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日,徐敬南在晚餐時間過去後才去了徐宅,否則怕消化不良。
徐天在樓上書房等他,徐敬南越過客廳,無視了景瀾不屑的眼神。上樓梯時,他聽到身後響起的對話聲,才知道是徐敬東來了。
景瀾問:“辰辰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她去歐洲旅游了。”徐敬東的聲音很幹澀,很不自信。
徐敬南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正好擡眸看見他,那一瞬間,他覺得徐敬東的眼神裏有什麽東西變了,不再是往常他所熟悉的争鋒相對,反而多了絲情緒,叫人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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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找我?”
徐天不知已經多久沒聽到他喊一聲“爸”了,時間過得太快,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三十多歲,能夠獨當一面了,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累了,再沒有年輕時的沖勁,只想安心地度過晚年。
“前幾天我遇到葉正明,你也知道他孫女很喜歡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徐敬南打斷:“如果您是為了給葉娉婷當說客才把我叫過來,大可不必,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敬南,”徐天喚了一聲:“不是為了她,爸更擔心的是你的終身幸福,你年紀不小了,單身了這麽多年,也該成家了。爸都六十歲了,只想一家人好好的,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他的聲音很低,仿佛真的褪去了這麽多年的塵世鉛華,只想歸于寧靜,徐敬南的語氣也不禁緩和下來,“您不必擔心我,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我會和她結婚。”
徐天些許訝異,“是哪家的姑娘?”
“她不是您所想的豪門出身,對于您來說,她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女孩兒,但是這些都沒關系,她不需要符合您的衡量标準,我根本不準備把她帶到這個家裏來介紹給您認識,結婚以後,我希望她一樣可以不必面對你們。”
徐天和景瀾本質是什麽樣的人,徐敬南怎麽會到今天還不清楚?他們會喜歡蘇辰,不止是因為從小看着她長大,更是因為她的優越家世,能與天瀾財富強強聯合。
他們之于他,不是支柱。他之于他們,也不是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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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說完就轉身要走,徐天嘆了口氣,“敬南,我畢竟是你父親。”
徐敬南的腳步一滞,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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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與煩悶是每次來徐宅最直接的感受,徐敬南下了樓,看也沒看沙發上的兩個人,徑直出去。
“沒禮貌。”
他聽到景瀾冷淡地嘲諷,于他來說,不痛不癢,早已習慣,所以根本引不起他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反而覺得她幼稚了大半輩子。
沒想到的是,徐敬東會跟着出來并且叫住了他。徐敬南側眸看他,他的表情似乎有點尴尬,咳了好幾聲,才問:“喝酒嗎?”
眼前的情形太過詭異,他與徐敬東竟然能這麽平靜地面對面坐在一起,乍一看還很和諧。
“不喝嗎?”徐敬東已經好幾杯酒灌下去,而徐敬南一口也沒喝。
“我戒了。”
徐敬東扯着嘴角,似是嗤笑了一聲,卻沒有惡意。又是仰頭一杯飲盡,他才回到正題:“知道這麽多年我為什麽這麽讨厭你嗎?”
“大概知道。”
“我現在還是看你很不順眼。”
“看得出來。”
“可是,我現在有事不得不求你。”
求……一向眼高于頂的徐敬東,居然用了“求”這個字眼,對象還是他與之競争了這麽多年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徐敬南隐隐蹙眉,顯然也被這個“求”字鎮住了。
灌了杯冰水解渴,對面的人依舊是垂着頭,他方才分明說的是“求”,卻沒有多少讨好的意味,更像是不甘心卻又不得不示弱。
徐敬南第一次看到他服輸,心情卻并不如想象中那麽愉悅,反而些許凝重,“關于蘇辰?”
徐敬南能猜中幾分,或許他們的結局,他也看在眼裏。沒有多少感情是耗得起的,傷害也并非都有機會填平,一旦超越了容忍的底線,勢必支離破碎,結局則是兩敗俱傷。
“她有跟你聯系過嗎?”
徐敬東握着玻璃杯的手越發僵硬和用力,說出的話都像是先從刀刃上過一遍才肯從嘴裏一字一字吐出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向徐敬南低頭。
蘇辰消失一個禮拜了,他根本找不到她。
他起先懷疑她躲在蘇家,只是不肯見他。然而岳父岳母卻根本不知道他們在鬧離婚,提起蘇辰,他們甚至還吩咐他多照顧照顧她的小脾氣。
小脾氣?她哪有什麽脾氣?也許是有的,但在他面前都盡數收斂了。然而一旦爆發,那就是毀滅性的,不留任何餘地,直接判他死刑。
徐敬東寧可她沒有脾氣,總比現在這樣一個人面對空落落的家來的好,心裏那份恐慌越來越濃,填不滿也甩不掉。活得像行屍走肉,睜眼閉眼想到的全是她,她對他說:“徐敬東,我們離婚。”
他活該,他知道。然而,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手,在他沒有愛上她之前,她都能一直默默陪伴着他,他已經愛上了她,又怎麽能允許她逃離?
徐敬南聞言,反而冷笑了一聲,反問道:“她為什麽要跟我聯系?”
“你一直認為她和我關系比較親近是嗎?那你又知不知道她和我都聊些什麽?”
“你。”
“蘇辰以前是比現在開朗,但話也不多,她談論最多的話題,除了你還是你。以前我還住在徐宅的時候,她名義上說是來找我,其實都是事先向我打聽你是不是在家。她拜托我言語間試探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只是想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跟你偶爾說上一兩句話,她就會追着我問你的反應。”
“我徐敬南算什麽?我是你們之間的什麽角色?但我不怪蘇辰,因為她不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只把我當成可靠的哥哥。可是你不一樣,你明知道她喜歡你,你娶她的目的卻不單純,甚至結婚後根本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更過分的是你讓陸悠繼續出現在你身邊。”
“徐敬東,你以為人的感情沒有底線嗎?”
“蘇辰是蘇伯父蘇伯母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她從來沒吃過苦,更不知道什麽是忍耐。為了你,她委屈自己兩年多,如果這樣的她現在離開了你,說明她的底線到了,而你,也被她撇除在世界之外。”
“如果這樣的她離開了你,我為她高興,不為別的,只為她終于懂得對自己好。”
徐敬東全程沒有插一句話,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聽他講,講那些他不了解的過去,講那些他不了解的蘇辰。
聽到徐敬南說他們之間聊得最多的話題都是關于他,他竟然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愈發心酸。聽到他說蘇辰離開了他是正确的選擇,他雖然惱怒,卻沒有底氣反駁。
“她……會去哪裏?”他連她最常去的地方都不清楚,更無從找起。
“她會出現的,只是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徐敬南如是猜測,卻道出一個事實:“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也許她會帶着一紙離婚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這五個字燃盡了徐敬東最後一絲忍耐力,他眼風一凜,抓起酒杯就要向徐敬南身上砸過去,卻被他險險地躲過。
“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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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南一路飙車到姜微公寓樓下,想到周凝或許會在家,他便打電話叫姜微下來。
“不是說晚上有事嗎?”姜微換了衣服下樓,見他站在車邊,神色有些凝重。
她一走近,徐敬南就将她摟入懷裏,以最重的力度,最貼近的距離。姜微感覺到他摟住她腰間的手越來越緊,有幾分疼痛。
“發生什麽事了?”他失了往常的冷靜,也不像最近總是走老練的戀愛高手路線,異常到她察覺他的不安,很擔心。
徐敬南沒有說話,始終沉默地抱着她,以最有安全感的姿勢,感受她的存在。
他看到徐敬東現在這副樣子,一時有些緩不過勁來。連徐敬東都能為愛情折腰到這種地步,他無法想象若是姜微離開了他,他會不會比徐敬東痛苦更甚。
他不會去讨要一個虛無的承諾,“一輩子不會離開”這種諾言誰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不具有真實性,也不會讓他真正放心,他想要的是踏實的相守相伴,想要的是姜微的不離不棄。
他要的不是她因為安慰或是同情說出口的誓言,而是一生與他攜手的堅定。
“沒什麽,就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