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刺梨?”穆秀冬萬分驚訝,她記得刺梨是一種渾身長滿刺, 只有兩個拇指大小, 外皮微黃帶青,吃起來酸澀不已, 但維生素和其他物質十分豐富,吃了對身體很好的野果子。
這種野果子4-5月才開花, 8-9月成熟,現在是6月下旬, 怎麽會有刺梨成熟?
對此, 齊雅茹解釋道:“這是去年成熟的刺梨, 我做了好幾罐藏在大院各處兒,前頭幾罐都被湛兒吃了, 我想着你也愛吃這個,給你留了一罐, 一直沒找着機會給你。你要是喜歡, 今年刺梨結果了, 我再上山多摘點, 到時候給你做幾罐。”
刺梨本身又酸又澀,還帶着些許苦味, 但是齊雅茹給的刺梨,吃進嘴裏酸酸甜甜,帶着刺梨獨有的香味兒,顏色又呈蜜餞一般的金黃帶桃紅顏色,此等佳品, 拿去賣,估計也能賣不少錢兒。
穆秀冬确實喜歡吃這個味道,連吃兩塊刺梨,笑眯着眼問:“這個刺梨蜜餞真好吃,我感覺比縣裏百貨大樓賣的蜜餞好吃好幾倍,吃起來一點澀味、苦味都沒有,齊嬸嬸你是怎麽做的?”
齊雅茹摘着豆角笑道:“做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把長得微黃的刺梨摘下來,拿件厚棉衣蓋在手上,雙手搓掉刺梨上面的刺,接着摳掉裏面的籽兒,洗淨控幹水分,拿到太陽底下曬個半幹,拿糖腌制兩天,瞧着刺梨出了水,肉變得有些軟了,連水帶刺梨倒進鍋裏熬,直熬得刺梨肉變熟,湯汁濃稠挂漿,再把事先準備好的紅花茜草泡得水灑一點在上面,等它上色,晾幹蜜餞即可。”
“這麽多工序還叫簡單啊?”穆秀冬咂舌,一個想法躍上腦海,“齊嬸嬸,你做小吃食的手藝這麽好,有沒有想過做些蜜餞或者其他糕點什麽的拿去賣?”
齊雅茹臉色微變,“招娣,這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可別在別人面前說。棕兒每隔半個月給省裏的周副師長寫信問好,周副師長多少會給他透露些上面最新的決策形勢。上半個月周副師長來的信裏說,最近國家有大決策,對土地和一切形勢規矩都有所改變,叫我們務必謹言慎行,不要惹出亂子,是好是壞,就看這一年了。雖說現在各地沒有禁止大家自由買賣,可我聽棕兒說,首都那邊已經實行一切用票購買,私自買賣屬于投機倒把行為,要是被公安或者JC抓住,是要關禁閉的。”
國內的形勢開始轉變了麽,穆秀冬微微蹙眉,依稀記得再過兩天,就要發生一件大事,當下把做蜜餞賣的心思壓下,跟齊雅茹說了兩句,端着籃子走了。
她走後沒多久,躺在‘床’上的孟九棕睜開眼睛,黑漆漆的雙眸裏暗潮湧動,直直看着那道離去的纖細背影。
齊雅茹做好了飯菜,轉身叫他們兄弟倆吃飯,看見他睜着眼睛吓了一跳,“棕兒,你醒了?怎麽不跟招娣打聲招呼,她給咱們送來不少豆角呢。”
孟九棕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緒,興致不高道:“她去上學,沒必要打擾她。”
知子莫若母,大兒子對穆秀冬那點小心思,齊雅茹心知肚明,她倒不覺得有什麽,放在建國以前,以他們孟家在尖頭村的家世、地位,孟家各位家主們怕是會覺得穆秀冬給他們孟家人提鞋子都不配。
可現在風水輪流轉,孟家家主們死的死,散得散,剩下他們母子三人,活得沒有一絲尊嚴,沒有任何地位,在大時代的決策下,他們活着已然是艱辛,還有什麽資格想其他。
一時心疼不已,齊雅茹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輕聲說:“今兒早上天邊烏雲遍布,可能會下大雨,我看招娣那丫頭身子骨兒瘦弱,雖然穿了蓑衣,戴着鬥笠,可夏雨兇猛,風大雨大,萬一這雨下一整天,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孟九棕已經閉上了眼睛睡回籠覺,齊雅茹說的話,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穆秀冬出了孟家大院,徑直往李梅家裏去。
自從上學開始,她就一直和李梅、李學民兄妹倆,結伴去紅旗村的小學上學。
李眉倆人對她很照拂,免去了她的諸多麻煩,因此她對李梅兄妹萬分親近,從入學到現在,每天早上都去他們家裏等他們一同上學。
今兒天邊黑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李來旺、何一芝老兩口子擔心大雨大風會刮倒地裏已經挂穗快成熟的麥子、還有剛起穗的稻谷,早早的帶着一家人去地裏挖壟,用土鞏固麥子稻谷的根部去了。
李梅和她三哥李學民,天還沒亮就起床,跟着李來旺夫妻倆下地幹活兒,瞧着天亮了,想着要去讀書,兩人掐算着時候回來做早飯。
這會兒兄妹倆正蹲在屋檐下的石階上,手裏都捧着一個粗瓷大海碗,很沒形象的一陣狼吞虎咽。
看見穆秀冬進門來,李學民三下五除二地把碗裏的飯菜扒拉個幹淨,喊了一聲秀冬妹子,扭頭一陣風地沖進屋裏,也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
李梅則用筷子拼命的刨着碗裏的飯菜,直塞得腮幫鼓鼓,瞪大個眼睛使勁兒吞咽,嘴裏含糊不清的喊:“招娣,你等我下,我馬上就吃完。”
穆秀冬瞧着她被噎得說話都費力,趕緊伸手給她錘了錘背,讓她順口氣道:“慌什麽,離上學的時候還早着呢,又不急于一時。喏,這是我家吃不完的豆角,給你們摘點送過來。”
“我不是瞧着天快下雨了麽,我擔心我們走到半路下雨淋成落湯雞,這才着急,想早點跑去學校。”
李梅舒了口氣,把碗洗淨出來,接過她手裏的籃子道:“也是奇怪了,你家就種了不到兩米長的豆角,咋三天兩頭就見你在摘,吃都吃不完。反觀我們家裏,種了近兩分地的豆角,還不夠我們一家人吃。”
“你們家裏人多,吃得多,我家就兩個人,能吃多少。”穆秀冬捂嘴輕笑,“再說了,我不覺得我們路上會被淋雨,我可是菩薩保佑的人,菩薩可舍不得讓我淋雨。”
“是,你是菩薩欽點的金童玉女,啥好事兒你都能遇上。”李梅把豆角放在竈房的櫃子裏,回頭打趣她:“照你這麽個說法,你還戴鬥笠穿蓑衣幹啥,直接去學校不就好。”
“老天都有無眼的時候,菩薩不一定一直保佑我,我得以防萬一。”穆秀冬一本正經道。
“噗呲——你真會說笑。”李梅無奈地搖搖頭,鑽去放雜物的茅草房裏找了兩套蓑衣、鬥笠出來,朝土牆有些裂口的北屋喊:“三哥,你在搞啥,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快點走了。”
“來了。”李學民應了一聲,從堂屋裏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件沒有多少補丁,看起來像是自家織造的藏青色粗布衣褲出來,腳上穿着一雙嶄新得同色布鞋,雖然才十五歲,個子卻已經有一米七左右,黝黑的臉上又帶着燦爛的笑容,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穿上這身衣裳後倒有種帥氣陽光的感覺,讓人無端生出幾分好感。
穆秀冬楞了一下,緊接着笑了起來,“學民哥這副打扮還挺精神的,你這是要去上學,還是走親戚?”
“秀冬妹子見笑了,你真覺得我精神?”李學民意氣風發的擡高胸膛:“昨天高老師不是讓大家穿得幹淨點再去學校,說要對上學這件事情感到神聖莊重,不能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鞋子上學,我這才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高入勝是紅旗小學的校長,高中文化學歷,從市裏聘請下來的,最是瞧不起那些穿得邋邋遢遢,蓬頭垢面的學生。
平日裏,高入勝瞧着學生用髒兮兮的手指翻課本,把紙張弄得一片污漬,他心裏覺得這是對文化最大的侮辱和不尊重,不過礙于大時代各種形式所逼,他忍了近一年半,這才忍無可忍發出這條命令。
“真精神。”穆秀冬點頭:“不僅精神,還有點小帥,學民哥再大點,一定會迷倒村裏不少姑娘。”
李學民那黑黝黝的臉蛋瞬間飄起了兩朵紅暈,直看得李梅目瞪口呆。
她哥平時都舍不得穿那身衣服,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穿出去長個面子,回來就脫了疊放在櫃子裏。腳上的那雙布鞋,她娘昨兒才做好,她哥還說過節的時候穿,結果今天就穿出來了,原來是打着高老師的旗號,在某人面前耍帥......
一時無言,把蓑衣鬥笠扔給他,催促上路。
三人簡單收拾了一番,眼看天邊的烏雲越發厚重了,順着村道往山外的紅旗村狂跑。
現在是六月三伏天,天氣雖熱,可雨水不缺,莊稼作物都漲勢喜人,站在山坡往下一看,綠油油的一片,大風刮過,猶如綠色的波浪四處起伏,美得像幅畫卷。
穆秀冬三人無心欣賞風景,山道狹窄,又坑坑窪窪,兩邊長滿比人還高的雜草,人行走在其中已然艱難,偏偏天邊的烏雲越積越多,明明是大白天,已經黑的像下午五點,山風還呼嘯不停,吹的人身體都往後仰,這是要下大暴雨的前兆。
穆秀冬再怎麽相信自己擁有錦鯉運,能把大部分事情化險為夷,可總有那麽幾次不會那麽幸運。
天黑成這副鬼樣,不趕緊往學校跑,淋成落湯雞都算小事,要是被山風吹下山崖那可就大事了。
好在他們都是鄉下孩子,長年在山裏行走,體格比城裏的孩子康健,腳程很快,平時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在他們全力奔跑之下,竟然只用了四十多分鐘就到了紅旗村後山上的山頭。
翻過山頭,紅旗村莊清晰可見,各式各樣的房屋錯落修建,隐約能看見村子後面廣闊的田野裏,男女老少正在收拾農具,零零落落的往家裏跑。
三人埋頭狂跑,剛下山就下起了磅礴大雨,天地間一片純白,瓢潑般的大雨砸在鬥笠上,瘦弱的穆秀冬險些受不住滑倒在地。
還是李學民眼疾手快扶住她,李梅也抓住她,兄妹倆一左一右架住她,一手勒緊脖子上的鬥笠套繩,踩着泥濘濕滑道路往學校跑。
等他們跑到小學門口,學校上課鈴铛剛好響。
紅旗村緊挨着大興鎮,是一個擁有兩百三十戶人家的大村子,由于這時候的人們不重視學習文化,紅旗村小學修建的很小,就在紅旗村委旁邊修建了三間土坯房子,分成高年級、低年級、掃盲班三個年級。
還有一個活動用的大操場,操場後邊用茅草蓋了一個茅坑和食堂,看起來像個大點的民居房,寒酸的不行。
紅旗小學是去年新上任的三十歲年輕村長趙建國提議建立的,他是這個時代罕見的初中生,認為學習使人進步,人們有文化,社會才能進步,才能報效國家,為國家添磚砌瓦。
于是他深思熟慮一番,上報縣裏開小學,申請批準後,特意聘請了兩個初中生,還有一個從市裏下來的高中生來當老師,他便在紅旗村和其他村號召家長們送孩子們來上學。
可這時候的人們思想大多愚昧封建,認為讀書寫字只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讓孩子們在家裏幫忙看孩子,幹點家務活兒實在,鮮少有人把孩子送過來上學。
趙建國帶着紅旗小學三個老師四處走訪勸說,開學到現在一年半了,學校也只有不到五十個學生來上課,學生少的可憐。
生為紅旗小學的校長,兼大中小班的數學老師,高長勝特意買了一塊金鹿牌44MM的懷表看時間,一到點就拿着一個銅制的把手鈴铛,站在學校操場門口叮叮當當的手動搖個不停。
今兒天氣不好,除了紅旗村本地的三十來個學生提早來到學校外,其他幾個,諸如尖頭村、上水村、下水村、大溪村的學生要麽沒來,要麽一身泥水的進班級裏來。
高長勝讓孩子們幹幹淨淨上課的夢想,第一天就被老天爺打破的一幹二淨。
所以看見穆秀冬三人掐點到學校,但由于穿了蓑衣、帶着鬥笠,除了腿和鞋子打濕,一身還算幹淨,高長勝臉色稍微緩和,說了句:“先進去,把濕掉的鞋子脫下來,一會兒我給你們烘幹。”
往日高長勝都板着一張臉,對學生們各種嚴厲,今日居然要給大家烘幹濕掉的鞋子,穆秀冬三人眼裏都閃出一絲驚喜,彼此看一眼,恭敬的喊了一聲:“謝謝高老師。”一窩蜂跑進高年級的教室裏。
紅旗小學成立才一年半,國家又經過長年的戰亂,很多小孩都目不識丁,沒啥文化,肯把孩子送來讀書的,大多都是家裏人力、存糧較多,或者真心疼孩子,想讓孩子讀書以後有大出息的家庭,因此前來讀書的孩子們年紀都不小。
比如穆秀冬,她已經十三歲半了,按照現代的年齡,該是讀初中的年紀。
可在紅旗小學,大半學生都在8-16歲,她的年紀并不算大。
而且從報名的那天起,她就擔起了‘天才’學生的稱號,讀了三個月就直接從掃盲班跳級到了高年級,讀書答題都挺厲害,學校三個老師都很喜歡她,對她向來和顏悅色,誰叫她‘聰明’呢。
穆秀冬其實也不想在學業上表現的那麽明顯,一下跳那麽多年級,可一想到她按現代的課程一年一年的學,等她考個高中文憑,至少得要十多年。
她到那時候已經二十好幾了,國家又會發生很多大事,她想去城裏上班工作,再考個初高中文憑就沒那麽容易。
于是一咬牙,拿自己有菩薩保佑,腦子被菩薩開過光,從傻子忽然變聰明的萬能借口,認真讀書學習了幾個月,跟校長高長勝一提跳級到高年級的要求,他欣然應允。
倒不是高長勝無底線,而是這年頭,鄉下孩子讀書不易。孩子們首先要過父母那一關,說動父母那套讀書沒啥用的傳統念頭,肯花上幾塊錢讓自己讀書。
其次教育條件不好,學校簡陋,教育設施不全,很多孩子為了讀書,跋山涉水的來上學,其中的辛苦,高長勝都看在眼裏。
最後是穆秀冬本人勤奮好學,基本老師教給她的知識一學就會,擁有足夠的跳學資格,讓她跟高年級的學生一起學習,完全沒問題。
當然,高年級的學生可不是按照年齡來分配的,而是經過一年的考試考核,老師們覺得某些學生學得快,接受能力強,讓他們跟一幫怎麽教都學不進去,接受能力慢的學生在一起學習,實在大材小用,這才分化出來了高年級班級,由高長勝進行領班教學。
高年級的學生總共十五個人,年紀都在12-16歲之間,穆秀冬三人進去的時候,其他學生都趴在用兩米長,一米寬的木板訂得簡易書桌上看書。
看見他們進來,其中一個梳着麻花辮,穿着淡黃色長衫的13歲女生站了起來,對着穆秀冬一陣陰陽怪氣的拌鬼臉,在看到高長勝拿着鈴铛進教室門口後,又立馬坐了下去,拿起一本數學書,裝成一副認真讀書的模樣。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穆秀冬的三堂姐,穆銅花。
她自小就喜歡跟穆秀冬比對,啥事兒都喜歡争個第一,以前穆秀冬傻乎乎的任由她欺負,她還不當回事,自從穆秀冬跟穆老三搬走以後,他們父女倆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過得好,關于穆秀冬有菩薩保佑,越來越聰明的名頭也漸漸傳來。
穆銅花心氣不順,在村裏堵了穆秀冬幾次,不是被啪啪打臉,就是遇上莫名其妙的事情,這讓從小就欺負穆秀冬的穆銅花心裏極度不平衡,總想找機會打擊報複。
穆秀冬上學不到半個月,穆銅花就在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折騰哭喊着要去上學。
穆老二毒打她一頓,她還是如此,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這才給她交了學費,說好她要讀不出個成績來,下學期就甭想再讀了。
穆銅花拿自己命博來的機會,自然是萬分珍惜,學習刻苦,自己又有點小聰明,很快就和穆秀冬一起跳級到了高年級的班。
一個月下來,穆秀冬沒少明裏暗裏找穆秀冬的麻煩,不過穆秀冬自帶錦鯉運,自己也不是個軟柿子,當着大家的面兒回擊了幾次,穆銅花在她手裏吃了不少虧,現在不敢當着她的面折騰了。
穆秀冬完全無視她的存在,走到自己和李梅坐的那張靠窗戶的書桌旁,先檢查了書桌裏面有沒有毒蛇、蠍子、癞、蛤、蟆之類的吓人玩意兒,又看了看長板凳上面有沒有釘子、毒、蟲之類的,這才脫下蓑衣、鬥笠和腳上的濕鞋子,交給高長勝,請他幫忙把濕掉的繡花鞋烘幹。
她今天穿着一件補丁稍微少點的鄉下尋常土布白花衣服和淺綠色布鞋,脫掉粗鄙簡陋的蓑衣布鞋後,露出了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小巧白皙的玉足。
雖然衣服穿得很差,但穆秀冬那張臉生的極其精致美麗,和班裏其他女學生是完全不一樣的完美身形,該瘦的地方瘦,該有的地方有,明明以前看着很平的胸脯,最近幾個月像是吹了皮球似的鼓成大饅頭,彎腰脫鞋的時候,那地方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看得班裏近十個青萌動的少年男同學眼睛都綠了。
穆銅花忍不住在心裏暗啐一口,發育的這麽好,還不用布條勒住胸口,穿成這樣是要勾、引誰?不要臉的狐媚子!
李學民坐在穆秀冬旁邊的桌子,看見她的動作喉嚨一幹,緊接着擡頭惡狠狠地掃視了看穆秀冬的十個男生,站起身不動聲色地擋住了穆秀冬。
要說李學民之所以能成為孩子王,除了他本人有一定的號召力,還有他比其他男孩子高,身體比他們結實,打起人拳拳到位,大家不敢惹。
班裏十個男生裏,有兩個最初見穆秀冬長的好看,把穆秀冬堵在學校一顆大榕樹下胡言亂語,甚至動手動腳。
李學民知道後,直接把兩人打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事情鬧得挺大,當初雙方父母都出面了,後來以李學民賠禮道歉,再賠了點醫藥費告終。
打那以後,學校年紀大一點,對穆秀冬有意思的男同學都不敢再調、戲她,面對李學民兇狠的目光,大家心照不宣的扭開頭,省得被他胖揍。
穆秀冬自然也察覺到了那些男同學的目光,說實話,她也苦惱。
在意識到自己擁有錦鯉運之前,她就是一個飛機場,那時候還擔心自己營養不好,以後胸部發育不好怎麽辦。
沒想到搬家以後,她天天吃飽喝足,睡眠良好,胸脯忽然之間發育起來了,而且發育過剩,遠超同齡女孩子,皮膚也漸漸變得水潤光滑起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兒。
她曾試着用白布條勒了一下胸,可勒得太緊,她氣都喘不過氣來,不得已,跑去縣裏的百貨大樓,打算買兩件文胸穿,結果,沒有!
穆秀冬那時候的震驚可想而知,偌大的縣城,已經解放兩年的觀塘縣,居然沒有文胸賣!只有小背心或者肚兜,也就是說,整個觀塘縣的女人一年到頭都是真空上陣。
也難怪那些個女人一到夏天,明明熱的要死,卻要穿兩件衣裳,或者套個硬麻料的衣服在外面,一下雨就捂着胸口,羞答答的往家裏跑,感情大家都真空,怕外人看出豆腐尖兒啊。
穆秀冬糾結了一番,最終用自己以前穿過的舊棉衣,裁剪下來四大塊巴掌大的棉塊下來,合着小背心縫制了兩套簡易的文胸穿着,打算有機會去市裏,或者省裏大一點的百貨逛一逛,如果有文胸賣的話,絕對多買兩件。
不過她的胸脯一直在發育,盡管穿了自制的小背心,一有大動作還是明顯,在一幫青春懵懂少年有色的目光中,她多少還算覺得不大好意思。
李梅瞧着她臉都紅了,瑩白的耳垂紅通通的一片,讓她更添妩媚之色,心裏感嘆好友年紀小小就已經如此可人,再長大點,豈不是傾國傾城?也不知道哪個男人有那個福氣能娶她呢。
一上午的課就這麽過去了,中午下課後,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景象,大家就早早的跑去學校後面的食堂做飯。
當初為了拉學生來上課,趙建國特意讓人在學校後面修建了食堂,裏面有好幾個竈頭,可以讓別村的孩子們自己帶糧食過來煮,或者帶煮好的飯菜過來加熱。
以前穆秀冬和李梅兄妹倆都是每天帶煮好的吃食過來加熱,現在天氣熱了,早上煮好的飯菜到了中午就有一股子馊味兒。
于是三人每天帶把米、帶兩個紅薯、土豆啥的過來現煮,省得吃多了馊飯、馊菜,對腸胃不好拉肚子。
今天穆秀冬照例帶了一把米,還揣了兩根自己種的翠綠黃瓜在書包裏,另外帶了一顆大蒜,一小包用紙包住的鹽巴、花椒、垃圾粉等等的調料,李梅兄妹倆則帶着玉米面,還有她早上給的豆角。
三個人向來一起搭夥吃飯,不用二話,大家分工合作,李學民像個惡霸似的早早就占了一個竈頭燒起火,李梅就着食堂瓦缸裏接的山泉水淘了大米、玉米面熬粥,穆秀冬則蹲在一邊摘豆角、拍黃瓜涼拌。
三人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把飯菜做好,端回教室去吃。
飯菜吃到一半的時候,李梅發現穆銅花坐在教室裏一動不動,于是拿手拐了拐穆秀冬的胳膊,壓低聲音問:“她今天怎麽不去食堂争着搶着煮第一鍋飯?不會是忘記帶口糧了吧?”
食堂裏有五個竈臺,除了離學校近,回家吃飯的三十來個紅旗村學生不在這裏吃飯外,其餘二十個學生都是其他村的,每天都自帶口糧,争着去搶竈臺,煮第一批吃食兒。
往常穆銅花一下課,跑食堂最快的就是她,生怕去晚了竈臺都被人家占了,要等半天才能做飯。
今天這麽反常,沒有餓死鬼投胎似的搶竈頭,大家夥兒都猜她沒帶口糧,全都邊吃邊笑她。
穆銅花的确沒帶口糧,而沒帶口糧的原因,說起來丢人。
自打她上學以後,家裏、地裏的活兒都落在大她兩歲的穆銀花頭上,穆銀花不想幹活,學着她的舉動,在穆老二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
可穆老二壓根不理她,最近還準備給她說親,穆銀花一個心氣兒不順,把怒火牽連在了銅花的頭上,今天上午趁她去如廁之時,偷偷把她書包裏的口糧拿走,拿她出氣。
面對教室裏好幾個人譏笑的目光,穆銅花是又氣又恨,瞧着穆秀冬擡頭看她一眼,想也不想,兇神惡煞的罵:“看什麽看!你個大傻子,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掉!”
穆秀冬不爽她的語氣,淡淡道:“看來你是沒吃夠苦頭,嘴上兇算什麽本事,你有本事過來挖我眼珠子啊!”
“你!”穆銅花氣急,唰地一下站起身來,擡手要打穆秀冬,就在這時,外面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一陣如炮仗的雷聲哐當一下砸在屋頂上,聲音之大,震着屋頂都在抖,吓得有兩個不足十歲的女孩子哇哇大哭起來,兩個女老師趕緊過去哄。
穆銅花臉色一白,想起自己一直跟穆秀冬作對,從來沒有過好下場,好似老天爺就站在她這邊,當下跌坐回板凳上,不敢再胡言亂語了。
穆秀冬也不打算理她,低頭吃完午飯,和李梅一道去食堂洗完碗,趴在書桌上睡了半個多小時,高長勝又搖着鈴铛進課堂裏來,下午的課又開始了。
這時候的教學很簡單,一節數學課,一節語文課,外加一門國學課,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紅旗小學下午四點左右放學,目的是讓其他村翻山越嶺走學過來的學生能在天黑前到家。
不過今天輪到李梅值日,李學民因為昨天的功課沒做好,被高老師扣在辦公室寫題。
穆秀冬幫着李梅打掃好了衛生,李學民還沒出來,眼瞅着時間已經過了五點,他們走回尖頭村要一個多小時,穆秀冬向來準時回家,再等下去穆老三該着急了,李梅只好讓她先走一步,自己留下來等李學民。
天上還下着雨,不過比上午小了很多,至少沒到連成串的地步,穆秀冬看着眼前白蒙蒙的一片雨簾,想着穿上繡花鞋也會打濕,走起來還格外難受,幹脆脫掉鞋子拎在手裏,赤着腳往尖頭村走。
山路崎岖,被雨打濕的土山路泥濘又打滑,穆秀冬深一腳淺一腳的小心行走在山路間,感覺自己走的特別費力,回家的路特別漫長。
在又摔了兩個狗、啃、泥之後,穆秀冬終于确定一件事,錦鯉運不是萬能的,至少在很多小事情上,它像睡着了一樣,壓根不管她的處境如何。
天色漸漸暗下來,穆秀冬爬到尖頭山頂時,估摸着已經過了下午六點鐘,也不知道穆老三會不會擔心來找她,李梅兄妹倆有沒有做完作業往家裏趕。
嘆了口氣,慕秀冬略微歇了下腳,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回家的一路上,有人在跟蹤自己,但是她每次回頭,都沒看見人。
為了驗證自己不是錯覺,穆秀冬走到一處拐角的山道時,閃進附近一處比人還高的草叢裏,蹲在裏面一動不動,等着那人出現。
等了不到一分鐘,狹窄逼仄的村道上果然出現了一個身影,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穆秀冬以為走了多時的穆銅花。
穆銅花沒有穿蓑衣,手裏拿着一把被風刮壞的油傘,身上穿得淡黃色碎花長衫被打了個濕透,露出小女兒玲珑的曲線來。
她臉盤尖尖,眉目寡淡,頭發也被打濕,像海草一樣緊貼頭皮,如果不是表情難看,她這副樣子倒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感覺。
只是她跟着自己做什麽呢?按理來說,她不應該早離開學校了麽。
穆秀冬躲在草叢裏按兵不動,看着穆銅花一陣風的跑了過來,邊跑邊四處張望,“這該死的臭丫頭跑哪去了,天都快黑了,不想辦法從她身上弄點錢回家給二姐用,二姐又不知道想什麽辦法折磨我。”
哦,原來是想搶劫她,這穆銅花是不是傻?在她手裏栽了那麽多跟頭還不吸取教訓,難道是她給穆銅花的教訓不夠深刻?
穆秀冬心裏盤算着要不要裝神弄鬼,跳出去好好的吓唬穆銅花之時,忽然聽見穆銅花喜出望外的聲音:“孟、孟大少爺,你怎麽在這裏?你是來接我的嗎?”
穆秀冬楞了一下,扒開草叢往拐角的山道望去,一個身穿褐色補丁短袖衣裳,身形挺拔俊秀的少年,手裏打着一把墨色油傘,從遠處的山道緩緩行來。
他長眉微擰,看到穆銅花之時,雙眸冷冽的沒有絲毫溫度,聲音也冷冷冰冰:“你怎麽在這裏?穆秀冬在哪?”
“......” 穆銅花啞口無言,心裏嘔得要死,想她今天沒帶口糧,肚子餓了一整天,餓得兩眼昏花,原本是打算讓穆秀冬分口飯吃的,誰知道這丫頭邪門的要命,說她兩句,外面就天打雷劈,吓得她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吃飯。
下午放學的時候,她聽聞李學民留課,李梅值日,猜想穆秀冬可能會一個人回家,專門躲在尖頭山頂上的村道旁,打算給穆秀冬一點顏色看看,再順便壓榨點錢來用,沒想到把人跟丢了,遇上了孟九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