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謝奪嘴角笑意消失, 瞪視小神童質問:“為什麽不會哭?為了那些素不相識的倒黴流民, 你都哭了,如果看見本王受刑,先生會哭到天黑都停不下來的吧?”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韓皎毫不留情打碎大boss的幻想:“臣為流民難過,是因為那些流民都是無辜受難,像殿下這樣故意逃避功課、反複湊字數應付侍講的壞學生,若是挨了板子, 臣只會覺得理所應當!”
謝奪的神色變得嚴峻起來:“可流民都是陌生人,本王卻是你唯一的依靠, 你往後只能為本王流淚。”
“沒有這樣的規矩!”韓皎堅決反抗強盜條約:“殿下是臣的小主子,卻也是臣的學生,不完成功課的話,臣真的會很重很重地打殿下板子, 而且永遠都不會為殿下落淚!”
謝奪的眼神突然兇極了,陡然攤開左手掌心,朝棉花先生走近兩步:“那就試試看!”
韓皎下意識後退, 碰到身後的牆壁, 才發現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地站在了上書房角落。
謝奪一臉兇惡地對他伸着手, 場面看起來完全不像老師要懲罰學生,倒像是富家公子親自上門讨債,韓皎都有種把兜裏荷包拿出來送到大boss掌心的沖動。
“臣下手真的很重的!”韓皎再次發起恐吓。
“我等着呢。”謝奪瞪大眼睛挑釁地點頭。
“是殿下逼我的!”韓皎不再退讓, 揚起戒尺,猛地砸下!
柔韌的戒尺,在空氣中扇出一聲響亮的銳鳴!
韓皎咬牙切齒, 對準臭弟弟的掌心打去!
戒尺破空的尖嘯,讓謝奪瞳孔驟縮,已然預測出這一板子的威力,他手掌下意識縮了一下,卻又賭氣似的硬生生攤開——
戒尺呼嘯聲的盡頭,卻沒有擊打掌心發出的脆響。
那根戒尺排山倒海般砸下來,卻停在了謝奪手掌上方半寸的位置,而後小雞啄米似的,在掌心點了一下……
謝奪:“……”
Advertisement
韓皎:“……”
韓皎的想法是:氣勢要有,然後在擊打的一瞬間,略微收起力道,無形中震懾臭弟弟的同時,也不會真的打傷他。
然而,這兩段動作銜接得似乎不太自然,放水放得有一點生硬。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毀于一旦臭弟弟可能會一直嘲笑到他退休啊幹!
“這次不算,”韓皎垂死掙紮:“只是給殿下演示一遍臣真實的臂力。”
意外的,謝奪臉上的戾氣突然散了,眯眼沖小神童笑出一口小白牙。
韓皎臉一紅,立馬舉起戒尺:“下一次可就要來真的了!”
看着小神童手足無措的緊張模樣,謝奪忽然不那麽想印證小神童會不會為他哭鼻子了,他垂下手臂,轉身走回書桌前,态度散漫地求饒:“怕了怕了,先生放過我這一回罷。”
“殿下以為臣很好說話嗎!”雖然心裏松了口氣,但韓皎氣勢上還是要贏到最後,于是颠颠兒追在謝奪身後警告:“如果殿下不端正态度,這四十板子一下都不會少!”
謝奪轉身面向小神童,朝後半坐在書桌上,長腿一伸:“我很端正。”
這坐姿哪裏端正了!
韓皎對謝奪的心情很敏銳,他能感覺到謝奪此刻一點怒氣也沒有了,于是鼓起勇氣六親不認地走上前示威:“殿下要向臣保證好好寫那四篇策論,才能免除手板子,否則——”韓皎仿佛揮舞雙截棍般,在謝奪面前耍起了戒尺:“臣可不會手軟。”
謝奪熱情鼓掌:“先生好身手。”
韓皎立即停下動作,嚴肅道:“殿下對其他侍講先生也會随意調侃嗎?”
“不會,本王只會對先生如此。”
“為什麽!”韓皎生氣了,臭弟弟居然還敢承認!連敷衍之詞都不找一個!
謝奪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他們不好玩。”
“什麽叫不好玩?難道臣很好玩嗎?”韓皎想趁大boss心情好的時候樹立威信,于是再次揮舞起戒尺展現武力值。
“好身手,似乎練過。”謝奪态度恭順地請教:“先生會挽劍花麽?像這樣——”他右手握拳,憑空做了個舞劍的動作。
“這簡單。”韓皎立即學着大boss的動作,揮旋戒尺,然後就被戒尺彈了下腦袋:“哦!”
謝奪腰都笑彎了。
臭弟弟肯定是算準了這個動作能讓戒尺彈到他腦袋!
“殿下!”韓皎惱羞成怒,一把抓住臭弟弟左手:“這頓板子別想省了!”
謝奪笑得停不下來,捏着拳頭不讓他打,上氣不接下氣地反駁:“我都已經答應寫策論了,先生再打我,就是公報私仇。”
“殿下戲弄侍講,也要打十下手板子!”韓皎兇惡地扒啦謝奪手指。
“我又沒讓你學我,你自己說會的。”謝奪反握住小神童的手,不讓他扒拉。
“殿下問我會不會,就是想騙我學這個動作!”韓皎暴跳如雷,再也不要對臭弟弟心軟了:“不認罰,臣就告訴您父皇!”
“你要怎麽告狀?”謝奪忍住笑問他:“說學我劍招,把自己給打了?”
“臣就說是殿下打的!”
“那不是欺君之罪嗎?”
韓皎覺得有道理,一時無言以對,委屈唧唧怒瞪臭弟弟。
謝奪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勉強讓步:“那給你打一下行了吧?”
“最少三下!”韓皎讨價還價。
從來沒有人敢在謝奪面前這麽耍小脾氣,謝奪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生氣,居然還真伸出手妥協:“那你輕一點。”
韓皎目露兇光,捏緊戒尺。
輕你奶奶個腿!
揚起戒尺就打了下去!
一聲脆響,吓得韓皎一哆嗦。
其實沒有下狠手,響聲出乎意料的駭人,聽的他都感覺掌心火辣辣的。
“怎麽會……”韓皎神色驚慌地去抓臭弟弟的手。
謝奪立即躲開他的手,握起拳頭,垂下手。
韓皎擡眼看大boss:“為什麽不讓看?是不是打重了?”
謝奪接過他手裏的戒尺,舉到他眼前晃了晃:“這是用竹藤泡魚膠粘制的材料,以前蹴鞠竹骨也是用這個編的,韌性很強,我讓你輕點了。”
韓皎不知道這材料有什麽玄機,一把搶回戒尺,想知道這東西打人疼不疼,順手就朝自己掌心打去,卻被謝奪捏住了手腕。
一時無聲。
韓皎擡眼看向謝奪,心裏一陣後悔。
“你別是打一下就要哭了吧?”謝奪樂不可支:“剛不是要打四十下麽?我以為先生至少能撐到十五下才哭鼻子。”
韓皎的內疚瞬間憋了回去,鐵骨铮铮地回答:“臣沒有要哭!只是……”
話沒說完,一個太監小跑進門。
謝奪松開韓皎手腕。
小太監委婉催皇子去上課:“殿下,馬術教頭托奴婢給您問安了。”
謝奪聞言頓時蔫了,跟小神童待在一起時間過得特別快,短暫的課餘時間一下子沒了,禦馬課又要開堂了。
“我得走了。”謝奪站起身,警告小神童:“別亂動戒尺。”
接下來兩日沒有課,難得清閑,韓皎買了些禮品,親自去林翁府上探望。
此前他父親蒙冤,自身難保,後來投靠燕王,被各個黨派的耳目盯着,所以一直沒敢跟林翁經常來往。
如今,他立下一件可以對外宣揚的大功,明面上脫離燕王,又得到了皇帝的重用,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來拜見恩師了。
破格升為編修的時候,韓皎最想傳達喜訊的人就是林翁,可現在他又連升成了侍講,與林翁平起平坐,反而不便提及升官的事情,見面後,只論師生情誼。
林翁心中感慨萬千,他早料到韓皎是個有前途的孩子,只是沒料到他會這麽快嶄露頭角。
中年喪子,林翁本就對仕途看淡了,從前他提攜過不少庶吉士,那些孩子飛黃騰達後,都沒有再來搭理他這麽個不求上進的翰林院侍講。
本以為,韓皎出人頭地後,便也不會認他這個老師,沒想到,韓皎剛回京三日,就如此鄭重地登門探望,林翁特地讓夫人一起出面接待。
韓皎之前對林翁說過,自己會以子之禮侍奉老師,如今自己也算小有所成,就厚着臉皮主動提出,想正式拜老師和師母為義父義母。
林翁的妻子聞言細細打量韓皎許久,竟忍不住掩面啜泣起來。
丈夫說得沒錯,這孩子身上當真有幾分她兒子的傲氣,傲而不驕,且全無市井之氣。
夫妻倆摸着眼淚接受了韓皎的拜裏,便拉着他閑話家常,恨不得留他在自家府裏住下。
林翁待他更加親厚了,主動跟他談起了目前的朝局:“小白,你實話告訴老夫,你拉那三名都察院官員下馬,有沒有針對燕王黨的意思?”
韓皎坦言道:“絕無此意,學生上疏時并不清楚這三人底細,只是如實将撫民案經過陳奏聖上。”
林翁聞言捋了捋胡須,神色憂慮。
韓皎明白林翁的意思,安慰道:“恩師不必擔憂,燕王相信臣并非受人指使。”
林翁嘆道:“內閣兩位宰輔性格大有不同,只要是有價值的人才,李閣老都敢駕馭,徐閣老卻力求穩妥,他不喜歡你這種敢破壞官場規矩的人。燕王越是信你,徐閣老越是想要除掉你,依老夫看,你不如順勢裝作與燕王黨不合,不要再對燕王黨示好,徐閣老以為你無意投奔,反而不會再與你為難。”
韓皎眼睛一亮,颔首道:“多謝恩師警醒。”
兩日之後,終于又輪到韓皎給皇子們授課了。
懷揣親自設計的心理創傷治療游戲,韓皎來到上書房,先檢查了大boss新出爐的策論,看看有沒有改過自新的跡象。
作者有話要說: 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棉花精竟然真的狠心打了老攻一板子,并且沒有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