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從除夕夜出現幻覺之後,喻宸“見到”夏許的次數越來越多。在幻象裏,夏許立了功,沒有回到公安部門,而是作為特殊隊員留在特種部隊,這次回安城只是休假,春節之後又會返回雲南。
然而令人唏噓的是,喻宸被困在“春節假期”中,即便現在已是晚春,一旦幻覺出現,他與夏許仍在春節的時間段裏。
晚上回家,會看到夏許穿着睡衣從卧室出來,手上的手機還亮着光,皺眉說自己玩游戲笨,看了攻略也玩不好,然後将手機遞上來,“喻宸,這一關你幫我過吧。”
他接過手機,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與夏許一同坐在地毯上,一邊打一邊講解。夏許順勢靠在他身上,看得津津有味,過關後一把搶過手機,興致勃勃的,“懂了懂了,我自己再試試。”
試了三次,還是過不了。
夏許丢了手機,用力搓臉,“我怎麽這麽菜啊!”
喻宸笑着揉夏許那紮手的腦袋,“你們學霸念書時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玩游戲還不菜一點兒,我等學渣還有什麽活路可走?”
夏許轉過來,也要揉喻宸的腦袋,喻宸笑說別鬧,夏許自然不依,把喻先生精心打理的頭發揉成了雞窩,嘿嘿直笑,兩腿一蹬蹦起來,沖喻宸伸出手:“你今晚要洗頭嗎?是我弄亂的,我負責洗好吹好梳好!”
喻宸換了衣服去浴室,喊了幾聲也不見夏許進來,才無奈地扶住額頭——原來又是幻覺。
喻宸很忙,在公司時夏許極少出現,唯一的一次,是他在簽完一份合同後回到辦公室,因為太疲憊,在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
醒來時夏許蹲在沙發邊,親了親他的額頭,眼神有些擔憂:“喻宸,你臉色不好看,都有黑眼圈了,很累嗎?”
他明明知道又産生幻覺了,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心,坐起來擁住夏許,抱得格外緊,“不累。”
“不累你嗓子都啞了?”夏許比他矮2厘米,但若單論體力臂力,他不是夏許的對手。夏許掙脫開,反倒将他摟住,“別勉強自己啊,下午還要工作嗎?”
他點了點頭。夏許似乎嘆了口氣,“晚上有沒應酬?”
他問:“怎麽?”
夏許笑出一溜白牙,“有應酬我就來接你,等你喝醉了,就把你扛回去。沒應酬呢,我等會兒去一趟菜市。想吃什麽?我買來給你做。”
他低着頭笑,“沒應酬,你買好菜就行了,我回來做。”
夏許瞪眼,“為什麽?”
“你那個手藝……”喻宸在夏許腰上掐了一把,“恐怕要糟蹋糧食。”
夏許“啧”了一聲,“說吧,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
“我?”夏許托腮,“蒜香排骨、宮保雞丁、小米辣炒肉。”
“都是葷菜?”
“那再加一個青菜豆腐湯?”
喻宸笑答:“成。去買吧,晚上等我回來做。”
夏許挑了挑眉,很高興的樣子,正要離開,喻宸忽然喊了聲“許哥兒”。他剛轉過身,就被喻宸抵在牆上,溫柔地親吻。
幻覺在敲門聲響起時戛然而止,喻宸輕柔眉心,無力地靠在牆邊。
那天晚上,喻宸做了夏許點的三道菜,而後孤單地吃完、洗碗,睡前倒了杯紅酒,像劃亮火柴似的等着夏許。遺憾的是,直到睡着,幻象也沒有出現。
他知道自己已經出現嚴重的心理問題。早在剛産生幻覺後不久,就去看過心理醫生,冷靜而理智地接受治療。
但內心深處,他又拒絕這種治療。
明知道夏許是幻象,但幻象那麽真實,就像夏許真的回來了,與他一同生活,插科打诨,有時摟在一起甜蜜地親吻,有時像普通情侶一般拌兩句嘴。夏許脾氣好,從來不真的生氣,有些大男子主義,吵架怒不過三秒,三秒之後立馬樂呵呵地揚起下巴,“喻宸,你生氣啦?來來來,讓我哄哄。”
這樣的幻象,讓喻宸難以割舍,就算是幻象消失之後那種空蕩蕩的失落感,他也甘之如饴。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産生關于夏許的幻覺,早在當年接受“矯正治療”時,夏許就曾經出現過。
“同性戀矯正”對一個正常人來說,無異是身心雙重摧殘,喻宸再怎麽做心理建設,也不過一介肉體凡胎。那段時間他的體重急速下降,一次虛弱到失神失智時,他看到夏許将自己抱起來。他情不自禁地抓着夏許的手,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哭着說難受,說痛,說受不了了,說想離開……
夏許似乎在說話,但他什麽也聽不見。幻覺的最後,是夏許低下身子,親吻他幹裂的唇。
清醒之後,他陷入極度的恐慌,擔心在意識不清時讓別人知道夏許的存在。那之後,他竭力不讓自己想起夏許,偏執地要把夏許從腦子裏趕出去。
直到“治療事故”發生,幻覺都沒再出現過。
當年他害怕産生幻覺,如今幻覺卻成了他生命裏的寄托。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病了,看似積極地配合治療,潛意識裏卻是抗拒的。以至于雖然每周都與心理醫生見面,症狀卻越來越嚴重。
只是在有外人的場合,他掩飾得極好,等喻筱發現他不對勁時,他已在幻覺中掙紮了大半年。
那天是周末,他的狀況已經很糟糕了,早上起來去超市買了兩口袋食材,回家忙了一上午,做了滿桌子夏許愛吃的菜,擺了兩套餐具,一邊吃飯一邊與夏許聊天,還往夏許碗裏夾菜。喻筱敲了半天門,他才反應過來,沒來得及收拾,就恍恍惚惚地去開門。喻筱看到那一桌子菜和夾滿菜的碗,眼淚就下來了。
喻宸很尴尬,在喻筱的逼問下承認自己心理出了問題,在治,但沒什麽效果。
幾日後,喻筱趕到公司,遞給他一張名片。他拿起來看了看,是北京一家心理治療所的醫生。
喻筱說:“不能再拖了,這周末就去見見這位醫生。”
喻宸放下名片,苦笑:“心理治療哪裏都差不多,關鍵還是看自己。我最近忙,沒時間去北京。”
“必須去!”喻筱眼中全是擔憂,“小宸,你聽我說,這家治療所和咱們安城的不一樣,這是軍方的機構,很多遭受心理創傷的軍人都在這裏接受治療,你去吧,一定能治好的!”
喻宸擡起頭,目光倏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