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我…我……”小七吊得老高的心突然松了一下,僵着臉對老大娘笑了一笑,眼睛又立馬酸脹起來。以前還老以為青袖公子膽小,原來現在的自己比他還厲害。這麽點小事,兩個怎麽看也不會打人的老人家,自己居然也會怕。
心裏一放松,手下也就得力不少,撥開一件天青色的袍子,那點碎銀就露了出來。
“喲,”老大娘笑道:“小兄弟,這不,找到了吧!”
“嗯。”小七松了一大口氣,腼腆的笑了一下,剛想低下頭,突然想起之前提醒自己的事情,又把那笑拉大了些,這樣才像一般這個年紀的男孩子。
13
回春堂。
小七站在藥鋪外,望着黑底勾金的招牌,小心的踏了進去。
面攤的老大娘告訴他的,這兒要招學徒。她家隔壁的劉小山也在這裏。
藥鋪張老板撥着算盤,頭也不擡的問:“什麽名字”
“小七。”
“今年多少歲?”
“十八” 。他報的虛歲。
張老板這才擡頭看了小七一眼,道:“看來不過十五六。”頓了頓,眼睛把他身上衣物打量了一番,又道:“家裏,還算殷實?”
小七一時沒能明白他的意思,只低着眼講:“不算。”
張老板的皺了皺眉,想家裏拼着湊一件好衣裳出來找工的也有,便又問起其它:“之前可做過什麽營生?”
“做過……做過小厮。”小七咬了咬唇,沒預料還會問這個,心裏一陣發慌,當過小倌的事,哪能讓人知道!咬了好一會,才吐出後頭一句。
Advertisement
張老板眉頭愈皺,嫌他膽子小了,末了倒還算沒趕他走,只給派了個曬藥碾藥的雜事兒做。
張老板一聲小山,一個短打行頭的男孩子從後頭院兒裏蹦了出來,領上小七就往後走。大冷的天,一身的活力,還冒着熱氣似的。
劉小山因着面攤大娘這層關系,一邊拍胸脯保證:“小七,趙大娘就像我娘!她讓照顧,你就比我親弟還親!誰欺負你盡管告訴我!”一邊帶小七到了住的地方。
幾床被子一張大炕,簡陋,倒還不至于寒冷。
藥鋪裏學徒藥童都是睡通鋪的,學徒只有兩個人,另一個叫譚阿良。
藥童那邊人多把炕擠占滿了,小七來了也就和學徒的安到一起了。譚阿良聽說有新人來,早把藥煎在鍋裏便來打探,不過,他又哪能有什麽怨言?頂多癟癟嘴,盯上幾眼,再去給藥鍋添火去。
他們說是學徒,其實做的事也多是打雜,真正的東西不花銀子是沒人教的。不過像小七這樣的藥童,就明明白白只是個雜工,比學徒還低着一等。要不是老板吝啬炭火,哪輪得跟他們睡在一起?
小七很是不解,炕那麽大,多了他一人也不會擠啊?這人為什麽不待見他?倒是自己…有些害怕。
第一天晚上,小七反反複複,天快亮了才睡着。
其實他該很累的,剛放好了東西就被指派去藥房碾藥。碾藥這活兒看似簡單,實則十分累人,只能拿腳踩着銅藥碾子前後推動,半天下來雙腿早已酸痛不已。可畢竟做了四五年小倌,和男人睡在一張炕上,多少有點不适。
好在劉小山本就年輕心熱,說話作數,真把小七當自家弟似的的照顧。
小七新來,是他領着他到處轉,教他在哪兒打水洗臉,在哪兒晾衣褲,在哪兒可以摸點零嘴。
推了幾天藥碾子,小七腳磨破了皮,是小山找了藥膏讓他抹。一面裏啧啧的笑:小七你那腳丫子怕是比姑娘家還嬌貴!一面裏巴心巴肝的跑去給老板好說歹說,暫時免了他碾藥這活。
年輕人心性,沒多久就混得熟了起來。三個人擠在一起,也就漸漸習慣了。
反正這裏再沒人知道他以前的事,再沒人拿那種像要拔光了衣服的眼神瞧他。
只是譚阿良似乎還是有那麽點兒看他不順眼。不過他們平日裏事多,一個在鋪子上跟師傅,一個在後院曬藥撿藥,見面擦身而過,吃飯各有各處,晚上三人一人一床被子裹了,又有劉小山隔在中間,倒也相安無事。
14
時日昏昏愕愕,小七每日裏忙這忙那,也沒怎麽計較,就過了兩月。
過了開頭那一陣,漸漸的熟能生巧,藥鋪裏的事情能做了,碾藥磨藥撒掃搬東西,樣樣都安到小七身上,腳上手上薄薄的黃繭也生了出來。
小七想着也許能在這裏做上十年八年,什麽都清清楚楚的記在心裏。藥鋪張老板四十開外,和老婆兒子在城南的宅子裏。鋪子的後院住着學徒藥童和兩個大夫。老大夫六十來歲,姓孫,年輕的大夫五十多,姓秦,劉小山與譚阿良正是跟着他們當學徒。藥童一共五人,年紀都在近二十左右,為人都還和善,沒有誰為難他。
這日傍晚,藥童們被派了急活兒,一衆人唠唠叨叨的,窩在藥房裏做事。衆人抱怨歸抱怨,也嬉嬉鬧鬧的趕着活。比起之前的生活,累是累,可心裏頭卻輕松許多。
這活兒直做到快二更才完,回去的時候聽見屋裏有點兒悉悉娑娑的聲音,可進了屋子,卻見劉小山與譚阿良卷在被子裏,早睡着了。估摸着也許是老鼠,小七懶得管它,輕手輕腳的洗漱脫衣,生怕吵到別人。
忙了一天本就累得緊,床上又暖暖的,小七睡得很舒服。
第二天小山像往常一樣把兩人叫起來,一手把還迷糊着譚阿良推去打水洗臉,一手跟小七一起疊被子。
一天也無大事,小七卻老覺得這天譚阿良看他的眼神有些難受。小山跟着孫大夫到東門出診,譚阿良跟秦大夫在鋪子打下手,小七只在中午去鋪子上掃過一次地,按說沒地方得罪他,想想也就無所謂了。
晚上要小七正關鋪子的時候,來了個挺老實的年輕人賣參,說是長白山挖來的千年好參。
張老板一聽,立馬喜笑顏開,可一見賣參的人進來就板起來了臉。小七正奇怪,就聽自家老板跟賣參的人就人參形狀顏色年生的讨價還價,一會又是須子不齊啊,一會又是不到千年頂多五百什麽的,最後兩百兩給拿了下來。
年輕人心滿意足的走了,張老板便又立刻換了張臉,心花怒放的支派小七取了兩個錦盒來,然後拿紅綢子鋪了底,再小心翼翼的把人參放進去,一邊理着須子,一邊嘀咕着這回可賺了這回可賺了,怎麽的也值個五百兩啊!最後還給上了鎖。
小七在心裏替那個老實人感到不值,他家老板剛才拿錢出去還一副怪心疼的模樣,沒想到詐了人家那麽多。
那麽多錢,若是自己也能賺那麽多,公子就能早點出來了。哪像現在,連能見公子一面的銀兩都沒。
小七心裏明白,老老實實營生賺錢自然是不比之前,積少成多,總能有所裨益。
此後便更是賣力幹活,盼着每月的份錢,老板能大發好心多給點。
15
三月初的時候,沉了一個冬天的藥材都連接出山,小七他們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來一批量大的就晾曬炮制,連晚上都還要分品分類該切的切該磨的磨,經常趕到二更三更才完。
這天晚間,他剛提着酸軟不堪的腿腳走回住處的門口,突地聽到一聲細微的呻吟。是譚阿良。
這聲音換了別人或許搞不明白是痛是苦,抑或是甜,可小七又怎會不知?兩個月前,日日夜夜,月月年年,都聽着這些聲音過的。
三月初的天氣,正是倒春寒。
小七不敢推門,呆呆的坐在門外石階上,抱着冷得發痛的膝蓋,等着。
屋內斷斷續續的聲音極小,似乎已聽不到了,但小七知道,他們還在繼續。或許是太過熟悉,就憑着空氣裏的那一絲兒特別的氣息,他就知道。
小七如今心中豁然是明白了然,擾了人家兩月多的好事,怪不得譚阿良看他不順眼。
不過,就他們平日裏的表現,若是不仔細揣摩,還只當兩人感情不錯,恰好譚阿良性格霸道一點罷了,原來這兩人竟是這種關系。怪不得,上次劉小山跟孫大夫晚間被請去看診,回來的時候冷得不行,自己跑到廚房去端熱水,卻見着譚阿良在那熬姜茶,弄得一臉的黑灰;還有那天早上,譚阿良一邊迷迷糊糊的嚷着天真是冷得要死怎麽都擠到一起去了,一邊從小山被裏出來……仔細想的話,這樣的事可就太多了。
直到三更過後,終于快消停下來。小七貼近了屋門,心裏焦急的想着該何時敲門,何時進去。要像剛剛回來,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
發僵的手剛要擡起來,一個聲音說:“別鬧,小七該回來了!”是劉小山。
譚阿良一把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