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這時遠遠看見了一家當鋪,也似乎正要關門,春晴連忙加緊幾步趕了過去。
當鋪裏的執事聽了他報的價,仔細瞧了貨色,想了一想,沒多說便照數給了。春晴心裏竊喜他連價也沒壓一下,就聽從後頭拿銀票出來的掌櫃說:“小哥兒您真是好運氣,今兒才改的規矩您第一個就遇上了!”
春晴不解,掌櫃繼續道:“咱們老板新定的規矩,凡福字號的當鋪,一律不死壓價,只取薄利!小哥兒可要幫我們宣揚宣揚!”
春晴暗慶運氣,若是遇到死壓的當鋪,交不了房月的差,還不曉得怎麽是好呢。又見這掌櫃為人和善,又想到現在銀號怕也早關了門,便求他幫忙把這些碎銀銅錢換做整數,嘩啦啦的倒了一桌子,算出來竟然還多出了一點,是一百零三兩六錢七分。
夜深了,冷風夾了小雨更加厲害。
懷裏揣着這三百兩的銀票,春晴快連走帶跑回了酒樓。客人還睡在床上沒有發覺,春晴輕手輕腳的将衣服脫下,又稍稍搓熱了手腳,才小心翼翼的鑽進被子。
誰知腰上突然被用力抓住,耳畔一個惱怒的聲音道:“小春晴,剛才,幹什麽去了啊?!”
春晴心裏一顫,剛才還以為這人溫善,如今說的話裏都帶着狠勁,難不成是個笑面老虎?趕緊轉過頭去讨好般道:“李爺,小的沒幹什麽,就随便走了走。”
“哦?”叫李爺的那個客人似乎不信他敷衍的話:“難道小春晴嫌我不夠勇猛,還要出去找人麽?”
“春晴怎麽敢?李爺可是勇猛了,小的腰上都還吃不消呢。”
是男人都不會拒絕這方面的奉承,這個李爺也一樣,聽得高興,便把口氣也放緩和了一點:“那你倒是說,到底幹了什麽?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春晴聽他那麽一說也就明白了,這個姓李的客人也并非要為難自己。他是商人,并且是一個有錢的商人,所以他對枕邊人偷偷溜出去的行為,不可能不警惕些。
于是春晴便老老實實的跟他講去當了點東西,只是沒說明白數目。兩百兩不是個小數目,萬一別人起了貪財之心,也是難免的。
之後一夜便無他話。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來,春晴小心翼翼的問李爺能否幫他贖身,當然,是用春晴自己的錢。本來以為這對他而言不過是随手的事情,可惜的是李爺講他今日還有件要事必須得辦,沒有時間。只得作罷。
春晴心裏帶了一點遺憾,跟護院一起回了醉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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嫖客裏頭難得有一個溫善的。有錢的鼻子朝天,少有把小倌當人看的;錢少的不是貪財刻薄,便是勢力狡詐,好似花了錢不做個夠本便是天大的冤枉。
不能随便信任。
讓春晴覺得還算好人的嫖客,十個裏頭難得有一個,就像這李爺,就像那姓公羊的鐵扇書生。
11
時日便又在春晴小心的挑挑選選中翻了年。終于讓他找好了一個客人,城北的經營家小店的王老板,算是他的常客,還算有善心,并且不傻。
老鸨獅子大開口,要價一百五十兩,王老板一陣口舌,總算以預計的一百兩換得了那張泛黃薄紙。
第二天一早,春晴收拾好包袱,跟寒江公子告別,聽他囑咐了一些日後的事情,哭了一會。寒江公子對人冷淡,他不是不知道的,可總還感覺得到,對他是有些不同的。至少面上那笑,是暖的。
然後,終于走出妓院過于繁複豔麗的雕花大門。
雖說入了春,昨夜卻還下了厚雪,街上一片白色。
春晴的包袱扁扁的,他只揣了幾件素色袍子,和那張二十兩的銀票以及剩下的三兩六錢七分碎銀。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都用不着了,胭脂水粉眉黛镂花簪子,都過去了。
還有這名字,春晴,春情,老鸨倒是會取名字,從今往後只有小七,再沒了春晴!
消失得幹幹淨淨。
早上王老板與他講,不如就去他家做個小,至少一生吃穿不必操勞。
“也是不知道你想出來,若早說一聲,我定是立刻湊了銀子便來贖人的。”
小七笑着道謝,再婉言相拒。王老板也就道:“也是,難得一個有骨氣的。”便好好的與他一起出了院門,分道揚镳。
馬車在雪地上攆出兩道印子,小七目送王老板離去,然後擡起頭,久久的看着天空。
還有零星的雪花飄着,早上的空氣特別的清新,小七長長的吸了一口,這寒冷的清新的,外面的空氣。
早起的商販一邊冷得搓手跺腳,一邊開始擺開了攤子鋪子。街道盡頭的盡頭,是遠遠的山,一輪旭日剛露着半個頭,可在小七眼裏,那青白的天,仿佛也已經是明豔的藍色了。
有多久沒仔細的看過早上的天空了?往日的這個時候,必定還是在床上的。就算某日必須得起了身,也是迷迷糊糊頭昏腦漲。
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框在一個小小的院裏,便從沒有過這心思。
小七呆呆的看着,一切都鮮活起來,醜的也變成了美的。
這樣站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站得腳有些發麻,路人逐漸多起來,看他的眼光也越來越怪起來的時候,小七直直的往府衙去了。
一張薄紙,一抹朱筆,一兩銀子賄賂衙役通報,二兩六錢也都包了孝敬師爺,從此樂籍戶裏再無小七。完完全全的,過去了。
所以就算進去的時候,被那眼露淫光的衙役摸了幾把,也只會是最後一次了。
出了衙門,小七呆呆的看了那紙片一陣,便一點一點撕成了碎片。他早已看過無數次,一筆糊塗帳,胡寫的村子,和別的孩子一樣的爹娘。毫無用處。
細碎的泛黃紙片,像染了姜的雪花一般,灑落在地面上。
身子裏還有點不舒服,估計昨日那王老板想是最後一夜,不免努力了些。
小七反省,怪不得那些了路人衙役看到自己走路的樣子,就能猜出個八九分。再邁開步,便十二分的注意着,腰,不能扭,步子,要大,抓包袱帶的小指頭,不能翹了蘭花。
太陽已經升上半空,大街小巷,叫賣聲此起彼伏,賣糖葫蘆串的,龍頭蓮子粥,逗小孩的風車兒,各式玩意吃食,多不勝數。小七穿行其中,看着琳琅滿目的店鋪毯子,深感這外面,又是另一番熱鬧。
每個人都會有夢想,小七的夢想就是以後能買一塊地,蓋間房子,再生幾個小孩。
當然,這些要在幫寒江公子出來之後。
12
要賺錢,就得找個活幹,可自己除了取悅男人,一沒本事二沒手藝,還會做什麽呢?想來想去,給人當小厮仆童,倒恐怕能上手些。
可小七在城裏大戶門前門後旋了一圈,連幾個王府後面也大着膽子去了,竟沒一家要人的。大半天時日就這般耗過去了,小七灰了心,帶着一身疲憊饑餓,在街邊的一個小面攤要了碗陽春面。
暖暖的煎蛋香氣,沒有濃膩的油湯,也沒有奇異讨巧的花樣,是一般人家吃的東西。
面攤攤主是個和藹的老大爺,花白着胡子,端面的手指骨節粗大,輕輕的抖動。
小七慢慢的吃着,腦子裏想的都是自己能幹什麽。
到結帳的時候,手伸進懷裏空蕩蕩的,頓時慌了心神,天旋地轉。
小七皺緊了眉,怎麽也想不出掉在了哪裏。大概他是決計不會想到,适才街上一個小化子撞的那一下的,他還不好意思的笑着拉人家起來!
二十兩銀票不翼而飛,那是寒江公子給他立身安命的保障,結果出來不到半天,就沒了。
小七呆滞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麽辦。剛才還覺得新鮮的外界,一旦沒了保障,就完全不是了那感覺,取而代之的是對未知強烈的恐懼。
現在他身上只剩下七分銀子,面攤老大爺缺了顆門牙的幹癟嘴巴還笑呵呵的等着他付錢。
他打開包袱找那七分銀子,手指顫抖着在少少的幾件衣物中翻找,可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老天爺偏捉弄他,找了好一陣,就是沒找出那已經少得可憐的錢來。
一直守在竈前的老大娘好像看出了什麽,小心的問了一句:“小兄弟,你錢掉了?”
小七心裏一緊,還在胡亂翻找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大大抖了一下:“我…您放心,面錢還有的。”他處于極度慌亂且脆弱的情緒中,好像沒有錢的保障就不會被承認和他們一樣似的。
老大娘在舊得補了幾塊補丁的圍裙上擦了擦有點油的手,走了過來。小七更加着急的找着那點碎銀。
“小兄弟,你別慌,好好找找。真的被偷了也沒什麽,一碗面大娘還是請得起的。”