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就寫信告訴他們,可以住在老宅那裏,他的表妹們會接待他們的。
瓦西裏公爵為皮埃爾的體貼而感到高興,因此也就免不了用嘲諷的表情看着海倫,似乎在說“看你拒絕了一門怎樣的親事”。
海倫就假裝沒看見,乖乖的不說話。
等他們到了莫斯科,在別祖霍夫伯爵的老宅裏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童山。
老公爵在保羅皇帝時代就被放逐到鄉下,但瓦西裏公爵說在這之前,那位閣下可是一直享有“普魯士國王”的稱號呢。瓦西裏公爵用一種揶揄的口吻說着,看起來他并不欣賞那位博爾孔斯基公爵。
“爸爸,那位公爵可不是什麽和善的人物,您确定自己的信寄過去了嗎?”阿納托利難得的看起來有些擔心,那令海倫更加好奇了。
“寫了,不然你以為我會輕易去拜訪那個老頑固?”瓦西裏公爵用一種鄙薄的口氣說着“老頑固”這個詞。
“哈,爸爸,看來也有你搞不定的人。”阿納托利咧嘴笑了一下,瓦西裏公爵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實點。
這父子倆的相處氛圍是非常融洽的,海倫在心裏感嘆了一下,因為她想起了伊波利特。這種情景似乎永遠也不會發生在他和父親的身上。
☆、第 30 章
童山現在已經進入秋季了。
海倫他們乘着馬車駛過一條被白桦樹落葉鋪就的小道,那些枯黃的樹葉打着卷兒從空中飄落下來,但在這一片枯黃中,白桦樹上面偶爾也還有綠色的樹葉,穩穩的紮根在那裏。
海倫欣賞着這些象征着俄羅斯精神的白桦樹,在要接近博爾孔斯基公爵住處時,一株巨大的橡樹挺立在路旁,跟這片白桦樹看起來格格不入,但仔細觀察的話,卻又是契合的。
“白桦樹中的異類。”
阿納托利下了一個結論,用玩笑的口氣說着。海倫橫了他一眼,繼續瞧着這棵粗壯的橡樹。
她以前從未見過這麽古老的橡樹。高大又粗壯,和它相比,那些白桦樹就像是還未長大的小孩兒。不過最吸引她的還是這樹傷痕累累的外表,它看上去經歷了很長一段歲月,樹皮很多地方都翻起來了,露出裏面的內裏,枝杈也層次不齊,甚至還有雷擊的痕跡。
Advertisement
“它真漂亮。”海倫不僅發出這樣的感嘆,阿納托利瞧了一眼金發的女孩兒,他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到了,公爵大人。”馬夫喊了一聲,海倫擡眼望去,有些驚訝,因為與剛剛那片金黃色的小道不同,博爾孔斯基公爵的莊園顯得那麽陰暗,色調看上去完全沒有生氣,她想象中的,那種灰白色和亮紅色磚瓦的房子完全沒有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幢灰撲撲又異常嚴肅的房子。
是的,嚴肅。海倫對這房子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這樣。
“庫拉金公爵大人,老爺說請您稍等一下,他這會兒正在處理文件。”
一個衣着嚴謹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的頭發灰白,帶着假發套,面容平和,他是博爾孔斯基公爵家裏的管家阿爾帕特奇。
“是的,我們明白。請帶我去接待室吧。”瓦西裏公爵對這位老管家的态度可以說得上是極為尊重的,這令海倫非常訝異。要知道,如果是在別人家,瓦西裏公爵聽到這種并不客氣的話語,絕對會大為怒火,但在這裏,他就像個習慣了的人一般,并不做任何抱怨就按照主人的要求去做了。
“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海倫對這位只聽說過名字卻從未見過的公爵大人越來越好奇了。
接待室十分寬敞,這裏的一切都透着一種僅僅有條,幾乎到了刻板的程度,但絕對不會讓人厭煩,因為它們看上去,是那麽的莊嚴,就好像是在皇宮裏一樣。
瓦西裏公爵安靜的欣賞着這裏的擺設,他難得的不會發表意見。而阿納托利,他就和瓦西裏公爵一樣,海倫瞧見他對着一幅油畫愣愣的出神,那上面是一個穿着制服的男人,樣子大約是三十多歲,面容英俊,并且絕對透着一種威嚴。
“庫拉金公爵大人。”
有人進來了,海倫從軟椅上起來,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姑娘進來了,她的身後跟着仆人們,手上端着紅茶和點心。
“庫拉金公爵大人,家父還需要一段時間,讓您們久等了,真的十分抱歉。”
那位年輕的姑娘溫和的行了一個禮,等她擡頭的時候,海倫終于可以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了。
她不美,這是海倫的第一印象,但她的眼睛非常迷人,海倫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眼睛,她看人的時候帶着一種平和的力量。
“您好,瑪利亞公爵小姐。”海倫露出一個微笑,她走過去吻了吻對方的面頰,她喜歡這個姑娘,她想。
“您好。”
瑪利亞笑了一下,她看上去依舊有些拘謹,但作為主人,她表現的還算得體。
瓦西裏公爵親切的和瑪利亞說話,阿納托利站在一旁,不時地微笑,而海倫,她一直在打量這個年輕的姑娘。
瑪利亞今天穿了一件輕薄的長裙,栗色,和她的年紀并不相配,那讓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像一個年輕的姑娘。不過她的鎖骨非常漂亮,她太瘦了,雙手總是得體的放置在最好的位置,不過海倫可以看出她的緊張,因為她總是無意識的用她瘦弱的小手摸着自己的指骨。
“看起來您們談的很好,也許就用不着我出場了!”
一個高亢的嗓音響了起來。從門邊那裏,帶着假發套的老公爵終于出來了。他的嘴角帶着一絲習慣性的嘲諷,但他的眼睛卻在微笑,那似乎是讓人明白,他不是針對你,故意露出那種惡意的嘲諷,那只是一種習慣。
“爸爸。”瑪利亞恭敬的喚道,然後走過去吻了吻父親的面頰。
公爵并不像一般的父親那樣微笑,反而有些冷淡,不過,在他看着海倫他們的時候,他又重新微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并不怎麽真誠,更像是一種虛僞的嘲諷的假笑。
“閣下,十分感謝您的接見。”
瓦西裏公爵向前走了幾步,他也吻了吻老公爵那枯瘦的皮膚,不過他的笑意卻像是發自內心一樣。
阿納托利和海倫也依次親吻了老公爵的面頰,後者表情一直維持着一種假笑的狀态。
“好吧,就讓我們這些男人在這兒聊天吧,讓我的女兒和您的女兒去做她們喜歡的事情吧。”
博爾孔斯基公爵大聲地說着,他那藍色的眼珠轉動着,最後盯着了海倫。
“您呢?您同意嗎?公爵小姐。”
“是的,當然了,大人,十分感謝您的體貼。”海倫自然的微笑,并不懼怕這位老公爵凝神的打量。
“瑪利亞,好好招待這位公爵小姐,多跟她學一學。”博爾孔斯基公爵用一種誇張的語調說着,幾乎是在命令他的女兒。
“是的,爸爸。”
瑪利亞恭敬的應承到,而海倫,她的臉色已經有點兒尴尬了,不知道為什麽,她似乎覺得這位古怪的老人剛剛是在嘲諷她。
“走吧,公爵小姐。”瑪利亞猶豫了一下,然後挽着海倫的胳膊,後者在離開房間的時候沖她眨了眨眼睛。
“請稱呼我海倫吧,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叫您瑪利亞可以嗎?”
瑪利亞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局促的微笑着說:“是的,可以。”
“那麽,瑪利亞,您要請我去哪裏坐坐呢?”海倫愉快地問道,她喜歡這位溫和的姑娘,盡管她不漂亮,可她身上有一種俄羅斯貴族小姐的典雅氣息,這可是她碰到的第一個有這種氣息的女孩兒。
☆、第 31 章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二樓的陽臺那裏有着很好的景色。”
“那我們走吧。”
她們正準備上樓,卻看到迎面來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她年紀似乎比瑪利亞大一些,但無論是她的容貌還是身段,看起來都更加有活力。
“親愛的瑪利亞,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啊?我剛剛正為公爵整理文件,那可真是一件大工程。”
這位法國女郎邊走邊說,她看起來和這整個屋子都有些格格不入。就好像一片淡紫色中混入了一筆鮮豔而跳脫的紅色。
“海倫,這位是阿梅莉,她為我父親朗讀書本,同時也是我的朋友。”瑪麗雅為海倫介紹這位法國女人,後者用一種甜蜜的微笑看着她。
“您好,阿梅莉。”海倫點頭打着招呼,但并不願意去親吻對方,作為女人的直覺來說,她不喜歡這位布裏恩小姐。
她的言行和舉止并沒有太過出格的地方,可從她的服飾就看得出來,這人和典雅的公爵小姐完全不是一類人。她的胸脯實在露的太多了。和只露出鎖骨的公爵小姐瑪利亞比起來,這位法國女郎簡直可以去跳豔舞了。
海倫這種并不高明的不喜之情自然是被布裏恩小姐察覺到了。但她沒有生氣,她見多了,從巴黎來到俄國,布裏恩小姐明白該用什麽态度去面對各種挑剔的眼神。
那又怎麽樣呢?她想,她總有一天會嫁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然後不再給這個古怪的老公爵朗讀,總有一天,但在那天到來之前,她還需要忍耐。因為瑪利亞雖然是一個傻瓜,但她是那麽幸運,是一位公爵小姐,而跟在她身邊自己才能接觸到更多的好男人。
這位漂亮的法國女郎在異國他鄉有着很大的野心,并且也具備一定的隐忍能力,可惜的是,她并不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不明白的是,一個成功的女人不應該只被男人們環繞,對于毫無身份支撐的女人來說,太受男人歡迎無非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您們決定去二樓陽臺那裏嗎?”
“是的,親愛的,如果您現在沒事的話,跟我們一起來吧。”
瑪利亞微笑着送出邀請,她從內心裏把布裏恩當成朋友,只是這位可憐的公爵小姐卻不明白,對布裏恩小姐來說,她這個人是個傻瓜,而她幸運的身份卻是一塊不能舍棄的踏板。
“我暫時沒事了,那麽,我真的可以參與您們的聊天嗎?”布裏恩小姐露出一個期待的表情。
海倫雖然并不是很喜歡對方,可也不能拒絕,所以她同意了,讓這位胸脯露的太多的法國女郎加入了她們的談話。
“所以,您的兄長也來了啊?”
在海倫跟瑪利亞談話的時候,布裏恩小姐卻插話了,這讓海倫覺得很不高興,不過面對她那漂亮的樣子,不管怎麽說,海倫也不能拒絕。
“是的,阿納托利正和爸爸還有博爾孔斯基公爵在書房談話。”
“我聽說您的兄長現在成為了巴格拉季昂公爵的副官,他現在可是大紅人吶!”布裏恩小姐用一種崇敬的語氣說着,奇怪的是,海倫并不為自己的兄長得到贊揚而高興,反而有些反感。
“我可一直想見一見他呢。”
布裏恩小姐用一種甜蜜的嗓音說着,她原本只是想通過贊賞對方的兄長來拉近兩人的關系,如果這位庫拉金公爵小姐跟瑪利亞一樣喜愛她的話,她就能更加親近那位年輕的公爵了。
但她卻把對的方法用到了錯誤的人身上。她面對的,并不是那種習慣于接受奉承話長大的人,她面對的,是一個雖然不夠聰明又太年輕,但并不愚蠢的海倫·庫拉金。
“是的,過會兒您就能見到他了。”海倫微笑着回答道,後者有些臉紅。海倫想,如果一個傻女人以為全天下除了她都是傻瓜,那麽她為什麽要阻止對方去犯傻?
午飯時間,布裏恩小姐終于見到阿納托利了,她覺得自己立刻愛上了這個年輕又漂亮的男人。
“您好啊,阿納托利公爵。”
布裏恩被金發的男人徹底吸引住了,所以幾乎忘記了她可不是什麽公爵小姐,她搶在瑪利亞前面去和一個陌生男子說話的行為令瑪利亞有些難堪,但她依舊不願意苛責她的朋友。
“她只是太崇拜對方了,畢竟能在戰争英雄身邊做事本事就有一種傳奇色彩。”
年輕的公爵小姐用她那善良又寬厚的性子包容着她的朋友,所以在一開始的尴尬過後,她又用一種微笑注視着布裏恩小姐。
海倫瞧見這情形,對布裏恩小姐那種做作的行為多少覺得有些可笑,她可不是瑪利亞。雖然她脾性也算溫和,并不會輕易嘲諷他人,但對于布裏恩小姐這種可以說非常失禮的做法,她還是不可避免的在心裏笑了一下。
“您好,布裏恩小姐。”
阿納托利先前剛出來就瞧見了這位年輕漂亮的法國女郎,這也不能怪他,他本來就不是伊波利特那種內斂的性格,和漂亮女人調情似乎是這位年輕公爵的一種本能,對他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更何況是送上門來的那一種。
布裏恩小姐有些臉紅,她伸出手背讓阿納托利親吻。這其實是有些失禮的,因為她可不是那些高貴的小姐,但瞧見男人漂亮的外表和高貴的身份後,她真是高興,并且有些得意,認為阿納托利已經拜倒在她的美貌下。這位年輕的法國女郎甚至已經在想象她将會成為這位公爵的妻子,并且擡頭挺胸的擡入社交界,成為一個美麗動人,并且被衆多小夥子追求的貴婦人了。
正當布裏恩小姐陷入自己的妄想中時,仆人過來通報,說安德烈公爵回來了。
“安德烈回來了!”
海倫驚訝的瞧着瑪利亞,這位年輕的公爵小姐在聽到兄長回來的消息時是那麽的高興。她的雙眼閃亮,好像是被一片星辰點亮了一樣,這一刻,這個年輕的公爵小姐不再顯得那麽木讷,她看上去甚至是迷人的。
不僅僅是海倫,阿納托利也注意到這一驚人的變化,但他的視線沒有在公爵小姐身上停留很久,因為他更關心那位安德烈公爵,在奧斯特利茨戰役中将他從前線攆回去的男人。
☆、第 32 章
“瑪利亞在哪兒?”
當海倫他們從二樓的旋轉扶梯上下來的時候,就聽到一個沉穩的聲音。仆人吉洪正微微彎着腰聆聽男人的問話。
“安德留沙!”
海倫旁邊的瑪利亞高興地喊着兄長的名字,眼睛甚至有些濕潤,她的小手握在一起,表明了她的激動。
她快步小跑過去,裙擺甚至飛起來,露出了蒼白瘦弱的小腿。瑪利亞有些激動的抱着她的兄長,就好像他們有好長時間沒見面了一樣。後來海倫從瑪利亞的信件中才了解,那一次他們已經分別了三個月了。
“你過得好嗎?瑪利亞。”
安德烈公爵已經注意到他的父親有客人了,但他還是選擇先問問自己的妹妹。他身上那種冷淡的樣子令那個熱情的布裏恩小姐也有着怯意,海倫發現這位漂亮的法國女人甚至是害怕對方的。
“很好,很好,我過得很好,那麽你呢,還有小科科呢?你沒帶他回來嗎?”
瑪利亞的眼睛濕潤着,嘴唇都在顫抖,她多麽高興啊,自從嫂嫂死後,安德烈整個人都沉默了很多,他原先是那麽的驕傲,但是現在,他整個人都變了,他再也不關心戰争了,甚至在沉寂了一段時間後,帶着兒子去了博古恰洛沃那兒,就像年輕的父親一樣,過着隐居的生活。
“孩子睡着了,在卧室裏,薩拉什娜在照顧尼古連卡,她做的不錯。”安德烈公爵淡淡地說着,絕口不提自己的狀況。
瑪利亞是那麽體貼,即使她明白兄長過的并不好,但她也不再追問了,問了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令他更加不愉快罷了。
“哦,是的,安德烈,快來看看,這是庫拉金公爵的兒子和女兒,阿納托利公爵和海倫。”
瑪利亞挽着兄長的手臂,為他介紹着海倫他們,而後者在瞧見阿納托利的時候,嘴角就有了一絲輕蔑的微笑。
“阿納托利,當然,我記得。”
“能被您記住,是我的榮幸,安德烈公爵。”
阿納托利上前了一步,他在一瞧見安德烈的時候,臉上那種慣常的輕佻的表情就收斂了。他站得筆直,好像現在正穿着軍裝一樣,那麽的挺拔和漂亮。只是,海倫有些奇怪,按照阿納托利那日的表現,他明明是喜歡這位公爵的,但是現在,他們兩個看上去似乎更像是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一樣。
“公爵小姐,您好。”安德烈将視線從阿納托利那裏收回來,他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彎腰吻了吻對方的手背。
他的動作流暢但有些接近于無情,因為他并不打算跟海倫他們有什麽交流,他吝啬的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們,海倫懷疑這個男人根本連她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
他親吻自己的時候,估計就跟親吻一棵白桦樹一樣沒什麽分別。海倫為這個想法而覺得好笑起來,而她這笑容倒是令安德烈看了她一眼,不過沒怎麽停留,安德烈就留下一句他得去父親那裏就離開了。
當海倫瞧見布裏恩小姐的時候,才終于醒悟,在這幾個人之中,似乎後者才是最可憐的,剛剛那一連串動作中,那個冷淡的男人甚至連眼尾的餘光都避開了布裏恩小姐,仿佛沒看到她一眼。而布裏恩小姐也從頭至尾的保持着尴尬的神色,她原先那些洋洋得意的表情似乎被硬生生的給撕了下來,現在甚至有些氣憤和狼狽。
當安德烈公爵進入書房的時候,那兩位老公爵正在談論有關瑪利亞和阿納托利的婚事。
博爾孔斯基公爵打心裏瞧不起瓦西裏公爵,認為他是個虛僞無能的家夥,而他的兒子雖然有一張好相貌,但還遠遠配不上他的女兒。
“這些家夥為什麽選擇我的女兒?”他在接到那封拜訪信的時候就在心裏問自己,答案自然不難想到。
“他們以為我是一個傻瓜,以為我會因為他那個愚蠢又輕佻的兒子,就高高興興的把我的女兒嫁過去,還送上一大筆豐厚的嫁妝。”
博爾孔斯基公爵把信件揉成一團,他在書房裏踱步,不時地輕蔑的微笑,但最後,他依舊回信告訴對方,他同意拜訪。
“我倒要看看那個虛僞的家夥想要怎樣說服我,我不能發脾氣,但我得讓他明白,博爾孔斯基公爵家裏可沒有傻瓜,他那蠢兒子休想娶我的女兒。”
于是,當瓦西裏公爵終于從那一大堆沒用的廢話過渡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兒子從天而降,正好回來了。
“過來,安德烈,過來吻吻我的臉。”
博爾孔斯基公爵難得的用一種喜悅的嗓音叫着兒子的名字,而後者,雖然并不清楚原因,但依然走過去,親吻老頭子的臉。
“還有這一位,庫拉金公爵。”
“見到您真高興,閣下。”
安德烈走過去,吻了吻瓦西裏公爵的面頰。他的話語是那麽平靜,顯得那麽公事公辦,更別提他那并沒什麽表情的面龐,瓦西裏公爵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到什麽詞語來誇贊一下這位年輕人,所以到最後他也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親昵的微笑着。
博爾孔斯基公爵翹了翹嘴角,他又露出那種本能的嘲諷,這嘲諷甚至連他的兒子也不放過。
當安德烈告訴他,他要帶着他那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去博古恰洛沃的時候,老公爵一點都不意外。
他的兒子,品性随他,但他太年輕了。那場戰争之前,他不過是一個蠢小子,現在,也不過是個愚蠢的年輕人,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兒子,博爾孔斯基公爵也從不像一般父親一樣,安慰對方。他只是在安德烈辭行的時候從那些活兒中擡起頭來,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瞧着他的兒子,嘴角是嘲諷的笑容。
“願您早日回來。”
他知道的,他會回來的,因為那是他的兒子,博爾孔斯基公爵的兒子。
老公爵那雙總是喜歡故作渾濁的眼睛終于露出了本來的神色,它們看上去是那麽年輕并且依舊充滿自信。
☆、第 33 章
午餐的食物非常的精美,但又不會過分奢華,而且分量也是非常仔細的不會多出很多。
帶着假發套的仆人們恭敬的站在一旁,每個人都老老實實的站在自己的崗位上,一切都是那麽的有秩序,就好像在軍營裏面一樣。
“來,瓦西裏公爵,讓我們來喝杯酒。”
博爾孔斯基公爵笑着舉起了酒杯,他甚至親昵的叫着瓦西裏公爵,并且允許布裏恩小姐也一同坐下來用餐。沒人知道這位古怪的老頭為什麽那麽高興,但人人又為這個好情形而覺得愉快。服侍高興的老公爵可比服侍一個暴躁者要好得多了。
瓦西裏公爵愉快的舉起了酒杯,他心裏甚至有些得意的覺得,因為兒子的優秀,所以就連這個昔日有着“普魯士國王”之稱的人都樂意結這一門親事。
他們談論一些政治,瓦西裏公爵是最激動的,而博爾孔斯基公爵只是微笑着,像一位好客又溫順的主人一樣瞧着他,聆聽着,并不太去打斷對方。
“這有問題。”
年輕的公爵小姐在心裏想着,但她不敢說什麽,只是專注的盯着自己盤子裏的食物。
海倫對瓦西裏公爵那些誇誇其談的話語并不感興趣,她原本一心沉浸在美食中,但突然被碰到的感覺讓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海倫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兄長,她瞪了對方一眼,她現在總算明白阿納托利是什麽意思了,原來這家夥想要借着布裏恩直接破壞這樁婚事。可他要是不想,別來不就好了?
她擡頭看了一下,發現瓦西裏公爵和博爾孔斯基公爵看上去相談甚歡,瑪利亞正低頭專心的享用自己的食物,而安德烈公爵,好吧,阿納托利成功了,安德烈公爵看見了一切,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收回了目光,安靜的享用自己的食物。
“他為什麽不說呢?”海倫小口吃着食物,腦子裏轉着這個問題。
用完午餐,博爾孔斯基公爵讓瑪利亞帶着海倫他們去莊園裏四處走走,而他們還需要談談話。
安德烈公爵作為兄長,被博爾孔斯基公爵留了下來。當他明白這一場談話是為了妹妹的婚事時,他的表情就變得冷淡了起來。
“恕我冒昧,閣下,我認為您的兒子阿納托利和我的妹妹瑪利亞并不合适。”
瓦西裏公爵為安德烈這種不符合談話禮儀的舉動而一時之間弄的有些無措,按照他們圈子裏的一貫談話方式,就算是拒絕一個人的請求,也不應該如此的直截了當。
“那麽您的理由是什麽呢?”瓦西裏公爵克制着心裏的怒氣,竭力用一種平靜的語調問道。
安德烈公爵嘴角微微翹起,他現在的樣子和他的父親是那麽的想象,同樣讓人覺得惱火但又足夠震懾別人。
“我認為一個喜歡和求婚對象的女伴調情的男人顯然不适合我的妹妹。”
瓦西裏公爵驚愕的看着安德烈公爵,但後者顯然不打算就此停住。
“當然,那不是主要原因,畢竟那是一種天性。”安德烈公爵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天性”這個詞被他咬得很重,他擡眼看着瓦西裏公爵,面容平靜。
“最重要的是,如果當事人并沒有這個結親的意願,我實在想不出有同意的必要。”
“您怎麽能确定我的兒子不喜歡您的妹妹呢,安德烈公爵,年輕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稀奇古怪的。”
瓦西裏公爵笑了一下,似乎想用這種辦法掩飾自己的尴尬。他雖然沒有看到阿納托利對那個法國女人的調情舉動,但那可是他的親兒子,他那風流的作風自己不會比任何人了解了。
“那我真是遺憾,閣下。顯然這件婚事您在開口之前并未與當事人溝通好,我看他們兩個對彼此都無這種意願,不過,您的兒子和布裏恩小姐倒是互動的密切,我想,這兩位之間的相處應該更符合年輕人之間的那些反應吧。”
安德烈公爵淡淡地說着,他似乎已經代替了老公爵那個角色,而後者,他并未說話,只是像個看戲的人一樣瞧着他們。
瓦西裏公爵的臉漲紅了起來,他覺得羞惱,因為這位年輕的公爵是那麽不客氣的對待他。
“安德烈,多麽張狂啊,我不記得自己是這麽教育你的。還是你自己把自己教育成了這樣?”
博爾孔斯基公爵終于開口了,他嘲諷的問着自己的兒子。後者起身,低垂着眉眼向瓦西裏公爵致歉。
“很抱歉,閣下,作為小輩,我對您如此的無禮,但我希望您能體會一個兄長的心情。若她有這個意願,那我必定不會阻攔這樁婚事。”
說完,年輕的男人就走過去吻了吻公爵的手心,請求他原諒。
“哦,是的,我能體會,當然了,你沒有做錯,安德烈,你是個不錯的兄長。”
瓦西裏公爵勉強的笑着,幹巴巴的說了幾句贊揚的話。他發現,今天和上一次碰見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他一直處于一種被動的位置。
“好了,出去吧,再去鍛煉一下你的禮儀,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公爵!”老公爵用一種嘲弄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兒子,說了上面的話。
安德烈吻了吻父親的面頰,然後再一次的沖着瓦西裏公爵致歉,他關上門,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
他怎麽會不明白那個阿納托利的意思呢,那麽愚蠢的行為,但是,既然這事兒也能絕了那位虛僞又精明的公爵的想法,他就這樣做吧。
年輕的男人向長廊走去,他的神情漸漸回歸了一種空洞,那場戰争之後,安德烈失去了一切,他的一只腳已經踏入了死亡的土地,但另一只,又被一種力量給牽絆住,那是他的親人,包括他那還不會說話的兒子。
“安,安德烈公爵。”布裏恩小姐剛從廚房出來,她那嬌嫩的小手上面端着精致的茶點,很明顯的,還帶着一絲法國風情。
布裏恩小姐原本甜蜜的心情在瞧見安德烈公爵以後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低着頭,嗫嚅着打了聲招呼。
安德烈冷淡的瞧着這個女人,他那空洞的表情現在被一種厭煩所占據着,他讨厭虛僞,讨厭這種妄圖依附一個男人踏入社交圈的女人,後者有着美麗的容貌,在安德烈看來,卻不過是一種毒瘤。
如果這個法國女人并沒有在他家裏,并且利用他的妹妹,那麽安德烈連厭煩的表情都不會留給對方,但遺憾的是,上帝把這種毒瘤安排在了他的家裏,可笑的是,他那天真的傻妹妹還把對方當成朋友。
“您要去找瑪利亞嗎?”布裏恩忐忑地問道。
在她剛來到老公爵家裏的時候,她一瞧見這位年輕又英俊的公爵便喜歡上他了,可他是那麽冷淡,他總是無視自己,到最後的時候,甚至用那麽蔑視的神情瞧着她。
“他多麽可怕啊,他的眼神就像獵鷹一樣,在他面前我說什麽都會被拆穿。”
羞恥和惶恐的感情,讓布裏恩懼怕安德烈,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這位法國女人甚至希望自己就是一堵牆。
“布裏恩小姐。”男人開口了,神情依舊冷淡。
“什麽?”她問道,聲音裏帶着一種習慣性的甜蜜。盡管她是那麽的懼怕安德烈,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心裏依舊為他着迷。
“您該感激我父親讓您衣食無憂,以及我的妹妹,讓您在家裏的位置不會和仆人們一樣。我妹妹給您的,是金錢永遠無法衡量的,如果您依舊毫無節制的利用她的善良,以為您那愚蠢的小心思我會不明白,那麽,您終究會自食其果。”
安德烈說完就不再注視布裏恩了,他離開了長廊,而布裏恩小姐卻漲紅了臉,站立在那裏,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公爵小姐,偷聽可不是一個淑女該有的行為。”安德烈在經過拐角的時候低聲說着,而從門後邊慢慢地走出一個人。
☆、第 34 章
海倫有些尴尬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是個孩子一樣,臉頰漲紅了起來,她原本只是想去化妝間的。
“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
安德烈擡眼看着這位年輕的小姐,看到她局促的樣子,他藍色的眼睛裏是沉靜的。
“我想您是個聰明的人,如果您對我剛剛的做法沒有意義,那麽保持沉默,您同意嗎?”
“哦,當然,瑪利亞是個好姑娘。”海倫幹巴巴的說着,她本來就不打算去說什麽,因為她也不喜歡那位布裏恩小姐。一個人就算再聰明再漂亮,也不應該利用別人的良善,那是卑劣的,是極端的無知。
安德烈公爵原本要移開的視線再一次的落在女孩兒身上,看上去像是在打量着對方,而海倫,她內心有些忐忑,因為男人的眼神實在太過銳利了。她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氣,然後鼓足了勇氣直視着對方,然後,她驚訝的發現,那位冷淡的公爵大人,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放松了一些。
“走吧,公爵小姐,您離開的太久了。”安德烈低聲說着,海倫點了點頭,安靜的跟上了這個奇怪的男人。
陽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