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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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吓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誰來告訴她面臨這種情況究竟該如何是好?在她抓住那根藍色的線時,一只手便忽然從線的另一端出現,她根本來不及決定好是否放開手指,一個女人便順着線爬上了岸。
她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古書上描繪的那些鬼怪現象,聯想到了那些在人們口中說法紛纭的已有幾百年歲月的水中冤魂。潛意識的自衛心理運作得比大腦思索更快,她早已放開了抓住藍線的手,退後了好幾步,面色慘白地看着這個濕漉漉的女人。
這女人上岸之後的一系列動作簡直堪稱傷風敗俗,令人大跌眼鏡。只見她叉開雙腿,像個大老爺似的蹲坐在地上,彎腰駝背,儀态好似绻縮的鹌鹑,還把頭低得那麽深,大口大口地喘氣。在稍微順過呼吸之後,她又用大手幹脆直接地往頭發上一揩,借着水的固定作用,把那不停滴着水的擋住視野的劉海抹到了頭頂,形成了一個大背頭頭型。
那一瞬間,黛玉對此人的評價和印象低到了極點。
哪裏來的野人?她想。
不僅如此,這個女人的頭發顏色稀奇古怪,發型好像歪瓜裂棗,令人無法理解。黛玉聽大人們說過,那些西洋人就不是黑頭發,他們的頭發是金色的,或者是棕色的、紅色的,活像索命的蓬頭厲鬼。這下可好,即使是索命的厲鬼,和面前這個女人的發色發型比起來,也算得上是人模人樣了!
緊接着,那女人猛地仰起脖頸,使勁地搖動脖頸轉起了頭,活像一個抽動的陀螺。這個動作可把黛玉吓得不輕。不過,黛玉能夠看出來,她似乎是想要甩掉頭發上的水才這樣做,這個動作雖然粗俗野蠻,但并不是不能理解。這讓黛玉有了繼續看下去的勇氣。可不是?哪有水鬼這麽怕濕,上岸後還不停甩頭發?鬼怪才沒有這個女人稀奇呢!
突然,這個稀奇古怪的女人将臉扭向了這邊,一眼便看到了她。
好不容易才游上來的空條徐倫此刻就像一位被強行丢下船的水手,哭着鬧着都要重新登上船只,不顧一切只為了再一次回到大海的懷抱。她哪有心思管對面的林黛玉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她只想迅速想明白現在的處境,然後破解敵人的攻擊。她一心念着的是解脫,是戰鬥。
“喂,”她站直了腰,對着面色煞白的林黛玉喊道,“那邊的小妹妹,抱歉打擾了,能告訴我這裏是哪裏嗎?我現在很緊急。”
黛玉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的,這句按照常識來講并不失禮的招呼只是讓黛玉對她的印象更加別扭、驚悚了。不過,也多虧了她站直的動作和正面的招呼,黛玉才真正地開始打量她。
她身材高挑健美,黛玉必須要擡起脖頸仰視她。她的膚色要比染成枯竹色質的詩稿紙白一點,美觀一點,并且整個形象渾然天成,全身上下都找不到哪怕一點兒刻意扮美扮嬌的痕跡。她的衣服單薄又暴露,完整地露出了那一雙線條修長、肌肉明顯的手臂,衣服上面除了一只顏色鮮豔的大蝴蝶以外,還有一些黛玉看不懂的走勢紛亂的裝飾圖案,以及一些色彩好似枯萎的菖蘭花般的斑點花紋。
這是一個綠色一般的女人。
林黛玉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女人可以如同綠色一般。
這一身深色調的着裝可真讓人喜歡不起來,綠與黑的奇怪搭配是那麽神秘而深沉,并不在林黛玉的審美範圍內,因為林黛玉喜歡用鮮豔俏麗的顏色來給灰暗的生活環境和病态的體态膚色盡可能地增添活力,這會讓她更像個符合年紀的美少女,所以她雖然選擇理解,卻不可能欣賞空條徐倫的裝束。空條徐倫正在說的語言也并不動聽,好多音節都聽得出來是刻意卷起了舌頭才發出來的,但又和她所熟悉的翹舌不太一樣。
徐倫急了,不耐煩地咋舌,再次詢問她:“你有在聽嗎?別傻愣着了,我現在真的很急,快點說話!”
或許是身上的水逐漸幹了,連帶着燥熱也一起蒸發了出去,徐倫的頭腦也随着水分的蒸發而愈發清醒,就在話音剛落之時,她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林黛玉不回答。她不愛學習,也沒有哪一次考試名列前茅,但也完全不至于是文盲。方才有些急眼了,讓她沒有馬上反應。林黛玉的形象怎麽也無法和現代聯系在一起,這一點她還是能看出來的。敵人的能力是将她拉入書中,面前這個人又不像現代人,那麽答案就很明顯了,她正在一本古代的或者懷念古代的書中,并且她也不認為這樣的姑娘會是美國小說中的角色,所以書的具體內容與作者的國籍也是外國了。
這個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東方人。首先排除韓國,徐倫當機立斷地想,然後再排除印度,排除中東。新加坡有點拿不準,不知道應不應該排除,但直覺告訴她這裏的環境和人物壓根就與新加坡是兩回事兒,如果真的是新加坡,那麽在自己出現在這裏開始,就應該有聰明人知道聯系警察了。也不是日本的。日裔的身份讓徐倫對日本文化略有了解,雖然并非從小生活在日本,但什麽是日本的,什麽不是,她肯定能分辨出來。
“原來是中國人。”徐倫看着林黛玉,頗感頭疼,不禁扶額嘆氣,“我可不會中國話啊,真棘手……”
她一本中國小說都沒有讀過,非得要算的話,毛姆那本發生在上海的有關于出軌與霍亂的愛情小說她倒是看過,不過出版社很貼心地在書頁的下方加上了腳注,告訴讀者們書中的地名是毛姆虛構的,中國并沒有梅潭府。
徐倫對中國一無所知。但即使如此,她也大致猜到了林黛玉是誰。這無關乎文化水平與知識儲備,那些在世界文壇上有一席之地的著作都有着響當當的名號與源源不斷的研究者,就像中國人不一定喜歡美國文學,但一定聽說過《了不起的蓋茨比》這個名字。她對中國文學不感興趣——或者嚴格來說,她壓根就對文學不感興趣,讓她看文學,不如讓她找代購去買少年JUMP——但一些常識她是知道的。她知道中國有幾大名著,裏面除了有大名鼎鼎的紅樓夢外,還有一本猴子,并且這幾本書的主題和類型沒有重複。在大學裏,那些學習中國專業的學生不可能逃過關于紅樓夢的科普與研究,即使不寫論文,也必須知道紅樓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如果讓徐倫現在就下結論,她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要麽是猴子,要麽是發生在紅色閣樓裏的故事,要麽就是根本就沒有聽說過的在美國十分冷門的小說了。
眼下——徐倫明白了——自己必須得想辦法和面前這個古代的小姑娘溝通,否則別說離開這兒,連該做什麽的思路都無法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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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徐姐進了大觀園,那些妹子在她的耳邊不停地用白話文巴拉巴拉,她會直接:牙卡瑪西!吵死了你這個婆娘!是想讓我用石之自由把你的嘴巴縫上嗎?!(jojo游戲裏的臺詞)鑒于這個場面太破壞紅樓夢的美感,所以這篇文的徐姐是不會接觸到太多其他角色的_(: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