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兩人之間隔着一步多的距離,誰都沒有打傘。夏許平靜地看着喻宸,喻宸伸出手,似乎想将他拉進懷裏,最終還是垂了下來,輕聲喚道:“許哥兒。”
喻宸這幾天有些感冒,嗓音沙啞,合着周遭的風聲,平白多處幾分滄桑。
夏許低下眼睫,再擡起來時,眼中分明有了淺淺的笑意,“等多久了?”
喻宸微怔,很快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中緊繃得快要斷掉的弦終于松了,沉沉地看着夏許,“早上就到了。”
“那不介意再等我半小時吧?”夏許展開雙手,“看我這一身的泥,太髒了,等會兒弄髒你的車。我去沖個澡,換身衣服,行嗎?”
喻宸強忍着立即将他抱進懷中的沖動,聲音發抖:“好,我等你。”
半小時以後,夏許穿着幹淨的羽絨服,坐在副駕上。
車裏很安靜,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千言萬語,不知該說哪句。
喻宸想說對不起,想說愛,但這兩句話若非用行動表達,便顯得單薄蒼白。
他擡起右手,握住夏許的左手背,不敢捏得太緊。夏許沒有動,安靜地看着前方的夜色,也在思考該說什麽。
忽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響不合時宜地傳來。喻宸回過頭,夏許眼中掠過一絲尴尬,旋即捂着肚子淺笑:“瞧我,在山裏過了十天苦日子,吃不好也吃不飽,腸胃都抗議了。回來之前才吃了些東西,現在居然又餓了。”
“想吃什麽?”喻宸終于将夏許的手抓得更緊,“現在時間還早,我帶你去吃。”
“清湯火鍋吧。”夏許是真餓了,說着咽了咽口水:“吃着暖胃。”
春節就快到了,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喻宸要了一間包房,夏許坐下就開始點菜,勾勾畫畫,一點兒不客氣。喻宸将兩人的外套挂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眼神溫柔得像靜谧的海,直到他忽然擡起頭,撞進這浸透光陰的目光。
夏許愣了一下,耳尖紅了,迅速遞上菜單,大聲說:“我點好了,你看看還需要加什麽。”
喻宸不比他輕松,只是不像他那樣容易将心情寫在臉上,接過菜單看了看,“全是葷?”
“啊……我喜歡吃肉。”夏許抓抓頭發,“在山裏餓着了。要不你劃掉幾樣,換成素菜?”
喻宸輕笑,加了四份素菜,将他點的葷菜全記了下來,又點了大瓶裝的鮮榨熱豆漿。
菜上來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夏許一看就饞,燙菜的時候舔了好幾次嘴唇。
喻宸本來坐在他對面,看着他盯着鍋的樣子,心頭一動,索性換到他身邊。他偏頭看了看,片刻的詫異後轉了回去,并未阻攔。
清湯火鍋就是圖個鮮嫩,素菜倒進去慢慢煮沒問題,但有的葷菜只能燙十來秒,久了就不好吃了。
夏許是沒有數秒的耐心的,端起盤子就要往鍋裏倒,喻宸攔住他,把剛燙好的夾到他碗裏,又夾住未燙的放進鍋裏,“你吃,我來燙。”
夏許耳尖更紅了,都快紅上耳郭,“你不吃?這樣一片一片地燙,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說話間,剛放進鍋裏的也燙好了,喻宸又放入夏許碗裏,“不是餓了嗎?快吃,想吃什麽我給你燙。”
夏許咬了一口,鮮嫩可口,比和隊友吃火鍋時一鍋燙的美味多了。
喻宸站起來,拿過擺得較遠的一盤葷菜,一片一片往鍋裏放。夏許看着,輕輕嘆了口氣,唇角卻是揚着的,“喻宸。”
“嗯?”
“一起吃吧。”
喻宸點頭,“燙好這幾片就吃。”
話雖如此,但剛燙好的肉還是進了夏許的碗碟中。喻宸畢竟沒有三頭六臂,有的肉丢進去後沒來得及挑,還是煮過頭了,進他自己碗裏的全是這些不那麽美味的肉。
但他是樂意的。
夏許吃了一會兒,将饑餓感壓下去之後,速度便慢了下來,一眨不眨地看着喻宸,給兩個杯子滿上豆漿,故作無所謂地說:“原來你也暗戀我。”
喻宸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然後放下筷子,“對,我一直暗戀你。在你暗戀我之前,我就暗戀你。”
夏許本想用這句話活躍活躍氣氛,沒想到喻宸回應得如此直白。他心髒輕輕一緊,給自己解圍:“30多歲了,不興暗戀不暗戀的。”
“是啊,以後不興什麽暗戀了。”喻宸看着他說:“咱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夏許呼吸有些快,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起身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拿起一盤道:“我給你燙幾片,一晚上也沒見你吃多少。”
這一下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年少時,兩人之間就有聊不完的話題,就算不說話,在一起時也從來不覺得尴尬。如今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邊,一邊燙菜一邊随意聊聊,空氣裏是久違的親近。
說到常念時,夏許無奈地抿了抿唇角,既不能原諒,也不能不原諒,和死人賭氣,活人永遠贏不了。
何必再想?
湯料咕咕冒泡,喻宸夾起幾個煮了很久的菌菇放在夏許碗裏。夏許嘗了嘗,很香,于是夾起一個放在喻宸碗裏,“你也嘗嘗。”
喻宸放進嘴裏,夏許立即說:“可能是毒蘑菇。”
“嗯?”
“沒被吓着?”
喻宸吞下去,暖意盈滿胸腔。
夏許聳了聳肩,“北京的蘑菇都是晾幹的種植蘑菇,以後雨季時帶你去雲南吃野生菌,有機會吃到毒蘑菇。”
喻宸:“你吃過毒蘑菇?”
“吃過啊,特鮮。”夏許笑呵呵的,“沒多久腦子裏就冒出小人兒了。”
雲南每年都有誤食毒蘑菇致死的新聞,喻宸皺了皺眉,有些後怕。夏許連忙說:“我沒吃多少,沒事兒。”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離開時喻宸幫夏許穿好外套,在冰天雪地裏散了一會兒步,食消得差不多了,才一同鑽進車裏。
回集訓基地的路上,氣氛比來時活躍一些。
喻宸問:“這幾天精神怎麽樣?‘他’還出來過嗎?”
“沒有。”夏許握着剛買的熱飲,“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來。”
“不會了。”喻宸語氣堅定,“一定不會。”
夏許笑了笑,停頓幾秒說:“喻宸,今後我們在一起,算不算兩個精神病友啊?”
喻宸開得很慢,像是不舍得将夏許送回去,“你回來了,我的病就好了。”
“那說說在你的幻覺裏,我是什麽樣子?”
“板寸頭,曬黑了。”喻宸眸光漸沉,“身上沒有傷痕。”
夏許低聲道:“我有。那些傷疤……不太好看。”
喻宸将車停在路邊,側過身,“能給我看看嗎?”
夏許眉眼一彎,“現在不行。”
喻宸皺着眉,眼底盈着心痛。
夏許又道:“春節我有一個挺長的假期,那時候再,再看吧。”
喻宸忽然湊近,吻住他的額頭,吻了很久,分開時低聲說:“好。”
回到集訓基地時,夏許沒有立即下車,右手伸到喻宸面前,讨要東西的模樣。
喻宸沒有立即反應過來,眼見外面飄着雪,立即拿過放在後座的羊毛圍巾給夏許圍上。
夏許說:“不是這個,不過這個我也喜歡。”
喻宸正在理圍巾的手頓了頓,又聽夏許說:“當年你把你的校服給我,我就一直穿着,還舍不得洗,總覺得上面有你的味道,洗了就沒有了。”
喻宸将沐浴露泡校服的陳年往事說出來,夏許驚訝又無奈,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贏了。”
雪安靜地下,半分鐘後,夏許凝視着喻宸,“不打算還給我嗎?”
“什麽?”
“你送我的玉墜。”
喻宸微張開嘴,心口漸漸發熱。
“那天你從衣服裏取出來,現在……”夏許抿了抿唇,“能還給我,給我戴上嗎?”
喻宸低下頭,取下玉墜。因為貼在胸口上,白玉上還留着體溫。夏許前傾身子,喻宸雙臂繞到他脖子後,幫他戴好。
夏許并未馬上将玉墜藏進衣服裏,而是拿起來細細端詳,然後低頭,深深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