。
他艱難地直起身,拿出一張手帕,将嘴角擦幹淨,才又繼續往家裏走。
這條平常并不十分遠的路他走了許久許久,等進小房間的時候,臉頰手腳都已經涼透了。
“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苦依薰籠坐到明……” 他一邊哼着一邊脫下外套。
盛春還記得第一次看這出戲是在1936年,和師兄一起去的。戲臺上程老板的身段和音色仍舊歷歷在目。
那時候兩人還是未出科的小小子,沒有名氣,卻有幸在後臺見到了程老板,他十分親切地鼓勵了他們幾句,把他們給激動得不知道怎麽好。
時間過得真快。
他的視線又一次落在了槐槐送給他的禮物上。
那是一只淡藍色的盒子,印着春笙社的圖案,塗着師兄的筆墨,裝着他過往輝煌。
他曾經決定不再打開那個盒子,可今天卻像着了魔一樣。
站在盒子前,看了上面的墨蘭與竹笙幾秒,終于輕輕把蓋子揭開。
戲服,行頭,都還是那樣的光華璀璨。
一雙蒼老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撫摸過每一件頭面。盛春拿出那只顫巍巍的爛銀色蝴蝶比在頭上,年輕時那雙人人稱贊的大眼睛還是那樣的深邃,可是歲月的滄桑已經徹底改變了臉上的紋路。
老頭戴花,可真不正經。
他将蝴蝶放下,望向了輕柔薄軟的雪白戲服。他多想,多想,在死之前再彩唱一次啊。
這願望被他壓制了十來年,今天卻如猛虎出籠,再也抑制不住。
他将墜了珍珠的披風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系在身上。
輕紗如四十年前的月光,籠罩着四十年後的名旦,真正物是人非。
盛春披着披風走到了鏡子前,滿含期待地一望,卻被裏面那個幹瘦、枯槁、臉上一道疤的老頭吓了一跳。
披着這件披風的人像一個鬼。
慌亂地離開鏡子的範圍,他把披風脫下來疊好,合上蓋子,把往事重新又封裝起來。
躺在床上盛春想,幸好沒有再見師兄。這個樣子,最好誰都不要再見到。
***
首都,慶功宴。
說是慶功宴,其實只是李韻笙,範玉薇,盛慕槐,和池世秋四個人去吃夜宵而已。
李韻笙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似乎很傷感,一邊吃一邊喝,一個人竟然喝了半瓶白酒。
連範玉薇都看不下去制止他:“老李,你這是怎麽了,還真以為自己還年輕啊?快別喝了!”
李韻笙已經喝醉了,和平常沉穩嚴肅的樣子大不相同,醉眼朦胧地問:“怎麽沒叫韻春來?他剛剛不是在臺上表演嗎?”
“你瞧你喝得有多醉,哪裏有辛韻春,剛才是新秀賽!” 範玉薇讓服務員拿一杯熱茶和一條熱毛巾來。
李韻笙抹了一把臉,停頓了幾秒:“對,我記起來了,是慕槐在臺上。” 他轉過頭,眼睛通紅地看着盛慕槐說:“你演得真像他啊。一招一式,太像了。”
“槐槐,世秋,你們先出去吧。” 範玉薇不想讓小輩看到長輩失态的模樣。
李韻笙卻一擡手:“我沒醉。我今年六十五歲了,土都埋到這上頭了——” 他把手往脖子一比,輕聲說:“難道我死之前都見不到他了嗎?”
他看着盛慕槐,并沒有流淚,卻有比淚水還要沉重的東西盛在眼眶內。
盛慕槐覺得心髒悶痛起來——想起爺爺這些年的遭遇,和李韻笙這些年的找尋。
這對師兄弟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歲月做的錯事,為什麽要無辜的兩個人來承擔?她究竟能不能讓他們兩個人見面?
李韻笙不再說話,把熱毛巾往臉上一敷,良久,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