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祖宅,這裏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但又有所不同。
院子裏的樹抽出了嫩芽,不難想象夏天時它們繁盛的景象。小鳥站在樹枝上,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它們這些小家夥在高興什麽,那麽快活,那麽高亢的唱着屬于它們的歌兒。
“您們好,我真是抱歉,那些文件又急又多。”
皮埃爾從大廳裏走出來,他看起來胖了不少,但好在他非常高大,所以即使臃腫了一些,但也不會太難看。
皮埃爾吻了吻瓦西裏公爵他們的面頰,後者也親切的稱呼他,他們聊天,并且傳出愉快的笑聲。
海倫注視着這一切,她驚訝的發現,這才是人們應有的談話,活潑并且熱切,而不是像剛才一樣。他明明站在那兒,卻仿佛和他們隔了很遠的距離。想到這兒,她的心裏對安德烈不由得有了一種好奇,一個人怎麽能把自己的軀體和靈魂分割開呢?
用餐的時候,男人們依舊在談論,他們談論的最多的還是那場奧地利戰役,仿佛是為了契合明天的聚會。
他們談論那些戰争英雄,期間就不可避免的談論到一個可憐的人——安德烈·博爾康斯基公爵。
“所以,那位公爵拒絕了羅斯托夫伯爵的邀請?”瓦西裏問道。他其實早已知曉這件事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要假裝自己并不知道,并且用一種關切的嗓音表示他對安德烈公爵的關系。他明明剛剛還見到了安德烈,這會兒卻表現得好像沒見過一樣,仿佛剛才他誇誇其談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木偶一樣。
“是的。”皮埃爾看起來有些尴尬,不過很快,他又用自己的理由盡量維護自己的朋友。
“他是個好人,他的妻子剛剛離去不久,安德烈需要再守候她一段時間。”他說完後,又肯定的點了點頭,仿佛是為了強調這話的真實性。
瓦西裏公爵敷衍了幾句,但誰都明白,他心裏是不贊同安德烈公爵的做法的。這就好像是你的面前有一座金礦,路都已經給你鋪好了,而你卻目不斜視的走過,順便自己踢了兩腳,讓泥土蓋住它們。
皮埃爾喝了口酒,他為自己的笨拙而覺得沮喪,若在這裏的是安德烈,而他才是那個被維護的,安德烈一定會做得更好,讓人挑不出毛病。
年輕的伯爵先生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伊波利特大膽的提了另一個話題,還是圍繞着巴格拉季昂,海倫注意到皮埃爾松了口氣,并且沖自己的兄長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真好,她的兄長伊波利特。海倫微笑着,看着前者柔和的下颚線條,心裏在贊揚伊波利特的高尚。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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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之前,公爵夫人還在為女兒準備明天宴會的禮服。
“媽媽,這件就很好了。”海倫有些困倦的說道,雖然女人都喜歡漂亮衣物,但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打扮自己這種事情上,還真是讓人覺得有些頭疼了。
“我的小乖乖,明天巴格拉季昂公爵可是會來的,你得慎重對待。”阿琳娜還在為女兒的項鏈猶豫。
“媽媽,那位公爵已經結婚了。”
“我的傻女兒,能獲得他的青睐總是好事兒,在社交界如果有巴格拉季昂公爵這樣的男士欣賞你的話,你就有更多的機會了。”
“好吧,媽媽。”海倫靠在扶手椅上嘟喃着,心裏卻在想,我又不打算成為社交界的寵兒,為什麽非得靠另一個男人呢?
第二天早上十點的時候,海倫他們一家從別祖霍夫伯爵家裏出發了。
羅斯托夫伯爵這一次的接風宴沒有安排在家裏,而是在本地的英國俱樂部。
不管是菜色還是服務,都可以看得出來是花了很多錢的,而瓦西裏公爵在瞧見這些東西的時候,表面上雖然在微笑,但心裏卻是在嘲笑,因為羅斯托夫伯爵家裏日益落魄的事情已經不是圈內的一個秘密了,但沒有人會去說破,不僅僅只是出于禮貌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如果奢侈的羅斯托夫伯爵不再舉行這樣的宴會,那麽一定會有一大批的人喪失這種不用花錢的樂趣。
“瓦西裏公爵。”羅斯托夫伯爵迎了過來。
“您最近怎麽樣呢?”瓦西裏公爵吻了吻對方的面頰,他親切又虛僞的問着。
“和以前一樣啊,公爵。”羅斯托夫伯爵笑呵呵的說着,兩個人男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羅斯托夫伯爵瞧見門口來了一個人。
“您終于來了,閣下!”羅斯托夫伯爵那胖胖的臉上有着親切又恭敬的微笑,他熱切的招呼着從門外走過來的男人,那就是戰争英雄,巴格拉季昂公爵。
海倫站在母親的身邊,她打量了一下這位公爵大人。
只見他是個高個子,身體還算強壯,下颚是非常剛毅的,不過他的眼神倒不會顯得兇猛,他微笑的時候倒是顯得有些文質彬彬的。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因為巴格拉季昂公爵的到來而自動分開,大家全都用一種贊賞的眼神瞧着這位戰争英雄,而此次宴會的主人公看起來卻有些僵硬,不過幾句話之後,這種僵硬又被消除了。
不管是軍人還是純粹的貴族,他們都屬于這個圈子,依賴這個圈子。
飯桌上,巴格拉季昂公爵喝了幾杯薄酒之後,那黧黑的面目就變得通紅了起來,他性子裏那屬于軍人的粗鄙的一面就流露了出來。
“阿納托利,阿納托利·庫拉金在哪裏!”
巴格拉季昂突然喊道,好像他現在不是在充滿美食和好酒的俱樂部,而是在他的軍營裏面,不扯開嗓子喊就無人聽見他的聲音一樣。
公爵的手上還端着酒杯,阿納托利原本正和他的朋友們說話,聽到公爵叫自己的名字後,聲音洪亮的應了一聲。
“很好,很好,你是個好小夥子!”
巴格拉季昂公爵突然大笑了一聲,誇贊着阿納托利,他明顯有些醉意了呢,看人的時候視線都有些打飄。而海倫坐在不遠處也能瞧見阿納托利那有點奇怪又興奮的眼神。
“當初在兵營裏,博爾孔斯基訓斥你的那一番話,我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可是你瞧瞧,現在到底是誰不像一個男子漢了!”
巴格拉季昂公爵噴了噴氣,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純粹的憤怒,那雙藍眼睛有些紅了起來,他突然摔碎了一個玻璃酒杯,那讓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愚蠢。”他大聲說着,卻沒有點名這個愚蠢是送給誰的。
人們沉默了起來,但巴格拉季昂公爵又突然微笑了起來,他有些搖搖晃晃的走向阿納托利,捏着他的肩膀,幾乎是強硬的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
“那麽,要不要做我的副官?”
人群依舊是安靜的,但海倫注意到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好像重新活動了起來一樣,他們注視着今天的幸運兒——瓦西裏公爵的小兒子。有的人帶着贊賞,但也有的人帶着嫉恨。
阿納托利自己也是激動的,他不明白這種好事怎麽會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還是仰着那張漂亮的臉,用好聽的嗓音答應了這位有些神志不清的公爵。
“很好,很好,年輕人,來吧,現在我們需要繼續喝酒!”巴格拉季昂公爵重新端起了酒杯,他又走到屬于自己的位置那兒去了,他想了一句敬酒詞,然後所有人都熱鬧了起來,重新舉起了酒杯。
回去的時候,阿納托利依舊沉浸在那種榮譽和幸福中。父親用贊許的眼神瞧着他,母親擁抱了她,他的小妹妹也吻了吻他的臉頰祝賀他。他心情激動而愉快,所以也暫時忘卻了一些不高興的事情,連伊波利特的微笑他也不再胡亂猜測了。
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麽好,這位置是那麽的适合他,甚至覺得那位置原本就應該屬于他。
“我又聰明又漂亮,上帝自然是會優待我的!”
阿納托利的心裏浮現了這麽一句自豪又驕傲的話語,他那張漂亮的臉因為這種自信而更加閃耀了。
因為他的心情是那麽高興,所以阿納托利不打算早睡,何況他也沒什麽早睡的習慣,就算在軍營裏面,阿納托利也經常在不值班的時候和他的那些朋友們打牌打到天亮。
盡管阿納托利經常賭錢,但他似乎賭運不太好,經常是輸的多,贏得少,不過他也不在乎,他把賭博當成一種消遣,雖然偶爾會欠債,但勝在數目不多,加上瓦西裏公爵的一些限制,阿納托利總算沒有成為一個完全的賭鬼。
“來來來,我們聊會兒天,睡覺是多麽沒意思的行為啊!”阿納托利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招呼着本應該是主人的皮埃爾,而後者只是微笑着任由他的做法。
“阿納托利。”伊波利特輕聲提醒道,前者卻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
“我們可是老朋友了,是不是,皮埃爾?”阿納托利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瞧着皮埃爾,後者點了點頭。
其實論感情,論交情,阿納托利和皮埃爾都沒有後者和伊波利特熟悉,可是怎麽說呢,皮埃爾是個熱情又和善的人,阿納托利長相漂亮還能說會道,只要他願意,這個年輕人可以和大部分的人攀上交情,而人們也樂意讓他這麽做。
海倫在心裏翻了翻眼睛,她覺得自己的兄長才更像一位四處調情的小姐,何況他還有一張漂亮的臉。
“我今天真高興,嘿,我不是那種虛僞的人,所以我誠實的,并且毫不謙虛的告訴你們我的感受。”
阿納托利咧嘴笑了一下,他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海倫覺得如果阿納托利有翅膀的話,這會兒應該已經飛起來了。
“誠實是一種美德,我們都為你高興,阿納托利。”伊波利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很多時候,這位腼腆的年輕人總是不會吝啬于對他人的贊美。
“是的,阿納托利,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皮埃爾推了推他的眼鏡,他笑起來的樣子再真誠不過了。
“那麽你呢,親愛的?”阿納托利親昵的喊着海倫,後者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長了調子。
☆、第 27 章
“我很感激上帝在造阿納托利·庫拉金的時候沒有再給他一雙翅膀,不然現在全莫斯科都能看見他那愚蠢的傻樣。”
“這也是一種善意的提醒,阿納托利,我的好哥哥,你該從天上下來了。”海倫甜蜜的說着,在伊波利特以為阿納托利會生氣的時候,後者已經笑了起來。
“哦,上帝,上帝!海倫,你的小腦袋瓜裏面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啊?”
“我很确定那和大多數‘正常人’是一樣的。”海倫故意給正常人三個字咬了重音,其中的揶揄味道就不言而喻了。
“好吧好吧,我停止這個話題,我現在已經踩在了真實的土地上,我那些飄飄然的驕傲情緒已經被你這話徹底的帶走了。”
“歡迎回到地面。”
海倫熱切的說着,看到男人眼角的笑意時,她自己也從原來的小小報複心态中感受到了愉悅的情感,所以她還是真誠的補充了一句。
“不過上帝會允許你之前的驕傲和自滿的,因為你的确值得。”
“謝謝。”阿納托利一本正經的道謝,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當氣氛輕松起來之後,接下來的話題和談論就非常自然了。這群熱血的年輕人剛剛從戰場下來不久,所以在後面他們幾乎都在談論戰場上的事情了。
“所以,阿納托利,你到底為什麽去了前線?”皮埃爾好奇地問道,他原先對于庫拉金公爵小兒子的印象就是毫無作為的花花公子。貴族參軍并不稀奇,可像他的好友安德烈一樣強烈的希望去前線可就不多了,甚至是稀罕。
“為什麽?這是個好問題。”
阿納托利舔了舔嘴唇,他的手指在膝蓋上習慣性的敲打了一下,然後他歪了歪頭看着自己的胞妹,問:“給你個機會猜猜看。”
“我?”
“當然了,你是我們這裏唯一的姑娘。”
海倫有些不解的瞧了阿納托利一眼,不過她還是想了想,最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了榮譽?”
“哎呀,真是俗氣的答案,海倫,我可真失望,我以為你能明白呢。”阿納托利有些失望地說道,聽上去還有點委屈,好像他本來真的很确定海倫能夠猜中一樣。
“抱歉,阿納托利。”海倫誠摯地說道,雖然她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但她還沒有時間細想,因為阿納托利已經再一次開口了。
“算了,畢竟別人怎麽可能了解自己的想法呢。”
海倫覺得更加愧疚了,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輕佻的年輕人就和俄國所有的戰士一樣,他可能會犧牲,然後永遠躺在土地裏沉睡,而她卻在對方喜悅的時候嘲諷了他。
“那麽,阿納托利,你為什麽要去前線呢?”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甚至是謙卑的,似乎是為了彌補剛剛那些任性的話語。
“其實原因很簡單。”阿納托利降低了嗓音,所有的人都凝神聽着。他們在各自的腦海裏已經設想了無數種光榮又輝煌的原因。
“因為他們的口糧比我們好多了。”阿納托利用一種沉痛的嗓音說着,而在場的幾個人反應過來後,都呆住了。
“你們要知道,軍隊裏的酒就和馬槽裏的泔水一樣難喝。”
“阿納托利!”海倫氣呼呼地喊道,而另外兩個好脾氣的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了。
“只是開個玩笑,只是一個玩笑,海倫,別激動,別忘了,你可是公爵小姐,禮儀,記着媽媽說的話,随時保持得體的禮儀。”
阿納托利又換回了那種嬉皮笑臉的樣子,甚至在後面模仿了一段公爵夫人經常對他唠叨時的樣子,而當他掐着嗓子那樣模仿的時候,海倫也繃不住笑了起來。
一陣笑鬧過後,阿納托利收斂了那種嬉笑的表情,變得認真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海倫,榮譽,每個男人都渴望得到它們,即使是我這樣的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阿納托利的嗓音十分悅耳,當他沉靜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神是十分有感染力的。
“你有想過嗎?阿納托利,你可能會死的。”海倫突然說道,她在說到死這個字眼的時候,身體僵硬了一下。
“想過,一躺下來就在想,可是,”阿納托利翹了翹嘴角,然後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他閉上了眼睛,臉上有一種熱切又激動的表情。
“當我清醒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就只有炮火聲了,我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燃燒着一樣!”
年輕的男人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神裏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在燃燒一樣,他那充滿渴望的表情和激動的嗓音幹擾了在座的三個人。
“伊波利特,是的,伊波利特,你能明白的,對吧?”這一刻,阿納托利忘記了自己對兄長的一些不滿的情緒,他像是一個急于找到認同感的孩子一樣,用一種奇異的語調詢問着同樣參軍過的伊波利特。
“是的,我明白,十分明白。”
海倫驚訝的瞧着她的兄長們,她看到伊波利特那原本一直保持溫和笑意的臉,他的神情變得肅穆而又熱切了起來,就連沒有參軍過得皮埃爾也是如此。她幾乎覺得他們不是在別祖霍夫伯爵的大宅裏面,而是置身在戰場上,在士兵們駐紮的帳篷裏面,仿佛一出去就能看到炮火和硝煙。
“這就是男人啊!”
她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崇敬地說着,在瞧見他們大口的喝着伏特加的時候,那種屬于俄羅斯男人的豪爽和愛國情結讓她覺得感動。
不管他們是什麽人,有什麽樣的性格,是貴族還是貧民,作為一個國家的人民,他們發自肺腑的深愛着自己的每一寸國土,并且為國家戰鬥到每一滴血液流盡。
“起來,海倫,現在怎麽能不跳舞呢!”
阿納托利猛地喝了一口伏特加,然後站了起來。他大笑着,拉着海倫的手,不顧她的羞怯,用腳随意的把軟椅踹到一邊去,因為酒精,他的臉頰紅了起來,一雙灰綠色的眼睛顯得亮晶晶的。
“跳起來吧,姑娘們,小夥子們!”
阿納托利大聲地喊着,仿佛現在置身于舞會一樣,他那熱情的嗓音總是能夠激發出人們的情緒,連伊波利特也解開了袖口,他們幾個人像是喝醉了的孩子一樣,皮鞋在地板上跳出激烈的韻律。
“跳得不錯,海倫,別害羞,我的小姑娘!”
海倫瞧着他們那熱情的臉蛋,她自己也激動起來了,沒有音樂,沒有禮服,就在這棟大宅的陽臺上,外面已經繁星滿天,女孩兒的頭發也有些散亂了,臉頰紅撲撲的,她挽着阿納托利的手臂,随意的跳動着。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那是皮埃爾的聲音,帶着酒氣,雙頰紅的像是番茄,但他的笑容是那麽開懷。
“伊波利特!伊波利特!過來,來這裏!”
海倫招呼着,拉着兄長的手,後者笑了一下,也不推辭,帶着這一股酒意和熱情,那天晚上,三個人幾乎是鬧到了淩晨三點才去睡覺。
“真好啊……”
海倫躺在床上,右臉枕着柔軟的枕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一樣,她是那麽滿足,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并且認為她會一直這樣的。
☆、第 28 章
夏天的時候,距離阿納托利成為巴格拉季昂公爵的副官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
誠實的說,當那位公爵大人酒醒以後他有那麽一段時間是後悔的,後悔自己不該那麽輕率的為自己找了一個副官,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阿納托利絕對勝任這個位置。
這是個能說善道的年輕人,他還有一張漂亮的臉,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可絕不會無聊。
賭博,賽馬,飲酒,他可什麽都會。為此,巴格拉季昂公爵很是喜愛阿納托利,經常帶着他去趕赴宴會和俱樂部。
瓦西裏公爵對此自然是高興的,雖然大兒子伊波利特沒有在巴格拉季昂公爵那裏任職,不過他也有了一個得體的職位。雖然說不上出彩,倒也穩妥。只是,成為了那種大人物的副官,要趕的場子就必定不會少,而阿納托利雖已喜好玩樂著稱,但圈子裏的人也都明白他的賭運有多糟糕。
這造成的結果就是在今早的時候,瓦西裏公爵接到了一份價值四萬盧布的賬單。
“小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瓦西裏公爵瞪着面前的賬單,大聲地喊道。
阿納托利本來已經起來的屁股又重新坐下來了,他瞅了瞅賬單又瞅了瞅正在生氣的瓦西裏公爵,最後聳了聳肩膀。
“就像您看到的,爸爸,我在為家族争奪榮譽的時候,不小心欠了太多賬單。”
“你個混小子!整整四萬盧布!”瓦西裏公爵噴了噴鼻息,右手手指正戳着那張可憐的賬單。
“爸爸,這都是交際的費用,我總不能跟着巴格拉季昂公爵出入俱樂部的時候,自己卻在一旁端着果汁喝吧,別人都會說,‘瞧,那不是庫拉金公爵的兒子嗎,’然後您會被所有人嗤笑的,庫拉金公爵的兒子像個女人一樣捏着手帕談論關于生産和哺乳的事情。”
阿納托利誇張的說着,一旁的海倫原本正在喝牛奶,後來咳嗽了一下,她拿出帕子抿了抿嘴角邊的牛奶,眼睛彎了起來。
“敗家子,混賬小子!”瓦西裏公爵生氣的訓斥道,但還是簽了他的名字,替兒子把賬單還了。
“謝了,爸爸。”阿納托利咧嘴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向瓦西裏公爵敬酒。
瓦西裏公爵瞪着自己的小兒子,噴了噴氣說:“多用點心,阿納托利,交際是需要的,但付出這麽多,你可不能沒有收獲。”
自此以後,到秋季的時候,阿納托利越發大膽了起來,瓦西裏公爵在第四次簽署了一大筆賬單後終于也明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一天,在大家吃過午飯以後,瓦西裏公爵把小兒子叫到了書房。
“結婚!”
阿納托利瞪圓了眼睛,他嘴角一向挂着的漫不經心的笑容終于沒有了,他看着自己的父親,似乎還在期待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很可笑,他的父親不怎麽開玩笑,特別是對這種事兒。
“是的,結婚,趁着現在你是巴格拉季昂公爵面前的紅人,我們最好在這個時候給你找一門好親事。”
“哦,爸爸,你這樣說好像我是個女孩兒一樣!”
“小子,你的賬單不應該總是由我來支付,給你找個有錢的妻子是最好的辦法。”
瓦西裏公爵噴了噴鼻息,他瞪着自己的小兒子,希望他老實一點。他可不打算再一次經歷那種事,在女兒那裏失了面子,在兒子面前他可不能再這樣了。
“爸爸,你這樣做就跟賣兒子一樣。”阿納托利委屈的嘟囔着。
“臭小子,你可是男人!”
“是啊是啊。”阿納托利點點頭,他抱着腦袋,“可你卻強迫一個男人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肉體,期限還是一輩子!”
“混賬!”瓦西裏公爵氣呼呼地呵斥道。“給我站好了,認真說話,別把那套油腔滑調用在你的父親身上。”
“好吧。”阿納托利收斂了嬉笑的表情,他站直了身體,穿着制服的樣子讓他看上去格外的挺拔。
“對,就是這樣,我的兒子可不差,你能挑一個最好的妻子。”瓦西裏公爵露出一個微笑。
那聽上去就像是挑牲口一樣,阿納托利在心裏小小的反駁着,但面上還是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
房間裏,海倫原本正在倒紅茶的手停頓了一下,她偏頭看着男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說:“所以,爸爸決定把你嫁出去?”
“上帝,海倫,別再嘲笑你的哥哥。”阿納托利擰起了眉毛,看起來有些生氣了。
“好吧。”海倫撇了撇嘴,他把紅茶遞給阿納托利,然後問,“那麽爸爸那裏有合适的人選嗎?”
“有啊,有兩個,卡拉金娜家的和博爾孔斯基家的。”
“博爾孔斯基?”
“是的,瑪利亞·波格丹諾夫娜,安德烈公爵的妹妹,據說是個不怎麽漂亮的公爵小姐。”
阿納托利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他原本就是個喜歡漂亮東西的人,在他參軍之前這個挑剔的惡習更加嚴重,如果瑪利亞不是安德烈公爵的妹妹,想必他還會用更嘲諷的語氣來評述一個姑娘的外貌。
海倫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但還是抿了抿嘴唇說:“阿納托利,別這麽膚淺。”
“這可不是膚淺,我的小妹妹。”
年輕的男人晃了晃腦袋,他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敲擊着,舔了舔嘴唇說:“你得明白,女人愛一個男人,是因為男人會甜言蜜語,會虛僞,會欺騙,把她們哄的高高興興的。而男人愛一個女人,那就簡單多了,因為她是個好看的女人。”
海倫生氣的把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幾上,她瞪着對方,“你這樣說好像女人都是傻瓜似的。”
阿納托利聳了聳肩膀,似乎是默認了海倫的話語。
“你這麽瞧不起女人,可你卻是女人生下來并且撫育長大的。”海倫有些生硬地說道。
“而且你先前明明不是那樣說的,上一次你還為了這個事情跟爸爸吵架。”海倫是指阿納托利曾經想要去安德烈家裏,卻被瓦西裏公爵以那裏剛剛死了一個産婦為理由拒絕了,并且還嘲諷了他一頓。
“這并不矛盾啊!”
阿納托利将雙腿交疊起來,“我敬重每一位母親,可這不妨礙我認為女人是膚淺并且虛榮的,男人多壞啊,我的小妹妹,你都有兩個哥哥還不明白嗎?”
“至少伊波利特不是這樣的!”海倫倔強的反駁着。
“他從未貶低任何一位女性。”
阿納托利沉下了眼神,“是嘛。”
“是的,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看不起女性,虛榮和膚淺與性別無關。”海倫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地表述着她的觀點。
☆、第 29 章
阿納托利凝視着面前的女孩兒,然後他翹了翹嘴唇笑了一下,海倫有些防備的盯着對方。
“好吧,我的小妹妹,如果你堅持這樣認為的話。”男人聳了聳肩膀,表示不再争論這個問題。
海倫張了張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生氣,那種感覺就好是你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堆的話語想要反駁對方,後者卻表示沒有争論的欲望了,那真令人郁悶。
“你們在說什麽?”伊波利特從門外進來,他摘下了帽子,腦門那裏有一層細汗,他剛回來,見過父親後就想來海倫這裏看看。
“你來得正好,伊波利特,快過來。”
海倫招呼着,并且拿出了手帕遞給伊波利特,後者微笑着接過去,擦了擦已經被汗濕的頭發。
“怎麽了?”他坐在軟椅上,好奇地問道。
“阿納托利說女人都是膚淺和虛榮的,你呢,你也這樣認為嗎?”海倫急切地問道。
伊波利特眨了眨眼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後者聳了聳肩膀,露出一個事實本來就是這樣的表情。
伊波利特想了想,然後才說:“我并不這樣認為。”
“如果女人都是膚淺和虛榮的,那麽愛上他們的男人不也都是一群傻瓜?”
阿納托利被噎了一下,海倫笑了起來,伊波利特卻有些茫然,他幹巴巴地說着,“難道不是嗎?”
“是的,伊波利特,這世界上的傻瓜也很多。”海倫愉快的笑了起來,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還是覺得,看一個人不應該把他的性別作為判斷他品性的主要方式。”
“是的,我是這樣認為的。”伊波利特點了點頭,只有阿納托利沉默不語的喝着他的紅茶。
海倫跟伊波利特交談了一會兒,後者突然問道他們怎麽會讨論這個問題,兩個人這才意識到,他們好像已經完全偏離了讨論主題。
“我真不敢相信,老頭子竟然想用我去換一大筆盧布和田産什麽的。”阿納托利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誇張的咕哝着。
“爸爸他不會是這樣想的,阿納托利。”
“得了吧,伊波利特,別為老頭子說好話,你願意閉上眼睛塞上耳朵,我可不願意。”阿納托利嗤笑了一聲。
“阿納托利,別用這樣的态度同你的哥哥說話。”海倫擰起了眉毛,她不知道其實在某些程度上,阿納托利也縱容了她的一些放肆。
“好吧,好吧,我道歉。”阿納托利敷衍地說道。伊波利特擺了擺手,表示他不介意。
“那麽你決定怎麽辦?”海倫好奇地問了一聲。
“還能怎麽辦,做一個好兒子,去卡拉金娜或者博爾孔斯基那裏走一趟呗。”
“你真要結婚?”
阿納托利擡眼看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怎麽可能,我的傻姑娘,我還年輕呢!”
“如果你沒有這個意願,你就不應該……”海倫急切地說着,但阿納托利打斷了她。
“去看看也沒有壞處,也許我會改變主意。”
海倫有些愣愣的看着對方,瞧見阿納托利漫不經心的樣子後又在心裏翻了翻眼睛。
“你別做太過分啊,阿納托利,別讓人家難堪。”海倫斟酌着說道。
“放心吧,我可是很紳士的。”阿納托利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領口,像是個将要上戰場的戰士。
最後,經過瓦西裏公爵缜密的思考後,他認為小兒子迎娶老博爾孔斯基公爵的女兒瑪利亞是更有價值的。盡管那位公爵小姐貌不驚人,但以老公爵的實力和名望,她一定會有一份豐富的嫁妝,而且老公爵本身就是一筆不可估量的隐形財産。
瓦西裏公爵的算盤打得很好,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盡管他認為自己的兒子非常優秀,但有人可不這樣認為。
打點好行裝,瓦西裏公爵又把女兒叫去了書房。
“什麽,我也要去?”
“當然了,你可以和瑪利亞公爵小姐說說話,我可不放心阿納托利那個混小子。”
瓦西裏公爵皺了皺眉毛,海倫咋了咋舌,覺得這兩個人果然是父子,而且老爸明顯是個老滑頭。
“好的,爸爸。”海倫乖巧的答應了,并且把這事兒跟阿納托利說了一下,後者卻沒有生氣也沒有着急,反而笑了起來。
“這樣正好,路上就不會無聊了。”
“阿納托利,你不是不想結婚嗎?”
“是啊,不想,不過你跟着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正好去給我解悶,我可不想一直聽爸爸唠唠叨叨的,我可以說我得做一個好哥哥,所以不能一直陪着他去那些包廂裏四處走動。”
阿納托利故意拖長了調子,并且用手擰了擰海倫的臉頰,後者有些無語的瞧着他。
這一次去莫斯科,他們不能見到皮埃爾,因為皮埃爾現在并不在別祖霍夫伯爵老宅。他手裏那些田産似乎很麻煩,所以皮埃爾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巡視他的那些農田,并且從他的來信來看,他似乎準備幹一番大事業。
皮埃爾知道瓦西裏公爵他們将會到莫斯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