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說實話,穆銅花看見孟九棕, 心裏是萬分歡喜的, 無論是在建國前,還是建國後, 長相俊美的孟九棕,都是整個尖頭村姑娘們心中的頭號夢中情人。
可孟九棕像是看不到這些姑娘, 從來不跟她們走近,從來不跟她們多言, 渾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許多對他有些許想法的姑娘, 只能望而卻步。13歲的穆銅花,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 面對孟九棕那冷死人的銳利目光,她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裏, 萬般委屈的看着他從自己身邊冷漠走過。
穆秀冬瞧着孟九棕要走了, 怕他去學校找自己, 趕緊從藏身的草叢裏走出來喊他:“孟九棕, 我在這裏,你是來接我的?”
孟九棕回頭, 看見小姑娘眼裏含着驚喜的目光,如那天邊閃耀的星辰,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臉上的寒意消失, 聲音溫潤道:“嗯,我來接你。”
那對待穆銅花天壤之別的溫潤面容,讓穆秀冬微微晃了一下神,瞧見他朝自己走來,伸出骨節修長的手拉自己,穆秀冬瞥了一眼不遠處一臉陰郁憤恨的穆銅花,別扭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孟九棕挑了一下長眉,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好。”
穆秀冬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說,和孟九棕順着長長的山道下山,穆銅花則憤憤不平的跟在他們身後。
大雨漸漸變小,孟九棕手裏只打了一把油傘,很自然的把傘打在穆秀冬的頭上,兩人身體就靠得很近。
穆秀冬萬分尴尬,總覺得他們這樣走,有種不能外道的親昵,于是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的距離,開口道:“是我爹讓你來接我的嗎?”
其實穆老三并不贊成穆秀冬跟孟九棕來往,怕孟九棕如今的身份,會給他們父女倆帶來禍事。
穆秀冬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不跟孟九棕來往,一轉眼又偷偷去了孟家,穆老三管不住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孟九棕“嗯”了一聲,垂眸看了她一眼,狹長的雙眸泛着一絲笑意,故意往旁邊走了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偏頭看着她說:“穆伯父瞧着天色漸晚,你還未歸,憂心你出了事,拿着雨傘要來找你。路上被我看見,我瞧着伯父腿腳不便,便自告奮勇來接你。沒成想,雨竟然要停了。”
穆秀冬哪裏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白淨的小臉微微一紅,解釋道:“我也不是故意回來的這麽晚,李梅今天值日,學民哥又留堂,我等了他們半天,他們沒有要走的跡象,只好自己回來了。路上一直在下雨,地面又打滑......”
她說着,揚了揚手上脫掉的布鞋,“我光着腳回來的。”
孟九棕早就看見她滿是泥漿的小腳,本來想背她下山,又怕她不願意,他們後面還跟着一個礙事的家夥,想了想,左手拿傘,右手彎曲橫在腰側,示意穆秀冬:“山路崎岖,石子荊棘衆多,你赤腳走路容易受傷,還是穿上鞋子,扶着我的胳膊下山,保管不會摔倒。”
這樣一來,她費半天勁赤腳走路還有什麽意義,她就是不想打濕布鞋,穿着難受啊。
不過孟九棕一番好意,冒雨前來接她,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只能穿上繡花鞋,扶着孟九棕的胳膊肘,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不要臉的狐貍精!”穆銅花瞧着前面兩人親昵的舉動,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穆秀冬,小的時候像個傻子一樣任由她欺負,現在風水輪流轉,竟然搶她喜歡的心上人!
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的整治穆秀冬一番,讓她知道,搶別人喜歡的人,會有什麽後果。
天黑盡之前,穆秀冬回到了尖頭村,為避免別人看見被人說閑話,孟九棕送她到了村口,兩人就各自分開回家。
穆秀冬對孟九棕一番感謝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李來旺家裏,把李梅兄妹倆晚點回來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這才回到自己家裏。
穆老三早已做好飯菜,坐在廳堂外的屋檐板凳上抽着旱煙,等她回來。
“爹,我回來了。”穆秀冬打着招呼進院子,走到院角的瓦缸旁,把滿是泥巴的布鞋、雙腳清洗幹淨,回到屋裏換上一雙幹淨的布鞋走出來,瞧着穆老三還坐在屋檐下愁眉不展,奇怪道:“爹,咋啦,可是有什麽心事?”
堂屋裏燃着煤油燈,暖黃的燈光照得穆老三的臉一片枯黃,讓他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穆老三沉默一陣問:“招娣,你老實告訴爹,你是不是看中孟九棕那小子了?”
穆秀冬心髒猛地漏掉一拍,來不及細想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急忙否認道:“爹,我才多大點,你在說啥呢。”
“沒有最好。”穆老三悠悠的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和他身份不同,注定走不到一塊兒。我們這樣的人,最好找個工農人家嫁了方才安全,你可不要被孟九棕好看的皮囊蒙騙,一時糊塗做出傻事,最近怕是要變天了。”
叫她離富農身份的孟九棕遠點,她可以理解,比較現在這個時代風聲鶴唳,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可她爹為啥會覺得她會像個無知少女一樣,看到好看的皮囊就不管不顧的奉獻自己身體?
雖說這個時代的人們結婚生子普遍偏早,她這個年紀結婚嫁人的也不少,她到底是21世紀穿越過來的人,哪會那麽容易被誘騙。
再者,孟九棕也不是那種色利熏心的人啊,他對自己可能有那麽一點點意思,但她年紀尚小,身體都還沒發育完全,就目前來說,她還沒有任何要談感情的想法,怎麽可能随随便便被男人騙了。
還有,什麽叫我們這樣的人?他們父女倆不是雇農成分嗎,能有什麽問題,難道是她娘以前的身份,或者她舅舅有了消息,她爹才會有此一說?
穆秀冬心中奇怪萬分,想開口問吧,穆老三又是個鋸嘴葫蘆的性子,他不想說的事情,就算穆秀冬問破耳朵,他也不會說半個字,也就無奈的嘆了口氣,等他自己想說的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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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也就是6月30日,村裏瘋傳着一個消息。
朝鮮于五天前開始打仗了!國家正在組建志願軍,前往北方進行防護。
這個消息是村長李富貴帶來的,他上午去了一趟縣城,下午就提上一個破鑼在村裏一陣哐哐亂敲,喊着大家夥兒到村委開會。
麥子快熟透了,前幾日下得那場大風大雨,差點把麥子刮斷沖走,大家夥兒都心急如焚地把自家麥子撸順,期盼能減少點損失,哪有那個閑工夫聽李富貴說啥,全都蔫頭蔫腦的聳搭着腦袋,左耳進右耳出。
李富貴宣布完朝鮮打仗的消息,又說了一堆上頭鼓勵大家自願參軍的話,得到好幾個年紀不大的熱血年輕人支持後,接着又宣布了一條新的消息:“中央人民ZF于今日上午頒發了一條《關于農村階級成分的決定》,要求對全國範圍內的農村階級成分進行劃分,且根據各地的土地現狀和需要,進行土地改革。”
“啥意思啊這是?”村裏人大半都沒聽懂,昂着頭看李富貴:“47年不是已經劃分了成分,咋又要劃?”
李富貴道:“那是地方ZF自定,跟中央沒多大的關系,現在各地陸續解放,黨中央心系咱們老百姓,決定重新劃分成分,重新均勻分配土地,等麥子收了,村裏所有的土地都要統一集中,重新劃分。”
“啥?土地重新劃分?”
人群炸開了鍋,有那土地較多的人家當即炸毛嚷嚷起來:“憑啥集中重新劃分土地啊!俺家的地,都是俺家七口人天不見亮,拿着鐮刀割荒草,搬走地石頭,拿鋤頭慢慢挖掘開墾的荒地,還有打倒孟家地主時,村裏分給俺家的,俺家種了好幾年的荒地變成了肥地,你們說分就分,憑啥啊!俺不服!”
也有那地少的人家竊喜不已,“是不是土地統一劃分過後,我家的地就要多一點?那我要沿河攤的平地,那地兒肥沃,種得莊稼要比其他地兒多收兩成呢......”
剛才還死魚一般沉寂的人們,忽然之間都活了過來,争先恐後的圍着李富貴,一陣噼裏啪啦的質問拉扯。
李富貴頭發都被褥禿了一塊,實在忍無可忍大喊:“都鬧夠了沒有!國家決策如此,你們要是不滿意,大可以給上面打報告!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麥收之後,重新劃分土地以及成分!”
不管村裏人如何哀嚎,大時代推動下的決策依舊行進着。
時間進入七月,尖頭村的麥子成熟了,打眼望去,黃燦燦的一片,微風一吹,帶來麥子特有的麥香味兒。
饒是擔心地被多分,心裏不舒坦的人們,此刻臉上也露出豐收的喜悅來。
穆秀冬家裏的一畝荒地沒有種麥子,不用去收割。
不過她空間裏倒是種了半畝麥子,都成熟了,金黃色的麥穗沉甸甸的挂在麥稭稈上,麥粒顆粒飽滿,跟外頭生長的麥子截然不同,這讓穆秀冬也生出了一種老農民般的自豪感。
拿上割麥的鐮刀,穆秀冬在空間裏辛勤收割了兩天,趁着周末沒課的時候,跑去尖頭村北面的深山裏,找了一塊地勢向陽的地兒,把麥子曬了個幹透。順手又打了幾只野雞野兔回家吃肉,依舊用菩薩保佑的老借口蒙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