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一窩小狼崽,被關到了後院那裏,看起來倒是相安無事。
“海倫,吃這個,尼古拉剛剛烤好的。”娜塔莎端着小盤子過來,上面放着刷了蜂蜜的新鮮烤肉。
“謝謝你,娜塔莎。”海倫接過盤子,那位黑頭發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去給皮埃爾送東西了。
“伊波利特,給你。”海倫将盤子裏的東西跟伊波利特分享,後者放下手裏的伏特加,吃了兩口,贊嘆了幾聲。
“姑娘們,小夥子們,別一直只顧着吃東西啊,跳舞啊!”伯伯從屋子裏出來,手裏還拿着幾盤阿尼西亞剛剛處理好的鹿肉,那是尼古拉打到的,肉質非常的鮮嫩。
“是啊,是啊!都不跳舞怎麽行呢!”娜塔莎丢下手裏的烤肉,全部塞給皮埃爾,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即使他是這裏面最胖的一個,面對這麽多東西,也沒有辦法解決掉。
“介意給我一些嗎?”彼佳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了,雖然他比娜塔莎要小很多,但這位小羅斯托夫伯爵卻經常幫助姐姐收拾爛攤子。
“謝謝。”皮埃爾将盤子裏的烤肉撥了一部分給彼佳,後者就直接坐在他旁邊,用一種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間的,稚氣又有點粗魯的方式,幹掉盤子裏的烤肉。
“尼古拉,尼古拉,快過來!”娜塔莎像只跳跳鼠一樣,小跑到尼古拉的身邊,讓他把烤肉放下,過來和他跳舞。
“好吧。”尼古拉寵溺地應了一聲。
“那我來伴奏!”伯伯率直地說着,聲音因為興奮有些轟隆隆的,并且扭頭沖着屋子裏的阿尼西亞喊了一聲。
“阿尼西亞,替我把三弦琴拿過來!”
沒過多久,就從屋子裏傳來阿尼西亞的聲音。
“您自己拿吧!我忙着呢!”
伯伯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把在做的人都逗笑了,海倫站了起來,忍着笑意說:“我去替您拿吧,您告訴我在哪兒就好了,伯伯。”
“我要辭退這個女管家!”在海倫去拿琴後,伯伯依舊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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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才不舍得呢,上哪裏找這麽好的管家啊!”娜塔莎擠了擠眼睛,伯伯哼了一聲。
海倫按照伯伯的話去房間裏把那把三弦琴拿出來,出去的時候迎面就碰到了安德烈公爵,後者剛剛似乎去拿酒了。
“外面在跳舞了,您去嗎?”
“若您是問我出去嗎?我的答案是,是的,我準備出去。若您是問我跳舞嗎?我的答案是,也許只是喝酒更好。”
海倫有些尴尬的紅了臉,然後小聲地說:“您就不能偶爾直接忽視我的一些錯誤嗎?”
安德烈低頭瞧着對方,在光線下,女孩兒的面頰有些通紅,是那種小孩子一樣的臉紅方式。
“您可以減少放錯的幾率。”說完又丢下一句“走吧”,就緩步向院子裏走去。
海倫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鼓了鼓臉頰表示不滿,但還是跟了上去。
“你們來了啊,安德烈,快把酒放下,聽聽我這把三玄琴有沒有走音,上一次,阿布拉沙那小家夥把我的寶貝三弦琴弄壞了一根琴弦,我試了好多次才找到差不多的。”
伯伯嘟囔着,似乎還是為自己的三弦琴而痛心。而那個叫做阿布拉沙的小家夥,則走到伯伯的面前,軟軟的道歉。伯伯就用他濃密的大胡子去紮阿布拉沙嫩嫩的小臉,逗得小家夥咯咯的笑。
“安德烈公爵還懂這個?”娜塔莎好奇地問道。
伯伯沖她咧了咧嘴,說:“何止吶,這小子懂得可多了!”
☆、第 75 章
“您這喜歡吹噓的毛病可一點都沒改。”在娜塔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安德烈的時候,後者走過來,拿着三弦琴直接說了那麽一句。伯伯摸了摸胡子也不反駁,只是笑着。
安德烈将三弦琴放在手裏,眼眸低垂着,在海倫的角度看過去,火光中,男人的睫毛纖長的不可思議,海藍色的眸子就像是某種通透的礦物質一樣,拿着樂器的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公爵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和的氣質。
清脆的聲音響起,安德烈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又試着撥弄了幾個音調,然後把琴遞給了伯伯,說:“您不覺得現在的音色更好嗎?”
伯伯聳了聳肩膀,就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一樣,他那白白胖胖但十分靈敏的指頭,開始撥弄起來。
“尼古拉!”娜塔莎拉着自家兄長的手,就趁着這音樂開始跳起舞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膽怯的女孩子,更何況,比起海倫,娜塔莎才是一個真正的俄國貴族家的女兒,她身上流淌着的,是一種無法抹去的,有着俄羅斯風味的血液,那種生命力,是烙印在骨子中的。
當這個女孩兒跳起舞來的時候,她修長的脖頸就像是天鵝一般高貴,而她纖細又筆直的小腿,似乎是在這冬日裏,踩準了春天的節拍一樣。
多麽歡快,多麽美麗啊!
海倫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她完全被這種氣氛感染了,當掌聲響起的時候,娜塔莎提起了裙擺,她開始轉圈,上帝啊,她真美,就好像是生命原始的模樣一般。
“海倫,海倫。”
“什麽?”金發的小姑娘看着旁邊的人,是她的兄長伊波利特,她剛剛完全沉浸在娜塔莎的舞蹈中去了,所以完全沒聽見伊波利特已經叫了她好幾遍了。
“不去跳舞嗎?”伊波利特微笑着問道。
“不了,我坐在這兒就好了。”海倫羞澀的說着,上一次跳舞也是因為阿納托利把她拉起來的,而現在,在瞧見了娜塔莎那麽美麗又震撼人心的舞蹈後,她更加不想讓自己在人前出醜了。
“好吧。”
和阿納托利不一樣,伊波利特從不勉強對方,雖然,他其實的确是希望看到女孩兒跳舞的樣子。
海倫沒有注意到伊波利特的心情,因為她的視線依舊被娜塔莎曼妙的舞姿占據着。
篝火的另一邊,安德烈正在喝酒,在瞧見好友一直沒有動作後,他放下酒杯,問道:“不去跳舞嗎?皮埃爾。”
“不了,我看着就好。”皮埃爾溫和地說着,但他的視線卻一直随着那個精靈一樣的小姑娘移動着。
安德烈不再說話,只是瞧着那個黑發的小姑娘。是啊,是一個漂亮又可愛的姑娘,難怪他的好友會陷進去。
然後,當男人的視線移動到旁邊,在角落處,那個雙眼閃亮的女孩兒身上時,他的眼睛裏閃現過一絲別樣的情緒,但它們太快了,以至于這位公爵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你得換個舞伴了,我的好妹妹。”尼古拉笑着說道,順便眨了眨眼睛。
“也許皮埃爾願意陪你,上帝啊,也只有他能一再的容忍你的胡鬧。”
娜塔莎撅了撅嘴,“你就是不願意陪我跳舞。”
“我發誓,娜塔莎!”尼古拉誇張地說着。
“好吧,不過回去的時候我可不會幫你在索尼娅面前說好話了,哼。”娜塔莎小跑着向皮埃爾走去。尼古拉撓了撓頭發,無奈地笑着。
“您想和我跳一支舞嗎?”娜塔莎故意讓自己看上去像一位紳士一樣,怪模怪樣的說着。
皮埃爾愣了一下,然後有些臉紅,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衣擺,輕輕地咳嗽一聲掩蓋自己的臉紅。
娜塔莎咯咯的笑了起來,把自己的小手放進皮埃爾的手心裏,後者也微笑了起來。
待皮埃爾他們離開後,阿尼西亞也終于忙完了,她坐在安德烈的旁邊,推了推後者的手肘,也只有她能這樣放肆的對待安德烈了。
“您不去邀請那位公爵小姐嗎?”阿尼西亞用眼神示意安德烈,她指的就是海倫。
安德烈瞧了她一眼,說:“我以為您告訴我的,您最近很忙。”
阿尼西亞悻悻然的起身,丢下一句她去找老爺了,就離開了男人的身邊。
安德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個時候,某個一直在為姐姐收拾爛攤子的男孩兒哼哼唧唧的蹭了過來。
“您一個人喝酒嗎?”彼佳咽了口唾沫說道,自從上一次,安德烈将他的姐姐和那位庫拉金公爵小姐救出來以後,他就對這個人心裏充滿了敬意,甚至隐隐的超過了他對尼古拉的敬意。
“顯然,您還沒到喝酒的年齡。”安德烈瞥了對方一眼,淡淡地說着。
卷發的男孩兒為這一句“您”而激動起來了。想着,他果然是個不一樣的大人,他沒有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孩子。
“我很崇拜您!”男孩兒脫口而出,然後又有些羞澀,不過,在安德烈看着他的時候,彼佳又挺直了小肩膀,希望自己顯得莊重起來。
安德烈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您崇拜我什麽呢?”
“所有的,您在戰場上,雖然他們都說您被俘虜了,沒有打勝仗,可我知道,您是個英雄!”
小孩子是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是說到了安德烈心中不願意提起的一些東西。可恰恰也是因為,孩子,最天真和誠實,所以這位年輕的公爵,并未像對待成人一樣,去嘲諷一個孩子的天真。
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冷淡的公爵大人,和他平日裏表現出的冷硬不同,他打從心底珍視着孩子那種柔軟和天真,那是珍貴的,是他所珍惜的。
“沒有人是英雄,小羅斯托夫伯爵。”安德烈竭力用一種平靜的話語跟一個孩子談論着,而若對方是個大人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可您,您明明就是。”彼佳顯然并不贊同,或者說,不相信安德烈的話語。
☆、第 76 章
“一場戰争,無論輸贏,都因該是屬于所有人的,英雄會将所有的功勞獨攬,而我們的百姓,甚至我們的士兵,都可能會忘記,那份榮譽,其實應該是屬于他們的,這樣的英雄,應該崇拜嗎?”
男孩兒張了張嘴,他沒辦法反駁對方,但是,從小堅持的那種觀念,又不是那麽容易更改的。
安德烈将一種淺顯的事實揭露了出來,顯然令男孩兒不太能接受。
“您若是直接問我問題,我會告訴您我知道的一切,但您若是把我當成那種并不存在的,只在您設想中的形象,那麽,我不得不告訴您,您将會失望。”安德烈淡淡地說着。
彼佳低垂着小腦袋,他抿着嘴思索着,安德烈說的那些話太奇怪了,可是,潛意識中,他又覺得那是對的,或者說,那可能是正确的。
“您很奇怪。”男孩兒在走之前誠實地說着,不過很快,他又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想我還是尊敬您,在我找到更好的詞語之前,我将保留我的想法。”
安德烈看着男孩兒的背影,那小小的孩子,現在還不寬闊的肩膀,但他似乎能夠看見,不久以後,那會是一個高大的背影,是,希望。
是的,他想到了這個詞,繼而想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形象,直到,他的眼前,出現了這麽一個人。
“我能坐在您旁邊嗎?”那個有着金色頭發的小姑娘走了過來,輕聲問道,雙頰暈紅着,似乎在害羞一樣。
她為什麽總是在自己面前臉紅呢?安德烈想,但他很快又意識到,面前的不是幻影或者什麽,而是真實的。
男人海藍色的眼睛緩慢地動了動,然後,他的這一個反應似乎被女孩兒自作主張的當成了默認。
那個金頭發的小姑娘,就像從樹上跳下來的松鼠一樣,小心翼翼地蹭過來,一雙眼睛裏有着純真,好像在說:“您瞧,我不會占用您太多地方的,只要這麽一點點,而且,而且我是無害的。”
她就靠着這副柔軟無害的樣子,毫不客氣的侵占了安德烈身邊的地方,然後,也許是更多。
“您怎麽了?”
年輕的公爵眨了一下眼睛,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陌生,似乎在那一瞬間想到了很多的事情,所以,那看起來有點奇怪。
海倫小心地瞧着對方,似乎很怕自己的舉動讓對方感到不快。不過,幸運的是,男人并沒有說什麽刻薄的話語,而且讓出了足夠多的位置。
“你到這兒來幹什麽?”安德烈低聲問道,這和平時不一樣,因為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幾乎都是海倫開口的,不過顯然,後者也沒有注意到。
“伊波利特和尼古拉在聊天,他們說的,關于政治或者軍事什麽的,我完全聽不懂。”
男人看着她,好像在問,那您來找我幹什麽?
海倫小聲地咳嗽了一下,嗫嚅着,“我原本是看彼佳在這兒和您聊天,我想,也許您和他說的話語我能夠聽懂,但是,顯然我來遲了一步,而如果我走了,讓您看到了,好像是我在逃避您一樣。”
說完,這個金發的小姑娘就偷偷擡眼看着對方,似乎在觀察着對方,但安德烈沒說什麽。後者只是伸手将一盤新鮮的烤肉拿過來,遞給她。
海倫盯着烤肉看了好一會兒,才擡頭沖着對方,有些傻呼呼地問:“烤肉,像橡樹一樣,也有什麽意思嗎?”
安德烈拿酒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頭一次的,用一種有些吃驚的眼神看着對方,而後者,臉又快速的漲紅了起來。
“抱歉,我又說錯話了嗎?”
“不,比起說錯話,我認為,它應該被定義為,愚蠢。”男人薄薄的嘴唇并不怎麽紳士的吐出這兩個字。
海倫有些氣惱的瞪着對方,但男人卻突然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那幾乎是海倫第一次見到他微笑的樣子。不是嘲弄的,或者是客套又梳理的笑容,而是真實的,因為心情愉快而微笑起來的樣子。
“您說吧,公爵小姐。”男人低聲說着,而海倫,則是眨了眨眼睛。
“您特意過來,我實在說服不了自己,您就是為了來聽我和小羅斯托夫伯爵說話。”
“好吧,我很抱歉,我應該再誠實一點的。”海倫乖乖的道歉,她并非是真的為了那個理由而過來,她只是,突然很想問問這位公爵的意見,畢竟,他和別人,似乎總是不一樣。而海倫,不可否認的,心裏希望自己的觀點能夠得到支持。
“您說吧。”安德烈平靜地說着。
“我這一次和伊波利特過來打獵,其實是因為我和阿納托利吵架了。”海倫将小手放在雙膝上,就像是一個正沖着老師絮絮叨叨的學生一樣,而她發牢騷的對象就是另一個學生,或者說,通常是班級裏的那種差生一撥的,而好學生理所當然的認為老師應該會幫助自己。
安德烈沒有說話,只是聽着,他甚至沒有喝酒,在這一方面,這位年輕的公爵總是給予他人足夠的尊重,只要他給予了,就會給出最好的,相反的,通常他也非常吝啬。
“阿納托利有一個朋友,那個人和一位有夫之婦,恩,在一起了。”她停頓了一下,掠過那些不太好的字眼,而是含糊的說着。
“那個人的丈夫發現了這件事,要求和阿納托利的朋友決鬥,後來,那個人的丈夫死了,而阿納托利的朋友也受了傷,我們發生了争執。我認為因為這些事兒去決鬥很愚蠢,特別是還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她在說到生命這兩個字的時候,咬了咬下嘴唇,有些神經質的難過,而安德烈,馬上注意到了這一點。
海倫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能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知道他說的也沒錯,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負責,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們對女人那種輕率的态度,和對生命的漠視。”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拳頭。
女孩兒緩慢地訴說着,而安德烈,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他沒有說話,右手磨砂着自己的指骨,似乎在思考着。
☆、第 77 章
“可以告訴我,您的想法嗎?”海倫問道,不可否認的是,她心底,其實是希望得到認同的,但安德烈,他似乎并不像她以為的那樣。他從來都不會直接寬慰任何人,很多時候,甚至讓人覺得冷淡和無情。
“您告訴我這一切,就只是想從我這兒得到贊同嗎?”男人平靜地問道,而海倫,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顯然,也許并不是如此。”安德烈低聲說着,而這句話,讓原本情緒低落的女孩兒又燃起了希望。
“您也認為那是不對的,是嗎?”
安德烈看着女孩兒,看到她那雙漂亮的灰綠色眼睛裏現在有些閃閃發光,他抿了抿嘴唇,說:“若我認為您的想法是對的,那又怎麽樣呢?或者,我認為是錯誤的,那您的看法會改變嗎?”
“您……”海倫張了張嘴,她看着對方的眼睛,對于這個話語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那跟她以往接受到的回應是完全不同的。
“您問我的想法,并不是因為您想做什麽,而只是在尋求安慰。”安德烈指出了這個事實,而女孩兒臉漲紅了起來。
“那我現在問您,您還需要我的看法嗎?”
“您說吧,我需要。”金發的姑娘擡眼看着對方,臉頰依舊有些漲紅,但她還是堅定的瞧着對方。
男人看了她一眼,和伊波利特那種溫和的目光不同,安德烈從不露出那種眼神,至少,從未對哪個女性這樣做過。
他是冷靜和理智的代表,即使,這個金發的姑娘有所不同,但他也不會變成另一個伊波利特。
“這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完全的對與錯,作為一個成年人,我以為您該知道。”安德烈低聲說着,他習慣于用一種接近問話的方式來告訴對方他的觀點,因為毫無疑問,這樣可以讓對方的腦子用于思考,而不是完全接收別人的觀點。
“我知道。”她小聲的回應了一句。
“可是您不願意這麽做,您在和所有人較勁,在和這個世界較勁。”安德烈平靜地指出來。
“可是……”
“沒有可是,公爵小姐。”安德烈打斷了對方,他的态度可以說是強硬的,而海倫,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對待,那讓她有些難過。
“難道那是對的嗎?公然的背叛婚姻,輕視女性,漠視生命。”
“當然不。”安德烈毫不遲疑的給出了答案,那讓海倫覺得好受一些了。
“可您有沒有想過,我原先和您說過的,您沒辦法幹涉所有人的想法,您同情弱者,為他們,或者,”男人停頓了一下,看着女孩兒的眼睛,冷淡的吐出,“為您自己,反抗,對這個世界卻是微不足道的,更別說,您的反抗從來沒放到行動上。”
海倫覺得難堪極了,她不想說那是因為安德烈說的是對的,但她又覺得他太過嚴厲了。她的好心難道是錯誤的嗎?為什麽大家不去指責那些壞人,而來指責她呢?
“清醒的愚者比麻木的愚者要來的痛苦。”安德烈看了對方一眼,他明白自己對這位公爵小姐有些嚴厲了,可若是不這樣做,她就一直會生活在那個被愛構建出的城堡中。當然,他還未想過,為什麽要對這樣一位公爵小姐如此上心,他大可以像她希望的那樣,給出安慰和贊同。
“當您意識到一件事情是不對的時候,要不您就選擇冷眼旁觀,要不,您就不要只單單的發出聲音,在被人嘲諷的時候,去向別人尋求安慰,您這樣做,不是在自找麻煩嗎?還是說,這樣又有什麽用呢?”
海倫覺得整張臉都有些火辣辣的了,她咬着下嘴唇,雙手無意識的捏着裙擺。
“您為什麽總是如此呢?”她艱難地說着,心裏有些難過。她沒發覺,若何她說這些話的人不是安德烈公爵,是任何其他的人,也許她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是,就因為那是安德烈說的,所以,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些話,對前者的意義。她只是單純的,看到了那些話語中的不贊同和淡淡的責備,而沒有意識到,從某種角度來說,那更接近于一種保護。
若一個孩子必須學會走路,而不是一輩子坐在搖籃裏,那麽,與其給他無止盡的鼓勵,不如認真的教導他如何防止摔跤的辦法。
“您不是孩子了,公爵小姐,這世上沒有人應該一直寵愛着您。”
面對金發姑娘有些委屈的控訴行為,安德烈卻并不打算安撫對方,或者說,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有些失望。
他想,這個姑娘和別的姑娘又有什麽不同呢?她們同樣的軟弱,同樣的天真,他以前已經娶了一個不是嗎?
想到這裏,這位年輕的公爵就站了起來,他離開了,而海倫,她抱着膝蓋,有些委屈的看着面前的一叢叢的篝火。
第二天一大早,海倫起床後發現伯伯他們早就起來了,安德烈公爵也是,他穿着深色的衣裳,似乎是為了方便行動。
女孩兒遲疑了一下,視線與安德烈公爵相遇,而後者,只是并不熱切的沖她點點頭,于是,她就決定不特意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了,甚至還避開了對方的位置。
海倫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走過去問伯伯:“您們在幹什麽呢?”
“準備把昨天那些大的獵物殺了,還有那匹老狼。”伯伯用眼睛示意海倫去看那個關在籠子裏的動物。
那匹老狼有些兇惡的瞪着海倫,但不一會兒,又嗚咽起來,它在籠子裏亂轉着,似乎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而在不停的掙紮着。
海倫小聲地問:“一定要殺死它嗎?”
“它是獵物,海倫。”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是娜塔莎。黑頭發的小姑娘像精靈一樣邁着輕快的步伐走過來,她聽到海倫的話,直白的說着。
毫無疑問,娜塔莎是個善良的姑娘,可她分的很清楚,獵物和寵物是不一樣的。
☆、第 78 章
“可是,它跟別的不一樣。”海倫幹巴巴的說着,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理由不能說服別人,更何況,她在面對其它動物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憐憫心。
“就算它比別的獵物聰明一些,但獵物就是獵物。”尼古拉笑着說道,手裏正拿着工具,他話語裏雖然沒有輕蔑的意思,但終究從男人的觀點上來看,他會認為女人過分的善良了。
“可是……”海倫嗫嚅着,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她确實不希望這匹老狼死掉。太有靈性的動物,眼睜睜的看着被殺死,說僞善也好,她就是不忍心。可畢竟這不是自己的,不能由她做主。
海倫的視線不自覺的投向那位年輕的公爵,而後者,也看了她一眼,只是,那一眼似乎只是冷淡的在說着“您這樣的同情心又有什麽用呢?”,她委屈的收回了視線。
“公爵小姐,如果您不敢看,等會兒我們去外面走走就好了,伯伯說這附近等會兒還可以觀看鸬鹚捕魚的活動。”皮埃爾溫和的說着,他從不惡意揣測別人,總是那麽體貼。
海倫扯了個笑臉,點了點頭,但離開的時候還是不怎麽忍心,那雙眼睛實在太有靈性了。
安德烈注意到女孩兒不怎麽自然的臉色,以及剛才,她向自己投來的視線,但,他冷淡的想着,難道那個姑娘還是不明白嗎?
安德烈的視線落在那匹老狼身上,後者正在噴氣,它還沒死,它還活着,沒放棄任何一點希望。它像是明白這裏面誰希望它活下去一樣,它看着那個金發的姑娘,但對方已經移開了視線,所以它又盯着安德烈。
它似乎在說:“你怎麽想呢?”
男人的手指習慣性的緊貼着大腿,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他看着面前的老狼,不帶什麽感情,而後者,憤怒的在籠子裏刨了刨爪子。
他們離開的時候,阿尼西亞和尼古拉他們已經在處理食材,還叫上了村裏的百姓,他們有獨特的處理方法。皮埃爾帶着海倫,娜塔莎還有彼佳,去附近觀看鸬鹚捕魚活動。
蘆葦蕩漾着,鸬鹚油亮的羽毛不時的将水滴從身上抖落下去,只是,這樣美麗的景致海倫卻沒多少心情去欣賞,她的腦海裏,關于那頭老狼的眼睛一直揮之不去,那不是恐懼,她明白。
她總是對生命有着不切實際的心軟,但實際上她自己每天也在享用它們的生命,她的心裏矛盾極了。
“您不必如此介懷。”皮埃爾開口道,他的目光從不遠處的娜塔莎和彼佳那裏收回來,那兩個還像孩子一樣,他們試圖逗弄那些鸬鹚,看起來天真又快樂。
海倫沒有說話,她只是瞧着皮埃爾,當她不能理解的時候,她的身邊總是有許多的人可以幫助她,而她也傾向于聆聽他們的建議。
“男性和女性對一件事情的看法總是不一樣的,您的善良并沒有錯。”
“可是,我覺得那舉動更像一種僞善的行為。如果我能做到不吃肉食,那我說那話的時候,可能就更有底氣吧。”她嘆了口氣,其實未嘗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看上去真的挺可笑的。
“如果您覺得自己的善良是一種僞善行為的話,那我還寧願世界上多有一些像您這樣的人。”皮埃爾笑了一下,不帶一點揶揄,看上去是那麽的真誠。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我得說,我很感動。”
“我說這話并不是奉承您,完全是出自本意。”
“當然,我明白。”
皮埃爾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海倫随着他在湖邊慢慢的散步。
“您知道嗎?我前段時間一直在南方的鄉下。”
“是的,我知道,您說吧。”海倫抿了抿頰邊的發絲,她的臉被風吹得泛起了紅暈。
“那會兒我正在煩惱關于農奴解放的事情,然而,不管我怎麽努力,總是無法成功。我很沮喪,那段時間我跟安德烈寫信,他給了我很多建議,可說實話,我完全不像他一樣具有這種實際的操作能力,老實說,我不是很明白,而我也羞愧于再去請教他。”
年輕的男人露出一個有些腼腆的微笑。海倫能夠想象獨自在國外皮埃爾無助的樣子,其實他們很像,想的很多,但卻沒辦法做好,說實話,這很打擊人。
“然後,我遇到了共濟會,您知道共濟會嗎?”
海倫點點頭,“知道一點兒。”
“那是個偉大的教義,是的,我不想說它只是個組織,因為它裏面包涵的是更多的東西,平等、友愛還有博愛,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在裏面!”男人透過鏡片後的眼睛幾乎在閃閃發光,海倫微笑了起來,她喜歡看到充滿活力充滿希望的人。
“那很好,您知道了您想要的東西。”
“是的。”皮埃爾的心情平複了一些,他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那讓他看上去有些笨拙的可愛。
“所以我堅持認為,善意的舉動就是善意的,不應該有僞善這個詞,只要你的行為是好的,是确确實實的給別人帶來了益處,那麽它就應該是正确的。如果一個人能夠将你認為的,世人嘲笑的“僞善”行為做一輩子,那我想,後人永遠不會懷疑他的德行。”
“您說的,太崇高了,我贊同您的理念,但我個人,我覺得羞愧。”海倫低低的說着,她之前其實考慮的并非是他人的利益,她是憑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感受去想的,去做的,那或許用自以為是更适合一些。
“不,別完全否定您自己,公爵小姐,善意的思想和行為不應該受到嘲笑,人們應該有平等的,發表自己觀點的權利,這是上帝賦予的。”
海倫無法說出更多的話語來,她只是用那雙漂亮的灰綠色的眼睛看着對方,她的心被皮埃爾這番崇高的話語感動了,誠然,她的想法或許是幼稚的,是可笑的,是有錢小姐的一種矯情,但皮埃爾那善意的,或者說完全感性的解讀令她從心底裏覺得愉快和感動。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回伯伯家裏,他們還未到達院子裏,就聽到吵鬧的聲音,有醫生模樣的人抓着藥箱沖進了屋子裏面,幾個人都停住了腳步,那歡快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第 79 章
“發生了什麽事兒!”皮埃爾高聲喊道。
一個眼尖的仆人發現了皮埃爾他們,猛地跑了過去,喘着氣說:“不好了,安德烈公爵被那老狼咬傷了!”
“什麽!”皮埃爾臉色大變,他跑了起來,海倫和娜塔莎他們也跟着跑了起來。
屋子裏幾乎被圍得水洩不通,村民們都來了,皮埃爾力氣很大,知道安德烈受傷後也顧不得禮儀,撥開人群闖了進去,娜塔莎身材嬌小,彼佳還是個孩子,兩個人也胡亂鑽了進去,只有海倫,她不像娜塔莎一樣瘦小,但她心裏又驚慌又着急,所以喊道:“大家都散開,請不要圍着,那樣對安德烈公爵不好!”
可惜她聲音不夠大,村民們依舊圍堵着。海倫咬了咬嘴唇,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四處打量了一下,看見木質桌子就在一旁,她幹脆提着裙子直接踩了上去,拿起一個裝蜂蜜的瓦罐,用了點力氣摔了下去,清脆的聲音讓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海倫的臉漲紅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說:“請大家別圍在這裏,去院子裏,安德烈公爵需要安靜和更多新鮮的空氣,你們圍在這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