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壤膨脹了起來,鼓鼓的,像是要開花一樣。
海倫是從鳥叫聲中醒過來的,她睜開眼睛,讓腦子清醒了一會兒,她看到對面的小床上,娜塔莎還在安穩的沉睡着,她睡得很好,不像海倫,喜歡蜷縮着身子,被愛着的孩子才能有那麽無拘無束的睡顏。
海倫輕輕地起床,給娜塔莎掖了掖被子,小姑娘的嘴角翹起,似乎還在做着什麽好夢。她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從房間裏出去,拐過長廊,到了院子裏,從院子裏出去就是大片的森林和小道,因為伯伯家臨近村口。
“真美啊!”
她再一次感嘆,心裏有很多的形容詞,但面對眼前的景致,還是只能用俗套的話語形容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場大雨過後,天空蔚藍如洗,像一面将白雲裝進去的鏡子一般。樹木沐浴了晨光和露水顯得更加精神了,那些紅色的荞麥地似乎在炫耀一般,因為它們是這裏最顯眼的色彩。
海倫正感嘆着,有馬匹的聲音過來,越來越接近了。
☆、第 70 章
是誰呢?她想着,然後微微墊起腳想看看來的人是誰,直到那烏黑的發絲進入眼簾,海倫才終于知道是誰過來了。
在村口的時候,男人下馬了,牽着那棕紅色的馬匹從泥濘的小路上走過來,他很快就看見了海倫,不過一直等到了院子的時候才出聲。
他站直了身體,像白楊一樣挺拔,那雙海藍色的眼睛瞧着對方。
這是從那一次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會兒分別的時候,在安德烈的印象中,這位年輕的公爵小姐看上去狼狽極了,通紅的雙頰,髒亂的衣裳,還有不時地,像孩子一樣的抽泣聲。
而現在,她看上去好極了。雙頰暈紅,眼睛像寶石一樣,又成了一個健康活潑的姑娘。
“這麽早,您怎麽在這裏呢?公爵小姐。”男人終于開口了,的頭發在林子裏的時候被打濕了一點兒,但看起來一點都不會狼狽,反而更加英俊了。而這低沉的嗓音就像是從森林中飄來的一樣,似乎還帶着漿果和黑莓的氣息,那是美好的。
“我醒了,所以就在這裏了。”她好像還是在夢中一樣,這樣突兀又輕柔地回答着。
等她意識到這回答似乎有些別扭和愚蠢的時候,她的臉已經紅了起來,咬着下嘴唇,偷偷的瞥了一眼對方,看到男人帶着一點笑意的嘴角,有些驚訝,和說不出原因的放松。
Advertisement
她微笑了起來,問道:“您呢,昨天可下了很大的雨呢!”她好像是一個得到了對方允許,而小心翼翼又滿懷天真的親近對方的孩子一樣。
“我?”安德烈似乎是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會照着這種節奏來,畢竟,他們也不是非常熟悉,除了她對自己說了很多天真的話語,自己救了她一命以外,似乎,是的,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但是,男人的眼眸低垂又輕擡,他看了看被雨水洗淨後的蔚藍的天空,視線最終放在女孩兒漂亮的眼睛上。
“我原本是想,如果雨一直下着的話,我也就不來了,可半夜的時候雨就停了,所以我就過來了。”
他似乎是在說,我來,并不是因為我想來,而是恰好這樣,所以我就來了。
這位年輕的公爵似乎總是将自己的做法和情感撇的幹幹淨淨。他不想要稱贊,也不在乎批判,他喜歡用那雙蘊含着嘲諷的雙眼盯着別人,告訴他們,別來探究他,別自以為是,在這之前,他這種怪異的習慣只有皮埃爾受得了,但是現在,他發現,除了皮埃爾這種寬容溫和的容忍他的朋友之外,這位公爵小姐似乎更擅長直接無視他的一些話,而只挑她感興趣的。
金發的姑娘抓住了“半夜”這個詞,那就是說對方睡的很晚了。她小心的瞥了一眼對方的眼睛,确實有點青影,而且看起來,還不是只一個晚上晚睡才留下來的。
安德烈自然是注意到了女孩兒那些小動作,不過他也沒說出來,只是牽着馬匹直接去了馬棚那裏。
在這個小村莊裏可沒有什麽仆人,有個管家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了,牽馬這種事兒還是得主人自己來做,昨天皮埃爾過來的時候還有點不适應呢,不過看起來,這位年輕的公爵似乎很适應的樣子。
“公爵小姐,您跟着我到馬棚裏幹嗎?”安德烈一邊自然的把馬匹拴在柱子上,一邊問道。
“我……”海倫有些語塞,她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臉猛地漲紅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稀裏糊塗的跟過來了。不過很快的,她又意識到了,他明明一直都知道,為什麽不提醒自己呢!
“走吧,小姐,作為客人,我現在得去拜訪一下這裏的主人。”安德烈伸出手臂,示意海倫挽着。
“這路上可不平順。”他語氣平淡,但看得出男人非常細致的一面。海倫低聲道謝,挽着對方的手臂。
“謝謝您。”她有些突兀的說着,然後又補充着,“上一次,您救了我,而我沒來得及向您道謝。”
“那沒什麽。”
男人的表情很淡,這令海倫有些小小的惆悵,為什麽不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這位公爵先生總是表現得這麽平靜呢?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然後就碰到了正拿着牛奶罐子的阿尼西亞。海倫松開了挽着安德烈公爵的手,這下意識的舉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安德烈!”
阿尼西亞親切的喊着對方的名字,她抱着牛奶罐子就上前去吻了吻對方的面頰,好像安德烈是她的親人一樣。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阿尼西亞。”
安德烈沒有用敬稱,這讓海倫更加好奇了,因為安德烈看起來是那麽的放松,而且他在這裏的感覺,竟然十分的自然,好像他對這裏很熟悉一樣。
“你這個壞家夥,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現在還昧着良心問我過得怎麽樣。”阿尼西亞噴了噴鼻息,她看上去就像是在訓斥着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
“我過的不好,一點都不好,事情多的要死,有時候奶牛還不産奶,老爺總是啰啰嗦嗦的,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分辨最好的蜂蜜,還有打獵,你說他都一把年紀了,還時不時的鑽到林子裏去,上個月他差點把腿摔斷了……”
年輕的婦人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而安德烈公爵竟然沒有生氣,他任由阿尼西亞将這些小事情說來說去,他縱容着對方,而這一切都令海倫不敢置信。
阿尼西亞說到激動的地方時,幹脆把牛奶罐子遞給了海倫,然後不等她反應,就把罐子塞她懷裏,自己甚至開始用手比劃起來。
海倫瞪着懷裏的那只罐子,然後又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結果,安德烈瞥了她一眼,不過很快的,男人又移開了視線。
“好了,阿尼西亞,你的早餐做好了嗎?”安德烈等到女人心情開始平複一點後,适時地打斷了對方的唠叨。
“天吶,我現在得趕快去熱牛奶,不然老爺又要生氣了!”阿尼西亞急匆匆的說着,一開始已經想要拔腿就跑了,但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的懷裏空空的,她四下找了找,牛奶罐子遞到她面前。
“噢,我真莽撞,請原諒,公爵小姐。”阿尼西亞有些臉紅的說着,看上去十分的尴尬。
“沒關系,阿尼西亞,如果可以的話,我十分期待您的早餐。”海倫微笑着說道。
“哦!我這就去!”
☆、第 71 章
阿尼西亞看上去又變的信心滿滿的了,她抱着罐子小步跑着,這在那些小姐們身上是永遠看不到的情形,因為她們會覺得這太粗鄙了,可海倫卻覺得很可愛,因為阿尼西亞是一個十分率性并且真誠的人。
“我希望您別介意。”
“什麽?”
海倫收回視線望着面前的男人,看見他海藍色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情緒閃動。
“阿尼西亞,我希望您不要覺得受到了冒犯。”
“不,當然不會,您怎麽會這樣想呢?”
海倫微笑了起來,早晨的陽光照耀在她的側臉上,看上去是那麽的美好。
“走吧,公爵小姐,我們耽擱太久了。”男人收回視線,低聲說着,而海倫,不知道為什麽,注意到了那個“我們”,她突然就有些臉紅,然後小聲地應了一下,跟着對方緩步向前走着。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海倫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擡起頭來問道。
“您說吧。”
“您看上去跟阿尼西亞非常熟悉,您從以前就認識她嗎?”
“我父親和伯伯是朋友,他們都喜歡打獵。”
安德烈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海倫點點頭,他們穿過長廊,進了大廳,伯伯剛起來,他看見安德烈後,胡子都在顫動,一雙藍眼睛彎起來了。
“好小子,總算從那山溝溝裏出來了,恩?”
“是的,出來了。”安德烈的嘴角翹了翹,伯伯走過去,健壯的身軀擁抱着面前的年輕人。
“這樣才對!”他大聲地說着。
伯伯對于安德烈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皮埃爾他們随後也起來了,他們擁抱了對方,看上去十分熱切。
“我都不知道您和伯伯原來是認識的。”尼古拉笑着說道,在這種情形下,他原先對安德烈的一些不滿情緒已經消散了。
尼古拉的率直令安德烈也露出一個還算友好的微笑,但比起跟皮埃爾,他依舊保持着一種矜持的風度。
早飯之後,天氣已經徹底晴朗了起來,多餘的水分似乎被泥土完全的吸收了一樣,地面重新變得幹燥起來。
“走吧,小夥子們,今兒可得讓你們好好看一看,什麽叫老獵手!”伯伯看上去十分興奮,他招呼着他們,狩獵裝備在阿尼西亞的準備下,都弄好了。
一行人乘着車騎着馬來到了樹林這兒,雨後的小道有些泥濘,不過沒人在意。雖然是冬天,但到了樹林裏的時候,馬兒看上去也要冒汗了,更別提那些精神充沛的小夥子們。
“瞧,安德烈,多麽壯觀啊!”皮埃爾勒緊了缰繩,指着這片開闊的樹林沖着安德烈笑着說道。
“是啊。”安德烈應道,他那瘦削的面頰上有一絲柔和的神色,在童山的時候,萦繞在他身上的那種嚴肅和冷淡的表情似乎被沖淡了一般,他看上去輕松了不少。
“我們今天要獵一頭狼。”尼古拉讓馬匹往前走了一點,他轉過身瞧着安德烈,這話雖然是對所有人說的,但他的眼神卻是盯着安德烈。
“打獵的話怎麽可以少了它們呢。”安德烈低聲說道,眼睛瞧着對方,像是在無聲的接受了這個挑戰。
“我說你們兩位,放松點好嗎?”皮埃爾笑着說道。
“自然。”尼古拉聳了聳肩膀,他又撅了撅嘴唇,單從外表上看來,尼古拉似乎是這幾個人中體格最好的,高并且強壯,但安德烈卻似乎并不在意。
“打獵的時候可不能放松,尼古拉伯爵,放松警惕獵物可會被放跑的。”
“感謝您的關心,公爵。”尼古拉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他看上去對這場比賽十分看重。
因為尼古拉的提議,打獵變成了一場比賽,尼古拉和伊波利特一組,皮埃爾和安德烈一組,伯伯和彼佳還有娜塔莎一組。
“我們會贏的。”尼古拉高聲說着,俊朗的容貌上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們也不會輸的!”彼佳也憋足了氣喊着,但他的小手還是有些顫抖,因為伯伯說他們今天要獵狼,那可真帶勁兒!
“說得好,彼佳!”娜塔莎雙眼亮晶晶的,幾乎想要去親吻自己的小弟弟。
“好啦,年輕人們,現在出發吧,獵了狼帶回來讓我們的公爵小姐他們瞧一瞧!”伯伯大聲地喊着,并且沖着海倫他們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您要是獵不回來,我可就要狠狠地嘲笑您啦!老爺!”阿尼西亞歡快地回應着,她今天和海倫以及仆人們一起留在這兒。
“好啦,知道啦!”伯伯說完就揮了揮馬鞭,第一個向林子裏奔去,緊随着是尼古拉他們,安德烈和皮埃爾在最後面。
“阿尼西亞,狼肉好吃嗎?”
阿尼西亞愣了一下,瞧見海倫疑惑的神色後,她大笑着,擰着海倫的臉頰說:“真是個傻姑娘啊,公爵小姐,男人們獵狼可不是為了吃,那是一種象征,狼多兇猛啊,能夠獵到一頭老狼,那可是天大的運氣!”
金發女孩兒聽完女管家的話後,擡眼望向了他們所處的那片林子,她依舊不是很明白,為什麽獵手們熱衷于獵狼。
林子裏,皮埃爾正喘着氣,他的騎裝有點兒緊了,勒着他的肚子。
“好久沒出來運動了,自從我回國後,還從沒出來打獵。”皮埃爾笑着說道。
安德烈暫時收回搜尋的視線,他瞧着自己的好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多運動對你有好處,我的朋友。”
“你說的對,安德烈。”
安德烈放滿了速度,看上去并不着急了。皮埃爾見此松了口氣,不過還是猶豫地詢問了一下,“這樣不是會讓尼古拉他們搶占到先機了嗎?”
“皮埃爾,跑得最快的不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安德烈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種勢在必得的神情,這與他通常表現的樣子完全不符合。
“你變了,安德烈。”
“為什麽這麽說?”
皮埃爾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他的眼睛像孩子一樣彎起來,“瞧你現在,安德烈,你的眼睛像是在發光,我原先在博古恰洛沃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看上去就像一個失掉了靈魂的木偶一樣,消瘦,蒼白,毫無生氣,但是現在,你好多了,而且會越來越好的。”
☆、第 72 章
安德烈聽到好友的形容,嘴角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
“我的朋友,我只是受夠了而已。”
“為什麽呢?”皮埃爾好奇地問道,馬兒悠閑的走着。
“為什麽?我不知道,朋友,我就是突然明白了。”安德烈瞧着他的朋友,他那藍色的,總是銳利的雙眼,現在變得不再故作冷漠了,它們似乎在閃爍着,閃爍着某種光彩。
“我和往常一樣,住在童山的時候,我早晚都去散步。你知道的,在白桦樹那裏,然後我瞧見了一棵橡樹,它看起來非常的不一樣。我每天觀察它,幾乎将這棵橡樹當作記錄我心情的東西,我的心和它貼近,并且沉默的傳遞着我的一些心事兒,然後有一天,我駐足欣賞的時候,發現它那粗壯的枝桠上有了新芽,嫩綠色的,我的心突然就開闊了起來,我的眼睛裏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就像……”
安德烈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睛閃耀着,略薄的嘴唇微微松開。
“就像什麽?”皮埃爾低聲問道,他們兩個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着什麽,等待着安德烈說出那句話。
“就像在奧次特例次戰役上的天空,那麽寧靜和安詳,而我以前總以為,除了那一刻,在我的生活中,将再也體會不到那種感受。”
“那麽,這次來狩獵,您并不抗拒是嗎?就算沒有您妹妹的勸說您也會來對嗎?”皮埃爾激動地問着。
“是的,我的朋友。”安德烈露出一個微笑,他如今依舊是平和的,但這平和卻是充滿生機的,他的話語依舊尖銳,但這尖銳是建立在他那理性冷靜,并且心靈中充滿愛意的大腦上的。
“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皮埃爾嗫嚅着,鏡片下的雙眼濕潤着,他看上去高興壞了,幾乎要哭了,但他忍住了,不然那可真是太丢臉了。
“那就什麽都別說,我的朋友,就像你所說的,我很好,并且會越來越好。”
“上帝啊,我為我們的友情感到高興!”皮埃爾愉快的說着,而安德烈只是注視着他,帶着一絲笑意。
“那麽,為了新的生活,安德烈,我決定要拼一把了,我們得獵一頭老狼讓他們瞧瞧!”皮埃爾高興的說着。
“老狼,是的,我們會第一個獵到的。”安德烈低聲說着,似乎在對自己重複一樣,他看上去是那麽的自信,這位年輕又英俊的公爵仿佛從戰場中走下來一般。
他坐在馬背上,身旁只有一個人,但從他鎮靜和自信的面容上看來,仿佛他的身後有千軍萬馬,這小林子成了他的戰場,就像他以前想的一樣,他将會成功的。
獵狗在土地上跑着,噴着鼻息,不時地叫着,整個林子裏幾乎塵煙四起。
海倫踮腳望着那片看不清情況的戰場,阿尼西亞拿了一碟果脯給她,示意她坐下來。
海倫點了點頭,她坐下來開始和這個能幹的女管家聊天,并且好奇的詢問着安德烈這個人。
“哈,那位年輕的公爵啊,他小的時候就經常随着博爾孔斯基公爵來這邊打獵了。”阿尼西亞拈了塊蜜餞吃着,回憶到往事的時候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會兒我還年輕呢,還是個姑娘呢,記得老公爵第一次帶他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馬匹高呢,不過那模樣,倒好像我們兩個中他才是最大的那一個。”
海倫笑了起來,她能想象到那個男人小時候的樣子。
“我記得有一次,老公爵帶他去獵狼,那會兒他才十一歲吧,還沒長個兒,老公爵說那天是他生日,要他自己去林子裏獵一頭狼回來,老爺還說這不可能,說太小了,而且太危險了,結果安德烈二話不說騎着他的那匹棕色的馬就去林子裏獵狼了。”
“結果怎麽樣?”海倫有些緊張的問道。
“結果啊,”阿尼西亞慢悠悠地說着。
“回來的時候衣服都被扯破了,臉蛋上也有一道道的扣子,腿崴了一下,狼狽極了,不過,”女人的眼睛亮了起來,即使只是在回憶中,也帶着一種敬佩的神色,“那孩子還真獵了一頭狼回來,那狼的個子雖然不大,顯然是剛成年不久的,沒有老狼機敏和狡黠,但安德烈那會兒才十一歲呢!獨自一個人獵了頭狼回來!老爺都震驚了!”
阿尼西亞在說到後面的時候幾乎又贊嘆了一聲,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在院門口瞧見那個瘸着腿走過來,肩膀上還扛着狼的屍體,雙眼銳利嘴唇緊抿的孩子,那場景就算再過二十年他也不會忘記。
“上帝……”海倫輕輕地叫着,她灰綠色的眼睛現在簡直在閃閃發亮了。
阿尼西亞從回憶中醒轉過來,看到女孩兒充滿敬佩的神情,她笑了一下,壞心眼的說:“我的傻姑娘,你不聽聽這事兒的後續嗎?”
“後續?”
“是啊,那狼的屍體被放在院子裏幹淨的案板上,老伯爵讓醫生給安德烈先包紮一下傷口,然後又把他帶到院子裏,說要他自己處理好,因為這是他的戰利品。可是,那孩子在盯着狼的屍體看了一會兒後就臉色蒼白,直接暈了過去。”
“為什麽?”海倫驚訝地問道。
“不知道啊,反正狼皮最後是老爺處理的,現在還在房間裏挂着呢,安德烈說他要把狼皮留在老爺這裏。”
“您沒有問他嗎?”
“問了。”阿尼西亞笑着說,然後又撅了撅嘴巴,看上去不像是個四十歲的婦人,倒像個小姑娘。
“可他不告訴我,我再問的時候他就生氣了,他一生氣我可受不了。”
“他生氣時是怎麽樣的?”
“不搭理人,哎呀,那都是小時候了,他現在是公爵了,還是個孩子的父親了,我也不知道他生氣時是怎麽樣的了。”阿尼西亞聳了聳肩膀小聲咕哝着,氣氛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麽歡快了。
是啊,海倫想。人一長大了,就是連生氣或者高興都讓人不能輕易明白了。
“好啦,小姐,說那麽多不高興的事兒幹什麽,生活要高高興興的!”阿尼西亞又變得快活起來了,海倫也微笑了起來,她喜歡這位婦人,她不美,可是她對生活充滿熱情。
☆、第 73 章
小白楊裏面,安德烈現在幾乎要貼着馬背了,他們現在走到了越來越窄的地方,皮埃爾一直在喘着粗氣,他胖了點,在這種狹窄的路徑上行走實在太幸苦了。
“皮埃爾,你留在這兒,讓獵狗們守着。”安德烈直接翻身下馬,手裏拿着黑色的獵槍。
“你瘋了,安德烈,這很危險!”皮埃爾喊了一聲。
“噓,輕點兒。”
皮埃爾下意識捂着嘴巴,然後松開,壓低了聲音有些焦急的看着安德烈,“那很危險,你得騎馬。”
“我的朋友,好獵手靠的永遠不是馬,而是自己的雙腿,你留在這兒,一會兒狼過來了,讓獵狗們堵着它,狼太狡猾了,我只要一條就好,其餘的獵狗都留在這兒。記住,別下馬,呆在馬匹上。”
安德烈一邊說着一邊從獵狗中挑了一頭個子一般,但雙眼機敏的獵犬出來。
“上帝啊,我從不知道……”從不知道什麽,皮埃爾沒有說完,因為安德烈一彎腰已經鑽進那些枝桠縱橫的小樹林裏面去了。
“對,就是這樣,做得好。”安德烈一邊小心的行走,一邊低聲誇獎着在前面帶路的獵犬。
五分鐘後,從那狹窄的洞穴中竄出一個黑影,安德烈立即放槍,毫不遲疑,可惜第一槍沒有打中。
“追上去!”安德烈沉聲喊道,他的嘴唇緊抿着,雙眼卻死死地盯着一處地方,他的獵槍始終端在手裏,穿着獵靴的腳跑得很快,他不時地彎腰又跳躍,表現出了和他外表極其不相符的靈活。
“砰——”又一聲獵槍響起,依然沒有打中獵物,子彈卻在飛濺的時候擦傷了對方的後退,讓它的行動慢了下來。
狼被激怒了,它不再逃跑,直接露出尖牙,沖着男人一臉怒容,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安德烈停了下來,他的手指一直維持着扣動扳機的動作,他的腳步輕盈,這會兒行走的距離幾乎是在原地磨蹭。
男人藍色的雙眼死死地盯着那匹老狼,是的,一匹老狼。毛色油亮光滑,金色的眼睛裏藏着機敏和狡黠,它看着人類的時候,分明是認識他們的,它認得他們的一切,好像從他們兩腿站立的外表中瞧見了那同樣的,具有征服欲望的靈魂。
這是一場較量,不是人與狼,而是強者和強者的較量。
安德烈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了,他的身體有些僵硬,大腦卻分泌了更多興奮的激素,如果不是現實不允許,他幾乎會顫抖起來。
他想起了他十一歲時獵到的第一匹狼,那種興奮和恐懼占領了他的身體。他渴望重新找回那種感覺,渴望重新開始。所以,他緩慢地扣動了扳機。
“砰——”
“又一聲槍響,是伯伯那邊的嗎?”尼古拉拉住了馬匹的缰繩,他們已經打了很多別的獵物,狼也有,但都是一些年輕的,甚至還有一窩幼狼。
“不知道。”伊波利特擡眼望着那片他們剛剛經過的地方,那裏的路況不太好,太狹窄了,所以他們并未進去。
“算了,不管是誰的,反正我們已經獵到了這麽多東西!”尼古拉高興的笑了起來,右手拍了拍皮質袋子,他堅信有了這些他們會贏的。
伊波利特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他并不在乎輸贏,能夠這樣愉快的打獵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兒了。
“回去吧!”尼古拉招呼着,兩個人帶着獵狗還有一大堆獵物回到吃午餐的地方。
遠遠的就瞧見伯伯他們的馬匹,看起來他們是第一個到達的。尼古拉勒住缰繩,兩個人翻身下馬,将獵物拿去給伯伯看。
“幹得不錯啊,小夥子們,還有一窩小狼呢!”伯伯用他的大手提着一只小狼放在半空中打量。
“它們真可愛,讓我抱抱好嗎?”娜塔莎跑到伯伯身邊要求道。
“這可不是小狗,再小的狼崽子還是狼,你要是抱它,非咬你一口不可,咬得鮮血淋漓的。”
“您就哄我吧,您抱着都沒事兒!”娜塔莎不高興的撅了撅嘴巴,尼古拉走過去擰了擰她的面頰說:“伯伯沒有哄你,這小狼崽可兇着呢。”
“那,那好吧。”既然尼古拉都這樣說,娜塔莎就只能放棄了。
“我本來以為是我們組贏了。”彼佳有些遺憾的說着,他原先剛回來的時候還特別高興特別自豪呢,但看到尼古拉他們的獵物後,又失望了。
“等你再過個幾年,冠軍就是你的了,我的小男孩兒。”阿尼西亞走過去吻了吻男孩兒的面頰,後者看上去有些臉紅,大家都被彼佳的樣子逗笑了。
“皮埃爾·基利洛維奇他們呢?”娜塔莎問道。
“應該要回來了吧。”尼古拉說着,沒過多久,從林子那邊就有馬匹過來了。
海倫把視線從小狼們身上移開,她看到高大的棕色馬匹越來越近了,前面帶頭的是一些獵犬,她聽着這響動,仿佛感覺到了千軍萬馬一樣。
“來了!”
娜塔莎喊了一聲,大家的視線都放在這兩個遲歸的人身上。
海倫擡起右手,擋住那稍微有些刺眼的陽光,她的眼前出現的先是一抹深沉的藏藍色,然後才是男人的黑發,那些鈕扣在閃閃發亮,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男人雙眼的瞳色,好像正在發光的寶石一樣。
他翻身下馬,深色的褲子勾勒出大腿上緊繃的肌肉,黑色的長筒皮靴緊緊的包裹着小腿,他深深地吐了口氣,和皮埃爾一起朝着大家走來,直到這時兒,海倫才注意到他臉頰上的血痕。
“您受傷了!”她不知怎麽的叫了出來,而這個聲音令所有人都看向了男人臉頰上的傷口,但沒多久,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在馬背上了,沒有一個獵手不曾受過傷,而海倫,她不知道,她只是在這個時候,沒有去關心別的。
安德烈愣了一下,然後繼續朝着他們走過來,皮埃爾又興奮又激動的向大家解釋安德烈臉上傷口的由來,最後大聲的說着,他們獵到了一匹老狼!就在馬背上!
“天吶!”
“一匹老狼!我的上帝!”
“快讓我瞧瞧!”
“……”
分不清誰是誰的聲音,但毫無疑問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匹老狼吸引過去了,除了海倫,她原本對獵狼就不是很有興趣,她只是單純的享受這次出行,就算不是獵狼,只是出來野餐也會令她快活。
“您沒事兒吧?”
☆、第 74 章
安德烈低頭瞧着女孩兒,看到她灰綠色的雙眼中關切的神色,他那幹涸并且總是緊閉的心房好像突然破開了一個缺口,有清澈的雨水澆灌了進去。
“我沒事,我很好,非常好。”他克制着自己的心情,竭力用一種平靜的話語表達他的心情。
“那就好。”海倫聽到對方的回答松了口氣,她後知後覺的想着,也許她剛剛之所以那麽激動的喊出那句話,不過是因為她聽阿尼西亞說過那件事兒,她可能是擔心男人會再一次暈過去。
安德烈瞧着對方,看到她輕松起來的表情,看到她的笑顏,他心裏剛剛的那種震撼也收斂了起來。
這沒什麽,他想着。但男人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女孩兒溫柔的笑靥上。她的話語,那柔和的,帶着關切的嗓音,和這裏的曠野和大風是那麽的不同,就像是某種痕跡一樣,牢牢地停留在男人心裏的某個角落上,那麽頑固。
“您真的獵到了一匹老狼?不不不,我并不是質疑您的能力,只是,太震撼了,您知道嗎?”在得知對方并沒有大礙後,海倫興奮又激動的問道,話語有些亂七八糟的了,她又羞澀的笑了一下,仰頭瞧着對方說:“我能去看看嗎?”
安德烈有些好笑的看着這個女孩兒,“您為什麽每次都需要先征得我的允許呢?”
“啊,我不知道,公爵,我想我只是太緊張了。”女孩兒臉頰上浮現了一層紅暈,她擡起手抿了抿頰邊的一縷發絲,笑的非常窘迫。
安德烈也微笑了起來,決定不讓這個女孩兒再一次的覺得尴尬。
“來吧,小姐,所有人都在那邊看着呢。”安德烈低聲說着,海倫點了點頭,加入了那一撥人當中。
馬背上,是一頭被邦的非常結實的老狼,四肢被束縛着,一雙金色的眼睛不甘的盯着面前的人類。
海倫的心裏有些發怵,這狼看上去太聰明了,好像人類的眼睛一樣。
“別怕。”伊波利特輕輕地拍了拍女孩兒的手,海倫貼近了他,小聲地說:“它像人。”
“傻姑娘,這是狼,不是人。”
海倫擡眼望着伊波利特,而後者,已經把視線放在那匹老狼身上了,灰綠色的眼睛裏有着敬佩和贊嘆。
金發的姑娘眨了眨眼睛,她還是沒辦法體會到他們的這種心情,也許以後也不會懂。不過,她聳了聳肩膀,想着,這并不重要不是嗎?想到這兒,她又微笑了起來,因為被大家這種愉快的心情所感染了。
晚上,就在院子裏,伯伯弄了一個篝火大會,把村裏的百姓都邀請來了。獵來的小型獵物都被宰殺好了,而那匹老狼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