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孟九棕搖頭:“只是覺得你變了,似乎比以前聰明了許多。那些錢, 原是你應得的, 不用給我。剩下的錢和金條首飾玉石,你替我收着, 平日裏幫我買些我需要用的東西即可。”
“你這麽信任我啊,不怕我吞了你的錢?”穆秀冬驚訝道:“君子不取不義......咳咳, 我是說,我和你非親非故的, 哪能要你那麽多錢。我在縣城花得錢夠多了, 剩餘的錢, 你還是留着,以後有大用處。”
“我這樣的人, 錢留着也是便宜別人。但凡我身上有一分錢,都會被那些險惡之人拿去, 給我安一個私藏錢財的罪名, 對我百般折磨。還不如你幫我藏着, 我們需要時, 你拿出來即可。”
“可是......”
“我看着你長大,我母親對你有喂養之恩, 我不相信你會做出吃裏扒外,背叛我們的事情。我讓你拿得金條,足夠你好吃好喝的過完後半生,你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對不對?”孟九棕不等她說完,篤定道。
“這......”穆秀冬無言以對, 她原本打算把錢全部給他,自己再想辦法努力掙錢。
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她忽然覺得壓力山大。
她孤身一人魂穿到這個時代,莫名背上一個殘疾父親已是心累,現在為了錢,又要背負上擁有地主壞分子的孟九棕母子三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個年代的成分太過重要,在未來的二十多年裏,成分能決定人們的生死。
很多被訂上新地主、新富農成分的人家,會被各方面如條狗一樣打壓欺辱,活得沒有一絲尊嚴。
尤其到了66年文葛開始,很多人不堪受辱,不斷自盡,其慘烈的狀況,不是一筆文書就能寫出來。
穆秀冬深知道這些事情只是時代造就的錯,無關任何人事,身處在這動蕩的歲月中,即便她有逆天的手指,從心底裏,她還是希望做好自己足以,盡量不要那麽聖母的去管其他人。
然而孟九棕母子三人對她有恩,孟九棕似乎知道她懼怕他成分的想法,竟然以金錢誘她做事,她心裏開始動搖了。
說實話,那麽大一筆巨款擺在自己眼前,是個人都會心動。
這個時代太過艱苦,要想賺錢,比登天還難。靠她一己之力掙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孟九棕并沒有讓她做什麽送命的事情,只是請她幫忙藏錢財,時不時給他們母子三人買東西。
雖然做這些事情也有一定危險性,如果被村裏人或軍隊的人發現她跟他們來往,她絕對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可自帶錦鯉運的她,興許能避開一切監視孟九棕母子三人的人呢?
“我知道為難你了。”孟九棕見她不吭聲,苦笑道:“自從1947年我和母親弟弟被訂上地主壞份子的名頭後,錢財對我來說,已經成了浮雲。平日裏,我們只能吃村裏人的殘羹剩飯,做村裏最髒最累的活兒,卻只能低着頭走路,不允許挺直腰杆、擡起頭,別人欺負我們,也不允許還手,我們身上更不能有半分錢,否則就會成為一切鬥争的理由,嚴重點還被民兵拉去做批抖,把我們槍斃。我死無所謂,只是可憐了我那善良的母親,幼小的弟弟,我只想讓他們日子過得好點,這才請求你。”
風吹散了濃雲,慘淡的月光一下變亮,穆秀冬看見對面身形瘦弱的少年臉帶悲傷,漆黑的眼眸帶着某種決絕的眼神,心中猛地一跳,不安起來,“你別再說了,我答應你就是。”
“如此,先謝謝你了,冬兒真是好孩子。”孟九棕笑了起來,像小時候一般,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有一半的臉映在朦胧的月色裏,往日略微銳利的眉眼被黑夜遮住,使得俊美的面部輪廓十分柔和,絲毫沒有冷峻感。
然而穆秀冬在他身上嗅到了某種氣息,俏生生的臉一下變色,伸手抓起他的左手掌道:“血,你受傷了?傷在哪裏?讓我看看!”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孟九棕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慢條斯理道:“你現在的年紀放在建國前,已經可以嫁人了,你該對我有男女之防。我一介外男,如何給你看傷口。”
穆秀冬語塞:“我,我就是想看看你傷在哪,給你上藥,沒有別的意思。我在縣城買了一些止血藥......”
“只是劃破了皮肉,無需上藥。”孟九棕垂下眼簾,轉身:“我該走了,你回去吧,別再往前走,很危險。”
“你要去哪裏?”穆秀冬追上去,“現在天色這麽暗,我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啊。”
孟九棕頓住腳,偏頭看她,眼睛噙着笑意,“你敢自己跑到土匪窩來,沒膽子自己跑回去?”
“呃......”穆秀冬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白皙的小臉漸漸的紅了起來,秋水般的水潤眸子使勁的眨了眨。
她總不能說,她感覺到他要去做某些事情,心裏不安,害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從而失去性命,因此想跟着他,用錦鯉運護他周全吧。
孟九棕忽然回身,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雙眼氤氲着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看着她問:“你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握住自己的手并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十分炙熱,燙得穆秀冬心中一震,擡頭看着他道:“哈?說什麽?哦,對了,我用金條換了兩把槍,給你一把?”
孟九棕眼神複雜,松開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竟然換到了槍。也好,拿一把給我,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穆秀冬拿了一把槍,并二十發子彈給他,想了想,又把自己紮頭發的舊紅頭繩綁在他的左手腕上,鄭重道:“我現在不傻了,前幾天我被許玉鳳推倒磕在石頭上暈了過去,半夢半醒的時候看到一個錦鯉化作的菩薩,說我時來運轉,以後福氣綿綿,我腦子一下就清醒了。我把福氣分點給你,這條紅頭繩你随身帶着,說不定能保佑你平安。”
孟九棕擡起左手腕,一條細細的打了繩結,有些褪色發黑的紅色頭繩,在他手腕上綁了一圈,磨得他的皮膚有些癢,卻又暖在了心窩裏。
他看向穆秀冬,她正把散掉的頭發用一根雜草綁成馬尾。
月光落在她那小巧的臉上,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潔白明媚,雙眸波光潋滟,年紀小小卻已出落得水盈秀雅,難怪那幫悍匪想搶她上山。
“多謝你的好意。”孟九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且放心,有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今夜的機會,我一定要抓住。”
穆秀冬目送他離開,遠處傳來一營長命令戰士沖鋒的號令,孟九棕消瘦的身形已經融入夜色消失不見,她留在這裏只會成為累贅,于是轉身往回走。
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原本安靜的山林突然想起一陣連綿的奔跑聲,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聲從她背後響起來。
一營的士兵都在山洞激戰,這個時候下山的,絕不可能是軍人。
穆秀冬吓得一個激靈,趕緊躲在一個低矮的山溝裏,露出半個頭往後看。
三個白衫套藍色長外衣衫打扮的男人,手裏拎着長短不一的槍,正跌跌撞撞的從山上跑下來。
不知道是天太黑,還是他們心慌着急,他們快到穆秀冬躲藏位置的時候,居然全都被一顆倒地的枯樹撞倒,骨碌碌的滾到了穆秀冬的山溝旁,躺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不斷抽氣。
“他奶奶的!怎麽這麽晦氣,逃個命都有絆腳石!”三個土匪陸續爬起身來。
一個臉上交叉着四五條蜈蚣蟲般醜陋傷疤的男人,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狠踹旁邊兩個男人道:“都給老子睜大眼睛好好的帶路,再把老子往陰溝裏帶,看老子不斃了你們倆!”
“大當家的,我們也不想啊。”一個身形矮小,目測不到一米三的侏儒萬分委屈道:“這黑燈瞎火的,咱們沒個光照着,光靠那點慘淡月光,哪能看清楚腳下有什麽東西。”
另一個光頭接話:“老六說得是,那些個地方軍太狡猾,竟然來個聲東擊西,大部隊拖延住我們山寨的火力,另派一支小隊進山洞內部突襲。如今我們被一個毛頭小子帶領的隊伍窮追猛舍,哪還能顧着腳下。”
說起這個,仗三虎一陣心悶氣短,想他堂堂山中霸匪,原本意氣風發,日子過得逍遙自在,誰知道這幫地方軍就是不肯放過他,對他一陣圍追堵截,誓要拿下他的人頭,害得他不得不帶着部下躲在這窮山溝溝裏。
原本他打算養精蓄銳,殺那些地方軍措手不及,再想辦法轉移去港島。
卻沒料到這個周吉今天晚上不知抽什麽瘋,竟然沒有一點征兆就來上山來殺他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